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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東海筑山-《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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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探手入懷,掏襟找到那顆牙,拈出來說:“你還想要不?給,歸還你……”圓臉老頭隨手甩來一巴掌,惱哼道:“狐貍精,故意把胸前衣襟敞得這么開,想勾引我是不是?”我聞言懊惱道:“哪有?”不意被他一巴掌打在拈牙之手上,啪的一聲,打飛了那顆牙,卻落進了我口內。

    圓臉老頭將我劈胸一揪,抓著衣襟拽到跟前,打量一眼,冷哼道:“跑來這里剃光頭扮小和尚也躲不過我眼睛,就憑你這狐貍精的騷味,隔著幾個州我都能聞到。簡直騷到不行,你看看你!”我被那顆牙噎住,一時無法說話。

    耳聽得外邊動靜不斷,鑼響頻仍,夾雜著陣陣驚呼嚎叫,其聲駭異,不時有箭石飛入,落在院墻之內。圓臉老頭亦自驚疑不定,連忙拉我四處走避,一時慌不擇路,躲進寺院內一間有燈光的屋里。進屋后把我一推,他隨手掩門,卻悶頭摔到門后去了。

    被他推倒之時,我不意吞下了那顆牙,一時既驚又惱:“哎呀,我竟然把他的牙吞下肚了……”但卻怎樣也吐之不出,徒有無奈。起身正要溜走,見這圓臉老頭面朝下趴倒門后,身軀擋著門,急拉不開。

    我用雙手攥握他一只腳正自拉拽其軀,眼見這老頭仍然一動不動,而且身上和臉下皆可見到有血流出。我心下暗感不安:“他會不會死掉了?”就顧不上拉扯,蹲近前去察看,探過還有氣息尚存,卻也著實傷得不輕。

    我不由想到小時候也曾幫受傷的小鳥小獸包扎敷傷,而面對這樣一個活人,自感無法置之不理。雖然他對我不好,終因心下不忍,還是給他拔掉肩后那把短刀,按著他傷口,眼望四周,見墻邊的柜架子上擺放有許多小瓶小罐,貼有藥物名稱的紙片簽兒,墻壁上掛有些字畫,左近一幅字寫的是“敬神滅圣”,右邊條幅寫的是“呵佛罵祖”,不明掛上這些東西何意。

    我見這間屋里竟然有許多藥材,一時顧不得奇怪,就揀了些止血、生肌、緩痛之類藥物,先給他搽藥敷傷,然后撕下他一片衣裾,又找些布條兒,給傷處包扎妥貼。然后倒了些內服的藥丸或粉末灌進他嘴里,再去找著一瓶藥酒喂給他飲服。那年我父親重傷被抬回家,他最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我在身邊悉心照料。因而對此倒也并不陌生,并且又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父親。

    那位奇怪的老爺爺,也就是我的老家翁信虎大人,得隙時也會來我父親榻前坐一會兒。那時我在煎藥,聽見他唏噓道:“直政呀,難得你一直跟隨我,是我身邊不多的老伙計了。你好好養傷,不用擔心你愛女今后之事,這孩子從小在我家,如今又過了門,我不僅當她是我兒媳,你知道我一直以來待她也就跟孫女兒輩一樣。將軍府生變之后,我們一起熬過了又一場腥風血雨,那天你為我擋了槍,我心里很是感激。你有何事要交托于我,盡管直說無妨。”

    我聽見父親說:“將軍府生變那天,在下就知道我們是時候該一起回甲州故土了。就算老主公一時還不這樣想,或許也應該讓忠重公子帶他媳婦先回去看一看家鄉那些兄弟們,要讓他們這一代更多來往才好。畢竟是一家人,紐帶也須感情凝聚。”

    那天之后,我的老家翁允許他幼子忠重帶我或回故鄉甲州、或往我們不少家人駐扎的信州、或返甲州軍占領下的東海一帶“常走走”,這是他的原話。盡管他自己仍不愿回來“走動”,終其余生也不肯再回來走親訪友。而他在外邊流浪的那許多年里,其實他一直都念念不忘為甲州謀事。在他的長期折騰之下,最后他兒子大膳大夫只用了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征服了東海之地。

    這父子倆之間糾結不清的感情很奇怪。最初那一次,我隨忠重回來探望家鄉親人時,年歲都還幼小。那時大膳大夫信玄對他父親還顯然心存芥蒂,盡管“逍遙軒”信廉和其他的哥哥們都很親切,唯獨信玄顯得冷冷淡淡,甚至只讓人拿了些錢給我們就讓打發走。

    我和忠重甚至都沒能跟他說上話,就只好跟隨老家翁差遣的家臣使者辭別出來。到了躑躅崎館后邊那個斜坡下,我和忠重沒想到就這樣剛回家鄉又要離去,心情很不是滋味,一邊移步而行一邊不時回頭,踽踽然地走向林蔭之徑。

    信玄悄立在躑躅崎館后邊的斜坡上原本只是在冷冷地目送我們兩個小小的身影離開,就在我們彼此都要望不見對方的時候,沒想到他從后邊追趕上來,摟住了忠重,望著站在一旁的我,眼含淚光地說:“都還這么小,就跟著我那老父親在外邊四處流浪。”

    然后他抱起了年幼的弟弟,牽著我的手,轉身往回走,迎著忠重不知所措的目光說:“跟哥哥回家去。躑躅崎館就是我們的家,不要再流浪了。”

    我知道他那時只是生他父親的氣,或者也生自己的氣。起初走下斜坡的時候我就跟忠重說,我們不怪他。他是你哥哥,我們是他家人。

    那次回來,其實是“逍遙軒”信廉的安排。當時寶姨和她丈夫只是護送我們這對小夫婦重返東海再看看我們家征服之后的樣子,順便給壽桂尼一家掃掃墓,畢竟老家翁心愛的長女定惠院生前便是嫁到了這一家,還生下了他外孫氏真。剛踏上東海之地,卻遇到了領軍在外的信龍,并且信廉也在他身邊。然后信廉給他父親寫去了家書,說接到了我們,原來他們兩個一直都有家書互致問候。而這一切進行得如此輾轉,也是由于我那老家翁顧及面子的原因。

    如今他們全都不在了,家也眼見得沒有了,只剩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一時之間觸動心念,回想往事,徒自傷感而已。就在我不禁泫然淚垂之際,圓臉老頭突然張開眼睛,抓住我給他喂藥酒的那只手,滿目厭惡之色,惕然道:“你這騷狐貍,趁我昏倒,對我下了什么迷藥?”

    見他如此沒好臉色,還抓痛了手,我不由懊惱道:“你自己看,哪有下什么迷藥?”圓臉老頭睜大眼睛瞧了瞧藥瓶子上邊貼著的紙片兒,嘖然道:“這種藥酒不宜飲太多,喝多了會導致不應有的蓬勃……你這小狐精,卻給我喝多少了?”

    我聞言一怔,搖了搖瓶子,說:“剛才我走神了,只顧想事情,不記得喂給你喝多少了。有害嗎?”

    “有!”圓臉老頭搶過瓶子搖晃幾下,懊惱道,“參茸芝苓虎骨酒這玩藝兒其實傷身體。何況我喝了只怕半瓶都不止,對于我這個歲數來說,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你可害苦我了,干救死扶傷這種重要事情的時候走什么神?”

    我聽了不安的問道:“那……會不會死?我再找找別的藥看能不能幫你緩一緩勁兒……”圓臉老頭自揣藥瓶入懷,收藏妥貼之后,拾起那把從他后肩拔下的短刀,拿到眼前看了看,低哼道:“原來是忠鄰這小子扔的刀,還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來著。沒想到你這只小狐貍居然給我敷藥包扎了傷處……”

    我不安地瞅著他,說:“別的傷都敷了藥,就是你嘴里不好敷,掉的牙也不好找回來。其中有一顆牙掉進我嘴里,被我不小心吞下去了,你不急著要吧?”

    “那個不急,”圓臉老頭冷哼一聲,拿短刀朝著我,逼視道,“不過你這小狐精既已落在我手,這就要干掉你了,以免酒勁發作之后,產生了別的想法,影響了干掉你這個大方向……”

    眼見得明晃晃的刃光直耀上臉,我從他身畔后退不迭,背靠到墻壁,退無可退,蜷身在榻上不免驚慌道:“可我哪里是什么狐貍呢,你為什么一定要殺死我啊?”

    “我為什么要殺死你?”圓臉老頭冷哼道,“問得好!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知道你一定要死!你說你活著有什么用處?無非就是四處勾引男人,搞亂一切本來就亂的事情。何況清洲那邊要你們家的人全死,誰收留你連累誰。死在我手上,總比被別人折磨了再死好很多……放心,我這一刀下去,直透心涼,不會疼!”

    由于他當下口齒漏風,嘴腫咕噥,一旦長篇大論,我就聽不清楚,蹙起眉問:“你說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來著!”

    圓臉老頭懊惱道:“還用你說,我也感覺到了。都怪該死的忠為,亂扔石頭打壞我這么難得的一口好牙……不過凡事我都有預著一手,所謂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不百密一疏,才是好謀士。”擱下刀子,張口摘掉內嵌的殘余牙套扔了,咕噥著從衣襟里又掏出一副假牙,自嵌入口,咂巴幾下,咧開嘴朝我笑:“有了這副好牙口,這回你應該聽得清楚了吧?”

    見我點了點頭,他又著惱道:“刀就擱在你手邊,你為什么不撿起來乘機戳我?”我瞥了一眼身旁之刀,就從裾下伸足推去他那邊,搖搖頭說:“你昏迷之時,想戳早就戳了。”沒等我縮足回裾下,圓臉老頭伸手抓住我的腳,冷哼道:“生得一雙好足,卻又怎么不乘機逃跑?”

    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往何處逃去,就搖了搖頭,垂下眼睫,黯然道:“我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圓臉老頭似知我的處境,不禁惻然道:“確實如此!”隨即提手往我腳上打一巴掌,大發脾氣,勃然道:“你這笨狐貍,人間骯臟得很,哪是你待的地方?當初你要是不亂跑出來,偷偷尾隨我下山,又怎么會落到這般境地?”

    吃打之余,我納悶的是:“你為什么總是一口咬定我是狐精來著?”

    “你就是那只小狐貍!”圓臉老頭瞪著我,以不容置辯的語氣指斥道,“別以為變成人樣,我就認不出你原本雪白可愛的樣子!我年輕時去冰川那兒總是遇見你,那個時候多好!當時我孤苦落魄之極,一路有你陪伴著總算渡過了那個困死人的冰川,我都舍不得打你。叫你不要跟著我,卻偏偏要偷跑出來,還扮成如此風騷嬌媚的人樣去勾引我主公……這么調皮,是不是故意來整蠱我、要我難做?”

    說到激動難當之處,竟連假牙也噴出來了,掉到我裾下。我忙伸另一只腳,輕輕將假牙推回給他。這回沒等又被抓住,我就收回了足。

    圓臉老頭顧不上戴回假牙,兀自在那兒眼含淚花回顧往事,唏噓不已:“就算跟來了,你要是到我家來找我多好!我見你可憐又可喜,就抱你回去冰川上,遠離這人間是是非非,總好過被人欺負被人殺……”我聽得也生出幾分感動,不禁說道:“我也想遠離人群,去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不過我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只狐貍,雖然我覺得它很幸運有人還在想著它……”

    “還敢狡賴?”圓臉老頭不由著惱,“看你腳上有沒有毛,不就真相大白了!”說著,不顧我掙扎,動手除下我的襪子,湊面近覷,眼為之直,嘖然道:“竟然這么滑嫩,毛都去哪兒了?”

    趁他發愣,我連忙收回了足,一邊穿著襪子,一邊紅著臉說:“毛你的頭!都說不是狐貍了,哪來的毛?”

    “不對!”圓臉老頭心有不甘,居然撲上前扯我衣襟,急著往里瞅,口中嘟囔道,“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毛,不信你能藏得住……”隨即捂眼不迭,抱怨道:“故意把胸前衣襟敞得這么開,又想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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