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殿之中,當裴遠提出讓張昭去涼州的時候,形勢實際上已經比較緩和了。 張昭的外祖父宋同義在大舅宋善通的攙扶下,慢慢走到了張昭身邊。 沙州宋家的祖先,是當年張昭祖先張孝嵩任沙州刺史時的推官,祖上的情分,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的開元年間, 雙方歷史上也是聯姻了不知道多少次。 對于張承奉這個女婿,宋同義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張承奉實在是有些不靠譜。 他娶宋家女不過只是為了拉攏宋家,好推行他東征西討,重現歸義軍雄風的奢望。 但宋同義,卻早就看清了現實,歸義軍連續經歷張淮深、索勛、李氏掌權和張承奉奪位四次血腥內斗之后,早已不是以前的歸義軍了。 這四次權力交替,都發生了大規模的流血沖突,除了張淮鼎外,張淮深、索勛和李氏三子,都是以幾乎是全家男丁被殺絕為結束的。 這樣嚴重的內斗,極大削弱了歸義軍的實力,更重要的是,打擊了歸義軍的心氣。 張承奉上位之后,還希望下面人跟著他重新歸附河西六郡,但實際上已經沒人還相信,歸義軍能再次興盛了。 而且就算興盛起來了又如何?繼續下一次血腥內斗,搞不好就全家被殺嗎? 是以,當年張承奉被迫認甘州回鶻可汗為父之后,宋同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跟著曹議金, 就把自己的女婿趕下了臺。 但對于張昭, 他不一樣, 女婿沒有血緣關系, 但外孫子可不一樣。 而且這外孫子還這么有才能, 更重要的是,他是張義潮唯一在世的血脈了。 “使君,請撤去外面的甲士吧!二郎是太保公唯一的血脈,我們這些瓜沙唐兒,沒有太保公恐怕現在都還在給吐蕃人為奴,老夫行將就木,勢不能眼見太保公絕嗣!” 說完,宋同義拍了拍張昭的肩膀,“讓你的人把曹二衙內放開,咱們瓜沙唐兒只有這區區十幾萬口,再自相殘殺,恐怕就得族滅了。 你心中若是還有氣,外祖可以告訴你,當年逼迫你耶耶白衣天子退位的兩個領頭者,就是令公大王和外祖,你要是能狠下心把我們兩都殺了,那就來吧!” “二郎,那都是二十幾年前就舊事了,當年誰也沒想要你耶耶的性命,大家只是不想被他帶入地獄之中,因為我們早就沒有歸附河西的能力了。” 外公宋同義話音未落, 張昭的陰家舅姥爺也走了過來。 話是這么說,事實也是這么個事實,但張昭心里憋悶的厲害。 他死了父親,張家丟了權柄,難道就這么兩句話就可以揭過呢? 再說了,自己搞了這么大的動靜,什么補償都沒有,就想讓自己走人,當下他把臉色一沉,說話,就不那么好聽了。 “兩位尊長失去了女婿和外甥,還能如此輕描淡寫,看來養氣的功夫一定是到家了的。 但孫兒不行,二十幾年前那場政變,我失去了父親和兄長,不是兩句話就可以揭過的。” “二郎君,你...你母親來了!”正要還諷刺幾句,結果曹延明一臉古怪的跑了過來。 張昭猛然松了口氣,他最重要的倚仗,終于來了! 看來他這三表妹天圣公主的腦子,還是很好用的。 “開門!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咱們今日一并說清!” 張昭神色輕松的沖曹延明揮了揮手,隨后看向了一直摁著曹元深的馬殺才,“把我二表兄也放開!” 曹延明和馬殺才面面相覷的看著張昭,甚至要以為張昭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現在打開門,放開人,他們還能走得出去嗎? “快去辦!磨蹭什么!”張昭敲了敲曹延明的腦袋,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示他沒有昏了頭,讓曹延明趕緊去開門。 沉重的吱呀聲,仿佛打了在了眾人的心頭上,從張昭闖進來用曹元深身上的那種能爆開的恐怖木筒威脅眾人開始,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近在眼前的血腥內斗,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懼,這大殿正門打開的聲音,聽在他們耳中,就像是希望的號角一樣。 眾人抬頭向門口看出,黑壓壓的甲士,簇擁著四個女人走了進來。 最右邊的是一個容顏略顯蒼老,但身姿挺拔,氣質高貴的女人。 她和最左邊的一個女人,穿戴者樣式差不多,帶有安西風格的華麗王后袍服。 看面相都也帶著大量的胡人長相,尤其是年紀大一些的這位,幾乎是完完全全的胡姬。 中間兩個老婦一副漢人長相,穿著敦煌老婦人常穿的褐色襖裙,他們兩都已經非常蒼老,甚至有一個還是被人推進來的。 “昭兒!不要糾結與你父親的死,在為了保全敦煌,認甘州回鶻可汗為父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一個驕傲地如同蒼鷹般的男人,是接受不了這份屈辱的! 你要報仇,不應該找曹議金,更不要找曹元德這樣的傻小子,應該去找甘州回鶻藥葛羅家!” 直呼曹議金的名字,喊張昭為昭兒,說曹元德是傻小子,還能如此評價張昭父親張承奉的,只有一個女人可以這樣。 那就是張昭的嫡母,李圣天的如母長姐,于闐金國奉天長公主! 而在奉天長公主身邊,同樣帶著明顯胡人血統的,就是李圣天和曹元忻的三女兒,于闐天圣公主。 而被她們娘夾在中間的兩個老婦更不得了。 左面的年輕一點的,是歸義軍第二任節度使的張淮深的女兒,第三任節度使索勛的兒媳,曹元德的和曹元深的嫡親妗娘。 年紀老一些,坐在一輛四輪輪椅車上的老婦身份更不得了。 她身形佝僂,頭發稀疏的只能用一塊紗巾包裹,臉上皺紋如果溝壑般縱橫,唯有一雙看不出悲喜的眼睛閃爍著亮光。 老婦生于大唐宣宗大中四年,即公元850年,也就是張義潮振臂一呼開始反抗吐蕃統治的第二年,今年已經八十六歲高齡。 她就是張昭的親姑奶,大英雄張義潮的第十四女,前歸義軍大將李明振之妻,整個歸義軍到目前為止,唯一還活著的張義潮子女。 他們身后跟著的甲士,隱隱以一個穿著皮甲的女子為首,女子還沖著張昭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正是曹三娘子。 按照張昭對她的指示,曹三娘子帶著三十甲士分批進入了敦煌城。 隨后匯合天圣公主的一百于闐武士,在張昭進入慶熙宮后,直接去將張昭的嫡母奉天公主接了出來,最后用曹六郎曹延祿的身份,進入慶熙宮。 這就是張昭的自信的最重要底牌,當他把曹元德和曹元深兄弟扣住之后,曹家可以說事實上陷入了群龍無首。 唯一還說話慣用的兩人,一個是曹元忠,一個曹延祿。 可這兩父子,根本就不會對張昭下手。 曹元忠是張昭的雙重岳父,曹延祿則更特別,他是張昭的表妹夫,張昭又是曹延祿的姐夫加妹夫。 曹元忠父子會傾向誰,根本就不用猜,這也是曹元德在最開始要把曹元忠全家給關起來的原因。 從這也可以看出,曹元德根本沒有搞政變的能力和手段,曹元忠被關起來之前,曹延祿已經提前跑出去了,而他又不敢把于闐天圣公主關起來,簡直處處是漏洞。 “母親!”張昭大喊一聲,就在原地跪下了,大殿眾人向外看去,門是開了,可他們還是不敢動。 因為外面的甲士,全部是黑壓壓的于闐武士,曹家群龍無首,守在外面的節度衙軍,直接被曹延祿給安排到宮外駐守去了。 曹延敬和曹延祿兩兄弟,就是歸義軍節度衙前正副都虞侯,曹延敬在大殿內,外面的曹家武士,就只能聽曹延祿的指揮了。 “我的兒!抬起頭來,讓母親好好看看!” 奉天公主飛快走上幾步,隨后輕輕將張昭攔在了懷中,淚珠就開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果是張家的好男兒,和你耶耶真像,不過你比他有出息,聽說你在安西為于闐拓土千里,成了安西第一盛國,你舅父應該高興壞了吧?他身體還好嗎?” 奉天公主捧著張昭的臉,眼中射出了無限的懷念,自從十幾歲時離開后,已經快三十年沒回去過了。 張昭也抬起頭,仔細觀察了下嫡母奉天公主,年華早已逝去,她已經從張昭幼時印象中那個安穩的懷抱,變成了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婦人了,稍顯胖乎乎的臉,竟然跟李圣天有好幾分相似。 “舅父天子身體好得很呢!孩兒離開時還對我說,等到政事不那么忙了,一定要派遣全副車架,接母親回于闐住一段時間!” 奉天公主聽完,昂著頭深吸了一口氣,“離家二十載了,昭兒也已長大,此間事了,我確實該回于闐一趟!” 說完,奉天公主又看著張昭,放低聲音說了句,“一會你去看看你娘親,別怪她,她被嚇壞了,躲到佛堂為你祈福去了。” 奉天公主口中的娘親,自然就是張昭的生母宋氏,一個膽子非常小的婦人。 張昭本來也想把她接出來,但看來是宋氏自己躲起來了,或許還是當年政變的陰影對她刺激太大。 “曹元德,你還不下來?你父親還未故去,誰讓你坐上那個位置的?” 果然生于帝王家的,奉天公主很敏銳的就發現了曹元德的最大破綻。 因為曹議金只是中風,加上被慶元宮的自相殘殺給氣昏了而已,但并未死去,曹元德的歸義軍節度留后也是自說自話沒有任何法理的。 曹元德臉色頓時就耷拉下來了,只覺得屁股下的位置,仿佛被突然放上了一盆火,奉天公主只差就說他忤逆不孝。 此時,大殿門口又跑過來了一個身穿青綠色棉襖的年輕女子,女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還不忘看了剛站起來的張昭一眼,眼神中似有深意。 張昭也一下就認出來是誰了,因為這棉襖,是他在疏勒命工匠制作的,全敦煌只有曹三娘子和十九娘有。 這個明眸皓齒,看起來粉嘟嘟的女子,必然就是他的正妻,曹十九娘延禧。 “大伯父、二伯父、耶耶,令公大王醒了!吵著要見你們呢!” 曹延禧有些怯生生的小聲說道,還故意饒了個道,站到了張昭的身邊。 一聽到曹議金醒了,曹元德臉色稍微有些復雜,曹元忠則是長長松了口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