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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廳里，李惟儉負(fù)手而立，觀量著面前一幅江南春色圖。老仆奉上茶水，繼而說道“伯爺海涵，老爺方才歸家，這會子換過衣裳就來。”
“無妨。”隨口說了一句，李惟儉移開目光，落座后捧了茶盞略略呷了一口。
這給事中前明時為六科給事中，到了本朝歷經(jīng)變動，如今并進(jìn)都察院，為正五品的掌印官兒。
李惟儉冒昧登門，實在是掛念黛玉的緊，因是自己林如海所贈書信中挑揀了一番，這才掐著時辰緊忙趕來。
方才呷了兩口，便聽得腳步聲漸近。論品級，李惟儉與胡廷遠(yuǎn)同是正五品，論爵位，李惟儉可是超品的一等伯。奈何此人乃是林如海的同年好友，因是緊忙起身執(zhí)晚輩禮相迎。
王夫人趕忙道“老太太，不是兒媳要鬧，是琮哥兒來說——”
李惟儉道“晚輩思忖著近日便上書求肯，只是林妹妹如今年歲還小，一時間不能過門。”
賈母心中惱急了！這王夫人心中所想，賈母又如何不知？不過是損公肥私罷了！
可王夫人是掌家太太啊，全無公心，只一心為二房謀私利，老太太在世時尚且如此，來日眼睛一閉，說不得會因著王夫人鬧出什么情形來呢。沒準(zhǔn)兒榮國府就此便敗了！
誰人襲爵李惟儉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不是寶玉襲爵就好。聞言李惟儉便蹙眉思量了一會子，隨即才道“平姑娘也知，我與五軍部素?zé)o往來。”
如今長到十多歲年紀(jì)，賈琮心下又怎會不怨懟？因是方才瞥見賈赦尸身口鼻溢血，這賈琮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余便轉(zhuǎn)動心思。他雖是大房庶子，可若承嗣的兄長賈璉犯了事兒，那這爵位豈不就落在他頭上了？
那王夫人一邊廂在后頭追，一邊廂朝著鄭華家的連使眼色。鄭華家的心領(lǐng)神會，悄然進(jìn)得大堂里，湊近壽材踮腳往內(nèi)中觀量一眼，便見那賈赦此時忽而就睜開了眼睛。
賈母又好一番安撫鳳姐，說道“太太年輕時便是天真爛漫的性子，不想如今上了年歲也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鳳哥兒快些落生個孩兒來，往后啊，這府里頭還得你來管家。”
有護(hù)衛(wèi)過來問道“伯爺，這會子可是要回府？”
賈琮懾于王熙鳳雌威，頓時蔫頭耷腦不敢言。
當(dāng)下平兒不好多留，急匆匆回返榮國府去了。
“不忙。”李惟儉蹙眉思忖，如今王子騰也算位高權(quán)重，斷不會指使王夫人與自己鬧掰，此番只怕是王夫人那蠢婦自行其是。
到得近前納罕問道“太太怎么來了？”又看向一旁王夫人領(lǐng)著的賈琮，蹙眉道“你跑哪里去了？可叫我好找！”
王夫人聞言蹙眉不已，心下為難，也不知這等傷勢能不能害了賈赦性命。不過待會子老太太問起話來，王夫人倒是有話回了。
李惟儉頷首，略略思忖便伸出巴掌來“一會子我留了字兒，你造五個一模一樣的……哦對，樣式我也一并留下來。”
李惟儉道“大司諫也知，晚輩德小位高，為免樹大招風(fēng)，如今只守著武備院這一畝三分地。且如今朝局紛亂，晚輩實在不想胡亂參與其中。”
王熙鳳自知這事兒遮掩不住，當(dāng)即反問道“七竅流血？不過是口鼻溢出淤血罷了，怎么到了琮哥兒嘴里就成了七竅流血？太太若不信，盡管問過二姑娘，這滿堂的丫鬟、婆子隨太太發(fā)問，看看到底是口鼻還是七竅！”
這會子王熙鳳與賈璉方才得空歇歇，正說著閑話，忽而便見平兒跌跌撞撞奔進(jìn)來。
再者說了，賈璉那性情老太太知曉，不過是個浪蕩公子哥，又哪里會害了賈赦？就算一時失手也多是無心之舉。賈母心中，賈璉總要強(qiáng)過那不成器的賈赦。
平兒頓時釋然笑道“誰不知四爺能為？四爺肯為二爺說句話，可比旁人跑斷腿要強(qiáng)百倍呢。”
李惟儉頷首道“那便只剩下驗封司了……好，我且試試，現(xiàn)在卻不敢打包票。”
是了！有仵作驗過，是否死于非命定有個說法。
就見寶琴笑著合掌道“便知道四哥哥心胸寬闊，定然瞧不上那些許蠅頭小利。”
待其一走，寶琴便湊過來道“四哥哥強(qiáng)留大姐姐與蘭哥兒在家中，可是早就知曉了榮國府會鬧將起來？”
“哦？”
王夫人厲聲道“那為何琮哥兒說大老爺尸身七竅流血？”
轉(zhuǎn)過夢坡齋，方才到得東院后頭，迎面正撞見來尋賈琮的平兒。玉釧兒頓時松了口氣，趕忙奔到近前。
胡廷遠(yuǎn)略略訝然，緊忙拱手還禮“李……復(fù)生莫要客套，咱們坐下說話。”
李惟儉命茜雪將人帶上，平兒進(jìn)來后屈身一福，隨即瞧著內(nèi)中欲言又止。
不過依舊與寶玉無緣。賈珠雖然死了，可還有個賈蘭在，說不得這爵位便要落在賈蘭頭上了。
說罷扭身便走，徑直朝賈母院兒尋去。
寶琴就笑道“原來四哥哥并不曾算計到啊？不過也算錯有錯招，留了大姐姐與蘭哥兒在家中，免得沾染那些是是非非去。”
轉(zhuǎn)眼看向王夫人，說道“太太莫非忘了四叔公？也是中風(fēng)而亡，死時情形又與大老爺如今有何不同？”
竟陵伯府。
“啊？”平兒駭了一跳！
玉釧兒急切道“我得空才跑出來報信兒的，姐姐快去告訴二奶奶，我得趕緊回去了！”
李惟儉頷首應(yīng)下。二人又說過半晌，眼看時辰不早，李惟儉便匆匆起身告辭。自胡廷遠(yuǎn)家中出來，李惟儉坐在馬車上好半晌沒吩咐。
李惟儉道“要不是看在大姐姐份上，我自有百般手段整治了。太太什么性情大姐姐又不是不知，素日里扮做了佛陀，實則是佛口蛇心！這般蠢婦，若不讓其知曉李家不好招惹，來日還指不定如何磋磨大姐姐與蘭哥兒呢。
但凡王夫人存了公心，得知此事不問真假須得先將此事按下，過后再與老太太商議對策。如今這般鬧將起來，榮國府成了笑話不說，說不得那襲爵之事還會有反復(fù)。
待轉(zhuǎn)過天來，李惟儉清早正與琇瑩操練著，就有園子里的丫鬟來尋，道“老爺，隔壁園子有個叫司棋的尋四爺，這會子就在角門等著呢。”
護(hù)衛(wèi)應(yīng)下，驅(qū)趕馬車往內(nèi)府造辦處而去。
至于爵位，就指望著大姑娘元春能生下皇子，早日晉升貴妃，如此，寶玉可就真真兒是國舅了。到時候圣人封賞，隨便賜下個爵位都比那三等將軍要強(qiáng)！
不想忍來忍去，換來的卻是這一家子得寸進(jìn)尺。鬧一鬧也好，鬧過了也讓某些人知道知道我李某人姓甚名誰，免得來日再這般因著雞毛蒜皮來尋我晦氣。”
王夫人暗自深吸了口氣，頷首之余，乜斜一眼地上癱著的賈琮，指了指其發(fā)話道“將琮哥兒也帶上。”
此時就聽寶琴低聲說道“四哥哥，你說鬧到最后，那爵位會不會落在蘭哥兒身上？”
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傾心贊許，惹得李惟儉心下大悅。陪著寶琴說過好一會子話兒，待到晚飯時二人方才往正房去了。
王熙鳳只道“太太也不用多說，這等事兒請了老太太來拿主意不是正好？我這就去尋老太太，免得來日擔(dān)了個毒婦的罵名。”
王熙鳳叫過心腹婆子，又撬開尸身牙關(guān)，仔細(xì)在口鼻處擦拭了，眼見再無血跡，這才將尸身原樣恢復(fù)。方才處置過了，就聽外頭喧鬧一片，隨即便見王夫人領(lǐng)著一眾丫鬟婆子浩浩蕩蕩而來。
李惟儉這些時日還真就沒掃聽賈政情形，胡廷遠(yuǎn)眼見李惟儉不解，干脆說道“賈存周此人行事迂腐，又是個眼高手低的，為學(xué)政不過數(shù)月便犯了眾怒。許是圣人看在賈妃情面上，這才將彈劾盡數(shù)按下。”
“呸！”王熙鳳唾棄罵道“原道伱是個本分老實的，不想如今卻跳了出來。你道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將臟水潑在二爺頭上，往后襲爵之事就落在你頭上了是吧？想瞎了你的心！”
“這——”王夫人蹙眉思忖，問道“——琮哥兒先莫哭，我且問你，大老爺過世時你在哪里？可曾聽了什么動靜？”
何止是不曾及笄？皇后嫁給太宗李過時不過十來歲年紀(jì)，這李過真真兒是個禽獸！
心下腹誹，李惟儉轉(zhuǎn)而道“大司諫，晚輩此番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之舉，若其后與賈家緩和了，料想此事還能拖延一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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