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會盟啊,它就是一個坑 子皙當然知道這種禮節的意味,但他拒絕伸手。喘息了半天,他陡然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楚雖三戶,亡晉必楚。” 在場的晉國卿大夫,以及聯軍將領紛紛站了起來,大聲喝斥楚國使者,中行吳更是按劍大喊:“那么,滅此朝食!” 趙武平靜的一笑:“簽約吧,你可以把這八個字書寫在盟約的背后……哦,這句話殺氣騰騰的,最適合用朱紅色的丹砂書寫,我準許你用丹砂書寫這八個字,在盟書的背后。” 這叫“背書”。這份盟約的背書是:楚雖三戶,亡晉必楚。 趙武說的細聲細氣,聯軍將領們眾愕然,子皙也很愕然。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趙武這種舉動。 是出于大度?出于廣博的胸懷?還是出于蔑視,出于純粹的挑釁? 子皙深深吸了口氣,用平靜的語調詢問:“貴方主持簽訂盟約的是誰?” 趙武笑了——子皙還這是想拖延時間,但趙武顯得極不耐煩:“沒錯,我方如果由我簽約的話,你的級別顯然不夠,快回去喊你們的令尹子圍,我相信,他現在正焦急的等在城門口,等待你談判的結果。哈哈,如今天色還早,你來得及召喚公子圍過來……順便,也把我要的風胡子后代以及風胡子的徒子徒孫,一起帶過來。” 子皙猶豫了許久,終于決定,這樣麻煩的事情,還是讓哥哥出面吧。 子圍(公子圍)在城門口接獲消息,趕緊命令楚軍:全軍將士外罩軟衣、內穿甲胄前去草簽盟約,隨時準備戰斗! 太宰伯州犁聞訊大驚,趕緊阻止試圖子圍,面對伯州犁的勸說,子圍慢悠悠解釋:“如果可以全殲這些晉國人,殺死趙武,晉國必然元氣大傷,有什么不好?” 伯州犁強烈反對:“我們會合諸侯,卻不以信義待人,這怎么行?諸侯是期望楚國人恪守信義,這才過來要求結盟的。背信棄義,就等于拋棄了令諸侯信任、順服的法寶啊!” 子圍不以為然:“楚、晉兩國之間不講信義、‘爾虞我詐’已經很久了,大家都是唯利是圖罷了。只要對楚國有利我就干,要信義有什么用?!” 伯州犁大失所望,退下后對人說:“令尹大概要篡位了,當然,他也活不了三年了!只為了得逞自己的意愿,他可以輕易拋棄信義,這么做,雖然一時可以得逞所愿?但意愿靠言語來發出,言語一出口,就要以信用來保障;有了信用,意愿才能實現。 意愿、言語、信用三個要素相互關聯,三位一體,一個人才能立足。丟棄了信義,如何三位一體,如何活得過三年?!” 伯州犁說的這話,秉承的是神秘主義觀念,是巫術所產生的一種特有的文化現象。在神秘主義看來,作為圖騰崇拜物之一的象形文字,本身就具有一種神秘的魔力,這種文字魔力可以讓順應它的人得到好處,觸犯它的人或違背它的人受到懲罰。而意愿用語言表達,也受它的約束,比如“八”與“發”諧音,那么“八”就能帶來“發”;送“鐘”諧送“終”,“傘”諧“散”,因而是需嚴格忌諱的。 神秘主義的頂峰是老子所著“道德經”,他說的是“道可道,非常道”——人世間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都是神秘的,如果非要確切的定義某件事物,那就是觸犯了神靈的忌諱,必將受到神靈(天道)的懲罰。 可惜趙武不相信神秘主義,他出身于數字化的時代,相信萬事萬物都是可以探索的,可以被破解的,可以被度量的。 伯州犁說的那番話并沒有影響到趙武的計劃,公子圍抵達之后,趙武甚至不屑與對方交談,只是頻頻的催促:“快點快點,天色不早了,我還要趕路。” 公子圍昂然詢問:“誰先誓盟?” 按照春秋規則,最先盟誓的人是當然的盟主,公子圍還想糾纏于盟約的細節,但趙武很不耐煩,他沖鄭國的子產點點頭,催促說:“你來解釋給他聽——只是一份草簽盟約而已,鬧什么鬧。” 子產是誰?當晉國霸氣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像訓兒子一樣訓示先元帥范匄。 人范匄當初因為齊國的使臣高厚跳的舞蹈不符合他的心愿,就敢跳出來大聲指責,并當做戰爭理由,發動對齊國的全面侵略。正是這樣一個霸氣凜然,咄咄逼人的“晉國第二才子”,子產訓起來,仿佛訓導自己不聽話的學生。 而如今的楚國算什么?聯軍一戰再戰,楚國一敗再敗,聯軍的大部隊堵在楚國國都之下都數個月了,連楚國使臣進出自己的楚國國都,都要接受聯軍的搜身檢查,在這種情況下,公子圍的倔強算個什么? 子產用看土豹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公子圍,嘴角中譏諷的微笑仿佛在說:蠻夷就是蠻夷。 他語調平和,但公子圍聽的如芒刺在背:“楚國大概百多年沒有參加會盟了,所以對會盟的程序不太了解,讓我解釋給你聽……會盟啊,它就是一個坑——大家首先要挖一個坑,在坑中埋上盟誓與祭品。那個坑必須方方正正,所以稱之為‘方明’……” 子產說的興致勃勃,趙武在一旁不停催促:“簡短點,簡短點,你再拖沓,我今天就無法動身了。” 公子圍讓子產的疲勞轟炸弄得很窘困,在子產面前,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時代,公子圍仿佛記得,即使幼年時代,他面對父親的拷問,也沒有如此汗流浹背。 尷尬至極的公子圍連忙轉移話題,問:“聽說伯國允許我們在盟約背面書寫數個大字,你們的丹砂準備好了嗎?” 趙武拍拍手,長出一口氣:“總算完了,快點端上丹砂來,拿筆來,讓我先簽署盟約……只是一份草約而已,有什么可爭論的?” 聯軍統帥們都嘿嘿笑了——按趙武原先說的,楚國人要爭,應該早早的爭論,都兵臨城下了,一份“城下之盟”還有什么好爭論的,無非是別人讓你舉手、你舉手;別人讓你擁護,你擁護,別人讓你簽字……那,公子圍就簽字唄。 盟約是書寫在一份羊皮卷上的,這份羊皮卷用了整張羊皮,經過精心鞣制,羊皮表面涂抹了白砂作為書寫的材料。 盟約很冗長,很繁瑣,不過,大家都沒在意盟約說的什么,重要的是形式,重要的是:楚國認可了“城下之盟”的待遇。 仿佛,真實的歷史上,第二次弭兵大會的盟約也沒有公之于眾——眼前這番歷史,倒是與真實的歷史產生了奇妙的重合。 公子圍簽署的名字在趙武之下,而后,是齊國執政慶封作為監督盟約的監誓人附屬簽字,魯國、宋國國君是公爵,這兩國的代表簽名緊隨其后,然后是春秋第一霸主鄭國…… 楚國方面,現在沒有其它的附庸國副屬了——都被兵臨城下了,他的附庸國們當然不會出現了。但這沒關系,楚國令尹把那些附庸國的利益都“代表”了,公子圍直接代表附庸國的執政簽署……不一會兒,盟約終于簽署完畢。 這還沒有完。 盟約是制作成卷軸半卷起來的,底下留了個人簽署名字的空位,它現在卷著,上面寫的具體內容,并沒有展開讓大家看。此時,當大家簽名完畢后,趙武下令:“展開來,把盟約展開來,送上丹砂,讓楚國人在背面書寫。” 卷軸很長,公子圍陰沉著臉,飽蘸丹砂,在盟約的背面書寫了八個殷紅的大字:“楚雖三戶,亡晉必楚!” 字,書寫完了,晉國的侍從官殷勤的在字跡上撒上細白的沙子。此時他們摻沙子的作用,在于吸去多余的墨跡,以便字跡能更快的干燥。等這些沙子均勻的灑在盟書的背后,幾名侍者上前,輕輕的抖動著盟書,抖落那些字面的沙子,令八個殷紅的大字展露出來,趙武命令侍者將這八個大字展示給楚晉國的卿大夫,展示給晉國的中級軍官,以及聯軍統帥:“看看這八個大字,把這八個字記在心里,要時刻提醒自己:有個勁敵正站在我們旁邊,時刻等待著我們的失敗,晉國人,警惕啊!” 公子圍絕望了,他本想通過這句巫咒般的誓言,用心理暗示術摧殘聯軍的信心,但沒想到趙武卻用來激勵自己的士卒,讓他們對楚國保持警惕。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