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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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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云老和尚下坐,扶起楊憲基:“楊施主前緣已定,雖遭劫難,但命不該絕。你遠道而來,身體還吃得消嗎?”

    “胸口疼的時候,常遵師命,以念誦佛號對之。”

    虛云老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師父,弟子想請您剃度。”楊憲基投來渴望的目光。

    虛云老和尚笑而未答,轉身取出一部經書遞給他:“楊施主,佛法不拘形式,關鍵是明心見性、了知本來,若無自悟,就算是出家為僧,佛門的青燈黃卷,卻也不能把你度出煩惱塵勞。”

    楊憲基恭恭敬敬地接過經書:“謝謝師父開示。”

    離開虛云老和尚的寮房,楊憲基漫步在楓林寺內,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宦海沉浮,從朝廷的高官到一介草民,費盡半生心血追逐功名利祿,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這世間已沒有什么可以再留戀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秋月。他抬起頭,仰望著夜空中若隱若現的浮云淺月,往日的情景不覺又浮現在眼前。

    在京城,也是這樣一個夜晚,秋月在樹影婆娑的小院中彈琴、唱歌:

    雨暗蒼江晚未晴,梧桐翻動葉秋聲。

    樓頭夜半風吹斷,月在浮云淺處明……

    歌聲、琴聲穿越時空,在楊憲基靈魂最隱秘的深處回蕩,綿延不絕,他不禁悠然神往……

    不知過了多久,天將破曉,寺里的晨鐘響起:“當!當……”鐘聲低沉、渾厚,懾人心弦,楊憲基猛然醒悟,他快步回到房中,挑亮青燈,端坐在桌前,展開了虛云老和尚結緣的經書。這是一部《金剛經》,里面好像夾著什么,楊憲基翻到中間那頁,竟然是秋月的那封被血浸過的信!楊憲基頓時驚呆了,旋即淚如雨下……

    天色已然大亮,楊憲基擦干了眼淚,起身打開隨身帶來的包袱,里面露出了一個古舊的木匣。楊憲基抱起木匣,輕輕撫摸著。過了半晌,他放下木匣,振作起精神,回到桌前奮筆疾書。寫完,將信箋裝進信封,在封面上寫道:榮寶齋張幼林先生緘。

    楊憲基把秋月的信又重讀了一遍,然后毅然投入炭火盆內,目睹著它在火中燃燒,化為灰燼。

    三天之后,在楓林寺的大雄寶殿內,楊憲基由虛云老和尚為他剃度出家,法號明岸。他余生與青燈古佛為伴,潛心修行,終成一代高僧。

    張幼林剛邁進榮寶齋的大門,張喜兒就迎上來:“少東家……”

    張幼林眼睛一瞪:“叫我什么呢?說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長記性?”

    “是!大伙計。”張喜兒指著桌子,“剛才有人給您送了一封信和一個木匣子。”

    “送信的人呢?”

    “放下東西就走了,他說是受人之托,銀子已經有人給了。”

    張幼林奇怪地坐在桌前,拆開了信。

    幼林先生臺鑒:

    余命途多蹇,卻大難未死。往昔事,恍如昨,余一味追逐功名利祿,欲海沉浮,不諳因果,不知命運皆前定,悔之晚矣!幸遇虛云大和尚點化,幡然省悟,驚回首,浮生已過半世,方知紅塵俗物皆如糞土……余已萬緣放下,皈依佛門,憶及與足下曾論“談箋”,足下聞之失傳引以為憾,今余將家傳“談箋”贈與足下,聊表芹獻,尚祈哂納。順祝頤安!

    愚楊憲基鞠啟

    張幼林打開木匣,幾張傳說中的“談箋”赫然在目,他百感交集,向桌上猛擊一掌,仰天長嘆:“秋月姐,楊大人還活著啊……”

    莊虎臣聞訊匆匆趕回了鋪子,張幼林迎上去:“師父,您回來了?”

    莊虎臣劈頭就問:“‘談箋’在哪兒?快領我看看……”

    兩人來到了榮寶齋后院的北屋,裝“談箋”的木匣放在靠東墻的一個花梨木的條案上,莊虎臣快步走上前,用顫抖的雙手打開木匣,仔細觀賞著“談箋”,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語:“果然是箋之極品,在古人所造的‘玉香’、‘冰翼’兩箋之上,真是名不虛傳啊!”

    張幼林笑道:“聽說談仲和少年時曾落拓江湖,從事孫吳兵略,后以戰功官至游擊將軍,因其短小精悍,膽力雙絕,在軍中有‘談短’的諢號。一介武人能有如此成就,真是難得。”

    莊虎臣坐下:“幼林啊,你聽說過‘宣德三絕’嗎?”

    張幼林搖頭:“師父,我只聽說過明代的‘宣德爐’。”

    “‘宣德爐’是其中之一,還有宣德年間創制的‘宣德箋’和‘宣德瓷’,這三者齊名,被稱為‘宣德三絕’。”

    “‘宣德箋’和‘談箋’有關系嗎?”

    “當然有。”莊虎臣放下木匣,侃侃而談,“宣德箋包括金花五色箋、磁青箋、羊腦箋、素馨箋等,多供內府御用。其中磁青箋是桑皮紙用靛藍染成深青色,再經砑光制成,顏色就像青瓷,光如緞玉;羊腦箋是對磁青箋的進一步加工,表面呈黑色緞紋,黑如漆,明如鏡,可防蟲蛀,在當時就非常名貴。宣德宮箋秘法后經談彝從內府傳出,到了談仲和手里才在仿制的基礎上又有了創新,制成了名重一時的‘松江談箋’。”

    張幼林思忖了片刻,問道:“當年的‘磁青箋’和‘羊腦箋’還有傳世嗎?”

    莊虎臣嘆了口氣:“唉,都失傳了,和‘談箋’一樣,坊間所見全是贗品,后人只得其名,不得其法,反正也沒人見過,吹牛又不上稅,于是都稱自己手里的是真品,不瞞你說,我見過一位爺更能吹,他愣說自己手里有東漢蔡倫親手制作的紙品,這不是吹破天了嗎?”

    張幼林回憶著:“師父,當年您和楊大人說起‘談箋’,我很好奇,曾經問楊大人,我到哪兒能見到‘談箋’,楊大人說,這需要緣分,若是有緣,你早晚會見到。唉,楊大人是個有心人,他記得我說過的話。”

    “如今在楊大人眼里,這些珍品已經都是紅塵俗物了。”莊虎臣嘆息著。

    張幼林站起身:“我得趕緊給秋月姐寫信,至少要讓她知道,楊大人還活著。”

    “楊大人是活著,不過已經遁入空門,你就是告訴秋月又如何呢?”莊虎臣注視著他。

    良久,張幼林沉默無語。

    晌午過后,左爺孤身一人騎著馬匆匆趕到了京郊的一片樹林里,他警覺地觀望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尾隨,這才下了馬,把馬拴在一棵碗口粗的樹上,走向密林深處。

    周圍靜悄悄的,左爺用手掌拍了三下:“八爺,我來啦,請現身吧!”

    康小八從一棵大樹后閃出來:“左爺,我恭候多時了,怎么著,這回只有你一個人?”

    “我還敢帶別人來嗎?你康八爺殺個人就像捻臭蟲一樣。”左爺訕訕地說道,想起順子,他到現在還有些心疼。

    “小心點兒沒壞處,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刑部的那些官兒做夢都想把我千刀萬剮了。”康小八審視著左爺,“你約我來是不是有要事?請講!”

    “八爺,霍震西,他沒死!”左爺一字一頓。

    康小八大感意外:“哦?這倒有意思了,我殺錯人啦?怎么著左爺,你的打算是什么?”

    左爺趕緊哈哈腰:“八爺,您別誤會,我可不是來向您討要銀子的,據我所知,霍震西和他手下的人正在全力追殺您,八爺可要小心。”

    “謝左爺提醒,不過,你我之間的賬還是要算清,照理說,霍震西沒死,那兩千兩銀子我該還給你,可我現在銀子不湊手,一時拿不出這么多,請左爺明示,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八爺既然這么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左爺往康小八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八爺還得再幫我一個忙,若是辦成了,你我的賬也就兩清了。”

    康小八陰冷地盯著他:“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兒,左爺要是讓我把皇上的御璽弄來,我恐怕沒這本事!”

    左爺大笑:“您客氣了,我早聽說您有句名言,‘要劫劫皇綱,要玩玩娘娘’,八爺,有這話吧?”

    “我是這么說過,怎么,連你都聽說了?”

    “到底是威震江湖的康八爺,說句話都這么有氣魄,兄弟我佩服,佩服!我要辦的事兒不大,您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明說吧,我想借八爺的大名兒用用。”

    “打出我的名號,為什么?”康小八頗為警覺。

    左爺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康小八這個名字如今誰不知道?朝廷畫影圖形捉拿您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您琢磨琢磨,您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有什么區別?反正讓朝廷抓住,結果都一樣。可我比不了您,我還得在京城里混,換句話說,在明面兒上,我的手上不能沾血。”

    “明白了,殺人越貨的事兒要干,表面上還得裝得像個良民,左爺,你行啊!這次你又惦記上什么了?”

    “還不至于去劫皇綱,不過是一幅古畫而已。”

    “事成之后,怎么分賬?”

    “把您欠我的銀子也算上,古畫出手之后,咱們五五分賬,八爺,如何呀?”

    康小八思忖了片刻,點點頭。接著,他們又商議了一些具體的作案細節,接近傍晚時分,左爺心滿意足地告別了康小八,快馬加鞭返回了京城。

    轉眼之間,得子一家在大火中遇難已經一周年了,那天晚上,張李氏坐在自家院子里,敲著木魚,閉目默默地為他們念誦佛經。

    張幼林把最后一沓紙錢扔進火里,站起來要回臥室,張李氏聽見響動睜開眼睛:“站住,堂屋里等著我。”

    張幼林無可奈何地看了母親一眼,打著哈欠進了堂屋。

    張李氏誦完經文,她站起身,雙手合十默念著:“愿佛祖保佑得子一家早日出離輪回苦海,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念罷也進了堂屋。

    張幼林靠在太師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張李氏在他對面坐下,神情嚴肅:“幼林,我問你,找過何小姐了嗎?”

    “找過,不就是道歉嗎?這事兒我辦了。”

    “何小姐怎么說?”

    “何小姐說……”張幼林提起了點精神,“她說,張幼林,是我對不起你呀,你怎么向我道歉呀?我說,這不是沒辦法么,我媽那人不太講理,她逼著我來,我有什么辦法?”

    “你少跟我胡扯,我告訴你,這閨女我看上了。”

    “您看上了……”張幼林想了想,“那就認她當干閨女吧,我沒什么意見。”

    “我讓你發表意見了嗎?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我打算讓何小姐當我的兒媳婦。”

    張李氏的口氣不容置疑。

    張幼林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什么,我別操心了?是誰娶媳婦啊?您也不問問,何小姐同意嗎?我同意嗎?”

    “我是你媽,你的終身大事由我做主,這是老規矩,懂嗎?”

    張幼林哭喪著臉:“哎喲,苦命的張幼林啊……”

    張李氏沒容兒子往下說就數落上了:“人家何小姐是心疼你才撩開褲腿兒看,你可倒好,張嘴就‘男女授受不親’,一下子就把人家撅到南墻上,你把人家從河里抱上來,就不‘男女授受不親’啦?”

    “那不是救命嗎?”張幼林辯解著。

    “何小姐說了,她的身子都被你抱過了,這輩子非你不嫁,你呀,就看著辦吧。”

    張幼林大吃一驚:“啊?這不是訛上我了嗎?媽,我還沒想好呢,您著什么急呀?”

    “多好的姑娘,能看上你,算你的造化,你還倒擺起譜兒來了,東挑西揀的。”張李氏站起身,“幼林,今兒個我算是正式告訴你,我已經托你叔請媒人提親了,到時候選個良辰吉日,給你跟何小姐成親!”

    張幼林這時已困意頓消,他跌坐在太師椅上,可憐兮兮地望著母親:“媽,您就這么把我給打發啦?”

    張李氏沒理他這茬兒,轉身徑直離開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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