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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國子監、武學、講武堂、各大大學學生,甚至很多市民,都開始往紫禁城方向走。
很快,就將紫禁城幾個門跪得水泄不通。
哭聲震天撼地。
站在紫禁城城樓上,看到黑壓壓的人頭,以及悲拗的哭聲,輪值的士兵也眼角垂淚。
各宮宮門全部關閉。
不許太監、宮娥四處行走。
然而,各宮宮人都跪在宮門口,跟著哭泣。
大漢將軍、帶刀侍衛跪在養心殿門外,嚎啕大哭。
哭聲更大的是,勛貴。
龐大的勛貴勢力,即便家主沒在京中,各家主事都跑到養心殿外跪著,這些粗人,哭聲最大,動靜最大。
太孫朱佑榶也從東宮趕來,卻被人流擋在外面,進不了養心殿。
這一天,整個北京城都在哭泣。
“國本是穩定社稷的大事,不能輕動。”朱祁鈺緩緩道。
朱見淇根本沒想到。
最支持他的人想改立太子,反而他最不信任的人,卻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此刻他才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老爺子確實沒什么權柄了,可人心在他啊。
看看這滿朝群臣,平時大朝會都聚不齊這么多人,可僅因為他跟老皇帝吵兩句嘴,就把這些人全都勞動過來。
已經有太監來報,說紫禁城四門外跪滿了百姓,整個京師都在罷工,越來越多人往紫禁城方向聚集,整個京師都在哭。
這一霎,朱見淇手腳冰冷。
老皇帝確實沒權力了,可他有人心,有天下人的人心!
這五年來,他對天下各行業亂插手,各種限制,已經惹得天下人不滿了,之所以民間沒爆發出不滿,那是有老皇帝頂著呢。
當太子不孝的事件發酵后,整個京師震動了。
然后就是北直隸,北方,最后散布到整個大明,甚至整個世界,八十億明人的憤怒,他承受不起。
這里面縱然有對老皇帝的敬愛,難道就沒有對太子秉政的不滿嗎?
“請陛下改立太子!”王鏊厲聲道。
文武群臣跟著高呼厲吼。
養心殿院內百官高呼,殿外百官隨后跟著高呼,然后散布到整個皇城的人跟著高呼,最后是皇城外的人跟著高呼。
喊聲震天動地。
朱見淇脊背發寒,最痛苦的是朱佑榶啊。
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他爹的太子位就要沒了,他最冤枉。
一旦他爹去太子位,太孫肯定也跟著沒了,一個不孝順的太子,他生的兒子會孝順嗎?
大明以孝法治天下,孝,排在第一位的。
這也是老皇帝在孫太后沒有威脅后,給她養老送終的原因,不孝,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唉!”
朱祁鈺長嘆一聲,慢慢坐在椅子上:“我今年八十七歲了,也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如何再動搖國本啊?”
“諸卿,別逼我了,都散了吧。”
這話說得十分悲涼:“看看我這腿,站一會都站不住了呀,一個孤寡老頭子,諸卿放過我吧。”
太子心中微松口氣,趕緊磕頭謝恩,剛要保證。
張敷華卻爬過來:“國本不可輕動,但一個對君父不孝的太子,如何算國本?難道陛下想看到大明亡國嗎?”
“而陛下又非獨子,陛下有子嗣四十一人,個個聰慧孝順,那宋王,日日上請安奏疏,夏王旬日必送藥物,商王事父最孝,年年派孫兒來上賀禮,諸王孝順賢德,如何不能當大明的太子?”
“若無太子咆哮養心殿之事,臣等尚且不知,陛下在宮中受此之苦!”
“臣乃陛下一手養大,雖無實名,卻實乃陛下養子!”
“父親有難,臣愿豁出九族一切,救父于危難之間!”
“若陛下疑臣決心,臣愿撞死于臺階之上!”
張敷華話音方落,身體前撲,狠狠撞在臺階之上,發出一道悶響,鮮血淋漓。
朱祁鈺剛要阻攔,可張敷華太快了。
“臣也愿一死了之!”
廖莊也要撞墻。
朱祁鈺趕緊讓太監拉著他,想站起來看看張敷華,奈何身體不太利索,只能讓太醫看看張敷華情況。
發現張敷華出血不止,腦漿從腦縫中流出,人怕是不行了。
“快救他!”朱祁鈺讓人快送皇家醫院去,心中悲戚萬分。
張敷華說的沒錯,他卻是算是張敷華的養父,而張敷華也給他長臉。
可一個身負大才華的人,就這樣沒了。
張敷華被抬走救治。
臺階上,留有一個鮮紅的印記。
朱見淇看傻了,張敷華平時最不著調,他竟真以死明志?值得嗎?
“臣也愿以死明志!”
夏塤拜伏在地:“臣不過平平之才,是陛下揀拔臣與微末之間,重用于臣,臣才躍居中樞,掌天下權柄。”
“臣所有一切,皆陛下所賜。”
“如今勸陛下動搖國本,確有逼宮之嫌,臣自詡清流,不敢脅迫陛下分毫,是以愿意以死明志!”
然后真的往臺階上沖。
幸好太監給攔住了,卻把太監直接撞翻在地。
這家伙要撞死真不是說說的。
高明、廖莊、秦纮等老臣全都要玩命。
“你們都還年輕,和我這個孤老頭子陪葬干什么啊?”朱祁鈺有些痛心。
這些人都是他千挑萬選選拔出來的人才,也是他一點點磨礪出來的頂級人才。
為什么和太子離心離德了呢?
僅僅因為太子不孝嗎?
不。
是太子的政見和他們不合啊。
他們都是老皇帝一手培養出來的,傳承的也是老皇帝的精神,可太子卻逐漸背離老皇帝的道路。
一個人長時間畏懼一個人時,就會種下叛逆的種子,等到他長大后,就會和另一個對著干的。
太子就這樣。
他怕了老皇帝半輩子,為了太子位擔憂了半生,終于掌控權柄了,他要將老皇帝的一切砸個稀巴爛,走一條屬于他的路。
不管他的路對不對,反正是他的路,不屬于老皇帝就夠了。
他并不覺得自己做得太早。
因為天下權柄,已經盡歸他手,老皇帝完全是個沒有實權太上皇而已。
而且,他最大的爽感,就是當著老皇帝的面,將他所有的一切砸個稀巴爛。
那么,老皇帝給他的輔政人才,自然就不能用了。
像劉健、李東陽、謝遷跟他關系不錯,他還能留著使用,但也不能給他們這么大的權柄了。
像王恕、王鏊、夏塤、張敷華、高明、王華這些人,統統趕出朝堂。
大明勛貴太多了,這是一筆龐大的財政開支。
就該找個由頭,將那些干吃飯不出力的人統統奪爵,最好采用推恩令。
不是他摳,而是這些都是他爹封的。
等他執政后,他會自己創造出一批勛貴出來,這些人才是他的人。
他就像個什么都要爭的小孩子一樣。
即便老皇帝將天下權柄交給了他,他還不知足,他想要讓天下人承認,他比老皇帝干得好。
最關鍵是,老皇帝肉眼可見的衰老,他沒幾天活頭了。
朱見淇再也忍不住了,如果再忍兩年,怕是老皇帝看不到他所有的一切,都被砸個稀巴爛了。
所以,他對老皇帝的態度愈發惡劣,更不愿意聽他喋喋不休的廢話,時代不一樣了,你那套老東西也沒必要守著了,他留給的老臣,自然也不要用了。
真正讓朱見淇性格大變的原因是,明明是他秉政,各地藩王,沒一個尊重他的,都給他爹獻賀禮,誰記得他們的大哥?
甚至,那宋王對他言語不遜,魏王和商王,根本不理他,當他不存在,唐王還好一點,偶爾會提他兩句,但也僅僅順帶提一嘴而已。
藩國事,都是上密奏給老皇帝,根本不經過他的手,究竟說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
這是對中樞朝廷的蔑視,對他朱見淇的蔑視。
所以他想做出個樣子來,讓天下藩王看看,他朱見淇不比朱祁鈺差!
還有就是天下人。
無論中樞做什么,明明是他朱見淇的功勞,卻都冠在老皇帝頭上,什么都是他的功勞,他是神?我就是豬嗎?
朝政明明是我處置的,我累得滿頭白發,累得吐血,可天下人記住我一點好了嗎?
沒有!
功勞都是老皇帝的,苦勞是朝臣的,都唯獨忽略了我朱見淇!
完全秉政五年來,一直是這樣。
所以朱見淇瘋了,心理扭曲了。
他必須要做出個樣子來。
他必須要打破老皇帝的一切。
他必須要當著老皇帝面,將他最輝煌的東西毀掉,由他朱見淇再創造出完美的大明,讓他、讓藩王、讓天下人看看他朱見淇的本事。
可是!
他萬沒想到,老皇帝明明什么都沒有,卻能隨便翻盤。
人心,永遠在他手里啊。
“今日不隨陛下陪葬,明日也要為大明殉國,還不如現在赴死。”
楊廷和冷冰冰道:“老臣入朝時間雖晚,但此生足矣,沒有遺憾。”
“老臣也活夠了。”秦纮閉上了眼睛。
于允忠爬上來:“微臣代先祖父,懇求陛下,改立太子!”
作為勛貴中的領頭羊。
他的話,代表著整個勛貴的立場。
楊信的下場歷歷在目,太子秉政后,那等功勛老將尚且坐冷板凳,他們這些廢物點心,能得到重用嗎?
而且,太子早就表露出要推行推恩令。
爵位是所有勛貴世家最重要的東西。
為何明軍戰斗力強悍,就是封爵呀,爵位世襲罔替,傳到明朝滅亡的。
如果實行推恩令,明軍戰斗力斬半。
別以為天下封國皆是明人,戰爭就沒了。
大大相反。
未來的國際局勢,遠比全是異族要更加險惡,因為大家政治、經濟、科技水平基本持平,而不是像后世各國,差距很大。
軍事力量在未來爭霸中,極為重要。
再說了,如果廢了太子,那么立的就是商王朱見漭,朱見漭可是個馬上皇帝,看看他的東歐打下多少領土啊。
這樣的人當皇帝,大明就具有對外開拓屬性,那么勛貴是不是就更加得到重用了?
按理說文官應該討厭這樣的皇帝。
但沒辦法啊,太子觸動所有利益集團的逆鱗了。
單單管制一項,就讓文體行業市值暴跌。
這些行業的背后金主是誰呀?就是站在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啊!
文化行業,更是朝臣最重視的行業,這種管制,等于管制文人的喉舌,那是文官的根子啊。
好,就算可以不談利益。
太子秉政思路,也和老皇帝背道而馳,老皇帝是任用老臣,相信老臣,更大的放權。
太子可不是啊,他繼位后,會立刻排除異己,將老皇帝留給他的人全都除掉,大家也被逼得沒辦法了。
他們也管不了誰當太子,新太子如何是未知數,反正這個太子肯定不行。
朱祁鈺看著這些跪著的人,眼中凄涼。
太子多么不得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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