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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廷遠(yuǎn)、胡言芳與李惟儉分賓主落座,待茶水上過便敘起了家常。因著這門親戚多是李惟儉從中奔走,偏他又與胡家并不熟稔,因是三言兩句一說過,便只得轉(zhuǎn)而說起了朝堂之事。
胡言芳太過方正,且不擅言談,因是這會子默不吭聲端坐了,只聽父親與李惟儉閑談。
待說過變法之事,胡廷遠(yuǎn)忽而話鋒一轉(zhuǎn),說起江南鈔關(guān)來。
“江南督憲上書,言兩江多有勛貴徇私枉法,收買鈔關(guān)逃稅者,若嚴(yán)加稽查,每歲單是鈔關(guān)便能多繳百萬銀錢。此前圣人已然默許,奈何趕上老太妃薨逝,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李惟儉拱手道:“泰山所言,恩師曾與小婿提及過。”
“哦?復(fù)生以為此事該當(dāng)如何?”
李惟儉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小婿如今還在內(nèi)府打轉(zhuǎn),又哪里想的了那般多?”
胡廷遠(yuǎn)道:“復(fù)生還不到弱冠,的確不急。只是來日復(fù)生若想上進(jìn),須得歷經(jīng)州府,方才好立得廟堂之上。”
大順官制,朝中極少有正四品的官職,到了下頭對應(yīng)的是知府一級。往上不拘是侍郎還是太仆寺少卿等官職,那都是正三品。而再往下便是李惟儉如今的郎中一職。
以尋常官員升遷為例,為朝官頂多到正五品,再往上要么有特旨,要么就得下到州府經(jīng)營一方。且大順汲取前明成敗,遵循不歷州縣、不入內(nèi)閣之例,因是內(nèi)閣中庸碌之輩還真就不多。
李惟儉聽罷笑著應(yīng)下,心下卻不以為然。他如今才多大年歲?哪里還敢再升遷?這會子都惹得長樂宮那位幾次三番招惹,若再升遷,說不得什么阿貓阿狗都要攀附上來。
胡廷遠(yuǎn)也心知肚明,因是略略提點(diǎn)便不再言說此事。轉(zhuǎn)而說道:“復(fù)生可知江南督憲奏疏中所說勛貴乃是何人?”
“這……請恕小婿孤陋寡聞了。”
胡廷遠(yuǎn)笑道:“復(fù)生年歲還小,不知此事也是尋常。”頓了頓,這才道:“王家。”
“王家?王子騰?”
胡廷遠(yuǎn)便道:“王閣老急流勇退,當(dāng)不得宰輔,卻也富甲一方啊。”
李惟儉思量道:“東海沒有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胡廷遠(yuǎn)冷哼一聲道:“可不就是金陵王?這江南海貿(mào),倒是有半數(shù)船只都是王家的。”
王家海貿(mào)營生做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偏要逃稅,這王子肫打的什么主意?李惟儉忽而想起王仁、王二人與長樂宮那位過從甚密,莫非王家的銀子都砸給了東宮不成?
念及此處,李惟儉道:“長樂宮?”
“嗯?”胡廷遠(yuǎn)頓時瞇起眼睛來,笑著說道:“復(fù)生消息靈通啊。”
李惟儉搖頭道:“也不是小婿消息靈通,實在是王家兩個小輩幾次三番想要占便宜,那日大婚時長樂宮那位又親自過來喝了一杯酒水,因是由不得小婿多想啊。”頓了頓,又道:“如今圣人正值壯年,王家現(xiàn)今就要謀下一朝了?”
“呵,”胡廷遠(yuǎn)笑道:“王子騰踩著寧榮二府親兵尸骨爬到高位,此人又如何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為謀王家來日,可不就要提前納了投名狀?只待王子騰一去,王家雖有沉淪,可只要太子順利登基,王家未必沒有起復(fù)之日啊。”
李惟儉道:“王家好算計。”
他心下暗忖,只怕此事也是鳳姐兒的親爹王子肫謀劃的。自己個兒眼看情形不對,干脆告老還鄉(xiāng)。又推出二房的王子騰來支撐王家家業(yè),謀劃著汲取其余三家養(yǎng)分壯大自身,又提前交好東宮,以留待明日……
嘶……這位王閣老好算計啊!
那胡廷遠(yuǎn)卻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李惟儉立馬聽出不對來,趕忙問道:“泰山莫非另有見解?”
胡廷遠(yuǎn)笑道:“豈不聞雄獅未老、幼獅已壯?天家無父子啊。”
李惟儉瞬間領(lǐng)會。太子乃圣人原配皇后所出,奈何皇后天不假年,圣人登基不過三年便故去了。圣人雖對太子照拂有加,奈何到底少了生母庇護(hù),加之母族不強(qiáng),又有晉王比照著,估摸著太子急切之下這才悄默默斂財、邀名,既圖大寶,也為自保。
太子如此行事,又怎會不惹得圣人忌憚?須知今上就是趁著宮變方才御極為帝,又怎會容忍從前舊事重演?
那晉王又不相同,生母吳貴妃如今統(tǒng)御六宮,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吳家又富甲一方,如此看來,這來日大寶落于誰手還不好說呢。
即使這般,本道先行對付王家那兄弟倆,如今倒是可以捎帶手的連東宮那位也一并敲打了。
李惟儉心中記下,轉(zhuǎn)而與胡廷遠(yuǎn)說起旁的閑話來,待過得半個時辰,便有管事兒的入內(nèi)笑道:“老爺、二爺、姑爺,太太說席面整治了。”
胡廷遠(yuǎn)起身道:“今日恰逢國喪,不好置備酒宴,只預(yù)備的家常便飯,復(fù)生莫要挑理。”
李惟儉也起身笑道:“泰山言重了,小婿本就不勝酒力,如今倒省了一樁煩惱。”
當(dāng)下三人出得書房往后頭正房而去,因著都是家中人,是以正堂里也不曾擺置屏風(fēng),只擺了一桌席面。
三人進(jìn)得內(nèi)中,黛玉與李惟儉又分別與張宜人、胡廷遠(yuǎn)見過禮,這才在張宜人熱絡(luò)招呼下落座。
那席面只是尋常,也不曾準(zhǔn)備酒水,黛玉卻吃得分外可心。只是每每瞥向李惟儉的雙眸中滿是嗔怪,李惟儉便納罕著也不知張宜人與林妹妹說了什么。
這席面臨近申時末方才撤下,丫鬟又奉上茶水來,張宜人幾次三番瞥向李惟儉,欲言又止卻終究沒多說什么。
人家小兩口床笫情趣,正是如漆似膠的時候,她又何必去做惡人?想來這便宜女婿也是個心中有數(shù)的,料想也不會太過胡鬧了。
臨近日暮時,李惟儉與黛玉方才在張宜人依依不舍中出得胡家。待馬車轔轔而行,李惟儉禁不住問道:“干娘與妹妹囑咐什么了?方才用茶時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我看干娘心里憋了不少話呢。”
黛玉嗔道:“四哥還好意思說?若不是因著你,我又怎會被干娘好一頓教訓(xùn)?”
李惟儉眨眨眼,納罕道:“我又不曾苛待了妹妹,哪里就犯了錯兒了?”
“你——”黛玉心下氣惱,偏生又說不出什么來。于是干脆別過頭去生悶氣。
李惟儉笑著搬了兩下,每次都被黛玉別過頭去,李惟儉正思量著,忽而聽得細(xì)微聲響,旋即便見黛玉面紅耳赤。
李惟儉心下一動,說道:“妹妹又何必害臊?人吃五谷雜糧,一時忍不住也是有的。”
黛玉聲如蚊蠅應(yīng)了一聲。
就聽李惟儉又道:“卻想起一則笑談來。說許仙娶了白娘子,一日白娘子禁不住放屁,聲如悶雷,許仙訝異半晌才道:‘原來娘子竟是倉蛇(響尾蛇)’。”
黛玉嗤的一聲笑出來,又覺被李惟儉打趣作弄了,頓時掛不住臉面過來撲在李惟儉懷中胡亂敲打。
“偏你渾說,再渾說就不理你了。”
李惟儉哈哈大笑,任憑黛玉一雙小拳頭胡亂捶打,只將其瘦弱身形攬入懷中。過得半晌,黛玉方才幽幽道:“還好嫁了儉四哥。”
李惟儉頓時惡行惡相道:“妹妹難道還想嫁給旁的不成?”
黛玉抬眼嬌嗔道:“正經(jīng)說話呢,偏你要來作怪。”頓了頓,這才說道:“我雖私下也想過過門如何,卻始終心下惴惴。那話本子里才子、佳人成了婚,從此便白頭到來……這等事我是不信的。”
抬眼看向李惟儉,目光瑩瑩道:“多少人過門前都是你儂我儂,待過了門便是萬分情誼也被那柴米油鹽消磨一空。原先害怕四哥將我想的太好,待時日久了難免失望,如今卻是放心了許多。”
李惟儉笑道:“妹妹雖生得好似仙女兒,卻并非仙女兒啊。就好似我,雖有些才智,卻也不是圣人。”
黛玉笑道:“天下哪有這般作弄人的圣人?”
“正是這個道理,咱們都是一般凡夫俗子,往后相互體貼、扶持著過日子就是了。”
黛玉應(yīng)下,旋即乖順貼在李惟儉懷中。
馬車轔轔,過得須臾,黛玉忽而起身道:“別的還好,只是夜里莫要再作怪了……三日里有個一兩回也就是了,哪兒能一日里要三兩回的?我本就身子弱,再這般折騰可遭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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