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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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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大人,您客氣,那我就獻丑了。”張幼林略一沉思,“這洮硯是四大名硯之一,出在甘肅省的南部洮河一帶,所以叫洮硯。洮硯石質細密、溫潤。”張幼林指著其中一個,“特別是這綠洮,有個說法兒,叫‘綠如藍,潤如玉,發墨不減端溪下巖’。”

    楊銳拿起綠洮仔細地看著,張幼林指著硯臺上的條狀紋理:“您瞧,這像不像綠水當中泛起的漣漪?”

    “像,有點兒意思。”楊銳點著頭。

    “這叫‘綠漪石’。”張幼林又指著另一個,“這塊硯的紋理當中凈是黑色的小細點兒,像是黑芝麻嵌在石頭里,這叫‘湔墨點’。”

    “這倆哪個更好?”

    “要說哪個更好,還得看石膘,按行家的說法兒,端硯貴有眼,洮硯是貴有膘,就是這個。”張幼林指著“綠漪石”上像魚鱗片似的一小片,“這叫‘魚鱗膘’。”又指著“湔墨點”上像松樹皮似的一小片,“這叫‘松皮膘’。”

    楊銳左看、右看,半晌才又問道:“這倆石膘的顏色不一樣,‘魚鱗膘’泛紅,‘松皮膘’發黃,我看著沒什么大礙,我想請教的是,要是從鑒賞的角度來說,哪個更好?”張幼林指著“湔墨點”:“當然是‘湔墨點’了,行里有這種說法:‘洮硯貴如何,黃膘帶綠波’。”

    “那‘綠漪石’送康先生,這‘湔墨點’我也要了。”

    張幼林有些猶豫,他試探著說:“這兩個洮硯可貴呀,是我這鋪子里最值錢的寶貝,要不……”楊銳截住了張幼林的話:“貴不要緊,只要它是洮硯中的上品就行。”

    張幼林轉念一想:“楊大人,剛才您說了,‘綠漪石’送康先生,康先生如今是推行變法的領軍人物,這塊‘綠漪石’送給康先生也算是寶劍贈英雄,物盡其用了,可這‘湔墨點’更貴重,您若是送人,打算送給誰呀?”

    “我的師父。”楊銳的眼睛里泛起了光芒。“您的師父?”張幼林思索片刻,隨即恍然大悟:“噢,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張大人!”

    楊銳點頭:“正是。”

    張幼林連聲說道:“值得,值得,張大人是我最佩服的前輩之一,若不是他積極辦洋務,我還上不了新式學堂呢,‘湔墨點’能到張大人手里,也算是榮寶齋的榮耀了。這樣吧,這兩塊洮硯,我五折出售,以表達我對張大人和康先生的景仰之意。”

    楊銳趕緊擺手:“不不不,這不合適……”

    “張喜兒,把楊大人的洮硯包好,五折結賬!”張幼林吩咐著。這是他在榮寶齋學徒以來,給客人購買的貴重物品打下的最低的折扣,張幼林的心中涌動著一種激越的情感……

    新的縉紳印出來之后,莊虎臣拿著它就直奔了額爾慶尼府,誰知在大門口先被用人擋了駕。

    莊虎臣敲開了朱漆大門,謙卑地笑了笑:“請問,額大人在家嗎?”

    “額大人出去了,還沒回來呢。”用人面無表情,莊虎臣接著又問:“那額大人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用人上下打量著莊虎臣:“額大人的事兒,這哪兒說得準啊。”

    莊虎臣眼珠子一轉,從兜里掏出幾個碎銀子遞給用人:“我是榮寶齋的掌柜,叫莊虎臣,麻煩您了,我下回再來。”用人接過碎銀子,在手里掂了掂,板著的臉松弛下來:“后天上午吧,盯個十點來鐘。”

    “麻煩您先給額大人通報一聲兒。”說著,莊虎臣又遞過去幾個碎銀子,這下用人幾乎是喜笑顏開了:“后天您就來吧。”

    額爾慶尼此時正在府內深處的一個房間里和新來的丫鬟調情,丫鬟手里拿著一串珠子愛不釋手,額爾慶尼問她:“喜歡嗎?”

    “喜歡!”丫鬟高興地回答。

    “喜歡就給你了!”額爾慶尼說著把珠子套在了丫鬟的脖子上,順勢把她拉到跟前,欲解衣服。

    丫鬟趕忙躲開:“額大人,您急什么呀。”額爾慶尼追上去:“我都等了半天了……”

    用人送走了莊虎臣,穿過幾重院落來到門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喊道:“大人,有人找您。”

    額爾慶尼的注意力全在丫鬟身上,沒聽見,丫鬟提醒他:“有人在外頭喊您呢。”

    額爾慶尼很是不悅,他抬起頭來,隔著窗戶縫看見是個用人,氣就不打一處來:“有話說,喊什么呀?”

    用人往窗戶跟前湊了湊:“榮寶齋的掌柜找您,他說他叫莊虎臣。”

    額爾慶尼想了想:“莊虎臣?我怎么沒聽說過?不見!”

    “我知道您現在沒工夫,已經打發走了,明天您不是去見皇上嗎?我讓他后天上午再來。”用人諂媚地說著,額爾慶尼依舊是滿肚子的不高興:“再說吧!”

    三郎在山西按察使司給額爾慶尼料理完了最后一件公事回到京城,已經是額爾慶尼上任之后了。三郎惦記著上回那場官司,得著工夫就奔了琉璃廠。

    已經是傍晚時分,三郎站在榮寶齋的門口,正在抬頭辨認房檐上面掛著的匾,得子跟著莊虎臣從鋪子里出來,他見到三郎很是驚訝:“喲,這不是三郎嗎,你怎么來啦?”

    “得子,我是專門來找你的!”三郎顯得很親熱,接著又說,“我們家額大人調到京城來了,這不,我也跟著來了。老兄,上次的事兒,兄弟我給你找了麻煩,這次……”

    得子趕緊擺手:“得,別提這次了,三郎,跟你這么說吧,這次你就是找我親爹說情,我也不敢管你的事兒了,上次差點兒把我飯碗給砸了。”得子指了指莊虎臣,“要不是我們莊掌柜的開恩,我早卷鋪蓋了。”

    莊虎臣對三郎提到的“我們家額大人調到京城來了”頗感興趣,他饒有興味地問道:“是額爾慶尼額大人嗎?”

    三郎點點頭:“您也認識?”

    “認識!得子,請這位兄弟進去坐會兒,我就不奉陪了,你們聊著。”莊虎臣走了。得子可沒有請三郎進去的意思,他瞧著莊虎臣走遠了,愛搭不理地問:“你有什么事兒呀?”

    “老兄,我哪兒敢再提讓你幫忙啊,上次你老兄為我受了牽連,我心里一直過意不去,這回好了,往后我也能住在京城了,咱們交個朋友,也算互相有個照應,這么著,哪天晚上你有空兒,我請你喝酒,就算我給你賠不是了。”

    得子心里犯嘀咕,他打量著三郎:“就是喝酒,沒別的事兒?”

    “真的沒事兒,咱哥倆兒好好喝一頓。”三郎很是誠懇,得子只好勉強答應了。

    莊虎臣如約又來到了額爾慶尼府,用人這回是笑臉相迎,把他帶進了客廳。額爾慶尼顯然已經把莊虎臣給忘了:“您是……”

    “額大人不記得我啦?”

    額爾慶尼想了想,沒想起來:“瞧我這記性,這些日子見的人太多,記不住嘍!”

    “宮里頭,乾清門外,張榜公布您新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莊虎臣提醒著,額爾慶尼一拍腦袋:“噢,想起來了,您坐,您坐,別站著。”

    莊虎臣坐下,從隨身帶著的藍布包袱當中取出縉紳,翻到其中一頁,遞給額爾慶尼:“請您過目,您的大名兒、官階品級、籍貫、出生年月日全在這上頭了,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要您提出來,隨時給您改。”額爾慶尼接過縉紳,把有關自己的那一段兒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很是興奮:“莊大人,您真行,那天我還以為您就這么一說呢。”

    “哪能啊!”

    用人送上茶來,莊虎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自打您的前任調走了以后,這個位子空了好些日子了,額大人剛上任,忙壞了吧?”額爾慶尼頻頻點頭:“忙壞了,忙壞了,從早到晚,事兒逼著你,干不完呀!”

    又一個用人進來通報:“大人,順興居的掌柜的求見。”額爾慶尼擺擺手:“不見,沒看我正忙著嘛!”

    用人退下了,莊虎臣趕緊進入正題:“額大人,我這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廠那兒的榮寶齋當掌柜的,這縉紳,就是我那鋪子出的。”

    額爾慶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明知故問:“是嗎?”他低下頭擺弄起指甲,顯然不想談關于莊虎臣那鋪子的事兒。

    眼瞧著說不下去了,莊虎臣趕緊變了話題:“額大人,今年皇上按正日子開筆書福嗎?”說到開筆書福,額爾慶尼又來了興致:“正日子?恐怕今年得晚了!”

    “為什么呀?”

    “事先沒做準備呀,您瞧,這位子空缺了這么長時間,我剛上任,要置辦哪些東西,還兩眼兒一抹黑,顧不過來呢。”

    “額大人,這可耽誤不得,這是康熙爺定下的規矩,耽誤了麻煩就大啦!”莊虎臣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額爾慶尼反問道:“怎么個意思?莊大人,我剛上任,這里面的道道兒還不大明白,有些人哪,成心不告訴我,就等著看我的笑話。”

    “那是,您要是不出點兒錯,這位子不就坐穩了?別忘了,想頂您缺的人多著呢。”莊虎臣這話說到點兒上了,額爾慶尼伸過腦袋來:“莊大人,您得跟我說說皇上書福的由來,我心里好有個譜兒啊。”

    “噢,這件事兒的由來其實也挺簡單,康熙爺的時候,有位詩人叫查慎行,是學蘇東坡、陸放翁這一派的,他是繼康熙朝王士禎、朱彝尊兩大家之后最有影響力的人之一,后來當了內廷侍從大臣。”

    “查慎行……”額爾慶尼想了想,“我好像聽說過這人,怎么著,皇上喜歡他?”

    “是呀,康熙爺特別欣賞他的詩,最喜歡的是這么兩句:‘笠檐蓑袂平生夢,臣本煙波一釣徒。’康熙爺還寫了個大大的‘福’字賞給他,從那時起就成了規矩,每年的嘉平朔日,就是十二月初一,由皇上開筆書福,賞給在京的王公大臣和內廷侍從。”

    “嘿,就這兩句詩,多少人也跟著沾光啊!”額爾慶尼很是艷羨,莊虎臣又接著說:“到了雍正爺的時候,除了賞‘福’字兒給在京的王公大臣以外,還推而廣之,也賞給各省的總督、將軍、巡撫之類的大員,以示賜福蒼生,天下為公啊。”

    正聊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拿著一冊字帖跑來:“阿瑪,這個字念什么?”這是額爾慶尼的小兒子,額爾慶尼拿過字帖看了看:“這念‘揸’。”莊虎臣給孩子解釋:“‘揸’就是把手指張開的意思,還有,有一種毛筆叫揸筆,筆管兒短,又粗又肥,寫字兒的時候,要抓在靠近筆頭兒的地方,所以叫揸筆。”

    “莊大人,說起揸筆我倒想起來了,皇上書‘福’得用揸筆吧?”這回額爾慶尼終于上套了,莊虎臣抑制住心中的喜悅,不動聲色地回答:“當然,這么大的字兒不用揸筆哪兒行?跟您這么說吧,皇上不光要用不同款的揸筆,還有個習慣,寫一幅字兒換一支筆,所以,宮里每年為這事兒得進一批上好的筆墨紙硯,都是提前半年預訂的。”

    “喲,多虧了您提醒,我還真得提前準備準備,不然到時候非抓瞎不可。”額爾慶尼轉念一想,“莊大人,您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我剛才不是告訴您了嗎?我除了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廠的榮寶齋當掌柜的。”

    “琉璃廠我知道,可這榮寶齋……”額爾慶尼搖搖頭,“沒聽說過。”

    “榮寶齋是家南紙店,開張沒幾年,專賣文房四寶。”

    “怪不得莊大人——噢,不,莊掌柜的,知道得那么清楚呢,敢情您是干這個的。”此刻,額爾慶尼的戒心又提了起來,對莊虎臣也不像剛才那么近乎了。莊虎臣并不理會,依舊像是對老朋友似的說道:“趕明兒我讓伙計給您送一套上好的文房用具來,讓您瞧瞧榮寶齋的東西,您若是使著好,往后宮里購物您也就別費事兒了,跟我打個招呼就行了。”

    “喲,這事兒可得好好琢磨琢磨,畢竟是給皇上當差,要有點兒閃失,我可擔不起責任。”額爾慶尼立馬兒就縮回去了。

    “額大人,您放心,我莊虎臣懂規矩,咱一切按規矩來。”莊虎臣的話意味深長,額爾慶尼的手下意識地敲起了桌子:“懂規矩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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