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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東海筑山-《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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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輪到我著惱了,手掩著胸說,“明明是你扯開來看的,居然還有臉埋怨我?”圓臉老頭聽不得別人頂撞他,雖是苦惱之余,聞言就要打,卻瞧著燈光下我的面容,抬手又落不下來,一愣神之下,改為伸手掩回我被拉開的襟口,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嘆了口氣道:“你這小狐貍,如今變得還真美艷動人!我一個糟老頭兒,看了都吃不消……”

    隨即目光發狠,又握刀說道:“越是如此,越不能讓你活著又遇上我主公!”我見他殺意未消,不由納悶道:“聽說你主公自有不少女人,又怎么會稀罕我?他身邊多美的都有,筑山夫人就很美,我在她身邊連棵草都不是……”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要糟。圓臉老頭果然聞言變色道:“住口!你竟敢在我面前提筑山殿?”手一緊,攥握短刀抵著我心口,正自遲疑落還是不落,我看出了他面孔扭曲,眼露兇光之際一剎那間的猶豫,同時感覺到心窩所臨鋒刃的寒意,伴隨而來的是皮膚微微刺疼,生死關頭,我閉上眼睛,任由淚珠淌垂面頰,輕聲的說:“冰川好美……”

    圓臉老頭一怔,惑然道:“你說什么?”我微微搖頭,默默淌淚,不想再說什么。只覺圓臉老頭手在顫抖,竟不自覺地將刀刃從我胸口移收了幾分,我把眼微睜一縫,見他臉上表情反覆復雜變化,噏動著干癟的嘴咕噥道:“這小狐貍終于不抵賴了,莫非……想要我送你回冰川去嗎?”我悄覷他神情變化,心下暗轉狡黠念頭:“快收刀呀你,再往后多收幾分,然后改變主意送我去冰川,雖說那邊應該很冷,卻要先逃過這一劫再說。”

    就在他猶疑地不知要不要收刃后移之際,忽聽院中有人喝問:“忠世,你在里面要干什么?”

    圓臉老頭聞聲一愣:“數正?”轉面望見窗紙上映出兩人悄臨廊間的身影,左邊那人喝道:“忠世,不論要干何事,都請你先住手!”圓臉老頭哼了一聲,瞅著右邊那人的身影形態,不由怔住,驚訝道:“怎么連他也親自前來了?”

    便在此時,有只手倏然伸來,悄按刀柄末梢,出其不意地按壓他手握之刀又往我胸口扎落。

    這一下突如其來,不僅我大吃一驚,就連圓臉老頭也嚇一跳,還好他臨變轉念不慢,便在刀尖眼看要扎入我胸口之際,搶先翻腕撩刀急削那只白生生之手。那只手卻并不縮移,仍只一晃又按壓回刀柄末梢,扳轉去勢,復又向我胸口推落。

    圓臉老頭見用一只手不夠,忙又加上另一只手,急去改變刀落之勢,中途轉向,變為搠向那只白生生的手臂。同時聽到屏風后一聲冷冰冰的低哂:“忠世,你對我仍是下得這么狠的手!”

    圓臉老頭聞聲一怔,頃刻臉上神色大變。隨即啪的挨那白生生之手甩了一巴掌,這記沉重的耳光委實摑得我都要覺痛了,只見那圓臉老頭猝然被打得歪頭跌摜甚遠,撞破紙窗飛墜屋外。顧不得一時暈頭轉向,抬頭懵眼而望,顫聲道:“這說話聲音怎么如此像她……可是她已經……誰?是……是誰來著?”

    那白生生之手晃收回袖影之下,隨著屏風推開半扇,現出后邊一道不知何時悄然開啟的暗門,有個披發寂坐的人影映入我眼簾,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目光誚然道:“你這小狐媚子,又是他到哪兒結識的新歡呀?雖然看上去是個禿子,卻仗著青春年少,在我身邊倒也未必只是棵草。”

    我沒等看清那是誰來著,愣著頭先忙著辯白:“我才不是他新歡呢,剛才你明明看見他要殺我……”卻不知為何,話到口邊,說出來卻變成了小聲咕噥。

    屏風后那人側目凜視,冷哼道:“如今連尼姑也要納回家去當填房了嗎?”雖然她每句話都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奇怪的是配合著她那樣尖刻犀利的眼光神色,以及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地流溢出的強勢氣派,卻又使人無力辯駁,最后只有啞然無言。

    圓臉老頭已自變色不已,在那兒一逕的顫聲問道:“是……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數正側覷他一眼,皺眉道,“你帶來一大幫人,在外邊卻鬧的什么事情?”

    沒等那圓臉老頭回答,廊間現出一個酒糟鼻老頭的身影,接茬兒道:“我們從后邊進來,看不清前邊什么情形。不過我稍微察看了一下前門那邊的動靜,似是忠世帶來的一撥人同另一伙看不清模樣之人追著什么,或是被什么追著往山林茂密處惶奔而去。不過別擔心,我已讓兩個得力手下悄隨前去察看了。”

    圓臉老頭瞥他一眼,納悶道:“忠次,你怎么也來了?”酒糟鼻老頭蹙眉未答,數正稍感慰然道:“忠次也趕到了這里,就讓人放心多了。”隨即轉面朝屋內投來驚疑不安的目光,先干咳一下,問道:“忠世,你剛才被誰打出來的,恁大手勁?”

    圓臉老頭亦往屋里投來悚然目光,見到那披散長發之影寂坐映壁,他不由的縮了縮身,悸著嘴道:“這么厲害,還能有誰?”數正蹙眉悄問:“你看清楚是她了?”圓臉老頭嘖他一聲,顫抬起手,指了指那映壁之影,身軀又往后畏縮幾分,懾然道:“不信你自己進去看!真的是她……”

    這時,我聽到窗外那默然悄立的男子終于不再沉默,問了一聲:“筑山,是你么?”他的話聲似是竭力想裝作冷靜,卻又強抑不住內心激動的波瀾。

    但我一聽之下,內心波瀾也并不小于他,頃時驚而轉覷,只覺難以相信:“筑山?”

    不論我聽說的她是怎樣的形象不堪,我只知道她是個苦命的女人。一個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并不幸福的女子。

    據說她母親是氏真他父親的妹妹或者義妹,她就在這家里出生、在這家長大,無憂無慮的玩耍,后來以義元養女的身份嫁給在他家做人質的那位三河少主。開始了悲劇的一生,大概她從來不曾幸福過。人們說她或許不夠聰明大氣,不夠溫柔善良,但如果她不是出身東海名門,沒有嫁給比自己年幼的三河少主,沒有對上瘋狂的有樂他哥,而是普通的刁蠻富家女,命運便不會待她如此殘酷。

    在別人描述中,她傲慢、嫉妒、惡質、孤僻和邪佞,但都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筑山殿出身高貴,性格驕傲,愛憎分明。我從前不理解她怎么會是別人傳聞中那樣惡劣的人,后來我漸漸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由衷敬愛那位世稱“東海巨人”的舅父,以自己作為他家一員的身份而驕傲,因丈夫將三河之地從東海家分立出去后,又與她家的仇敵信長結成清洲同盟,而因實力差距巨大,實際上是成了有樂他哥的小弟。東海名門高貴的血統,筑山殿驕傲的性格、婆婆于大的冷淡、與兒媳五德不和等諸多因素,導致她與丈夫婚后越來越緊張。據聞后來因為與兒媳五德交惡,被五德向其父信長告狀,稱筑山殿私通大膳大夫之子勝賴意欲謀反,有樂他哥遂下令要那位三河少主處死自己的妻子筑山殿與長子信康。死后首級送到清洲給有樂他哥檢驗。

    我一直不明白,人怎么能干出這種事情?后來才知道,其實也有兩幫謀臣從中推波助瀾的因素在起作用,終于把這對夫妻之間本來就很糟糕的局面折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筑山殿的舅父義元在桶狹間遭到清洲城城主信長的突襲身亡,史稱桶狹間之戰。義元去世后,他的嫡長子氏真繼承家督,不過他家在義元死后便逐漸衰退。戰后那位三河少主無視氏真,徑自回到三河當起城主,脫離了氏真家的支配。氏真對那位三河少主的叛變十分憤怒,軟禁了留在家中的筑山殿母子三人。

    永祿五年,那位三河少主與有樂他哥締結清洲同盟,正式與氏真家斷絕關系,筑山殿的父親受到憤怒的氏真追究,被迫與正室一起自殺。因為這件事,使那位三河少主和筑山殿之間的關系生變。同年,那位三河少主攻伐上鄉城,并以上鄉城城主鵜殿的遺孤氏長、氏次,因其祖母為義元之妹,身份尊貴,做為人質交換筑山殿、信康和龜姬,母子三人總算才得而來到丈夫的地盤。不過由于丈夫母親于大的命令,筑山殿并沒有被允許入城,而是在城外的尼寺過著形同幽禁的生活。

    在丈夫和有樂他哥的安排下,八歲的信康娶有樂他哥之女五德為妻。出生于名門的筑山本就蔑視有樂他哥這班新進崛起的暴發戶,況且五德是殺害舅父義元的信長之女,因此婆媳關系相當惡劣。而即使信康已經成親,筑山也還是住在城外,不被允許進入城內。

    當正室當成這樣,還是城主夫人,你可以想象筑山的心情。她付出了什么代價得到這個結果?

    她本來在氏真家是其中一個家人的身份,奉命嫁給了比她年小許多歲的人質之后,她丈夫得以解放,四處去野,留下她來當人質。于是好些年里,她在她家從主人變成了人質。丈夫叛變后,連累作為擔保人的她生父,而致她親生父母被追責而自盡。并且連她和一對兒女也被憤怒的氏真囚禁,直到交換人質,才得以脫身前去丈夫身邊。以為歷盡磨難,從此總算苦盡甘來,要去當城主夫人了,不料丈夫母親禁止她進城,把她幽禁在城外,后來丈夫又遷居別處的城池,她也沒能以正室的身份隨同前去。

    那時城內分為四派勢力,擁護她兒子信康派、環繞在她丈夫生母于大身邊的親清洲派、守護媳婦五德的信長派,以及筑山殿帶來的東海家臣派。三對一,筑山殿這方根本成不了氣候,到了最后那些年,筑山殿自感幾乎無人可依靠。身邊全是“清洲同盟”安排來監視她的人,娘家東海已經翻臉而且步入衰亡,最終她反而覺得唯有甲州的大膳大夫家可以幫她一起對付清洲同盟。據說她這個時候開始通過給她看病的明朝醫師敬滅為她四處聯絡甲州和信州的大膳大夫家臣,這個女人一直不甘心聽憑命運的擺布,直到生命的最后關頭,她仍然掙扎著要掌握自己可悲的命運。

    由于兒媳五德一直沒有生下兒子,擔憂的筑山趁機安排原大膳大夫家臣、現為三河家臣的昌時之女成為信康的側室。這讓五德大為惱火,于是寫了筑山和信康的十二條罪狀給父親信長,指責筑山常有疏離信康夫妻的讒言,加上筑山私通明朝醫師敬滅,并且密通甲州大膳大夫家,信長便命令那位三河少主處死筑山和信康。她的首級被信長檢驗后送回,首級埋在筑山神明宮,不與尸身安葬一處。

    她最可悲的是,連“筑山”這個稱呼都充滿了屈辱。

    婚后幾年里,她和生下的兩個孩子被留在氏真家,小夫妻倆的立場在一夕之間乾坤倒轉,她變成了她這方的夫家人質。即使是獲釋后得以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丈夫的故鄉,卻因婆婆于大的命令,無法住進城內,丈夫只得在城外北部那個叫筑山的地方另外建筑了一棟看守森嚴的宅邸,讓母子三人居住,從此以后三河眾家臣便開始正式稱她為筑山殿。

    而在這之前很早,她就已經被人戲稱為“筑山”,那時雖已出嫁,人還沒到,三河眾謀士便早早地四處放出口風并在背后叫她“筑山夫人”。也許是出自于大的意思,想為清洲試探東海方面的反應,可悲的是就連義元和壽桂尼也沒反應過來。這使得她早在東海自己家里的時候就提前被命運打上了烙印。自從她剛一出嫁,不久人人都叫她“筑山”,或許她那時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那個叫筑山的幽禁之地早就屬于她了。最終也成為她那顆被割下的頭顱的埋骨之處,她的墳在別處兩個地方,相距都很遙遠。

    人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

    我正自惻然,不意被人揪了過去,只覺眼前燈火一晃,光焰暗弱之際,就被拽到了屏風后邊。此時窗外那人不顧數正勸阻,已進屋里,兀自急喚:“筑山,筑山!”數正苦諫道:“主公,只怕其中有詐!筑山御前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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