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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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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差不多,要是他賣的我,這叔我就不認了。”

    “幼林,你說,人家何小姐哪兒對不起你?你受傷的時候人家救了你,送醫送藥的不算,知道你喜歡蛐蛐兒,還花銀子給你買蛐蛐兒送來,那天看見你們去積水潭,何小姐怕你傷沒好出危險,特地跟在后面,想照顧你……”

    “媽,結果是我照顧她了,我還得拖著傷腿跳進水里去救她,這不是添亂是什么?”張幼林的嗓門越說越高。

    “你住嘴!你就不知道人家的一片心?人家一個姑娘能做到這個份上,夠不易的了,你怎么能這樣對待人家?張家世世代代都沒出過你這種不懂規矩的東西,幼林啊,你氣死我了!”張李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煞白,張幼林見狀,語氣緩和下來:“媽,您別生氣,我不就是隨口說了她兩句嗎?結果這位大小姐比我脾氣還大,抬手就給了我一嘴巴,這她沒跟您說吧?”

    張李氏愣了一下神:“這她倒沒說,不過,要我說,抽你也活該,誰讓你嘴欠?”

    “媽,現在我可以坐下了吧?我這條腿有點兒吃不住勁,哎喲,快站不住了。”

    張幼林咧著嘴煞有介事,張李氏馬上忘了生氣,趕緊站起身走過來:“快坐下,快坐下,兒子,疼得厲害嗎?”

    張幼林大模大樣地坐下:“當然疼得厲害,本來都快好了,得,您一來就急赤白臉地讓我站著,這下麻煩了,我怎么覺得腿快斷了似的。”

    張李氏發覺上了當,擰了兒子耳朵一下:“你少跟我裝蒜,你說你,長這么大了,除了氣我,你還有什么能耐?反正我跟你說了,何小姐那兒你自己看著辦,把人家氣成這樣,你總要賠個不是吧?”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她家,向她道歉,這總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你給我記住!我們張家是懂規矩的人家,向來是……”

    “媽,我記住啦,勞駕您了,能不能幫我把蛐蛐罐兒拿來?”張幼林最煩母親的這些陳詞濫調,趕緊把話岔開。

    這一天,張幼林表面上還是嘻嘻哈哈,但內心的傷痛卻一直折磨著他,直到午夜過后才在淚水的陪伴中蒙眬睡去。

    用人進來通報的時候,何佳碧的父親、順源祥米店的東家何啟瑞正在書房里對著賬簿打算盤。何啟瑞五十來歲,身穿黑緞子面的長衫,頭戴一頂瓜皮小帽,面龐清癯,不過,氣質倒很儒雅,一望便知此人飽讀詩書,與其說像個米店東家,不如說更像個教書先生,屬于張幼林不喜歡的那類人。

    “榮寶齋的張少爺來訪?”何啟瑞思忖著,“我們和榮寶齋素無往來啊。”

    用人給何啟瑞續上茶:“張少爺說,他是來拜訪二小姐的。”

    何啟瑞馬上警覺起來:“哦,那我倒要見見了,請他到客廳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到。”收拾賬簿的當口,何啟瑞想起了一些關于這位張少爺的傳聞,不由得眉頭緊皺。

    客廳里,張幼林見何啟瑞進來,連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給他鞠躬:“伯父好,晚輩張幼林冒昧打擾了。”

    “張少爺不要客氣,你請坐,”何啟瑞在張幼林對面坐下,“榮寶齋可是四九城聞名啊。”

    “我還在北洋師范讀書,目前沒有正式參與店里的經營。”

    何啟瑞審視著張幼林:“我們兩家,一個賣文房四寶,一個賣米,入的行不一樣啊,張少爺今天來,不知有何見教?”

    張幼林微微一笑:“伯父,我是來找二小姐的,她在家嗎?”

    “張少爺找我家二小姐有什么事嗎?”何啟瑞的表情嚴肅起來。

    見何啟瑞這副樣子,張幼林有些語塞,他避開了何啟瑞的目光:“也沒……沒什么事兒,不過是隨便聊聊罷了。”

    沉默片刻,何啟瑞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張少爺剛才說,您在北洋師范讀書?”

    張幼林點頭:“是。”

    “難怪呢,北洋師范是新式學堂,張少爺受的是洋派教育,可我們何家卻是個老派人家,一切都要合乎‘禮’,比方說,何家的小姐在出閣之前,絕對不能和男子有何交往,如有必要,也是在父母的監護之下進行,這一點還請張少爺諒解。”

    “哦,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見何小姐,您這個當父親的必須在一旁看著?”

    “是這樣,這是我們何家的規矩。”

    張幼林站起身:“那就算了,雖然我和何小姐之間沒有什么秘密,但一想到旁邊總有個人看著,我就渾身別扭。”

    何啟瑞也站起來:“張少爺不再坐會兒了?如果有什么話告訴二小姐,我可以轉達。”

    “沒有,沒有,”張幼林使勁搖頭,“何小姐有這么好的家教,恐怕也不用我再告訴她什么了,伯父,您不用告訴她我來過,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晚輩告辭了。”張幼林給何啟瑞又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何佳碧一聽說張幼林來了,心就亂了,她在閨房里坐臥不安,一會兒拿起書來看兩眼,一會兒又走到窗前向外張望。

    環兒推門進來,何佳碧馬上放下書迎上去:“怎么樣了?”

    “張少爺已經走了,老爺也回書房了。”

    “走了?”何佳碧大失所望,“環兒,他怎么就走了?他還沒見到我嘛。”

    環兒向外瞥了一眼:“誰知道老爺跟他說了些什么,可能又是什么‘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為’之類的話。”

    何佳碧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張少爺最聽不得這些,他這一走可能再也不會來了,怎么辦呢?環兒,快幫我想個主意!”

    環兒遞過手帕:“別急呀小姐,反正老爺也回書房了,我讓老王趕快備車,咱們追張少爺去。”

    何佳碧猶豫著:“這……合適嗎?張少爺會不會覺得我輕浮……”

    “他要這么想,那可真是不識抬舉了,這種人還要他干什么?”

    何佳碧轉念一想:“這倒也是,環兒,咱們追張少爺去,我豁出去啦!”

    京城護城河邊有不少遛鳥兒的人,從何家出來,張幼林沒事干,就在這一帶閑逛。一個老人拎著畫眉籠子走過來,張幼林盯著籠中的畫眉脫口稱贊:“好鳥兒啊!”

    老人站住:“小伙子,你也懂鳥兒?”

    張幼林笑了:“瞎玩過幾天,我說您這畫眉好可不是瞎捧您,選畫眉應先相其頂,后相其喙,頭頂要平,嘴要前尖后壯,講究是‘頭似削竹嘴似釘’,然后再看眉眼,上品畫眉講究‘眉似粉畫眼有凌’,您瞧這只畫眉,白眉明潤,目含水紋,有這種品相的鳥兒,十有八九都是上品。”

    張幼林說得頭頭是道,老人聽罷很是驚訝:“行啊,小伙子,你是行家呀,怎么著,鬧只畫眉玩玩?”

    “老人家,您這鳥兒是賣的?”

    “嗨!我兒子要去揚州赴任,全家都跟著過去,路上帶著鳥兒不方便,我得找個懂鳥兒的才能出手。”

    “那您開個價吧。”

    老人思忖片刻:“我這畫眉是十兩銀子買的,就因為你懂鳥兒,轉讓給你,我只收五兩銀子。”

    “行,我要了。”張幼林答應著去掏錢,突然,他伸進衣兜的手停住了,“老人家,真對不住,我身上沒帶銀子,要不您等會兒,我回去……”

    “不用回去了,我有銀子!”何佳碧從張幼林身后閃出來,笑吟吟地遞上一錠銀子。

    “何小姐,你怎么在這兒?”張幼林很驚奇。

    何佳碧笑道:“我來買鳥兒啊,沒想到碰上一個想買鳥兒又沒錢的人,我的銀子只好先緊著他用了,環兒,把鳥籠接過來。”

    老人把籠子遞給環兒,接過銀子轉身走了,何佳碧默默地注視著張幼林。

    張幼林有些尷尬:“何小姐,其實……我現在已經不養鳥兒了,這鳥兒是給我叔買的,對了,你的銀子我回去就……”

    “張幼林,除了銀子,你就不會說點兒別的?”何佳碧打斷了他。

    張幼林恢復了常態,開始嬉皮笑臉:“何小姐,那天在積水潭……真對不起……”

    “那你說說,怎么對不起我了?”何佳碧正兒八經,一臉嚴肅。

    “主要是……”張幼林眼珠子一轉,“我的臉把何小姐的手打疼了,真對不起。”

    何佳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張幼林,你這是道歉嗎?你是在提醒我,是何小姐打了張少爺,該道歉的是何小姐,對不對?”

    張幼林頻頻點頭:“還是何小姐聰明,我腦子笨,怎么琢磨也鬧不明白,咱倆到底是誰打了誰。現在事情總算是搞清楚了,原來挨打的是我。好吧,既然何小姐賠了我一只畫眉,那我就算接受何小姐的道歉了。”

    “呸!想得美,誰向你道歉了?誰賠你畫眉了?那銀子是我借你的,以后想著還啊。”

    張幼林擺擺手:“得啦,小丫頭片子,別跟我斗嘴了,我警告你啊,以后你要是敢再扇我嘴巴,我可真揍你了,對你這種黃毛丫頭,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誰讓你氣我呢?人家關心你,怕你的傷沒好出危險,你呢?一下子把人撅到南墻上,張幼林,你好沒良心。”何佳碧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低下了頭。

    張幼林換了一種語氣:“我說何小姐,你爸那人好像有點兒毛病,你明明在家,他愣不讓見,還跟我大講禮義廉恥,真招人煩。”

    何佳碧小聲說道:“別這么說我爸,他也是為我好嘛……”

    “何小姐,有件事咱們得商量一下,以后我要是找你,還用先到你爸那兒報到嗎?”張幼林問得挺認真,何佳碧的眼睛不覺一亮:“張幼林,你記住,我爸雖說是個守舊之人,可他做不了我的主,我想做什么,誰也擋不住……”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前漫步,環兒提著鳥籠子隔開一丈跟在后面,臉上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楊憲基大難不死,那天黎明,兩個結伴云游的僧人路過舊道觀,發現他倒在血泊中一息尚存,于是出手相救。年長的那位僧人就是清末、民國時期佛教界公認的禪門龍象、一代宗師虛云老和尚。此生能夠和虛云老和尚相遇,既是楊憲基前世的因緣,也是他不幸中的萬幸。虛云老和尚是位得道高僧,于咸豐八年在福州鼓山涌泉寺出家,已修行了四十多年,他身懷絕技,法力無邊,那是常人不可揣度,也不可想象的,否則,以楊憲基的傷勢,斷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只見虛云老和尚凝神靜坐,深入禪境,運化宇宙精華給楊憲基止血、補氣,稍事處理過后,未敢耽擱,將他抬到門板上,離開了舊道觀。

    伊萬詢問的農人見楊憲基渾身是血、面如土色以為他死了,僧人是去墳地掩埋,殊不知,虛云老和尚抬著他去了距芳林苑三十里外的清音寺,在那里繼續為他療傷達半年之久,直到楊憲基能夠下地活動了,虛云老和尚才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不辭而別。

    當時,楊憲基并不知曉搭救他的乃當今的一位高僧大德,老人終日沉默寡言,除了上山砍柴、幫助寺里的僧人燒火做飯外,其余的時間都在誦經、禮佛,夜晚經常是禪坐通宵達旦。老人身無分文,卻終日生活在禪悅之中,神閑氣定、慈悲安詳,只要接近他,翻江倒海般的思緒就會平息,被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遼遠、深邃的寧靜所融化。這樣的感受是楊憲基在世俗之中從未領略過的,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楊憲基傷愈之后沒有再回芳林苑,他背起行囊,踏上了尋找救命恩人的漫漫長路。他下定決心,余生要追隨這位老僧,去體驗榮華富貴之外的生命的另一番境界。

    這一天,已是傍晚時分,楊憲基來到了直隸趙縣境內的楓林寺,進了大門,楊憲基雙手合十問看門的僧人:“阿彌陀佛,請問這里可以借宿嗎?”

    僧人還禮:“阿彌陀佛,施主遠道而來吧?一路上辛苦了,請隨我來。”

    楊憲基跟著他穿過長長的一排寮房,在寮房的盡頭止步,里面竟然是一座幽靜的小院,古木參天、流水潺潺,三間瓦房坐北朝南,正屋的房檐上高懸著一塊匾,上面是遒勁的四個朱漆大字:紅塵不到。

    “好地方!”楊憲基贊嘆著。

    僧人微微一笑:“施主,請您就在這里歇息吧。”說完,轉身離去。

    楊憲基進到院子里,四周寂靜無聲,他正在猶豫該敲哪間屋子的房門,只見一位青年居士從外面走進來,笑吟吟地接過楊憲基的行李:“先生,我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楊憲基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居士笑了:“師父說,三日之內,必有人來與我為伴。”

    “師父是誰?”楊憲基更納悶了。

    “虛云老和尚。”

    “虛云老和尚?”楊憲基是個博聞強記的人,他迅速地回想著,這位高僧的名字如雷貫耳,但實在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疑惑中,居士已經帶著他進了東屋,晚飯過后,楊憲基找到了虛云老和尚的寮房,只見房門虛掩,里面油燈如豆、半明半暗,老和尚正在蒲團上閉目打坐。

    楊憲基猶豫了片刻,正要離去,里面卻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楊施主,請吧。”

    楊憲基推門而入,大喜,他雙膝跪下,雙手合十:“感謝師父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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