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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指寬的紙箋揉作一團,丟進一旁熏籠里,瞬間被炭火吞噬。李惟儉與茜雪道:“讓海平好生謝過那小黃門。”
茜雪應了,隨即快步退下。
書房里,方才寶琴一直不曾開口,待茜雪退下,內中只余下二人,這才蹙眉上前說道:“四哥哥,窺探宮闈之事……只怕是不妥?!?
李惟儉返身探手捏了捏寶琴的臉頰,說道:“這算哪門子的窺探宮闈?再者,琴妹妹也莫把皇城想的太過,實則那地方四下漏風。但凡能激起風波來,你看哪一樁哪一件攔得住了?”
寶琴略略頷首,又勸說道:“總歸是犯險之舉,四哥哥心中宏圖大志又不在皇城里,何必這會子收買那戴權?”
李惟儉笑道:“琴妹妹當面直斥,可是賢惠著呢?!?
寶琴便湊過來依偎在李惟儉胸口道:“我心下想著與四哥哥長長久久的,自然不愿四哥哥犯險?!?
李惟儉便道:“妹妹放心就是,這是宮門落鎖前傳出來的,那戴權行事素來穩妥,若真個兒是什么宮闈秘事,我就算砸個幾百萬銀子下去,那老猢猻也不敢透漏半個字兒?!?
正待此時,外頭婆子來報:“老爺,晴雯姑娘回來了。”
寶琴趕忙退到一旁,李惟儉舒展身形道:“明兒一早打發人快馬加鞭往金陵報喜,總要大伯、大伯母盡快趕來?!?
寶琴掰著指頭計算道:“這若是六百里加急,不過三、四日的光景也就到了,打點行囊兩日,再乘車船北往,算算只怕要三月里才能到呢?!?
李惟儉蹙眉說道:“能早一些還是早一些吧,如今宮中老太妃身子欠佳,也不知能熬多少時日?!?
話音落下,晴雯便笑著進得書房里,隨意屈身一福,湊過來笑道:“四爺,我都與張宜人、林姑娘交代過了。張宜人不曾說什么,只說來日再往榮府尋老太太商議一番。倒是林姑娘很是嗔怪了一番,說雖知四爺此番略顯張揚了?!?
李惟儉笑道:“她嗔怪就嗔怪,被王家蠢婦欺負了這般多年,便是只為我自己個兒出口氣,也合該張揚一番?!?
晴雯便笑道:“四爺這話與紫鵑說的話一般無二,林姑娘聽罷雖眉頭不展,卻也再沒說什么?!?
寶琴轉動眼珠,湊過來道:“許是林姐姐心中所想與四哥哥不同吧?!?
李惟儉忽而轉身揪了下寶琴的小鼻子,說道:“少在一邊添油加醋,林妹妹所想我自己個兒清楚著呢。”
寶琴頓時誒唷誒唷叫了兩聲,嬌嗔著道:“我就隨口一說,四哥哥欺負人!”
李惟儉哈哈大笑,道了句‘好茶’,隨即轉身負手而去。只把寶琴晾了個莫名其妙,禁不住湊過來問:“晴雯,四哥哥那話是什么意思?”
晴雯白了其一眼,說道:“這后宅里頭誰人什么心思,四爺心里頭清楚著呢。琴姑娘想不明白,不妨自己個兒多想想?!?
眼看晴雯扭身而去,寶琴頓時嘟起嘴來。這良人太過聰慧過人,自己不過想略略唆擺了,不想就被其瞧了個正著??磥硗笤诩抑锌刹缓迷僭诹既嗣媲八魯[了……只盼著來日林姑娘去到東路院,如此云姑娘來了西路院,她那日子自然就會好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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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樓。
紫鵑捧著燭臺悄然湊過來,閨閣里又明亮了幾分。黛玉一針一線繡著嫁衣,大紅嫁衣上,翟紋蔓延開來,針腳細密,足見黛玉苦心。
紫鵑撂下燭臺道:“姑娘,我問管事兒嬤嬤另要了燭臺來,胡大人家中不比榮府,一時間尋不見鯨油燈。姑娘繡一會子便歇了吧,免得傷了眼睛?!?
黛玉應了一聲。
雪雁也湊過來道:“四爺也是的,雖說前頭與姑娘商議了,可婚事何必催逼得這般急切?誰家閨閣女兒出嫁,這繡衣都是繡上幾個月、一年的,如今姑娘月余光景便要繡出來,累壞了姑娘怎么辦?”
黛玉出言維護道:“儉四哥先前與我說了,用那半成的嫁衣,我卻不想用。此生就嫁這么一回,總要親手繡了才好。”
雪雁又道:“那豈非要累壞了?”
黛玉笑道:“也不覺著如何累的——”頓了頓,看向兩個丫鬟道:“——若是你們累了,不妨先去安睡?!?
紫鵑說道:“姑娘這話說的,姑娘熬著大夜,做丫鬟的卻去安睡,天下哪兒有這般的道理?”頓了頓,又道:“姑娘,我與雪雁也有些手藝,不若也幫襯姑娘幾針?”
黛玉搖搖頭道:“儉四哥年前便與我說了,這衣裳自己個兒裁的,只是平日里不好顯露了。這月余光景也繡了多半,余下的料想有月余足夠了。”
將一處翟紋繡過,黛玉揉了揉眼睛,活動著僵持的手腕兒道:“我心下就是怕他與老太太鬧生分了?!?
自黛玉母親過世后,便恩養在賈母膝下,祖孫之間情意自然非比尋常。先前隱瞞了婚事,黛玉心下已覺不該,如今儉四哥又鬧騰了一番……雖說他是在為自己出氣,黛玉心下難免舒爽,可總擔憂著再氣壞了外祖母。
雪雁說道:“儉四爺是個有分寸的……姑娘若是不放心,明兒我回去掃聽一番?!?
紫鵑在一旁囁嚅半晌,開口道:“姑娘,我瞧著這回四爺這般大脾氣,只怕內中也有太太苛待大奶奶與蘭哥兒之故。四爺這心性,尋常小事不過一笑而過,唯獨牽扯到大奶奶與姑娘,那就好似吃了火藥一般,真真兒是一點就炸。錯非顧念著姑娘昨兒還在榮府,只怕儉四爺早就炸了?!?
黛玉不無擔憂道:“他這回是爽快了,可大姐……嫂子與蘭哥兒來日該當如何?太太再如何也是婆婆,發下話來有的是法子磋磨大嫂子?!?
紫鵑就道:“四爺是個周全的,既敢與太太撕了臉面,就不怕太太后頭省事兒。說不得啊,四爺后頭還有手段等著太太呢。”
黛玉沉吟著頷首,依舊擔憂不已。
紫鵑觀量黛玉臉色,忽而說道:“姑娘就不怕四爺心眼子太多——”
黛玉白了其一眼,說道:“就你話多?;潞8〕?,儉四哥若不多長幾個心眼兒,說不得就被外頭人生吞活剝了,哪兒有如今這般情勢?再說,他待我一向真心實意的,那心意總做不得假?!鳖D了頓,又笑道:“便是被他哄了又如何,他既能哄了我,自然有法子哄了我一輩子。”
紫鵑頓時笑將起來:“姑娘這般想就是了。這兩口子關起門來過日子,少不得有個拌嘴的,我就怕姑娘到時候再上了心。因是啊,我不如提前與姑娘警醒一番?!?
黛玉嗔道:“我還要你來教?不曾來京師前,父親不也偷偷摸摸納了幾房小妾?雖與媽媽吵嚷過幾回,可過后還不是好好兒的?這夫妻相處之道,只消秉承一顆真心,但有些許誤會,轉頭兒說開了就是?!?
雪雁頓時笑道:“姑娘說的極是。不過……聽說伯府如今分作東路院、西路院,四爺也不曾明說,就是不知來日姑娘要住哪一路呢。”
黛玉就笑道:“住哪一路不一樣?儉四哥聰慧著呢,外頭那些妖艷狐媚可哄不了他去?!?
雪雁連連頷首,說道:“儉四爺自是天資過人……既如此,來日姑娘就住進東路院去,待云姑娘往后過門,定要氣惱好些時候呢?!?
黛玉道:“她不過是個沒長大的,你與她計較什么?!迸e針認了彩線,笑著又道:“說不得啊,云丫頭這會子正氣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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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怡紅院。
“我氣惱?哪里氣惱了?”湘云氣呼呼尋了軟榻落座,抄起茶盞來咕咚咚喝了一通,揭過翠縷遞的帕子擦拭了嘴角,蹙眉說道:“偏三嬸子瞧不起人,下晌過來好一番勸說,生怕我炸了一般。”
說話間指著自己的鼻子與翠縷、映雪道:“我是小性兒的人?我是小性兒的?”
翠縷欲言又止,她們這位姑娘自然不是小性兒的,素日里還頗為粗疏。一旁的映雪就道:“姑娘最是大氣,這外頭誰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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