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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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爺和他手下的一幫嘍啰正在鴻興樓大吃大喝,黑三兒夾了一大塊肘子放進左爺的碗里,一個勁兒地張羅:“左爺,您吃,您吃!”
鴻興樓的掌柜畢恭畢敬地站在邊上,哈著腰問:“左爺,您覺著還成嗎?”
左爺瞇縫著眼睛,愛搭不理的:“湊合吧。”
“您慢慢吃,回頭再給您加幾個菜。”鴻興樓的掌柜顯得特別地殷勤,柴禾不耐煩了:“別啰唆了,趕緊把好菜都上來吧!”
“是,您請稍候。”鴻興樓的掌柜退下了。
柴禾湊近了左爺:“左爺,這些日子我們哥倆就沒閑著,已經把事兒打聽得一清二楚了。那小娘兒們叫秋月,從南邊兒來的,聽說以前是歌伎,被一個當官的贖了身,搬到了京城。這當官的懼內,不敢把秋月往家里娶,只好弄個外宅,也不能常來,這件事他在官場上不敢聲張,我琢磨著,您要是插一杠子,事情恐怕鬧不大。”
“這當官的是個什么人?”左爺問道。
“聽說是刑部的一個什么左侍郎,叫楊憲基。”
黑三兒也湊過來:“這咱就得問問了,楊大人,秋月是您什么人呀?是您的原配夫人,還是后納的妾?明媒正娶了沒有?要都不是,那就對不起了,我們左爺想娶這娘兒們,這不犯法吧?”
“就是,秋月又沒婆家,左爺您想娶她,這誰管得著?我們左爺想娶哪個娘兒們,那是給她臉呢……”柴禾和黑三兒侃得正熱鬧,左爺擺擺手:“打住,刑部的官兒咱別惹,回頭要真是較起真來怪不值當的,別為了一小娘兒們壞了咱弟兄們的正事兒。”說著,左爺掃視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弟兄們,收銀子的事兒都怎么著了?小五啊,上個月你是怎么收的?”
那個叫小五的嘍啰站起來:“左爺,琉璃廠有幾家新開張的鋪子,他們一是不知道左爺您的名號,二是說鋪子剛開張,還沒賺到銀子,所以我……”
左爺瞪起了眼睛:“怎么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去琉璃廠走一圈兒,沒有哪家鋪子不說自己有難處,這些生意人,哪個有實話?再者說了,他賺沒賺到銀子關我個屁事,總不能讓咱弟兄們去喝西北風吧?”
黑三兒附和著:“就是,這些買賣人我知道,一問都說是生意不景氣,賠了本兒,可你得這么想,既然賠本兒你干嗎不把鋪子關了?你有毛病是怎么著?”
“這話說得沒錯,他鋪子既然開在那兒,就肯定只賺不賠,不然早關張了。弟兄們,對付這樣的店家可不能手軟,你可憐他,咱們吃什么?小五啊,這幾家新開張的鋪子都是些什么字號?”
“錦云樓茶館、積翠軒古玩店,還有榮寶齋南紙店。”
“行啦。”左爺示意小五坐下,“弟兄們,吃飽喝足了,待會兒跟我走一趟。”
霍震西帶著兩個隨從在盛昌雜貨鋪門口下了馬車,馬掌柜興奮地迎了出來:“霍爺,我們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您盼回來啦,里面請!里面請!”
霍震西拍拍馬掌柜的肩膀:“老馬,這次多虧了你上下打點,不然我老霍的腦袋怕是要搬家啦,我真得好好謝謝你。”
馬掌柜搖著頭:“霍爺,這我可不敢當,跟您這么說吧,這次要不是有人幫了大忙,光憑我的能耐,恐怕救不出您來。”
霍震西頗感意外:“怎么著,還有人幫忙?是哪位呀?”
馬掌柜:“一言難盡,進屋慢慢說。”
兩人進了盛昌雜貨鋪,霍震西急著問:“老馬,你就別賣關子了,說吧,是誰幫了我?”
馬掌柜給霍震西沏上茶:“霍爺,我還以為您能猜出來呢,是您自己的路子呀,張幼林不是您在牢里交下的朋友嗎?”
“是他?”霍震西一怔,轉念一想,不對呀,張幼林不過是個孩子,他哪兒來的那么多銀子?于是又問:“老馬,這次為我的事兒花了多少銀子?”
“兩千兩,都是張少爺墊付的……”
聽到這話,霍震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這么多?霍某這個人情可是欠大啦。”
“事兒不是都湊巧趕到這兒了嘛,張少爺告訴我您在牢里時,別說是我手頭沒銀子,就是甘肅、寧夏那幾位回族首領,手頭兒都很緊,一時誰也拿不出這么多銀子。”
霍震西疑惑地看了看馬掌柜:“不對呀,照理說兩千兩他們還是能拿出來的,總不至于怕我出來還不上吧?”
馬掌柜湊過來輕聲說道:“兩千兩銀子當然不算什么,可那幾位首領不是傾家蕩產把銀子都拿出來買軍械了嗎?我粗算了一下,只要到時候義旗一舉,至少三十萬人參加舉事,咱們手頭現有的兵器遠遠不夠。”
霍震西點點頭:“哦,明白啦,我坐牢這幾個月大伙都沒閑著,已經干成這么多事了。”
“所以說,幸虧張少爺拿出兩千兩銀子,不然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轍,不過,現在好了,你那批貨前幾天總算讓我給出手了。”馬掌柜從大褂里掏出銀票遞給霍震西,“這個您拿好,我估計您出來以后使銀子的地方多,怕趕不上您用,所以我沒跟買家討價還價,多了少了的,霍爺您多包涵就是。”
“老馬,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這件事兒辦得好啊,我得趕緊把銀子還給張幼林。”霍震西嘆了口氣,“唉,為了湊這筆銀子,這孩子不知作了多大的難啊!”
“對了,張少爺說,不要去他家找他。”馬掌柜到賬柜里拿出張紙條給霍震西,“他現在在廊坊二條住,這是住址。”
霍震西接過紙條站起來:“我這就去找他。”
莊虎臣送走了兩位買毛筆的客人后,榮寶齋里清靜下來,莊虎臣拿出剛剛領到的官服,在柜臺上展開,他摸摸前襟上的繡花鵪鶉圖案,又抻抻領口,怎么看也看不夠。
得子在一旁鼓動著:“掌柜的,您穿上試試。”
“在這兒試?”莊虎臣擺擺手,“不行,不行。”
“就在這兒試,怎么了?咱也讓琉璃廠一條街的人瞧瞧,咱榮寶齋也有做官的,我還明著告訴他們,榮寶齋掌柜的可不是平頭百姓,那是朝廷命官。”
莊虎臣猶豫著:“這兒人來人往的,讓人瞧見,怪不合適的。”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以后,您穿著這身官服,還別出門啦?來,我幫您換上。”
說著,得子就把官服拿起來,提溜著領子,等著莊虎臣的胳膊伸進兩只袖筒。莊虎臣的胳膊伸進了袖筒兒,得子又趕緊把帶著翎子的頂戴扣到了莊虎臣的腦袋上。
一個熟人從門口經過,見莊虎臣穿著一身朝服,就停住腳:“喲,莊掌柜的,您這是……”
莊虎臣走到門口:“嗨,托人捐了個官兒,這不辦事兒方便嘛。”
熟人瞧了瞧期服前襟上的“補子”:“文飛禽,武走獸,您這‘補子’上是,七品文官,莊掌柜的,您行啊!”
“小官兒,不好意思。”
熟人走了,莊虎臣回到了前廳里,他得意地甩了甩馬袖,踱起了四方步,體會著大清國的京城朝官走路的派頭兒。
“夠派!掌柜的,真夠派!”得子贊嘆著,他轉念一想,“掌柜的,您這要是進了宮,被皇上瞧上了怎么辦?皇上一發話,得嘞,您哪兒也別去了,就留宮里做官兒吧!這不崴泥啦?到時候咱這鋪子誰管呀?”
莊虎臣停住腳步:“告訴你,沒有的事兒,我到宮里,不是為了見皇上。”
“不見皇上,您到宮里干嗎呀?”得子疑惑不解,這時,茂源齋的陳掌柜從門口經過,不屑地向里面瞟了一眼。
莊虎臣收住了話頭兒:“趕明兒你就知道了。”他轉身向后院走去。
到了秋月家門口,張幼林攙扶著秋月從馬車上下來,他突然看見霍震西端端正正地盤腿坐在臺階上,正在閉目養神。張幼林興奮地撲上去:“霍大叔,您出來啦?”
霍震西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幼林啊,告訴我,這兩千兩銀子是從哪里搞到的?”
“大叔,您就別問了,這是我自己的事,重要的是這些銀子派上了用場,您出來了。”
霍震西站起身:“不行,你得跟我說清楚,這筆銀子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我和你說過,做人要有規矩,不管有多大難處,傷天害理的事也不能干。”
張幼林拉著霍震西的胳膊:“大叔,您放心,一會兒我跟您詳細說。”霍震西看了秋月一眼:“這位小姐是……”
“這是我秋月姐,我們兩家是世交,現在我暫住在秋月姐這兒。”
秋月向霍震西行禮:“霍大叔,常聽我幼林弟弟提起您,謝謝您在牢里照顧他。”
“哪里是我照顧他,明明是他照顧我呀,如果不是幼林幫忙,我怕是到現在還在牢里呢。”
“大叔,咱們進屋說吧!”張幼林攙扶著秋月,三人走進了院子。
在莊虎臣到后院收起朝服這陣工夫,左爺和黑三兒他們就到了。這幾個家伙闖進榮寶齋的前廳,摸摸這兒,又碰碰那兒,得子一看來者不善,趕緊去叫莊虎臣。
莊虎臣從后門進來,他先是一愣,緊接著強堆起笑臉迎上去:“幾位爺,需要點什么?”
左爺手里揉著一對“哐啷”作響的鐵球,他斜著眼睛一翻,話是橫著蹦出來的:“怎么著?不要什么,還不許看看啦?”旁邊站著的黑三兒伸出大拇指,手向左爺一撇:“掌柜的,知道這位爺是誰么?我給你引見一下,這是我們左爺。”
莊虎臣在琉璃廠混了大半輩子,怎么會不知道左爺?他點頭哈腰的:“喲,左爺,我早該去拜訪您,倒讓您先來了,快請坐,請坐。”說著又吩咐得子:“快去,把那明前的龍井拿出來,給這幾位爺上茶。”得子驚恐地看了左爺一眼,低下頭出去沏茶了。
左爺大大咧咧地坐下,把手里的鐵球“當”的一聲扣到桌子上,幾個家伙開始不安分地翻弄貨架子上的文房用品,鋪子里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幾位客人要進來買東西,一瞧這陣勢,趕緊縮身走了。
左爺擺弄著右手食指上戴著的翡翠扳指,并不理睬莊虎臣,莊虎臣沒話兒找話兒:“左爺這大扳指,可是真夠氣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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