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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楝兒-《紅樓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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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ok chapter list     前頭書房里。

    胡廷遠、胡言芳與李惟儉分賓主落座,待茶水上過便敘起了家常。因著這門親戚多是李惟儉從中奔走,偏他又與胡家并不熟稔,因是三言兩句一說過,便只得轉而說起了朝堂之事。

    胡言芳太過方正,且不擅言談,因是這會子默不吭聲端坐了,只聽父親與李惟儉閑談。

    待說過變法之事,胡廷遠忽而話鋒一轉,說起江南鈔關來。

    “江南督憲上書,言兩江多有勛貴徇私枉法,收買鈔關逃稅者,若嚴加稽查,每歲單是鈔關便能多繳百萬銀錢。此前圣人已然默許,奈何趕上老太妃薨逝,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李惟儉拱手道:“泰山所言,恩師曾與小婿提及過。”

    “哦?復生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李惟儉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小婿如今還在內府打轉,又哪里想的了那般多?”

    胡廷遠道:“復生還不到弱冠,的確不急。只是來日復生若想上進,須得歷經州府,方才好立得廟堂之上。”

    大順官制,朝中極少有正四品的官職,到了下頭對應的是知府一級。往上不拘是侍郎還是太仆寺少卿等官職,那都是正三品。而再往下便是李惟儉如今的郎中一職。

    以尋常官員升遷為例,為朝官頂多到正五品,再往上要么有特旨,要么就得下到州府經營一方。且大順汲取前明成敗,遵循不歷州縣、不入內閣之例,因是內閣中庸碌之輩還真就不多。

    李惟儉聽罷笑著應下,心下卻不以為然。他如今才多大年歲?哪里還敢再升遷?這會子都惹得長樂宮那位幾次三番招惹,若再升遷,說不得什么阿貓阿狗都要攀附上來。

    胡廷遠也心知肚明,因是略略提點便不再言說此事。轉而說道:“復生可知江南督憲奏疏中所說勛貴乃是何人?”

    “這……請恕小婿孤陋寡聞了。”

    胡廷遠笑道:“復生年歲還小,不知此事也是尋常。”頓了頓,這才道:“王家。”

    “王家?王子騰?”

    胡廷遠便道:“王閣老急流勇退,當不得宰輔,卻也富甲一方啊。”

    李惟儉思量道:“東海沒有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胡廷遠冷哼一聲道:“可不就是金陵王?這江南海貿,倒是有半數船只都是王家的。”

    王家海貿營生做得風風火火,偏要逃稅,這王子肫打的什么主意?李惟儉忽而想起王仁、王二人與長樂宮那位過從甚密,莫非王家的銀子都砸給了東宮不成?

    念及此處,李惟儉道:“長樂宮?”

    “嗯?”胡廷遠頓時瞇起眼睛來,笑著說道:“復生消息靈通啊。”

    李惟儉搖頭道:“也不是小婿消息靈通,實在是王家兩個小輩幾次三番想要占便宜,那日大婚時長樂宮那位又親自過來喝了一杯酒水,因是由不得小婿多想啊。”頓了頓,又道:“如今圣人正值壯年,王家現今就要謀下一朝了?”

    “呵,”胡廷遠笑道:“王子騰踩著寧榮二府親兵尸骨爬到高位,此人又如何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為謀王家來日,可不就要提前納了投名狀?只待王子騰一去,王家雖有沉淪,可只要太子順利登基,王家未必沒有起復之日啊。”

    李惟儉道:“王家好算計。”

    他心下暗忖,只怕此事也是鳳姐兒的親爹王子肫謀劃的。自己個兒眼看情形不對,干脆告老還鄉。又推出二房的王子騰來支撐王家家業,謀劃著汲取其余三家養分壯大自身,又提前交好東宮,以留待明日……

    嘶……這位王閣老好算計啊!

    那胡廷遠卻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李惟儉立馬聽出不對來,趕忙問道:“泰山莫非另有見解?”

    胡廷遠笑道:“豈不聞雄獅未老、幼獅已壯?天家無父子啊。”

    李惟儉瞬間領會。太子乃圣人原配皇后所出,奈何皇后天不假年,圣人登基不過三年便故去了。圣人雖對太子照拂有加,奈何到底少了生母庇護,加之母族不強,又有晉王比照著,估摸著太子急切之下這才悄默默斂財、邀名,既圖大寶,也為自保。

    太子如此行事,又怎會不惹得圣人忌憚?須知今上就是趁著宮變方才御極為帝,又怎會容忍從前舊事重演?

    那晉王又不相同,生母吳貴妃如今統御六宮,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吳家又富甲一方,如此看來,這來日大寶落于誰手還不好說呢。

    即使這般,本道先行對付王家那兄弟倆,如今倒是可以捎帶手的連東宮那位也一并敲打了。

    李惟儉心中記下,轉而與胡廷遠說起旁的閑話來,待過得半個時辰,便有管事兒的入內笑道:“老爺、二爺、姑爺,太太說席面整治了。”

    胡廷遠起身道:“今日恰逢國喪,不好置備酒宴,只預備的家常便飯,復生莫要挑理。”

    李惟儉也起身笑道:“泰山言重了,小婿本就不勝酒力,如今倒省了一樁煩惱。”

    當下三人出得書房往后頭正房而去,因著都是家中人,是以正堂里也不曾擺置屏風,只擺了一桌席面。

    三人進得內中,黛玉與李惟儉又分別與張宜人、胡廷遠見過禮,這才在張宜人熱絡招呼下落座。

    那席面只是尋常,也不曾準備酒水,黛玉卻吃得分外可心。只是每每瞥向李惟儉的雙眸中滿是嗔怪,李惟儉便納罕著也不知張宜人與林妹妹說了什么。

    這席面臨近申時末方才撤下,丫鬟又奉上茶水來,張宜人幾次三番瞥向李惟儉,欲言又止卻終究沒多說什么。

    人家小兩口床笫情趣,正是如漆似膠的時候,她又何必去做惡人?想來這便宜女婿也是個心中有數的,料想也不會太過胡鬧了。

    臨近日暮時,李惟儉與黛玉方才在張宜人依依不舍中出得胡家。待馬車轔轔而行,李惟儉禁不住問道:“干娘與妹妹囑咐什么了?方才用茶時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我看干娘心里憋了不少話呢。”

    黛玉嗔道:“四哥還好意思說?若不是因著你,我又怎會被干娘好一頓教訓?”

    李惟儉眨眨眼,納罕道:“我又不曾苛待了妹妹,哪里就犯了錯兒了?”

    “你——”黛玉心下氣惱,偏生又說不出什么來。于是干脆別過頭去生悶氣。

    李惟儉笑著搬了兩下,每次都被黛玉別過頭去,李惟儉正思量著,忽而聽得細微聲響,旋即便見黛玉面紅耳赤。

    李惟儉心下一動,說道:“妹妹又何必害臊?人吃五谷雜糧,一時忍不住也是有的。”

    黛玉聲如蚊蠅應了一聲。

    就聽李惟儉又道:“卻想起一則笑談來。說許仙娶了白娘子,一日白娘子禁不住放屁,聲如悶雷,許仙訝異半晌才道:‘原來娘子竟是倉蛇(響尾蛇)’。”

    黛玉嗤的一聲笑出來,又覺被李惟儉打趣作弄了,頓時掛不住臉面過來撲在李惟儉懷中胡亂敲打。

    “偏你渾說,再渾說就不理你了。”

    李惟儉哈哈大笑,任憑黛玉一雙小拳頭胡亂捶打,只將其瘦弱身形攬入懷中。過得半晌,黛玉方才幽幽道:“還好嫁了儉四哥。”

    李惟儉頓時惡行惡相道:“妹妹難道還想嫁給旁的不成?”

    黛玉抬眼嬌嗔道:“正經說話呢,偏你要來作怪。”頓了頓,這才說道:“我雖私下也想過過門如何,卻始終心下惴惴。那話本子里才子、佳人成了婚,從此便白頭到來……這等事我是不信的。”

    抬眼看向李惟儉,目光瑩瑩道:“多少人過門前都是你儂我儂,待過了門便是萬分情誼也被那柴米油鹽消磨一空。原先害怕四哥將我想的太好,待時日久了難免失望,如今卻是放心了許多。”

    李惟儉笑道:“妹妹雖生得好似仙女兒,卻并非仙女兒啊。就好似我,雖有些才智,卻也不是圣人。”

    黛玉笑道:“天下哪有這般作弄人的圣人?”

    “正是這個道理,咱們都是一般凡夫俗子,往后相互體貼、扶持著過日子就是了。”

    黛玉應下,旋即乖順貼在李惟儉懷中。

    馬車轔轔,過得須臾,黛玉忽而起身道:“別的還好,只是夜里莫要再作怪了……三日里有個一兩回也就是了,哪兒能一日里要三兩回的?我本就身子弱,再這般折騰可遭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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