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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翻開嶄新一頁。
境內實行最嚴厲的全行業(yè)保護法。
朱祁鈺把朱儀和方瑛請來,于謙去三亞療養(yǎng)去了,勛貴中在京的他倆爵位最高。
方瑛自從廢了之后,人變得十分萎靡,蒼老了許多。
朱儀倒是在督撫江西之后,得到了皇帝的重用,這些年鎮(zhèn)撫南京、中都,并鎮(zhèn)撫云南,頗有功勞,世券也拿回來了。
皇帝也不跟他慪氣了,連朱永都升了爵位,如今都是撫寧侯了,他從老撾調任后,協(xié)助項忠,鎮(zhèn)撫婆羅洲。
本來黔國公沐琮也在京師,年前被派出去鎮(zhèn)撫沈陽。
“朕詔你們來,是有要事交代。”
朱祁鈺放下奏疏,示意他們坐下,笑道:“勛貴強不強,不看當代,而看后代。”
“不說誕生千古名將,起碼要懂得將兵,要會打仗的。”
“而這幾年多位伯爵、侯爵死后,他們的兒子繼承爵位后,朕發(fā)現(xiàn)一無是處,根本沒有他們爹的本事。”
“所以呀,朕要建立一所學校,讓勛貴族人全都進去學習,然后進行嚴格考核制度,考核不成功的,不許襲爵!”
方瑛和朱儀對視一眼,都覺不妙。
“老臣不看好此舉。”
方瑛慢吞吞道:“勛貴勛貴,是連成一片的,您讓誰來主持考核呢?”
“就說老臣吧,老臣家中兒子什么德性,您最清楚了。”
“讓老臣主持考核,肯定讓兒子過關呀?親戚子侄、軍中關系又是一大片,您說讓誰不襲爵?那是斷人香火的大事,老臣敢攔嗎?”
“老臣不考慮自己,也得考慮維護這層關系吧?”
“這學校辦不辦,老臣覺得沒用。”
方瑛說完,朱儀也贊同道:“微臣也覺得沒用,勛貴和文官不一樣,勛貴是一個整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得罪誰,都不行,都沾親帶故的。”
“陛下,您是想讓勛貴子嗣變得更好,臣等老臣都了解,可這人吶,是龍是蟲,是天生的,教不得的。”
“就說我家那兒子,是您親手教導的吧?”
“如今在軍中,不照樣不成器嗎?”
朱儀深表無奈:“您說說,這些年,微臣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您也沒少打他,可有用嗎?”
“甚至,您打了他,他回家跟微臣沾沾自喜,說您是愛他,所以打他,在宮中沒被您打過的,出去都沒面子。”
“您瞧瞧,這樣的人能教出來嗎?”
“微臣勸您呀,別操這心,沒用。”
朱儀很光棍,不光棍也不行啊,他兒子朱輔和朱軫都不成器。
這還都是皇帝親自教導的呢。
講武堂上了,皇子的學堂也跟著念了,以為是武不成吧,咱們習文,皇帝讓他們去國子監(jiān)讀書。
結果國子監(jiān)祭酒哭著送回來的,還登門成國公府,勸成國公打死兩個不孝子。
朱儀是真想打死他倆呀,皇帝甚至讓他倆去皇家商行經(jīng)商,結果他倆捅個大窟窿,沒少賠錢。
倒是女兒爭氣,長女嫁給了沐琮,次女嫁給了李東陽,三女陽武侯薛廈。
朱儀兒子不行,女兒個個優(yōu)秀,也是奇怪。
“陛下要是打死他家兩個,把我家那個也打死吧。”方瑛氣得直哼哼。
但方毅肯定比朱輔和朱軫強。
方毅起碼能吃得了從軍的苦,打仗水平不咋地,起碼能跟著行軍,這倆貨去都不敢去。
“辦不成?”朱祁鈺也覺得棘手。
勛貴的兒子不會打仗,以文代武是早晚的事。
畢竟文官靠本事考上來的,勛貴是以血脈維系,肯定不如文官。
“辦不成。”兩個人都搖頭。
朱祁鈺嘆了口氣:“父親英雄兒狗熊,怕是勛貴都能看到。”
“微臣也愁啊。”
朱儀苦笑:“微臣跟您說句實話,若按照您的辦法辦學,讓微臣來主持,為了爵位傳承,微臣就算昧著良心,也得吹兒子優(yōu)秀呀。”
“名聲好吹出去,用錢砸就行。”
“萬一國朝有戰(zhàn)事,您派他掌兵,結果卻打崩了呢?”
“遠的有趙括,近的有李景隆。”
“那不止是一家的事情啊,那是整個國家的大事啊。”
“微臣是知道您是為后代好的,不是要奪爵削爵,只是想讓他們成才,可別人不理解您的苦心呀。”
“再說了,勛貴里的,都是親戚,能不睜一眼閉一眼嗎?”
方瑛表示贊同。
別說勛貴了,就是勛將,都是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在軍中沒點關系,根本統(tǒng)率不了兵。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老臣說句實話。”
“其實五萬人的統(tǒng)帥沒那么講究,只要伱能指揮得動下面,只要你別瞎指揮。”
“戰(zhàn)爭不說勝,也不會大敗。”
“怕的就是外行指導內行,那些在家里不成器的,被包裝成了什么千古名將,然后被朝廷派去了邊關打仗。”
“一場仗就露餡了,損兵折將,前線大敗。”
“但他們不怕的,只要把消息提前傳回來,家里在朝中使錢,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
“陛下,若軍中集體想瞞著您,您是什么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
方瑛認真道:“為何要瞞著您呢,因為要考核呀,今天幫了他,明天他才幫我呀,這種裙帶關系,越考核越亂,越會欺上瞞下。”
“若這種考核真的推行下去,不出一百年,大明必亡。”
這話就嚴重極了。
原因方瑛也解釋了,能不滅亡嗎?
“你們能和朕說實話,朕很欣慰的。”
朱祁鈺表示贊同:“朕的初衷不是限制襲爵,而是讓勛貴成器,起碼每一代都有人來當勛貴的領頭人!”
“新一代的,朕看好的是陶魯、范昇、許寧、周玉、宋誠、毛榮和毛海(毛忠侄子),沒了。”
“其他人的兒子呢?就憑這幾個人,怎么支撐起龐大的勛貴呀?”
“你們說說,朕能不著急嗎?”
“前幾年朕看珠暉不錯,他在朕身邊養(yǎng)了十年,讓他去跟隨其父身邊歷練,結果呢,打個野人都打不明白,若不是他爹朱永給兜底兒,命都沒了。”
“你倆兒子就別說了,狗屁不是!”
“朕能不心急嗎?你們是朕的肱骨啊,太子以后要仰仗著你們的兒子,給他掌兵權呢!”
“沒有勛貴掌兵權,讓誰去掌啊?”
方瑛和朱儀老臉通紅。
“想想辦法吧。”朱祁鈺表示心累。
“陛下,老臣倒是有一策。”
方瑛緩緩道:“老臣這一代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從基層鍛煉起來的。”
“而下一代人,從小就含著金鑰匙出生,想讓他們創(chuàng)業(yè),難之又難,守業(yè)也費勁,但溜雞斗狗、招惹是非都是第一名。”
“不如把他們丟進軍中去,和朱暉一樣去歷練,不用讓他們掌兵,讓他們懂得怎么打仗就行。”
“也算是歷練。”
朱祁鈺看向朱儀,問他的想法。
“微臣覺得可以。”朱儀道。
朱祁鈺略微思考:“明日,朕設下飲宴,詔在京勛貴,一起來議一議,若可以的話,就丟去婆羅洲歷練。”
“婆羅洲沒什么危險,有天天有小仗打。”
“再從諸卿家族中遴選一批有能力,有野心的,送去王越軍中,隨王越平三緬。”
這件事就定下來。
勛貴不強,早晚被文官吞噬。
文官完全替代武官,絕對不行的。
因為武官是世家,從小就懂兵法,文官是半路出家,對兵法是一知半解,完全靠人命堆經(jīng)驗,這種路子太平年月可以,一旦到了亂世,沒人給你時間刷經(jīng)驗的。
但若有能力顯著的文官,朱祁鈺是樂意讓他們掌兵的,比如項忠、韓雍、寇深、原杰、王偉、王來等等,都在掌兵啊。
“去把年富請來。”
朱祁鈺背負雙手,在殿里溜達。
過了一會,年富進來,行禮后,側立一側,不敢打擾皇帝思考。
“年卿,臘月二十九朝會上,您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跟朕說呀?”
朱祁鈺笑道:“是不是對國企有異議呀?”
“真是什么都瞞不住陛下。”
年富嘆了口氣:“這幾天老臣在寫一篇思辨文章,準備發(fā)表在報刊上,讓天下人討論討論。”
“老臣總覺得這國企呀,經(jīng)營者只會往自己口袋里裝錢,中樞賺不到多少錢。”
“再說了,中樞若是下場經(jīng)商,那么就是朝臣下場吞并民間資本的饕餮盛宴。”
“老臣覺得,國企做不起來,反倒中樞官員,全都賺得盆滿缽滿。”
年富是真不怕得罪人。
因為李賢身體不好,明年就要去三亞養(yǎng)病,首輔位置空懸,而姚夔年紀太大了,這幾年身體也不好。
耿九疇也身體不好,戶部尚且難以支撐的。
而白圭,又是皇帝老丈人,是沒法當首輔的。
首輔的位置,就是他年富的。
除非功勞更大的韓雍回朝,否則他年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漠斒纵o,執(zhí)掌中樞。
“年卿,您能和朕說這些,朕很欣慰。”
朱祁鈺早就考慮過了。
其實,國企是個誘餌,這是一場大魚吃小魚的游戲,官員們去吃民間的小魚,最后皇帝出手,吃掉他們,壯大自己。
別忘了,若中樞能年入兩億,那還要皇帝干什么?
利益太大了就是罪。
“朕也在想,在不收購民間產(chǎn)業(yè)的情況下,建立新品牌新產(chǎn)業(yè)鏈,是成立國企的一條路。”
這樣一來,國企就要幾年才能建立成功的。
中樞重臣一定不會選這條路的。
“聽朕說完。”
朱祁鈺擺擺手:“關于公司,大明是最先進的,同時大明遍地是小品牌,大品牌幾乎沒有。”
“所以,走捷徑就是整合資源,進行壟斷。”
“但這種整合,是收購,收購就要連人帶設備一起進來,那么人員構成就復雜了。”
“中樞重臣又向來厭商,對商業(yè)了解并不多,自然就會被人忽悠,跟著瞎走,最后資產(chǎn)血虧,一分錢都賺不上來。”
“經(jīng)驗,總要花錢買來的嘛。”
朱祁鈺笑道:“所以呀,朕說了,只能用五千萬本金,要做幾十個乃至上百個大品牌,你覺得錢夠嗎?”
“所以,經(jīng)商也要一點點來,吸納一批懂得做生意的人入朝為官,朕打算再立一院,叫商企院,來執(zhí)掌國企。”
“從底層慢慢做,不要怕慢。”
“您說的饕餮盛宴,也就不存在了。”
年富明白了,皇帝早就防著這一手呢,等等,皇帝不是防著貪污,而是在等著人貪污,他好大魚吃小魚。
看看他成立的品牌,就是想吸納進來更多的品牌,然后形成合力,成立更大的品牌。
“陛下的意思,老臣明白了。”這是年富的投石問路。
皇帝聽進去了,就說明等李賢退下去,就由他頂上來。
“年卿,保重身體啊。”
朱祁鈺其實希望年富不要去當這個首輔,年富今年七十九歲了,明年就是八十,比李賢歲數(shù)還大。
這幾年他身體也不好,但這老頭太犟,非要當首輔。
首輔太累了,天下大事,都需要首輔拍板,可見首輔的工作量。
“老臣一生得幸遇到明主,讓老臣一展才華,老臣雖死無憾!”年富跪伏在地,老目含淚。
景泰十五年,年富背部生瘡,是皇帝派的貼身御醫(yī)守在身邊,把他從鬼門關里救回來了。
他能在湖北打一場震古絕倫的大仗,又能憑督撫之位躍居中樞,都是源自皇帝的絕對信任。
皇帝讓他掌兵,給他當政的機會,絕對堪稱明主了。
而死前,他只有最后一個夢想,執(zhí)掌中樞,宰執(zhí)天下。
皇帝成全他了。
“你是朕的心腹,是朕最重要的重臣啊。”
“大明有今天,是你,是胡濙、是于謙、是王越、是韓雍等等無數(shù)人,共同努力換來的。”
朱祁鈺把他扶起來:“朕要去昆侖山封禪,把你的名字,你們的名字,全都鐫刻在昆侖山上,把你們所有人的功績,立碑樹傳,讓后人銘記!”
年富痛哭。
送走年富,朱祁鈺心里著急,這一代老臣快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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