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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儉假意起身要告辭,賈母道:“儉哥兒與忠靖侯夫人也不是外人,不如留下來說說話。”
“老太太說的是。”李惟儉順勢應(yīng)承下來,落座后暗忖:以王夫人之蠢,氣急敗壞之下說不得會做下讓人不忍之事。常言道‘打蛇不死后患無窮’,此番不將王夫人徹底弄倒了,焉知來日不會為禍?
他李惟儉謀劃了許多時候,可不僅僅是當(dāng)面直斥這一招,那后頭還有后手等著王夫人呢!
他陪著賈母說了幾句旁的,過得須臾便見鳳姐兒引了忠靖侯夫人轉(zhuǎn)過屏風(fēng)而來。李惟儉緊忙起身拱手相迎:“三嬸子,小侄有禮了。”
忠靖侯夫人瞥見李惟儉頓時面上掛了笑意:“儉哥兒也在?臨來時還想著過會子要去儉哥兒家中道賀呢,這下倒是省了。”
李惟儉笑道:“三嬸子客氣,本就是同喜,三嬸子又何必勞動?”
忠靖侯夫人笑著頷首,上得前來又與賈母見禮:“侄兒媳婦見過姑母,問姑母金安。”
賈母沉著一張臉道:“你也莫外道了,且坐下說話。”
忠靖侯夫人笑著應(yīng)了,方才落座就聽賈母說道:“怎么方才聽你與儉哥兒的話兒……玉兒的事兒你早就知曉?”
忠靖侯夫人接過鴛鴦奉上的茶盞,笑著說道:“侄兒媳婦也不過知曉了個一星半點的,家中都是侯爺拿主意。”
賈母嗔道:“哼,你們都知道了,偏生瞞著老婆子我。”
忠靖侯夫人趕忙道:“倒不是有意瞞著姑母,只是……姑母到底上了年歲,這家中事務(wù)多是旁人打理。若有人一直蒙蔽的姑母,私底下專門行那奸邪之事……如此,豈非違了林鹽司臨終所托?”
忠靖侯夫人這話略略婉轉(zhuǎn),可賈母又豈會聽不出內(nèi)中所指?
賈母納罕著道:“連你都知其……所為了?”
忠靖侯夫人壓低聲音道:“姑母深鑒,姑母來日不妨往各家勛貴家中掃聽掃聽去,因著寶玉,這外頭可有說她好話兒的?”
賈母頓時嘆息道:“看來我這些年是太過縱著她了。”頓了頓,又道:“先前我就與儉哥兒說過了,如今璉兒承嗣襲爵,斷沒有再讓二房掌家的道理。來日這家中事務(wù),還是一并托付鳳哥兒打理吧。”
鳳姐兒此時沒走,聞言頓時心花怒放,強忍著喜意道:“老祖宗,我這還帶著身子呢,可不好操勞了。”
賈母就道:“不過讓你掌個總,這里頭的事務(wù)自然有探丫頭去打理,待你卸了身子再一并管起來。”
王熙鳳故作抱怨道:“好容易才歇了三個月,如今又要忙將起來,可見老祖宗心里頭沒想著我。”
賈母道:“再渾說仔細給你個好兒。”
王熙鳳得了便宜,頓時再不多言,只強忍著喜眉笑眼陪坐在一旁。不經(jīng)意間瞥向李惟儉,雖不知方才那會子儉兄弟與老太太說了什么,可到底讓太太卸下了掌家的差事,心下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可算是沒平白讓這野牛占了便宜。
忠靖侯夫人與賈母說過一會子話,轉(zhuǎn)而便道:“姑母,云丫頭先前也被瞞了去,只怕一時半刻的想不開,侄兒媳婦這就去尋她說說話兒。”
“去吧去吧。”
王熙鳳起身引著忠靖侯夫人而去,李惟儉順勢便要告辭,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間吵嚷聲一片。
賈母蹙眉納罕不已,旋即便見大丫鬟鴛鴦引著兩個小丫鬟奔至內(nèi)中。那兩個小丫鬟噗通一聲搶跪在地上,哭嚎道:“老太太快救我們哥兒!”
賈母瞇眼打量,其中一個乃是自自己房里出去的大丫鬟玻璃,余下那個乃是先前就隨在賈蘭身邊兒的小丫鬟,卻一時間忘了叫什么。
賈母聽得此言頓時一驚,忙問:“玻璃,好好兒說話,蘭哥兒到底如何了?”
玻璃哭道:“回老太太,方才哥兒回來說有些餓了,奴婢便將昨兒太太送來的馬蹄糕拿了上來,誰知……誰知哥兒只吃了半塊,竟,竟……”
“竟如何啊?”
“竟臉面發(fā)青……人事不省!求老太太快救救蘭哥兒!”
賈母倉促起身,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李惟儉手疾眼快,緊忙上前攙扶了。李惟儉將賈母扶著落座,惱道:“何以至此?”
應(yīng)著賈母略顯茫然的目光,李惟儉怒發(fā)沖冠道:“再有什么不是,只管沖著我來就是,何必牽連蘭哥兒?我大姐姐可就只蘭哥兒一個孩兒!”扭頭往外就走:“玻璃,哥兒如今在何處?”
玻璃忙道:“便在稻香村。”
琥珀、鴛鴦幾個大丫鬟緊忙過來將賈母攙扶了,那賈母掙扎著起身叫道:“快,快去請?zhí)t(yī)。鴛鴦,我這會子雙腿戰(zhàn)戰(zhàn),怕是走不得路了,快去抬了肩輿,我要去看看蘭哥兒!”
鴛鴦緊忙下去吩咐。玻璃與另一個小丫鬟止住眼淚,緊忙又往稻香村奔去。
卻說李惟儉自后院出來,一路狂奔而行,那大觀園聚錦門守門的婆子還擋了門屈身問好,卻被李惟儉一把推在一旁,隨即飛奔進了園子。
不片刻到得稻香村,入內(nèi)便見幾個丫鬟、婆子正圍著賈蘭哭嚎,李惟儉上前將人分開,惱道:“哭有什么用?都滾開了!”
當(dāng)下探手將面色鐵青的賈蘭抄手攬在懷中,扭身往外就跑。
稻香村中的丫鬟追之不及,只能遙遙綴在后頭。李惟儉自石洞繞行,眼看上了盤道,禁不住低聲說道:“蘭哥兒,不是說吃些巴豆就好,伱這是吃了什么?”
懷中賈蘭骨碌碌眼珠亂轉(zhuǎn),睜開眼來低聲道:“舅舅,我一時尋不見巴豆,干脆服了兩丸龍膽瀉肝丸。不過青了一張臉,實則這會子什么事兒都沒有。”
李惟儉哭笑不得道:“是藥三分毒,往后可得少吃。”
賈蘭眨眨眼,遙遙聽得不遠處有人聲,緊忙又閉眼裝昏迷。轉(zhuǎn)眼到得沁芳閘橋,忽見前頭探春領(lǐng)著丫鬟快步而來。
李惟儉腳步不停,那探春急急忙忙道:“儉四哥,蘭哥兒如何了?”
李惟儉板著臉丟下一句:“暫且不知,勞煩三妹妹與老太太說一聲兒,我先帶蘭哥兒回家中診治了。”
惜春叫道:“家中就有太醫(yī),儉四哥何必舍近求遠?”
李惟儉忽而停步,扭頭看向兩個小姑娘道:“榮府的太醫(yī),我可是信不過!”
丟下一嘴,李惟儉抱著賈蘭就跑,不片刻便過了東角門。
探春與惜春面面相覷,好半晌,惜春才道:“太太再如何,也不至于這般吧?”
探春搖搖頭沒言語,只覺心下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先前儉四哥當(dāng)著老太太面兒揭了太太臉面,老太太順勢便卸了太太管家的差事。如今又出了這么一遭,難保老太太盛怒之下或做出什么來。
老太太這一年本就對蘭哥兒照料有加,又要安撫儉四哥,只怕太太這一遭難過了……
她自打懂事兒便養(yǎng)在王夫人膝下,與王夫人扮了個母慈女孝,實則內(nèi)中苦楚又有誰人知?探春處處忍讓,不敢越雷池一步,便是瞧清楚了王夫人佛口蛇心的性子,這才一直扮做乖女兒,從不行差踏錯半步。
只是這般鬧下去,二房怕是就要在榮府待不住了。
忽而身后傳來呼喊聲,探春與惜春扭頭,便見大丫鬟鴛鴦奔了過來。到得近前上氣不接下氣道:“老太太方才去了稻香村,聽聞蘭哥兒被儉四爺接走了?”
探春嘆息道:“方才撞見了,我去與老太太回話兒。”
當(dāng)下幾人一并往稻香村而去,到得內(nèi)中不待施禮,賈母便急吼吼問道:“蘭哥兒呢?可曾攔下了儉哥兒?”
探春就道:“老祖宗,儉四哥說帶蘭哥兒回家中診治。”
賈母隨口便道:“太醫(yī)已經(jīng)來了,為何偏要去……”賈母話說一半,忽而醒悟過來。
此時就聽惜春幽幽道:“儉四哥說,信不過咱們家的太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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