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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高山仰止-《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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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著頭,驚叫:“哎呀,棚塌了!”旁邊幾只手連忙推肩搖晃我身子,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那個名叫信包的俊秀小胡子朝我微笑道:“還沒塌呢!”

    高次凝簫嘴邊,轉面悄問:“你夢見塌掉啦?”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揉眼道:“怎么搞的,我好像打了個瞌睡,有夢那種……”

    “有夢還好,”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撿起調匙跟勺子遞給我,笑吟吟的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做過夢了,尤其是好的那種夢?!?

    記得前次坐在他旁邊排練奏樂的時候,曾不經意間瞥見這個看上去白白凈凈的小子捋起褲腿,露出許多斑駁交錯的疤痕,幾乎遍布腿腳,一瞅之下,我好一會兒都沒定下神。他似也覺察到我神情不安,連忙拉高素襪,放下袍裾遮掩。

    我聽見高次悄問:“怎么又沒睡好的樣子???你還夢見那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的情景太難忘掉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打著呵欠,提手握拳,放到嘴邊,苦笑道,“我一入夢,就是搶灘登陸。無論怎樣也登不上去,每次都夢回水陸兩路夾攻紀州那一場惡戰,還總是踩到雜賀城的孫市他們在水底埋放的罐子,又在那里卡到腳,一次次地痛醒……”

    后來我聽說,令他總也睡不好的那場惡戰發生在清洲軍撲滅了長島愿證寺的反抗之后,信長終于把矛頭指向了孫市所在的紀州。這個時候的紀州并不團結,根來眾和太田一伙、雜賀三緘眾都站在信長一邊。與其說是攻打紀州,不如說是攻打孫市。

    信長率十萬大軍到達泉州,在那里兵分兩路,一路從山地走,一路沿海岸走。海岸一路的將領以瀧川、光秀、長秀、賴隆、藤孝、順慶為主力。山地一路的將領以信盛、秀吉、村重、堀秀政等人為主力。

    海岸一路在雜賀眾的節節抵抗下出孝子峽向紀川右岸的中野城進軍。山地一路從風吹峽南下,渡過紀川,在雜賀城東面的小雜賀川設陣。但是他們在這里遭到了很大打擊。這一幕非常有名,雜賀城的孫市充分的利用漲潮退潮,預先在小雜賀川河底放了無數的罐子。

    不知底細的堀秀政率領先頭部隊依仗人多殺過來,但很快前面士兵的腳就被卡在了罐子里,后面的士兵又不斷沖涌上前,場面完全陷入混亂。這時孫市就指揮火槍隊一齊射擊,堀秀政只好留下大批死傷者退卻。不時又反撲回來,想搶救陷在那兒等死的同伴,然后又卡了更多人在那里擠在一起呼天喊地。

    雖然戰斗一時陷入膠著狀態,畢竟雙方兵力相差過于懸殊,不久中野城被海岸一路軍攻陷,孫市在族人的勸說下向信長獻出誓詞請降。本來依照信長的性格,這時候本該是一定要取孫市他們的首級。但是因為輝元開始東進,信長無法在紀州拖延太久。因此接受孫市的投降而撤兵。這就是“第一次征討紀州”。

    信長對孫市的存在和他的火槍隊的活躍大為惱火,兩次大舉進攻紀州雜賀,孫市都挺過來了,但這還沒結束,此后發生了鮮為人知的第三次征討紀州的戰斗。信長突然召回當時正在攻打高野山的兒子信孝,命令他秘密攻打紀州雜賀。信孝在堺市集結了大約萬余人馬,派長秀帶三千先鋒急襲鷺宮,信孝自己也隨后出陣攻打鷺宮道場。而這一次,顯如上人也和孫市一起在此遭遇血戰。

    日后親歷過第三次血戰的我,明白了當初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為何睡不好。

    “給,調羹拿好。這是你的樂器,別又丟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見我又悄眼瞥看他腿上傷疤,忙要掩遮,我伸出一根食指,摸了一摸,皺起鼻梁,問他,“還疼不疼?”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搖了搖頭,垂下眼皮,放低袍裾,躬身道:“傷處不疼了,頭還疼著。殿下不要摸它,此是骯臟之物。”見我愕眼不解,他又低聲說道:“戰爭是骯臟的。它留下來的東西也不干凈。從那以后,聽說那條河的水就沒干凈過……”

    我拿出個東西伸去他鼻下,給他聞過之后,轉面問道:“怎么樣?”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輕輕地咦了一聲,奇道:“是什么東西呀?聞著腦子很清爽啊,頭也似乎不是那么疼了……”我就給了他,說道:“你拿去聞吧。還有這個,頭疼睡不著的時候就含一片。它自己在口里會化掉的,然后你就想睡了?!?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驚異道:“你怎么會有這些好物?”我微笑道:“我在一個廟里拿到的,就是沒有能幫你做好夢的那種藥。”

    “如果有,你剛才也不會夢到棚塌了。”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拜謝之后,笑吟吟道,“不過遇見你以后,或許我從此又能夢到好事情了。”

    高次悄悄轉面來瞅,問道:“我最近小便不出,有什么好藥引沒?”

    “有,”我正自琢磨,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在旁笑吟吟道,“只需要拿一根蔥戳進去,然后以嘴吮著蔥吸一口氣,尿就出來了?!?

    “咦,你這個方法也很好?!蔽姨土艘粫?,找著三顆藥丸兒,放到高次伸來的手心里,說道,“不過這種藥丸兒也可以的。它的主要作用是幫你省去了那棵蔥……”

    沒等聽我說完,高次把藥丸放嘴里咕嚕一下吞掉了。我愕然道:“你一下子全吃掉了?本來是要分三天吃,每天吃一顆的。”高次咂著嘴道:“這有什么?我三天的飯也是一次吃掉的,然后再過三天才吃飯?!蔽也挥善娴溃骸澳阍趺催@樣子?。俊蹦莻€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邊聞東西邊說:“他就這樣的。跟他弟弟相反,高知是一天三餐、每頓吃三天的飯對不對?”

    高次喝完水把杯子放在一旁,說:“咦,你旁邊有一本詩集。”

    我正東張西望,暗自納悶:“信包又去哪里了?剛才好像看見他在這里出沒……”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在旁笑吟吟道:“他往你身旁放下一本詩集就走開了?!?

    我拿起那本翻開的詩集,看到上邊每一頁都署明“長野三十郎收藏”的小字。翻開來放在我旁邊的這一頁還有個精致的荷花書簽兒。

    我輕聲念這一頁那首題為《漫興》的小令:“干荷葉,色蒼蒼,老柄風搖蕩。減了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在秋江上。”

    想象這其中的意境,我不禁贊嘆:“哇啊……沒想到他真有才,能寫出這么好的辭令。”

    “他寫的嗎?”高次伸手拿書去看封面,嘖一聲說道,“這不是他寫的吧?這‘藏春散集’里邊的元曲小令,我記得明明是劉秉忠寫的。”

    我拿過來翻著問:“劉秉忠是誰呀?”

    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聲琢磨道:“就是這個劉秉忠,當年向忽必烈建議改國號為大元。不過此人之作在我們這里屬于冷門,信包為什么最近竟會找他的作品來看?信包是一門眾之首,最親近主公。莫非……難道這里邊也暗含有其它深意還沒被我們琢磨出來?”

    “能有什么別的深意?”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笑瞇瞇道,“信包泡妞歷來三板斧。先故意丟下一本他收藏的詩集,等你拿去還給他,不然他就假裝來找,搭訕起來便會說他藏書多,引你去他那里借書看。這一來一往就有戲了,然后他把自己作的詩集贈送給你,讓你看他的文采,引你為之傾倒。接下來就有文章作了……”

    我聽著不禁好笑:“你想多了吧?他用不著搞這么多步驟呀。對了,他也會寫詩嗎?”

    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笑道:“他年少時大發風騷,也作過一些詩。后來不寫了,說是寫不出。就只是忙著精心裝訂,自掏腰包刊印了許多出來四處送人,還讓秀吉幫忙推銷掉了不少。不過他一直不送給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奇地問:“他還出書了嗎?叫什么名呀?”

    “老犬齋,”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笑吟吟道,“他一直喜歡自稱‘老犬’,詩集就叫作‘老犬齋散集’罷!”

    “他不是‘長野三十郎’嗎?”我聽得納悶道,“為什么管自己叫老狗???”

    “他們家愛狗,”藤孝在后邊以扇遮嘴,低言道,“他們父親信秀尤其喜愛,還把女兒取名叫‘阿犬’。咦,聽說今日阿犬殿下病情又好轉些了是吧?”

    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聞著東西搖搖頭嘆道:“唉,總是反反覆覆。也就那樣吧!”

    藤孝正唏噓間,眼光瘋狂之人在臺上伸扇指來,喝叫道:“幽齋!我留意你半天了,誰要你在下邊交頭接耳,帶頭說話不停?”藤孝窘道:“我……”眼光瘋狂之人伸扇指責道:“我女兒正要唱歌,你卻在下邊說說笑笑,還嚷什么‘棚塌’,就是你這家伙專門領頭咋呼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歌會你都愛這樣,還帶頭起哄,嚷著要看震脫衣服。我女兒就在臺上,你想看誰衣服被震脫?”

    在眾人紛紛轉望的目光之下,藤孝憋迫道:“我……”眼神瘋狂之人瞪視道:“我女兒就在臺上這種令人緊張關頭,你還坐在下邊拿個千里鏡等著看你想看的東西是不是?你想看誰衣服被震脫掉我問你?”藤孝羞愧道:“我不是我沒想……”

    “總之!”眼神瘋狂之人招手道,“你給我上來。還有你,也一起上臺。這種緊張的關頭你們還坐得???都想看我女兒被震掉衣服是不是?阿振,趕緊回去穿棉襖并且還要多加幾套厚衣服再上來唱歌。瀧川,你趕快去把你們甲賀那些夜行衣拿過來給我女兒和女眷們穿上先!要緊身那種,對,不容易脫那種,嘉隆他們潛入海底鑿船作戰那種‘貼身水靠’更好。可他在海戰前線忙著鑿輝元的船底,誰去飛鴿傳書給他……”

    信包忙去撫背安慰他哥,叼著卷煙溫言道:“不擔心不擔心,別著急。來,抽口煙先!”說著,遞煙伸近給他吸了一口。眼神瘋狂之人在煙霧繚繞中咳起來,叫苦道:“唉呀,你別弄我嗓子癢,萬一唱不贏他們就糟了,我們這里實在太多女眷,你明白我們的處境嗎?”

    “關心則亂,”我旁邊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忙起身說道,“其實他是情急關切,才亂掉方寸的,并非像信雄那么容易亂恐慌。對了,我拿這個東西去給主公聞一下,幫他定定心神……”

    我掏出個物給他一并拿去,說道:“這是先前他身上掉的?!毕肓讼?,又取出個東西也塞到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手里,叮囑道:“先別給他聞那些了,就只用這個好使。小廟里撿到的,盒子上邊標明‘定神丸’。趕快拿去吧!”

    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打開那個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伸來之手,瞪視道:“什么東西?誰給的?吃了會不會死?”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朝我坐著的地方揚揚下巴,笑吟吟而覷道:“她給你的?!毖凵癔偪裰说伤幌?,把藥塞進口吞服,哼了一聲:“不早說?”

    藤孝湊過來問:“右府啊,你要滅她全家,就不擔心先被她用藥放倒?”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往他頭上啪的一打,冷哼道:“我服了她的藥感覺好得很!”

    “況且我沒滅過誰全家?”眼神瘋狂之人拿折扇敲打光秀之頭,睥睨道,“我家哪個女眷的全家沒被我們吞滅過?我們就是干這個的,你沒滅過你們那邊的親家?你躲到光秀背后讓我打到他有什么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幽齋!你起心把女兒嫁給義定,你說你圖什么?”

    后來我聽說藤孝圖的是義定的領地。他首先將女兒伊也嫁給丹后的領主義定,起初義定對藤孝家抱有戒心,一直不肯帶妻子回門,藤孝也沒采取任何行動并不斷向義定示好。半年后義定對藤孝家戒心逐漸減弱,藤孝要求見見自己的女兒和女婿,疼愛妻子的義定終于陪同妻子回到了娘家。然而迎接義定的卻是無情的暗殺,并且由藤孝的兒子忠興親自動手。隨后這父子倆順利消滅了女婿家的殘余反抗勢力,完全平定了丹后。

    伊也失去丈夫后改嫁藤孝的家臣,因為丈夫要求幫忙揉腳而與丈夫發生爭執,并憤然回到娘家向父親訴苦,但藤孝卻毫不包庇女兒,而是對女兒說:“雖然你是我的女兒,但是你已經嫁人,就該順從丈夫的意思,無論他的身份高低,你都是他的妻子!趕緊回去按你丈夫說的去做!”盡管在日后流傳著這樣的美談,贊揚藤孝的品德,但卻不能掩蓋他暗殺女婿義定的事實。

    阿振她們捋起褲腿,甩掉鞋褪下襪,踩著節拍脆響整齊。眼光瘋狂之人見狀不由嘖出一聲,懊惱道:“女兒,不要給他們看太多!”轉頭見藤孝手拿千里鏡欲抬,他一把搶過來扔遠遠的,怒道:“你都站這么近了,還拿千里鏡來看?”又亂指臺下,喝叫道:“瞅啥?一個個都瞅啥來著?我女兒在臺上,你們最好無視她。完全無視!”

    臺下有人問:“那……我們看什么?”

    我看見有些小孩子擠到臺邊圍著窺看帷幕后頭,阿振她們踩著整齊的節拍不時往那邊走來走去,紛紛探頭張望,顯得好奇又不耐煩。

    “那兩個人去哪里了呢?”聽見我納悶地問,高次忙拉著剛回來擠過他身邊的白凈小子衣袖,低聲打聽,“一胖一瘦那兩人是不是被捕了?怎么半天沒見出來唱歌……”

    白凈小子一邊擠去坐,一邊回答:“沒吧?剛才我看見他倆被貞勝大人請去戲臺后邊飲茶了。信澄好像也跟著進去了,不知出來沒?待會兒問問他……”

    “飲茶?”高次嘖然道,“那還不就是差不多等于類似被逮了?”

    “哪兒會抓呢?”白凈小子笑吟吟道,“頂多就是安排畫影描形師進去讓他倆站好,畫個正面、側面、背面的模樣保存起來。剛才我瞅見信澄伸手把他們頭發弄亂,還讓他們張開嘴巴往里瞅來瞅去,接下來就是畫影描形了。不管怎樣,你別以為他倆還能回九州去?!?

    我問:“他們本領這么厲害,為何不敢反抗,居然乖乖被你們折騰了呢?”

    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道:“那是因為貞勝大人向他們問罪了。他專門逮人的官職擺在那兒,誰敢明著反抗‘京都所司代’?”

    貞勝出來問:“你們誰進來給幸侃做個保人。按完手印保出來可以接著唱歌跳舞了。義弘大人沒事兒,感謝他賞臉跟來陪我們飲了會兒茶。不過幸侃還是需要保一保。唉,這個人吶真是唉怎么說呢……”

    光秀問:“罪名是什么?”

    “欺詐。”貞勝指著歌本說,“你看這不很明顯嗎?他這個唱本上預備呈獻的三首歌,光秀和信澄兩位大人都是認可的。然而他們一登臺,唱的卻不是這三首歌,而是未經認可的‘九州風雷’這種不知所謂的調調兒。擺明了是存心欺詐來著,我們有這么好欺嗎?不行,依律是要追究的!”

    隨即領著幸侃出來,邊走邊教誨:“幸侃呀,今后要注意了。人吶,最重要的品質是誠實。人生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出幺蛾子的過程。生活給我們放出來的幺蛾子已經夠多了。一個個幺蛾子令人應接不暇。你呀,就別再人為地亂放幺蛾子了!”送了幾步,拍了拍肩背,意味深長地叮囑一句:“還有啊,跟小女孩們一起飆歌要注意不宜出現有傷風化的場面噢!”幸侃轉頭問:“你指哪方面的有傷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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