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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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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仁尷尬地笑了笑:“好嘞,我聽您的,往后咱只說辦什么事兒,不提人。”

    轎子走遠了,周明仁興奮地照著莊虎臣的肩膀給了一拳:“虎臣,有門!”

    見過了張公公,莊虎臣的心不但沒有輕松下來,反而沉重了。他琢磨了兩天,又去找了張李氏。

    在張家客廳里,莊虎臣欲言又止,張李氏看出了他有難言之隱,于是遞過碗茶來:“虎臣,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莊虎臣接過茶碗,放到了一邊:“東家,我大哥帶著我和張太監見了面兒,可有一樣兒,就是貴了點兒,捐個七品官兒,差不多得花五百兩。”

    “這么多?”張李氏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我也沒想到,捐官的規矩是這樣,先得花個百十兩銀子買個‘捐納監照’,這是國子監頒發的,也是持照人步入仕途的敲門磚。不過,有了‘捐納監照’,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資格,要做官,還必須有戶部頒發的‘戶部執照’。這‘戶部執照’拿下來,要花二百兩,然后還得孝敬張公公二百兩,所以,差不多要五百兩。”莊虎臣一一道來,說完之后,張李氏沉默了。

    過了半晌,莊虎臣又接著說:“我知道您也不易,榮寶齋開張的時候,松竹齋的貨底子只倒騰出五百兩,您東湊西湊,加上自己的私房錢,又拿出了一千兩,這一千五百兩銀子支撐起一個新鋪子,不易啊!”

    “唉,家里的事兒我也不瞞你,現在確實是手頭緊。”張李氏眉頭緊鎖。

    “新鋪子開張才半年,收支基本持平,還沒怎么賺,前些日子,滿江生病,請太醫,連給滿江家里頭,也沒少花銀子,我知道,您這兒也難啊!東家,我翻來覆去想過,這大主意,還得您拿。”莊虎臣站起了身。

    張李氏示意他坐下:“虎臣,容我考慮考慮。”

    張李氏低頭沉思著,墻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響,四周一片寂靜。良久,張李氏抬起頭來:“虎臣,我想好了,你就去干吧!”張李氏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房契交給了莊虎臣。

    莊虎臣接過房契,吃了一驚:“要賣房子?”

    “我出嫁時娘家給了兩處房產做陪嫁,前些日子為幼林打官司賣了一處,這是最后一處了,你找找周掌柜,請他幫著換銀子吧。”張李氏的語調很平靜,莊虎臣不覺猶豫起來:“這……最后一處房產了,您……舍得?”

    “虎臣,只要你把事兒做起來,這些個東西,早晚都能回來。”張李氏充滿希望地注視著莊虎臣,莊虎臣的眼睛濕潤了,他給張李氏深深地鞠了一躬:“東家,您放心,這件事我就是豁出命來也要把它干好,絕不會讓您失望。”

    “虎臣,我信得過你。”張李氏的眼睛也濕潤了。

    秋月家的院子里,東南角的一棵槐樹上吊著個沙袋,張幼林正在練習用腳踢沙袋。只見他一個高掃腿踢中沙袋,沙袋悠過來,張幼林靈巧地閃開,隨即一個轉身后擺腿,狠狠地踢中沙袋,沙袋在他的打擊下劇烈地悠蕩起來,張幼林靈活地躲開……

    秋月端著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走過來:“幼林,歇會兒,喝茶吧。”秋月把茶具放在了石桌上:“幼林,《柳鵒圖》的當期還有多長時間?”

    一聽這話,張幼林便沉重地坐在了石凳上,品茶的心思立刻就沒了:“我也為這事發愁呢,今天早晨我還看了看當票,離最后期限還有三天,可現在……贖當的銀子還沒著落。”

    “也就是說,三天之內我們如果不去贖當,《柳鵒圖》就歸當鋪所有了?”秋月用開水燙著茶壺、茶碗和聞香杯。

    張幼林點點頭:“是啊,我看那當鋪掌柜的正巴不得我們沒錢贖當呢,兩千兩銀子就把《柳鵒圖》搞到手,太值了。”

    “幼林啊,我們得想想辦法,要是《柳鵒圖》從此拿不回來,你媽可活不下去了,她把這兩幅字畫當成性命一樣重要。”秋月停止了擺弄茶具。

    張幼林長嘆了一聲:“唉!該想的辦法我都想盡了,想得我腦袋疼,兩千兩銀子不是小數兒,誰會幫我?”

    “幼林,別著急,容我想想……”

    張幼林把鐵觀音倒進了紫砂壺,洗茶之后沖進了開水:“秋月姐,別想了,你能有什么辦法?楊大人為了給你贖身差點兒傾家蕩產,況且他那個原配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女人,所以,楊大人怕是也沒什么辦法。”

    秋月沉思著:“是啊,就算楊大人有銀子我也開不了這個口,已經夠難為他的了,這件事不如不讓他知道。”

    “實在不行也只好算了,大不了我這輩子不回家了。”

    “那怎么行?你媽可就你這一個兒子,她心里知道,兒子遠比一幅畫重要。”秋月站起身,“幼林啊,這件事我來想辦法,你不要再想了,好嗎?”

    張幼林疑惑地望著秋月,點點頭。

    秋月親昵地用手指點點張幼林的額頭:“你這個大男人呀,還口口聲聲說要娶我呢,這一件事就把你難成這樣?沒出息的家伙……”

    京城東交民巷的西口有家“圣彼得堡”咖啡廳,老板是個俄國人,這家咖啡廳的服務對象是各國駐華使館的外交人員和在華的商人。咖啡廳里,燭光點點,彬彬有禮的侍者舉著托盤悄無聲息地穿行在各個桌子之間,一個俄國小提琴手正在深情地演奏柴可夫斯基的《憂郁小夜曲》。

    身穿晚禮服的伊萬和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秋月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伊萬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秋月:“秋月小姐,今天真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您主動約我見面,真使我受寵若驚。”

    秋月嫣然一笑:“伊萬先生,您太客氣了,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嘛,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在秦淮河上的一座畫舫里……”秋月仿佛沉入了回憶中,伊萬接過話來:“那天秋月小姐用琵琶彈奏了一首古老的中國樂曲,叫……對了,叫《漢宮秋月》,是吧?說實話,當時真把我聽呆了,很長時間都不能從樂曲的意境中解脫出來,秋月小姐的美貌、人品和學問都是第一流的,我倒很想拜您為師,好好學學中國文化。”

    秋月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伊萬先生,請不要言過其實,我不過是個從良的秦淮歌伎罷了,哪兒來的什么人品和學問?”

    伊萬趕緊轉了話題:“秋月小姐,咱們說正事吧,今天您來找我,為什么?”

    “伊萬先生不愧是個銀行家,談話總是以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進行。”秋月隨口夸了兩句。

    伊萬清了清嗓子:“更正一下,我已經辭去在華俄道勝銀行的職位,現在的身份是俄國大使館的外交官,原因是鄙國外交部認為我在華多年,熟悉中國的文化和風土人情,因此把我招募進外交部。好了,不說這些,秋月小姐還是說說來意吧。”

    “好,那我就直言了,伊萬先生,我現在急需一筆錢,您能幫我嗎?”秋月的目光直視著伊萬。伊萬沒有躲閃:“需要多少?還有,要用多長時間?用途是什么?”

    “兩千兩,大約兩個月時間,至于用途您就不必問了,您只需告訴我,借,還是不借。”秋月的話很干脆。伊萬有些驚訝:“兩千兩?數目不小啊,當然,這不是問題,關鍵在于秋月小姐是否有抵押物品。”

    秋月指了指自己:“有,抵押物品就是我自己。”

    伊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此話怎么講?”

    “難道您不明白?也就是說,一旦我還不上這筆錢,我這個人就是您的了,現在我需要您對我進行一下估價,我究竟值不值兩千兩銀子?”

    伊萬笑了:“這我馬上可以告訴您,您的身價遠遠不止兩千兩銀子。”

    “哦,那我把自己的價格開得低了。伊萬先生,我們可以成交了嗎?”

    “可以,今天簽字畫押,一個星期后您就可以拿到銀票。”伊萬答應得很痛快。

    “七天以后?”秋月搖搖頭,“不行,太晚了,兩天,我必須在兩天之內拿到銀票,否則這場交易便沒有任何意義了。”

    伊萬聳了聳肩膀:“天哪,您大概把我當成了上帝,兩千兩銀子,兩天之內就要拿到?對不起,我恐怕……”

    秋月站了起來:“好吧,那就算咱們什么也沒談,再見吧,伊萬先生。”

    “等等……那好吧,我來試試。”

    秋月又坐下:“不是試試,是必須做到,我說過,否則這場交易便沒有任何意義了。”

    拿到銀票之后,秋月和張幼林直接去了恒泰當鋪。剛一邁進當鋪的大門,站在高柜臺后面的掌柜孫伯年一眼就認出了張幼林,他裝作不認識:“兩位來啦,今天當點兒什么?”

    張幼林走近高柜臺:“掌柜的,您不認識我了?”

    孫伯年裝傻:“對不住,這位小爺,我上了歲數,記性不太好,況且鋪子里每天人來人往的,我哪能都記得?”

    “記不住人沒關系,這當票總還記得吧?我是來贖當的,銀票我帶來了。”張幼林把當票拍在了柜臺上。

    孫伯年拿起當票仔細地看著,張幼林等得不耐煩:“快點兒,這張當票是您親筆寫的,總不能也不認識了吧?”

    孫伯年把當票推了出來:“對不住您哪,這張當票過期了,您來晚了。”

    “什么意思?過期了?今天是五月初五,是我贖當的最后一天,當票上寫得明明白白。”張幼林把贖當的日期指給孫伯年看,孫伯年瞥了張幼林一眼:“沒錯,今天是五月初五,可您再仔細看看這當票,這是兩個月前,也就是三月初五那天中午十一點開的當票,看見沒有?這兒寫著鐘點呢,您再瞅瞅,現在是幾點了?都快一點了,也就是說,贖當期已經過去兩個鐘點了,您的典當物現在歸鄙典當行所有了。”

    張幼林的臉立刻就漲紅了:“不對,當時你并沒有向我講明,必須是十一點之前贖當。”

    “這位小爺,我怎么會沒說呢?這是我們這行的規矩啊,嘴上說清楚還不算,當票上也要白紙黑字寫清楚,這么說吧,該說的我說了,該寫的我也寫了,您若是再有什么不滿意,那咱只好到衙門里去說理了。”

    孫伯年的這番話激怒了張幼林,他大吼起來:“你是個騙子,我看你就是想吞了我的《柳鵒圖》,今天你老老實實把畫給我拿出來,咱們萬事皆休,不然的話,我砸了你這狗屁當鋪!”

    孫伯年的臉色驟變:“你要這么說可就是不講理了,要砸鋪子你隨便,我去報官就是了,跟你這么說吧,有這白紙黑字的當票,這場官司打到哪兒我都奉陪到底。”

    秋月趕緊走上前來:“掌柜的,您消消氣,我弟弟年輕不懂事,我替他向您賠不是,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還是這位小姐明事理,有話可以好好說嘛,該講理咱講理,可你不能張嘴就罵人呀,我這鋪子開了也有幾十年了,咱生意人講究的是誠信二字,街坊四鄰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嘛,這位小爺張嘴就說我是騙子,有這么說話的么?”孫伯年避開了正題。

    秋月看出來了,孫伯年是不打算拿出《柳鵒圖》了,她想再試一試,就誠懇地說:“掌柜的,這幅《柳鵒圖》是我們家的傳家之物,對我們很重要,要是從我們手里流出,真是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您看,這件事咱們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小姐,不是我駁您的面子,這事兒,真的沒商量,這是行里的規矩,我就是想幫您也沒轍。”孫伯年做出愛莫能助的樣子。

    張幼林氣急了,他回身抄起一把太師椅,高高舉起朝柜臺沖過去:“我砸了你這蒙人的當鋪……”

    秋月一把抱住他:“幼林,你別……”張幼林猛地一甩將秋月摔了出去,他舉著椅子正要砸柜臺,秋月在地上掙扎著撐起身子:“幼林,我的腿……快來扶我……”

    張幼林猛然醒悟,他扔掉椅子,俯身扶起秋月:“秋月姐,你的腿怎么啦?”

    秋月的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很疼,可能是扭傷了。”

    “秋月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幼林,扶著我,咱們走!”秋月忍著痛站起來,張幼林猶豫著:“可是……《柳鵒圖》還沒有要回來……”

    “先回去,再從長計議,你這樣鬧解決不了問題。”

    張幼林回過身來指著孫伯年:“你等著,這件事兒沒完!”說完,他攙扶著秋月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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