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兩肋插刀-《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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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纂顯然沒把棚屋內零星幾個破衣爛衫之人放在眼里,大咧咧推我進入,按肩讓我坐下。門邊有個傷殘之人欲避不及,挨他一腳踢出棚外。
但我畢竟從小曾跟家翁四處流浪,一進來便覺情勢不對。此前我本想從門外溜過,卻被師纂揪入。師纂剛找張桌邊坐下,就摑旁人一巴掌,驅其挪身避讓,口中大呼小叫:“伙計呢?拿酒來!”旁邊一個衣衫襤褸家伙手捂傷臉,瑟縮著回答:“伙計剛才給踢出去了。”
師纂甩掌摑開衣衫襤褸家伙,端他跟前那碗濁酒過來飲了一口,皺眉唾出,將酒汁噴了我一臉,惱哼道:“這酒太差!”拿碗澆灑酒水在傷處,咧了咧嘴,投碗擲打那個翻跌桌邊的衣衫襤褸家伙,提腳踢股,吆喝道:“你去幫我抱墻邊那甕村釀過來嘗嘗!”
因見那衣衫襤褸家伙爬起欲溜,師纂拿了張凳子扔去,擲擊腰背,打翻在門邊。我實在忍不住,揩臉問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師纂大刀金馬地坐在那里,昂然道:“不是告訴過你么,我一直在相國府當主簿。為了看住鄧艾,相國派我到他帳下一路盯著……”我掏巾拭面之余,搖頭低嘆:“這就難怪了……”
“你什么意思?”師纂抬手捏我嘴腮,掐著說道,“坐在我旁邊,卻要站哪隊?相國最看重立場,你既然跟著我,臀股可別坐歪了。不然我讓你跟那些可憐蟲一樣,挨揍滿地亂爬……”
話聲未落,突然悶哼一聲,面色似變。我隨他目光轉覷,只見后邊有個臟兮兮的小矮子不知何時悄湊過來,伸著頭問:“什么相國?誰認他?作威作福慣了,自以為了不起是不是?”師纂咬牙抬腿,踢小矮子跌撞灶臺上,小矮子后背著火,猶自嘶笑道:“這是蜀地,咱不怕你們!”我忙要勺水澆熄小矮子衫沾之火,師纂一腳把桌邊的水罐兒踢開,按我坐近其畔,似自忍痛說道:“先幫我拔出來。”
我愕問道:“拔什么?”鄰桌有個臟臉家伙抬手指了指師纂背后,見我猶似不解,師纂搐頰低哼道:“不長眼睛么?我挨戳了。”我伸頭瞅其后背,果然看見有一把短刀插在脊上。我不由訝問:“怎么回事呀?”師纂拿起一張凳子,掄打灶邊著火蹦跳拍衫的小矮子,忿道:“這家伙干的,說話間竟然捅了我一下……”
忽然又悶哼一聲,咧開嘴巴轉覷往旁。我隨其驚怒交加的目光投眸望去,只見有個侏儒兒從桌下飛快爬開,卻留了把刀子插在師纂腰腹。
有樂從門外伸臉看見,不由顫搖破扇,驚嘖道:“三國時候真是太危險了。打個尖都被人拿尖刀捅一身……”
“這還用你說?”師纂提腳亂踹,踩得侏儒兒哇哇叫,啪的一下踢去有樂那邊,撞了個滿懷,倒在門外。師纂忽又痛呼一聲,勉強轉頭看到腰后又嵌了把刀子,有個爛頭小家伙從他后面急爬而開。師纂痛怒交加地伸腳猛踩,爛頭小家伙滿地亂爬,鉆去鄰桌底下。師纂咬牙拔刀,嘶聲說道,“竟然偷襲我來著,不讓人消停……”
話未說完,整張桌子掀起來打在他臉上。鄰桌那臟臉家伙操刀撲去猛戳之際,另外兩三個破衣爛衫之人亦同時掀桌,亮出斧鉞,跳腳亂踢,連桌帶椅,劈頭蓋腦拋投而至。我趁師纂忙于應對,一時沒顧上拉拽不放,匆促避開,但見那小矮子在灶邊拍打不著背衫所沾之火,我從旁提桶澆水灑去,試著幫他滅掉。待看其脊猶有余焰竄冒,我就拎他起來,扔進墻角的水缸里。小矮子見有刀光閃近我頸后,便從缸里伸臂拽我急退,咧開牙齒殘缺不全之嘴,叫嚷道:“只殺那大塊頭!拿回寶刀東皇太一,費家的人恩怨分明,要對付的是洛陽鷹犬,給老百姓出氣。”
隨即轉頭打量我,問道:“你是不是?”我在缸邊瞠然道:“是什么?”小矮子泡在缸里,冷哼道:“看你跟那帳房先生顯似親密,卻算是司馬家什么腳色?”師纂在桌下掙扎著伸頭申辯道:“我是主薄,并非帳房先生!”小矮子在缸中蹦跳道:“你就是個算帳的,幫司馬家族干了多少吸食民脂民膏的事情?甭管你究竟是什么出身,既拿了蜀地的寶刀,還到此擅作威福,我們就要跟你算帳!”
眼前忽然寒光畢顯,師纂削裂撞頭壓軀的桌板,刀芒交掠,斫翻圍戳之人,猶未靠柱穩軀,腹下忽又挨了一斧,低眼瞅見爛頭小家伙從他腳邊急爬而開。師纂怒拔嵌腹之斧,追劈數下,爛頭小家伙撞破棚壁,鉆躥出外。師纂投斧擊去,爛頭小家伙在外邊叫了聲苦,急撲入水。小矮子掏出彈弓,啪一聲發石丸子打在師纂耳后,迸濺出血。師纂轉身怒揮一刀,小矮子縮頭入缸,并沒劈著腦袋。
師纂再揮一刀斬裂水缸,猝見其勢凌厲,我忙挪身閃開。小矮子隨著水撒而出,逕往暗處撲跌爬竄,其甚靈活,師纂連戳不中,小矮子著地翻滾,避去我后面。
我正望門欲溜,小矮子從我后邊發彈弓又啪一下打著師纂眼角,石丸兒碎迸開去。師纂抬刀怒指,朝我喝叫:“讓開!”
小矮子又拉彈弓,啪一下發石丸兒打在師纂額角,鼓起一個大包。師纂叫苦不迭,更憤然伸刀逼近,我兀自不知所措,有樂從門外伸臉瞅向師纂腹間,搖著破扇說道:“我看你都快流腸了,還是別太激動,坐下來歇會兒罷!”我不禁詫望道:“咦,有樂你怎么會在外邊?”
有樂未及回答,便被撞去一旁。傷殘之人從棚邊的竹筐里拽出一把大弩,搭矢急射。師纂搶先揮刀,劈砍接連颼射驟至的弩箭,快步上前,一刀斬在傷殘之人肩頭,連弩一起斫倒門邊。傷殘之人以硬弩格擋刀鋒,竟猶拉弦亂射數矢,皆失準頭。有樂在門外躲來避去,口中叫苦:“我不過想來吃個早餐,為何被射?”
師纂按刀摧壓,斫弩斷弦,傷殘之人臂膀亦將不保之際,先前那個摔出門外的侏儒兒從一堆柴后爬出,跳上高處,扯掉檐下懸晃之帚,說道:“打烊了!”有樂在旁納悶地伸眼而覷,只見侏儒兒從帚柄末梢抽出一支尖刺,有樂搖了搖扇,惑問:“這是什么?”侏儒兒攥握在手,說道:“分水蛾眉刺。”隨即一撲向前,從后邊跳上師纂背梁,拿刺猛戳。
傷殘之人趁機以弩亂打,師纂連挨數下,頭破血流。爬在他肩后的侏儒兒也遭擊懵墜,師纂得以擺脫,一刀扎透傷殘之人胸脅,提足將侏儒兒踢開。有樂欲避不及,被侏儒兒撞翻在地,手拿的破扇飛出,打在師纂后腦勺。師纂橫刃抹斷傷殘之人喉管,轉身怒覷棚內拉彈弓瞄準的小矮子,忿道:“又偷襲我一下?該到你被收拾了……”話未說完,眼角倏挨彈丸兒一擊。
師纂怒沖進棚,不意周圍又爬起數個破衣爛衫之人,帶傷圍攻而上。師纂揮刀砍殺之際,小矮子拿起灶里一根著燃的木柴,撲到師纂背梁上,燒他叫苦不迭。侏儒兒抱住滾過門邊的酒甕,投去砸打。師纂撩刀砍迸飛砸而至的酒甕,漿液四撒,濃烈的酒味彌漫開去。旁邊有個沒死掉的衣衫襤褸家伙也拿酒壇子投打,隨即又撿起一個罐子,舉起來砸去,師纂一刀撩砍,連罐帶頭劈裂而開。
有樂拾扇伸來擋在我眼前,從棚壁破裂處探臉進來,說道:“這里沒尖好打了,趕快走!”我依言欲溜往棚外,但見師纂不顧滿身酒汁淋漓,轉刃反搠,戳小矮子貫穿刀尖,抬軀而起,連甩幾下也沒甩掉。小矮子手拿燃燒的木柴一逕亂打,棚子著火,燒了起來。
竹樓上依欄觀看打斗的人見火勢四處蔓延,不安道:“下邊的棚子著火了。”我跟隨有樂跑過來,師纂綽刀追奔在后。眼見我們急要援梯而上,樓欄邊張望之人紛欲阻攔,有個披罩麻布的漢子敲著后邊一扇門說道:“打過來了。”
我邊爬樓梯邊望,只見數人跳窗而出,在外邊低喚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接鄧將軍從后邊離開……”沒等我看清樓上怎么回事,下邊有幾個破衣爛衫之人紛持削尖的竹篙從梯后亂搠,師纂挨扎痛叫,揮刀劈篙,梯子沒幾下亦遭削折。
瞅著竹梯在腳下漸要摧裂無余,我和有樂正感驚慌,怎奈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師纂墜落之時,有樂與我懸空發出驚叫,只見長利鉆進破棚望了一眼,又跑出去搬來一張陋梯,伸近旁邊,招呼道:“跳過來這邊!”我和有樂跳到陋梯上,聽聞下邊廝殺聲大作,低頭瞧見一伙戴著烏油油斗笠之人披罩竹胄,涌進棚里見人就砍。長利慌忙爬上梯子,身下跟著一個揮刀亂砍的烏笠家伙,追攀而上。
有樂見不是事,忙推我急往上爬。披罩麻布的漢子在樓欄邊俯望道:“田章的手下殺過來了。”臉面忽中數箭,倒栽而落。有樂邊攀邊瞅,咋舌兒道:“這樣就‘翹’掉了?我還沒來得及了解他是歷史上的誰……”
“人生轉折這個東西很有意思,”樓下有個披氅烏黑油亮的束髻男子據桌而坐,擱下硬弩,取碗自斟自飲,在廝殺混亂之間旁若無人的說道,“遇到司馬懿,可以說是鄧艾一生的重大轉折。此前講出身,他談不上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出身。論門閥,他沒門閥,要人脈沒人脈,連話都說不清楚。憑什么跟鐘會比?鐘會從小就才華出眾,年少之時已拔萃于太學,自幼跟著司馬師兩兄弟廝混,鐘家與司馬氏門當戶對,要什么有什么。鄧艾卻同鐘會互相看不上眼,一見面就彼此納悶。然而我更納悶的是,兩人為何都栽在這里?”
長利爬在陋梯上憨問:“你是誰呀?”有樂忙拉他上來,不安道:“想是田章。跟隨鎮西將軍鐘會伐蜀,鐘會派田章等部將從劍閣西南方向直取江油,行軍不到百里,田章先攻破了蜀漢伏兵三個營壘,此后鐘會讓田章隨征西將軍鄧艾襲渡陰平,江油守將馬邈率兵伏擊田章,卻被田章擊敗,并攻占江油。他很能打,你別招惹為好……”
我見那些破衣爛衫家伙瞬即淹沒在潮水般涌至的烏笠之人圍戮驟密的身影當中,有個小矮子背上插矛,邊爬邊慘叫。未及多瞧,一張麻布飄覆在我頭上,登時眼前昏暗。
“什么東西?”我慌忙抬手欲揭罩頭之布,下邊有根鉤矛伸來,勾住我腰間所纏的藤條,要拽我墜落。有樂攀上樓欄,拉住我不放,拽扯之間,我腰間一松,先前纏束褲頭的藤條斷掉。我拉住將褪之褲,懊惱道。“褲子又要掉了……”
長利撲騰過來,避開追在后邊揮刀亂砍的烏笠家伙,抱柱憨望道:“你里面還有一條大短褲呢,怕什么啊?”有樂掀開袍裾瞅了瞅,隨即拿扇微搖,說道:“粗略一看,似是‘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在自家院子里曬出來過的同款式樣,然而鐘會給你的這條屬于精心縫制的絲綢袴,并非道南阮家那種不好意思掛出來晾的粗布短褲。鐘會對我們太好了,這條褲子具有歷史意義,以及紀念價值。你回去須交給我收藏,我要拿到我媽媽她們那邊巖屋村供奉衣帶冢的潮州祖祠掛起來祭祀,因為它隨時提醒我們,友誼地久天長……”
烏笠家伙追砍過來,跳撞柱子上,一頭磕個結實,懵墜而落。有樂轉面尋覷道:“什么聲音‘篤’的一響?”長利跳攀高處,俯身抄接飛過來的癟笠,拿起來瞧,憨笑道:“斗笠撞癟了。”有樂瞅著撞柱家伙摔落,搖扇說道:“好斗有什么好?你瞧頭上的斗笠扁成這樣了,有多難看……”我正要攀過樓欄,陡感身子一沉,撞柱家伙伸手拉住我的褲子,急要攀援而上。
我倉促提住褪落的褲頭,有樂也來相助,拽臂不放,伸頭瞅見撞柱家伙扯著褲腿往上爬,有樂嘖一聲,忙教育道:“你不要這樣,自己失足還要拉人一起墮落。阿鼻獄里罪加一等,處境這么懸你還執迷不悟是不是?做人要腳踏實地,君子不立于危垣之下,何況女人隨便套著的一條松松垮垮的褲子?狗急跳墻,真能蹦跳多高?一床被子睡不出兩個人。那是因為里面先有兩個人,而你屬于多余,還要硬擠過來……”撞柱家伙扯著褲子懸空叫苦道:“閉嘴,我不想摔死!”長利憨望道:“下面沒有多高。”說著投出癟笠,撞柱家伙猝挨擲打,捂眼痛呼,另一只手仍不放開,被我連踹幾腳,亦沒法踢他松手。
我正感窘迫難當,從罩布下邊瞥見那個小矮子爬到墻角,反手拔出扎在腰背的矛,痛呼投出,颼的戳在撞柱家伙腰下。撞柱家伙吃痛仍不松手,小矮子拾弩搭矢,顫抬而射。撞柱家伙腹下嵌箭慘叫,手拽褲子不放。小矮子靠壁找箭無獲,在血泊中無奈坐望道:“這樣還不放手,真就沒轍兒。”
有個螳螂跳過來,猛戳撞柱家伙拽扯褲子之手。撞柱家伙猝痛脫握,摔墜樓下。著火的棚壁倒塌,覆沒其影。有樂忙拉我上來,拽著便跑避煙焰濺撒之處。我懊惱道:“那條褲子也跟著掉下去了。”有樂捋起我身上穿著的長衫一瞧,安慰道:“我看沒事,你里面還有一條跟長褲差不多的大短褲,仔細一瞧,其式樣又有幾分類似‘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在他家門口打鐵之時所穿的那條。根據史籍記載,當時鐘會拜訪,嵇康故意不理睬。然而他畢竟是偶像,估計鐘會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回去也仿照這種式樣做了一條與嵇康同款的大短褲,以表明自己亦跟嵇康一樣高雅。《詩經·秦風·無衣》曾謂‘與子同澤’,澤為襗字。亦屬于褲類,意思概指‘想跟你同穿一條褲子’。這種先秦時代高雅的風氣不只使鐘會深受熏陶,更影響到我們那個時候的秀吉,使他在一兩千年后仍然熱衷于贈送褲子給人穿……至于你這個小妞兒,穿著一條大短褲跑在三國時代,此趟經歷也算神奇了是不是呀?”
我聽到這里,苦惱之情稍減,忍不住說道:“經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你覺不覺得秀吉有幾分貌似沒長黑眼圈兒的鐘會?”長利跑在后邊,憨問:“哪里像?”我約略描述道:“臉龐很像,就是尖了點;眼睛很像,就是小了點;胡須很像,就是多了點;身材很像,就是矮了點;聲音也很像,就是粗了點。”長利憨笑道:“然而我覺得鐘會像小貓熊,秀吉像猴子跟老鼠結婚后生出來的小孩兒。”
有樂拉我避過一根燃燒墜落的梁木,說道:“先且不要再提這些,免得我又傷心。趕快離開這里,跑回那片霧林,然后咱們嘗試穿越到更早些時候,看能不能讓鐘會別死……”
“你們都要死,”一人沉哼道,“誰也并非無辜,全皆死有余辜。剛才聽聞提及嵇康,他就死得冤枉嗎?嵇康寫《釋私論》,說君子應該顯情坦蕩,若隱匿則有私,雖貌似善而亦非;不隱匿則為公,雖貌似非而可無大非。一個正直的人,應該敢于公開自己的經歷與觀點,若為傷害自己的惡人隱匿其罪行而不追究揭露,看上去寬宏大量,實則是縱容惡行,讓惡人逃脫其應得的懲罰。文章寫得那樣亮堂,可他真的做到了嗎?嵇康的好友呂巽看上弟媳美色,灌醉弟媳徐氏,乘機染指得逞。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呂安得知后遣走妻子徐氏,并將丑事告到官衙,徐氏羞愧難當,自縊而亡。隨后呂安與兄長母子為此發生爭吵,并把這事告訴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嵇康。呂巽任職司馬昭的長史,屬于司馬家族府內幕僚。出于種種顧慮,嵇康安撫呂安,為他家的名譽著想,覺得家丑最好不要外揚。由于嵇康的出面,呂安終于撤訴。誰知呂巽憂心把柄操于人手,遂反誣呂安‘撾母’不孝。司馬昭于是將呂安下獄。嵇康與呂巽絕交,寫《與呂長悌絕交書》。世人以為鐘會因與嵇康有隙,利用這機會中傷,于是司馬昭斬首嵇康、呂安二人。其實正逢司馬昭提倡尊儒,厲行‘以孝治世’,要抓典型違悖孝道之人,殺一儆百。因而向來貶低儒家禮教而熱衷談玄修道的嵇康也跟你們一樣撞到刀口上了,會寫東西有什么用?掌權之人有無數個借口收拾你。沒有誰筆下不犯點兒疏漏,一萬個字里挑出一兩個錯誤,就讓你寫的東西沒戲。運氣好的人撞上了風口,連豬也有機會飛上天轉一轉。運氣差就只能撞到刀口,再會飛的神仙也要掉下地。”
我伸頭一瞧,看到那個披氅烏黑油亮的束髻男子據桌而坐,在火光煙焰彌漫之間仰面冷覷。小矮子拾刀悄欲爬近偷襲,束髻男子面未稍轉,一只手端碗飲酒,卻用另一只手抬起桌上擱的硬弩,颼發一矢,將小矮子射翻于墻邊。
有樂見束髻男子抬弩朝樓上指來,忙拉我退避。束髻男子突然悶哼一聲,踢桌掀飛。桌底飛快地爬開一個侏儒兒,接連避過弩射,往暗處鉆竄沒影。束髻男子急要起身追擊,卻又跌坐而回,咬牙搐頰,從腹下抽出短刀,投去戳墻邊悄爬欲溜的小矮子,插在腰后,小矮子叫了聲苦,更爬飛快。旁邊幾個烏笠之人持矛追搠,紛往墻影里亂戳,不知有沒扎著。未容我多瞧,數名烏笠漢子攀登陋梯,銜刀往樓上急爬。長利連踢幾下,沒蹬開他先前搬來的陋梯,反有更多人咬著刀子攀上樓。
“上來了。”有樂掏出黑骨扇,搖了一搖,轉面問道,“咱們三個打他們十來人,應該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對吧?”
我捏拳一揮,見無反應,搖頭說道:“就看你們了。”長利倒退幾步,發足蹬向棚壁。有樂搖扇惑問:“你要干什么?”長利踹棚說道:“把墻壁踢開,然后咱們跳出去。”有樂見他踢得劇烈,便伸扇一指,告知:“然而你后邊就有一面打開的窗子,先前有些人從這里跳走……”長利噢了一聲,轉身到窗口張望,咋舌兒道:“好像很高的樣子。”隨即大叫,其聲雖然也很嫩,卻把我嚇一跳,愕覷道:“嚷什么?”
長利伸劍朝外一指,我眺往窗下,只見信澄以巾掩面,著地翻滾,從樹叢里穿梭而出,揀了根長篙子,搬到樓下撐住,斜擎篙子,將末梢推近窗邊,招呼道:“趕快滑下來!”我見竹篙搖晃欲倒,伸手一碰,便歪向旁邊,難免不安道:“這樣子行不行呀?”
眼見烏笠家伙紛攀上樓,有樂忙推長利,催促道:“你先跳!”長利蹦出窗外,抱住竹篙滑落,一下跌坐在地,咧嘴而起,拍股走開,仰頭說道:“還行,但是不要滑太快……”有樂沒等聽清就推我跳出窗外,我抱著竹篙之梢,一溜而下,滑得飛快。長利在下面捂眼說道:“這下會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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