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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的如意符，阿福你別忘了拜謝殿下。”名叫一鐵的禿老頭在旁語聲鏗鏘地打斷我的回想，硬搶了那小廝所捧的盤子在手，頭也沒回地轉(zhuǎn)身便往后園門外走。那小廝跟在其后，不安地說道，“然而理應(yīng)由小的端出去才合適……”

    有樂見我也要去看，忙拉住說道：“別出去！外面要打架，萬一傷到咱們就不好……”我小聲問道：“剛才你有沒留意到外面似乎有個人很像黑眼圈那家伙？”

    “是嗎？”有樂一聽，來神了。捋袖說道，“那我要出去打他……這廝敢來我家？”

    幾個小姓在樹下仰著腦袋張望道：“剛才好像看見一只大鳥飛過。有人說是老鷹來著，然而我們從沒見過這樣大的鷹。不知那只鷹去哪兒啦？”一個家伙挖著鼻孔說道：“聽說是‘遠(yuǎn)州之鷹’，不知到底什么名堂？”

    “這老鷹有來歷，”名叫信正的面色蒼白家伙坐在樹蔭里一張板凳上搭話道，“據(jù)提教利他們說，它來自逆向的穿越，還穿了好幾次，最早是從古墳時代穿過來，又去過一趟飛鳥時代，昔年在奈良東大寺好多人看見它。當(dāng)時那些名門望族正在出席祭典禮儀……”

    東大寺是華嚴(yán)宗大本山，又稱為大華嚴(yán)寺、金光明四天王護(hù)國寺等。位于平城京東，是南都七大寺之一，距今約有千年的歷史，是當(dāng)今世上最大的木造建筑。大佛殿內(nèi)，放置著巨大佛像“盧舍那佛”。

    在中原也有數(shù)座東大寺，而我們這里的東大寺源于武則天在洛陽紫微城建造的天堂，以及在龍門石窟雕刻盧舍那大佛。天平十二年，在光明皇后的力勸下，圣武皇上發(fā)愿“朕亦奉造”。唐代高僧鑒真和尚曾在這里設(shè)壇授戒。

    奈良東大寺雄偉宏闊，正殿大佛殿始建時面闊十一間，竟和隋唐洛陽宮乾元殿大小相近。通過此寺，可以想像唐代長安、洛陽由皇家所建巨剎的規(guī)模氣勢。

    在各地建立這些皇寺的風(fēng)氣，實(shí)際上是效仿隋唐朝廷在各地興建皇家寺院的作法，如興建大云寺、龍興寺、開元寺等，以為國祈福。

    光明皇后非常敬仰武則天。武則天創(chuàng)建的大云寺被認(rèn)為是仿效的對象。武則天在洛陽造大佛銅像及在龍門奉先寺雕刻大佛石像的消息由入唐求法僧傳過來。天平十二年，在參拜完知識寺大佛后，圣武皇上發(fā)愿“朕亦奉造”。圣武皇上為祈求國泰民安，想以佛教之力回歸和平，同時為了弘揚(yáng)佛教，下詔在各地興建佛寺，若草山麓創(chuàng)建的金鐘寺是東大寺的起源。當(dāng)初，圣武皇上與光明皇后的皇子菩提早逝，為此在若草山麓設(shè)山房，常住有僧侶九人，此為金鐘寺之前身。金鐘寺設(shè)有羂索堂、千手堂等。

    東大寺大佛的鑄造，是一項(xiàng)艱難浩大的工程，大佛鑄成以后，天平勝寶四年，從天竺來的僧人菩提仙那主持了大佛開眼會。

    “人們唱誦唐玄奘所譯《十一面神咒心經(jīng)》的精華，祈愿觀音菩薩慈悲濟(jì)世。僧眾挽起袈裟和衣服，沿堂‘疾走’；佛徒們?yōu)榱藷M人間的煩惱，在堂內(nèi)揮舞松枝球，舉行名為‘噠陀’的火行法；青衣女人也閃亮登場，奉讀‘過去帳’，東大寺舉行這些夢幻般的活動之際，那只鷹出現(xiàn)了，繞佛殿三旋，而擊長空，在場看見的人們紛稱為‘神鷹’?！泵行耪拿嫔n白家伙在樹下說道，“有些適逢盛事的公卿也記述了此事。許多年后，久秀率領(lǐng)多聞山軍在東大寺與所謂‘大佛之陣’交火，據(jù)說也有人見到此鷹出現(xiàn)，往寺廊和院內(nèi)劃過巨大的翼影。那天僧眾們就說，久秀悍然火燒東大寺，必將招致神之怒，遭到家族毀滅的報(bào)應(yīng)?！?

    “哪有這種事，巧合罷了?！庇袠仿勓孕Φ?，“就算真有這么大的老鷹，它也是躲在深山老林。世上最大的鳥你知道是什么？不是成吉思汗彎弓去射的雕，而是信天翁，然而聽說快要滅絕了，因?yàn)樗?jīng)常出來跑，不低調(diào)，容易被人干掉。那些寺廟擁有許多寬大茂密的園林，老鷹偶爾飛進(jìn)去過個夜也不奇怪，被人吵到睡不著，竄出來給人看見了，你們就說是‘神鷹’。其實(shí)哪有這么多神跡？要我說呢，神最‘神’的地方就在于，神出鬼沒，往往不留痕跡。無跡可尋，讓你猜不著、看不到，才是神。要是滿大街天天都能看見他擺攤在那兒叫賣，讓你習(xí)以為常，再神都不神了?！?

    “據(jù)說唐朝發(fā)生‘甘露之變’那年，也有人看見那種巨大飛鳥的翼影掠空劃過即將驚塵濺血的地面?！泵行耪拿嫔n白家伙在樹影里說道，“太和九年，二十七歲的唐文宗不甘為宦官控制，和李訓(xùn)、鄭注策劃誅殺宦官，以奪回皇帝喪失的權(quán)力。李訓(xùn)他們挑選幾百名壯士，每人攜帶棍棒，懷揣一把利斧，預(yù)謀伏擊作威作福的公公們。唐文宗以觀露為名，將宦官頭目仇士良騙至禁衛(wèi)軍的后院欲斬殺，被仇士良發(fā)覺，雙方激烈戰(zhàn)斗，結(jié)果李訓(xùn)等眾多朝廷要員被宦官殺死，其家人也受到牽連而滅門，在這次事變后受株連被殺一千多人。史稱‘甘露之變’。這場斧頭血拼之后，宦官一直牢固地掌握軍政大權(quán)，君主的廢立、生殺也是掌握在宦官手中，為中原歷史的第二次宦官時代開始?！煜率陆詻Q于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迫脅天子，下視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直到朱溫在唐昭宗天復(fù)三年大殺宦官后，才終告消失，然而唐朝不久也因朱溫建立后梁篡位而滅亡。據(jù)聞最后一個公公被殺的時候哭著問：‘誰是忠誰是奸？誰才是亂臣賊子？’當(dāng)時名叫朱全忠的朱溫一臉忠厚地說：‘當(dāng)然我是忠，你是奸。’后來，朱全忠改名朱溫，篡唐自立。”

    “忠奸確實(shí)很難從表面看出來，等到知道那時就晚了。”有樂走到樹下取茶自飲，坐下來唏噓道，“可惜‘茶仙’盧仝這樣清雅之人也死于甘露之變?！?

    記得我昔日學(xué)茶的時候，草廬的堂前就掛有盧仝這位“茶仙”畫像。他是“初唐四杰”盧照鄰之孫。祖籍范陽人。早年隱于少室山茶仙泉，后遷居洛陽。自號玉川子，破屋數(shù)間，圖書滿架，終日苦讀，鄰僧贈米，刻苦攻書，博覽經(jīng)史，工詩精文，不愿仕進(jìn)，被尊稱為“茶仙”。性格“高古介僻，所見不凡近”，狷介類似孟郊；雄豪之氣近于韓愈。我?guī)煾嫡f他屬于韓孟詩派重要人物。

    盧仝少有才名，未滿二十歲便隱居嵩岳少室山，不愿出仕進(jìn)取。家中貧困，只有圖書堆積滿室。后卜居洛陽，亦僅破屋數(shù)間，一奴長須，不裹頭，一婢赤腳，老而無齒，家中僅靠鄰僧送米度日。雖說處境困蹇逼仄，盧仝為人清正耿直，朝廷曾兩度禮遇要起用他為諫議大夫，均不就。曾作《月蝕詩》諷刺當(dāng)時宦官專權(quán)，受到時為“河南令”的韓愈稱贊，但其他許多人都很不滿，斥曰：“不喜歡大唐天下就滾開！”盧仝曾經(jīng)被惡少恐嚇，向韓愈訴說，韓愈要為他評理，盧仝考慮到那伙人會恨韓愈，不想再追究此事，韓愈更加佩服他的度量。

    長安發(fā)生“甘露之變”，這位《茶譜》的作者竟然也受到連累。他的好友賈島曾在《哭盧仝》一詩里寫道：“長安有交友，托孤遽棄移?！北R仝臨刑前，長安的好友去送別，盧仝委托友人照顧自己的孩子。盧氏后人將盧仝的尸骨偷運(yùn)回鄉(xiāng)安葬，由于擔(dān)心受到牽連，在安葬盧仝之后，就舉家南遷。此后幾百年間，盧仝就在世人眼里銷聲匿跡了。在唐代一度風(fēng)聲最緊的時期，甚至連他的名字和著作也不能提起，官府讓人從各類書籍和文章中抹掉他的一切。

    甘露之變時，盧仝恰巧與宰相王涯的幾位幕僚在相府的書館中吃飯，于是留宿在此，吏卒秘密行捕，盧仝說：“我是盧山人，和大家沒有結(jié)怨，有什么罪？”官吏說：“既然是山人，來宰相的宅院，難道不是有罪嗎？”這位詩人倉促忙亂中自己也不能辯解清楚，竟然一同遭受了甘露之禍，被牽連誅殺。盧仝年老沒有頭發(fā)，太監(jiān)就在他的腦后訂個釘子，便以行刑。先前盧仝生個兒子取名“添丁”，人們認(rèn)為是中了預(yù)示吉兇的讖語。

    濟(jì)源縣西北山上有盧仝當(dāng)年汲水烹茶的“玉川泉”，據(jù)說他的墓也在那兒。好友賈島有詩《哭盧仝》：“平生四十年，惟著白布衣?！?

    我學(xué)藝時得知，盧仝在少室山茶仙谷茶仙泉隱居時所作的《七碗茶歌》在我們這兒廣為傳頌，并演變?yōu)椤昂砦菨?、破孤悶、搜枯腸、發(fā)輕汗、肌骨清、通仙靈、清風(fēng)生”的瀛洲茶道。這里的人們對盧仝推崇備至，常常將之與“茶圣”陸羽相提并論，被推到了“煎茶道”始祖的高度。

    那時我還年小，未知人間疾苦幾多深。早起勺水煎茶之時，常聽聞山坡下有人吟唱般的嘯問：“蓬萊山，在何處？”山麓有人又以嗟詠之調(diào)作答：“玉川子，乘此清風(fēng)欲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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