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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三輪殺戮了。
整個內城,都陷入了一場死寂。
大規模的槍決之后,依舊是把人拉去化人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洗地。
而惠親王綿愉回到王府之后,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腦子里面只浮現一句話,都興阿對他們的警告:你們這樣做,難道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嗎?
你們在做之前,能承擔得起這個后果嗎?
現在后果出現了!
其實綿愉今年歲數并不算大,僅僅五十歲而已,但已經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前了。
歷史上的他,是1864年離世的。
他這輩子,很多時候口號喊得震天響,但是實際上沒有做成什么事情,當時跟著肅順爭權,也就是喊兩句口號而已。
因為沒有必要,他這輩子已經榮恩之極了,再努力也爭取不到什么了。
所以,這一次另類的千叟逼宮,算是他第一次出手做大事。
當然,這件大事從策劃者,到組織者,其實都不是他。
他是被推出來的領導者,并且關鍵時刻的下令者。
結果……
蘇曳哪怕不在京城,這一招還是被暴力破解了。
究竟殺了多少人?不知道。
但接下來,不知道又有多少旗人披麻戴孝。
他望著房梁,手中把玩著一段白綾。
然后,輕輕地把白綾甩上去。
他真不是害怕,也不是擔心遭到清算。
而是無法面對這樣的后果,無法面對這樣的失敗。
就在他拉扯白綾的時候,有人沖了進來,跪著抱住他雙腿道:“阿瑪,你這是做什么?伱這是做什么啊?”
這是他的兒子奕祥,今年十五歲,桂良的外孫。
緊接著,恭親王奕,寶鋆全部沖了進來。
“惠親王,萬萬不可如此,萬萬不可如此啊。”
“局面還好,局面還好啊。”
恭親王奕道:“皇叔,您是皇室長者,難道眼睜睜就看著祖宗的江山,就這樣一點點被篡奪嗎?”
“千古最難一死。”
“惠親王您連死都不怕,還怕和蘇曳斗到底嗎?”
惠親王綿愉緩緩道:“對,連死都不怕,害怕斗到底。”
“我倒是沒有真想死,就是想要感受一下這心境。”
“我也在想,當時肅順和端華為何在關鍵時刻會站出來。”綿愉緩緩道:“因為先帝走了之后,就屬肅順和端華個高,他們不站出來不行了。”
“肅順和端華死了之后,就屬我們個高,我們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祖宗江山社稷,總不能就這么被斷了吧。”
…………………………
書房內。
綿愉忽然道:“蘇曳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總共殺了三波旗人,我們旗人之間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他殺了這三波旗人,就已經把天下旗人,全部給得罪透了。”
“漢人那邊,除了徐有壬和王有齡,他也把南方督撫全部得罪透了。”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的那個阿瑪蘇赫,最喜歡熱鬧攀親戚,如今在京城卻也呆不下去了。”
“這樣殺下去,他一家子在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難道他真的跑去南京,另立基業嗎?如果那樣的話,他在北京折騰什么?”
“按照這樣殺下去,整個京城未來誰擁護他?他總不能把幾百萬旗人,全部殺光吧。”
寶鋆忽然道:“王爺,這就不是我們要想的問題了。”
“我們現在要想的只有兩個問題,蘇曳這樣做下去,祖宗的江山社稷,會不會完蛋,或者更加直白的說,這還是不是大清的江山社稷。”
幾個人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綿愉道:“這樣弄下去,旗人所有的特權,全部沒了。八旗也被徹底瓦解了,這個江山社稷和我們也沒有什么關系了。”
寶鋆道:“那要不要徹底阻止他?”
這話就說得很奇怪了,當然要阻止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阻止他嗎?
寶鋆道:“之前所做的一切,確實是在阻止他。但總是抱有幻想,帶著妥協的,不敢徹底對立,不敢徹底對戰到底。”
綿愉道:“軍隊在人手里,如何徹底對戰到底?”
寶鋆道:“我們之前的斗爭目標,就是讓蘇曳妥協,退讓。哪怕最高目標,也就是讓他從中樞下野,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徹底。”
綿愉道:“還要如何徹底?”
寶鋆道:“不計一切代價,讓他失敗。”
“所謂不計一切代價,就是甚至要借用敵人的力量。”
“哪怕是俄國人的力量,哪怕是那些漢人軍閥的力量,哪怕是西北那些叛賊的力量。”
“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每一次斗爭之后,蘇曳的反對者就死一茬,他的力量就強一些。”
“上一次,僧格林沁、德興阿、多隆阿等人都還是我們這邊的,而現在呢?他們全部不愿意和蘇曳對立了。”
“再看看這一次地方八旗裁撤,盡管出了一些小亂子,但整體而言,誰敢大規模出來反對,就全部乖乖地服從裁撤了。”
“蘇曳每打一次,就會消滅一部分對手,就會有一部分對手歸順于他。”
“如果這次旗務改革,真正讓他徹底搞成了,那意味著什么后果,幾位王爺知道嗎?”
恭親王奕道:“意味著很多八旗大臣,都會放棄抵抗。意味著朝廷中樞的很多漢人大臣,也會紛紛倒戈。”
寶鋆道:“對,別看蘇曳現在是獨夫。北邊徹底得罪了旗人,南邊徹底得罪了漢人督撫。”
“而且這一局,他一個人要單挑南北兩個對手。北邊要擊敗我們,南邊要瓦解湘軍勢力。”
“如果這一次讓他辦成了,那朝中還有誰敢和他對抗?”
“現在滿朝文武都盯著我們,盯著湘軍,都等著這一次斗爭的結果。”
“所以,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幾個人沉默,表示認同。
“如果,當時肅順、端華等人死了之后,蘇曳沒有提出激進的旗務改革,那就證明他和我們有緩和的余地,他對我們還有一定的合作幻想。”
“但是,他直接提出了激烈的旗務改革,就證明了他的決心。”
“對他而言,非進即退。”
“所以,我們這邊也不能對他抱有任何幻想了。”
“當然了,向他投降,還是可以的,他大概非常迫切渴望我們的投降。但一旦對他投降,那就要成為他的馬前卒,就要為他頂著天雷地火,就要為他的旗務改革沖鋒陷陣,就如同今天的崇恩和兆布一樣,關鍵是這樣的話,諸位愿意嗎?”
當然不愿意。
看看載垣,盡管是軍機領班大臣,但關鍵時刻投降了蘇曳,出賣了端華和肅順,立刻在旗人社會性死亡了。
完全變成了臭狗屎。
就算你是軍機領班又怎么樣?每一次上朝,所有的八旗大臣都鄙視你,甚至當面啐你。
你載垣的王府,每天都有旗人去潑屎潑尿。
甚至不知道有多少旗人勛貴和你載垣斷絕了關系。
而兆布和崇恩,只怕祖墳都會被旗人挖掉。
“幾位王爺,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再也沒有后退的余地了。”
“而且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眼下湘軍十幾二十萬人,北邊的俄國人五萬大軍,西北的叛軍幾十萬人。”
“蘇曳手中,就只有兩個鍋蓋都不到,而且還在大肆裁軍,但是卻要面對三處冒火的地方。“
“洋人軍隊的戰斗力,我們是知道的,當時一萬多人,輕而易舉擊敗了我們近十萬大軍。”
“所以這一次,就要齊心協力,讓蘇曳徹底覆滅。”
“我們這邊不硬起來,南邊的曾國藩他們就會軟下去。我們這邊強硬了,湘軍那邊才會徹底對抗到底。”
“所以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拼死一戰,否則祖宗的江山社稷就徹底完了,我們的前途,我們的子孫也就徹底完了。”
“惠親王,你這一次愿意公開領頭嗎?”
綿愉道:“我不是一直在領頭嗎?”
寶鋆道:“之前不算,之前你沒有正面對抗蘇曳,沒有正面攻擊蘇曳。”
綿愉道:“但我已經辭去了議政大臣之職。”
寶鋆道:“您還是大宗正。”
……………………
當天晚上,綿愉躺在床榻之上。
太醫來給他診病。
“沒事,王爺的身體還好,只要好好休養,問題不大。”
綿愉道:“你別騙我,實話實說。”
太醫道:“就是挺好的,就是挺好了。”
綿愉道:“你老實告訴我,究竟還有多長時間?”
太醫道:“您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啊。”
然后,太醫慌忙離開,唯恐再被綿愉拖住,說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言語。
此時,幾個兒子都跪在面前。
綿愉忽然道:“崇綺,怎么樣了?”
崇綺,端華的女婿,八旗極少的大才子。
奕祥道:“在家里好好讀書呢。”
綿愉嘆息道:“哦。”
然后,他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正常情形下,自己這幾個兒子,未來都會成為朝廷棟梁,一個親王,幾個貝勒和鎮國公肯定是有的。
進入中樞,也基本上是板上釘釘。
但是被蘇曳這樣一搞,如果讓他搞成的話,自己這幾個兒子,就統統都沒有未來了。
既然如此,那他這個阿瑪就要殊死一搏。
當然還有另外一條路子,那就是投降蘇曳。
但那可能嗎?載垣目前身敗名裂的下場,誰敢重蹈覆轍?
……………………
接下來幾日,盡管慈安太后萬般不愿意,盡管一而再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但是,朝會還是不得不進行。
因為清朝和明朝不一樣,那種長期不上朝是不敢想象的。
上朝之后,惠親王綿愉出列道:“老臣有本上奏。”
慈安太后一皺眉,你不是請辭了嗎?
不過,她當然知道,惠親王除了是議政大臣,還是大宗正。
“兆布,沒有旨意,擅自動兵,屠殺無辜,形容謀反,臣請太后下旨,捉拿兆布,明正典刑!”
這話一出,全場一震。
惠親王,你之前不是一直躲起來的嗎?懂不懂就關閉王府,什么事情都不管的。
怎么現在這么剛了?
而站在旗人王公大臣而言,倒是頗有幾分悲壯之意。
肅順和端華死了,綿愉就頂了上來。
總不能不抵抗吧,總不能讓蘇曳一個人,把所有的八旗王公全部摁死在地上吧。
果然,聽到綿愉的話后,慈安太后秀美的臉蛋一抽。
又來了,又來了。
真的一點安生日子都沒有了嗎?
她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想要宣布本宮身體不適,退朝。
但是,這招式用的太多次了。
大概,已經無效了。
崇恩出列道:“惠親王荒謬,兆布完全是奉旨辦差,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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