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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見淇蠕了蠕唇,他造假報表,是想給全國百姓一個漂亮的財務報表,說白了就是滿足他的虛榮心。
其實從景泰六十年開始,赤字率連年增加,去年已經接近了紅線。
因為所有東西都在漲價。
景泰九年時,一公里瀝青路,才花幾十兩銀子,到了景泰六十四年,一公里,已經漲到了17萬元!
都說原材料瘋漲,但原油是從國外買回來的,價錢明碼標價,瀝青又是石油的殘渣,成本可謂十分低廉。
說人工貴吧,老百姓都說賺不到錢。
甚至,景泰六十一年時,出現了全國第一起欠工錢案子,近兩年拖欠工資的情況愈發嚴重,很多打工人或多或少都遇到了這種問題。
可一段瀝青路的支出,是連年增長。
就別說鐵路了,一公里鐵軌,在景泰四十五年時,造價900元,到了景泰六十四年,一公里鐵軌,造價59萬元。
而這些年,瀝青路和鐵軌,基本都是宮中獨資,花的都是內帑錢。
真金白銀拿出去,朱見淇心疼啊。
但為了地方發展,又不得不拿出來。
可民間百姓卻不叫好,反而還叱罵朝廷,就因為票價漲了,就因為增加一個地勤費,所以百姓罵聲連天。
工程造價明明也漲了啊,為什么票價不能漲?
百姓天天說難,朝廷就不難了嗎?
如此龐大的疆域,縱然有火車,從南到北,也需要二十天時間,地區發展不均衡是必然結果,誰能保證處處發展平均啊?
東北自己不給力,接不住中樞給的大紅利,偏偏還叫罵中樞,憑什么啊?
西北不發展科技,反而處處跟中樞要錢,憑什么全都得中樞給托底兒啊?
西南那么窮,讓你們出來打工,自己想辦法出來就得了唄,為什么都向朝廷伸手呢?
孤這個太子當得不難嗎?
經濟本就進入停滯期了,普及電氣革命,是需要時間的,也需要大筆金額投資的,等經濟騰飛是要經過空窗期的。
那中樞為了鼓勵地方信心,不造假怎么辦?
你們現在跟老皇帝說我造假了,當初造假的時候,你們不也同意了嗎?
朱見淇知道,他已經和文武百官漸行漸遠了。
他們不滿意自己這個太子。
自己還不滿意他們這群尸位素餐的老頭子呢!
“為何造假?”
“陛下,若財報不造假,如何激勵人心?如何給天下人注入一劑強心劑?”
“您執政時,一切就都是真實的嗎?”
“兒臣是為了大明著想啊。”
“只要民間有信心,就能沖過眼前的難關,等電氣革命發展起來就好了!”
“到時候大明的報表就是真的了……”
朱見淇話沒說完。
朱祁鈺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蠢貨!中樞信譽,比什么信心都重要!人無信則不立,朝廷沒有信譽,如何統轄萬民?”
“你個蠢貨!”
“為了所謂的信心,將財報造假?”
“這回好了,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話,看朝廷的笑話!”
“政務公開,是為了給民間信心嗎?那是讓百姓監督中樞,因為我看你眼睛不往下面看,才要公開政務,讓天下臣民共同監督朝廷的!這是給你安排的后路!”
“你為何什么事,都抓不到重點啊?”
“我說你蠢笨,伱卻怨懟我說話太損,你怎么就不會動動腦子啊?”
“再說了,經濟哪里停滯了?”
“電氣革命怎么就需要幾年空窗期了?這都是誰教你的?我嗎?”
朱祁鈺強壓著怒氣。
他這一生經歷得太多了。
到老了基本什么都看開了,本以為這輩子沒什么能讓他發怒的事情了,卻不想,身邊埋了個大雷啊。
即便這樣,他還是沒下換太子的決心。
朱見淇倏地呵呵而笑。
慢慢抬起頭,直視朱祁鈺:“您是沒教兒臣這些,卻什么都要管,管完兒臣,管孫臣,管完大明管藩國。”
“您已經退位了呀!您已經將乾清宮讓給我了呀!”
“可您真讓了嗎?”
“看看,看看他們。”
朱見淇指著跪伏在地的群臣:“您是真讓了嗎?假的!”
“責任全在我,功勞都是您的!”
“天下百姓只記得您的好,誰記得我朱見淇做下的好事?”
“功勞是您的,苦勞是群臣的,只有我,是天下人公認的廢物!”
朱見淇滿臉怨恨:“陛下!”
“兒臣不過跟您犟嘴兩句,您就搞出這么大的陣仗,讓我下不來臺,逼我去死!”
“這太子,我也當夠了!”
“也不想當了!”
“兒臣朱見淇,請求陛下賜死!”朱見淇猛地一頭磕在地上。
無比怨恨的言辭,傷透了朱祁鈺的心。
“你當夠了,你不想當了,呵呵!”
朱祁鈺愴然嗤笑:“你姓朱,生來就要承擔這一切的,你享受錦衣玉食,四十億生靈供養著你,你一句不想干了,想死,就一了百了了嗎?”
“你讓朕怎么想?”
“讓天下臣民怎么看?”
“讓殷殷盼望你的四十億生靈怎么看?他們為什么要供養你呀?朕為什么要生你啊?朕為什么要讓你當太子啊?”
“你太讓人失望了,你太讓朕失望了!”
暴怒的朱祁鈺又開始自稱朕了,說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朕知你軟弱,知你無能!”
“但卻不知,你如此不負責任!”
“你想死!”
“好!”
“朕成全你!”
“來人!”
“在午門上攏火,燒死他!”
“讓天下臣民看看,大明怎么有如此軟弱無能毫無責任感的太子!辜負朕的苦心,辜負四十億生靈的愿景,辜負了一切!”
“不,朕沒有這個兒子!”
“他不姓朱,也不配姓朱!”
轟!
朝臣眼中流露震驚之色,卻無人發聲。
局勢已經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沒緩兒了。
朱祁鈺雙目睜開,渾濁的老眼寒光閃爍,直不起來的腰板也挺直了,十分霸氣。
“求皇爺爺恕罪!我爹他受了刺激,精神出現了問題,求皇爺爺開恩啊!”朱佑榶幫他開脫。
“不用求他!”
朱見淇語氣無比怨恨,狠狠磕頭在地上:“謝陛下恩典!兒臣愿意一死!”
伺候的太監可不敢去點火呀。
“朕對你一再忍讓!已經到了極限了!”
“朕自知活得歲數太大,耽擱了你登基,所以景泰六十年時,就要禪位給你!”
“縱然沒禪位成功,朕也將乾清宮讓給你了,將天下權柄交給你了。”
“五年來,朕半步不出養心殿。”
“朕以為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歷朝歷代,可見過朕這般窩囊的皇帝?將天下權柄拱手讓人的皇帝?”
“你卻還不知足!還怨懟于朕!怨懟于天下!”
“你該死!”
朱祁鈺怒火洶涌:“朱見淇,朕真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你終究虎狼成性,非善意能感化,非感情能同化,豺狼就是豺狼,野獸就是野獸!”
“你生是涼薄之徒,死之亦然!”
朱祁鈺面露堅毅:“你以為朕八十七歲了,當真不能秉政了?當真以為朕不能從諸子中挑一個太子,回國繼位?”
“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傳旨,皇長子朱見淇兇頑成性,無孝無德,性如豺狼虎豹,非教之罪,朕擢其為太子,實屬眼瞎,即日起,廢朱見淇太子之位,奪其朱姓,摘其見字,即日起,朱見淇不再是朕的兒子,和朕再無分毫關系,除其玉蝶,革除皇族。”
詔書來得突然。
王鏊本該高興的,可看到皇家父子鬧到這一步,多少有些心疼老皇帝。
自古大帝,子孫多為不孝,這是歷史定律。
像漢武帝、唐太宗,兒子多不孝順。
景泰帝隱忍這些年,卻依舊喂不飽太子的野心,結果還是鬧到了這一步,足見歷史規律不可逆。
“謝主隆恩!”朱見淇倒也硬氣。
一輩子沒硬氣過的朱見淇,在這一刻變得如此硬氣。
足見父子倆的仇恨多大。
老皇帝已經足夠隱忍了,已經足夠包容他了,可他還是覺得他活著礙眼。
甚至連朱祁鈺都沒想到,他的遷就反而有罪,難道非要二龍不相見,非要死一個嗎?
歷史上,秦始皇、漢高祖、漢武帝、北魏孝文帝、唐太宗等,這樣的大帝,和太子關系都非常差,最后都換了太子。
從大明建立之初,皇族關系是很融洽的。
他為了讓太子順利繼位,將其他兒子都趕去了藩國,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可他還不滿足。
為了讓他享受權力,他避居養心殿,結果還是不知足啊。
大帝和太子,注定是克星。
那就克死你吧!
“哈哈哈!”
朱見淇發出詭異的大笑:“無債一身輕,這樣才輕輕松松,才舒舒坦坦!”
朱祁鈺面露厲色:“去攏火!”
“陛下!”
這下朝臣可不同意了。
廢太子可以,把太子公然燒死,反而會污了老皇帝的圣明,不如將他押解中都圈禁起來。
劉健咬牙道:“請陛下息怒,太子雖犯大錯,但如此公然暴殺,會讓天下臣民揣測皇族,不如將其押解中都,圈禁即可。”
朱祁鈺慢慢看向他:“逼朕改立太子的是你,讓朕不殺太子的還是你,你劉健要干什么?你,去攏火!”
“陛下,臣是為您萬載名聲著想啊。”劉健面露苦澀。
“去!”朱祁鈺其意已決,若是朱見淇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他未必會行此暴烈之事。
可朱見淇非要撩撥他,那就讓他看看,朕做不做得出來!
“皇爺爺啊!”朱佑榶也是人子啊,如果親眼看到親爹被燒死,他以后如何做人啊?
“你閉嘴!”
朱祁鈺恨屋及烏:“你為太孫,和太子共同秉政,不能規勸太子,如今二十多歲,卻一無是處,朕看你這太孫也別當了!”
“立刻搬出東宮,想活想死,看你表現。”
朱祁鈺真的怒了。
這大明是他一筆一筆揮舞筆墨造就出來的,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親兒子親孫子也不行!
朱佑榶登時語塞,一肚子求饒的話不敢說了。
他也恨他爹,為什么就不說兩句軟話呢?你不想當太子了,我還想太孫呢!
問題是跟我沒關系啊!
他絕對是池魚,把板上釘釘的皇位給搞沒了。
“死則死矣,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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