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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是洪武朝從軍家族,這些年野蠻發(fā)展,已經(jīng)成為本地巨擘。
王誠不像王竑,拿著尚方寶劍,就大殺一通。
皇帝派他來是掌軍,而不是和士族撕破臉,將士族趕盡殺絕的。
只是,要求他將流民移入湖南、貴州,這些士族控制流民。
他完成任務便是,沒必要節(jié)外生枝。
再說了,他是個太監(jiān),權(quán)勢滔天有什么好處?何況他本身已經(jīng)權(quán)勢滔天了,還想圖什么呢?
根本就沒必要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就在民間大殺四方,他只要安安穩(wěn)穩(wěn)把皇帝交代的任務完成,在南直隸好好享受便好。
而且,他坐鎮(zhèn)巢湖,也是在給王竑仗膽。
王竑在和州大殺四方,仗著的就是他王誠的勢。
當水匪肅清后,王誠拜訪巢縣第一家。
姓謝。
這個謝家不簡單,伯祖叫謝達,曾祖是謝彥。
謝彥是鳳陽人,隨太祖皇帝征戰(zhàn),為開國功勛,其長子謝達,做汝陽公主的駙馬。
謝氏一族,在將星閃耀的明初并不起眼。
但那些名將都被誅殺了,反而他們這種官職不高不低的,卻得以保全,家族也源遠流長,成為本地大戶。
而他這一支,是從南京遷過來的。
謝達為了博取太祖皇帝歡心,主動將庶脈遷出京師,充塞各地。
聞聽宮中大太監(jiān)造訪,謝叔德打開中門,親自迎接。
王竑在和州大殺四方的消息,還未傳到廬州府來,所以他還并不知道王誠目的,還想借機攀附王誠呢。
然而。
剛?cè)胝茫柽€未飲,王誠便笑瞇瞇問:“咱家欲遷移巢縣流民,謝家主可否行個方便?”
謝叔德嘴角一抽。
控制流民的好處很多,比如繳納稅賦的時候,若不想繳納,就指使流民去搶劫糧車;
或者,家族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攛掇流民聚眾造反。
當然了,后者容易引火燒身,大族不敢使用。
像巢湖范圍內(nèi),大概有幾萬流民,這些流民由各個士族控制,像謝家,手里有個七八千流民。
家族分成兩脈,一脈光明正大的生存,一脈則去掌控流民。
流民可當匪、可從商、可從農(nóng),凡是見不得光的事,都由流民去做。
反正南直隸糧食多的是,供養(yǎng)幾千流民,算不得什么難事,大不了少交一點稅賦,再把交上去的稅賦搶回來便是。
謝叔德眼神抽搐:“大人,您這話什么意思?朝堂若遷走流民,對吾等家族而言是大好事呀,我們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真贊成?”
王誠笑道:“謝家主,咱家可沒跟你玩笑!”
“當然了……”
王誠打斷謝叔德的話:“好,咱家親自坐鎮(zhèn)你家,親眼看著流民裝載上船,倘若流民抵抗官兵,咱家的兵死一個,咱家就從你謝家挑出一個人來,殺掉!”
“啊?”
謝叔德驚呼:“大人,那流民似匪似盜,他們殺害官兵,跟我謝家什么關系呀?”
“明人不說暗話,伱非要跟咱家兜圈子嗎?”
王誠更喜歡在皇宮里伺候皇帝,不愿意下來奔波做事,他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又是個太監(jiān),沒有明天了,他就想好好享受余生。
奈何皇帝有命,他不敢不從。
所以,他不想趕盡殺絕,他想給自己多積陰德,下輩子投個好胎,別當太監(jiān)。
謝叔德小心地看了眼王誠。
“怎么?還想殺咱家嗎?”
王誠譏笑:“聽聽咱家的稱呼,哼,咱家雖是總兵,卻是宮里的太監(jiān),是伴著皇爺長大的太監(jiān),你可知咱家在皇爺心里是什么地位呀?”
噗通!
謝叔德立刻跪在地上:“大人,謝家愿對大人俯首稱臣,您是謝家的天,您說什么,謝家便做什么。”
王誠很滿意謝叔德的態(tài)度:“咱家也不想妄動刀兵,也知道你想要什么?哼,便從你家里挑出個機靈的,跟著咱家吧。”
“謝總兵大人再造之恩!”
謝叔德鄭重磕頭,能跟著王誠,比家業(yè)膨脹一倍更加有用。
說著,有下人送入堂中一個錦盒。
謝叔德打開后,雙手高捧過頭,跪在地上:“求大人笑納!”
王誠瞇了一眼,大概有三十幾張銀票,約莫三十多萬兩。
這個謝叔德果然聰明。
權(quán)力和錢,他果斷選擇了權(quán)力。
在權(quán)力面前,錢有個屁用。
“倒也乖巧,就你跟著咱家吧。”王誠讓人收了銀票。
王誠求財。
王竑求官。
所以,處事態(tài)度截然不同。
而在和州含山。
王竑在和縣大殺四方的消息傳揚出去,王竑得了個王砍頭的名頭。
王砍頭,王酷吏。
惡名伴隨著王竑。
王竑此刻,又在含山大戶家里。
含山大戶姓張,這家人也和貴族沾著親。
王竑就兩句話:“可有隱戶?可愿意釋放流民?”
張家人畏懼于王砍頭,乖乖承認。
王竑直接令其族拆分,流入廣西、貴州、湖南。
王竑做事愈發(fā)熟練。
以前講官員法則,凡事留一線,和現(xiàn)在雷厲風行,想殺便殺比起來,實在是爽。
王竑和州事畢,便南下太平府。
張鳳則派人來和州移民。
并將船匠等工匠聚攏起來,以及可用的老卒,全部流入貴州慶元府(原廣西),交給李匡。
為了消除他們的抵觸朝堂之心,張鳳給他們頒發(fā)民籍,并承諾給在當?shù)胤值兀辉敢鈴能娨部桑珣{自愿。
方才連哄帶騙,把和州流民裝上船。
而第一批流民,已經(jīng)到達湖南。
韓雍正在清掃湘西,湘西苗寨多不臣服于大明,收到張鳳信件的時候,第一批流民已經(jīng)到達長沙。
他急忙下令,將第一批流民運到衡州府。
衡州府他已經(jīng)犁清了。
土司匪首都被他抓到,如今正在打通湘南通往湘北的道路。
他下令將第一批流民,安置在衡陽、耒陽、桂陽三地,多多分配田畝,一個人給分三個人的土地,女子、孩子也都給分地,男孩女孩一樣分地。
韓雍的指令寫了十幾頁,詳細寫了如何分配流民,尤其是種子和農(nóng)具,每個人都不能少。
房屋是官府幫建,錢財由中樞提供,不許跟百姓索要一針一線,擅拿者處以重罪。
他抽不開身,清掃苗寨十分困難。
而他指令剛出去,第二批流民就到了。
從應天府送來的十七萬流民,全部送到了湖南。
韓雍不得不從湘西抽出身來,安置十七萬流民,可不是地方官吏能做的,必須由他親自來做。
離開湘西時,他頗為嘆息,為了湘西一戰(zhàn),他準備了半年時間,連戰(zhàn)連捷,距離徹底清洗完畢,最多半年光景,如今卻不得不放棄清剿。
馬不停蹄趕到衡州府,他坐鎮(zhèn)在耒陽。
按照他的預計,十七萬流民,七萬安置在衡州府,三萬安置在彬州府,七萬安置在永州府。
并將清掃出來的土人婦人,全部嫁給流民。
恭順的土人,則按照漢人一樣,分配大量土地。
湘南、湘西多是土人聚居之地,并不服從于大明,想徹底化土為漢,需要戰(zhàn)撫雙重手段。
最重要的就是修路、移民,久而久之,自然成漢地了。
韓雍剛坐鎮(zhèn)耒陽,又從南直隸傳來消息,還有十七萬流民,準備安置在湖南。
韓雍都懵了,之前他沒少給王誠寫信,王誠都不理他,顯然不想將南直隸五府百姓給湖南。
這次怎么這么大方?
經(jīng)過了解才知道,是皇帝在中樞下旨,令南直隸優(yōu)先給湖南、貴州、廣東移民。
所以便宜砸韓雍頭上了。
韓雍將流民全部造冊記錄,還詳細了解了流民的手藝、能力,甚至還打出征兵之意,結(jié)果流民皆對征兵畏懼如虎。
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讓流民驚恐,容易引發(fā)叛亂,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新來的十七萬流民,他打算三萬安置在寶慶府南部,兩萬安置在靖州,三萬安置在柳州府北部,剩余的九萬人,安置在辰州府。
與此同時,貴州南三府督撫李匡,收到了一千多船匠,還有一千多老卒。
但他們都不愿意為朝堂效力。
李匡雖生氣,但還是遵從民意,把他們安置在貴州慶元府,允許做事入造船基地做事。
他剛剛安置完畢,就收到了王誠的親筆信,正在往貴州南三府運七萬流民。
廣東布政使薛遠和侯臣,此刻也在接收來自南直隸的流民。
王誠總共給廣東四十四萬流民。
多安置在新并入廣東的梧州府、平樂府,以及靠近福建的潮州府、惠州府,韶州府和肇慶府接收比較少。
而貴州督撫項文曜,也收到王誠的移民。
去貴州的流民不多,不足十萬人,因為貴州可安置的地方實在是少。
而項文曜并非領兵奇才,犁平貴州差點意思。
南直隸五府一百多萬流民,很快被運送走了,王誠倒是松了口氣。
移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哪怕是安置流民,也伴隨著血腥。
不是官府一吆喝,流民就乖乖上船了。
而是將所有流民用繩子綁上,如罪犯一般,派兵卒押著上船,不聽話的刺頭兒直接殺掉。
有病也無藥可醫(yī),一切聽天由命。
還要防范疫病,倘若鬧出了瘟疫,整船整船的人沉江。
若在岸上鬧瘟疫,則全部掩埋,毫不留情。
至于移民過程中,發(fā)生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經(jīng)不用贅述了,多得令人發(fā)指。
移民是一件非常血腥的壞事。
王誠從五府清掃出來流民164萬。
安全抵達各地的,僅僅120萬人。
那四十多萬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了。
這些是不會記錄在案的,只會記錄接收多少人,安置多少人,這些會成為官員的政績,一筆筆記錄在案。
王誠遷移流民,手段溫和,并沒有大開殺戒,反而得到了好名聲。
再看看王竑,落個王砍頭的名聲,在和州、太平府、寧國府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
總共清掃出來四十多萬流民。
這些人全部送去廣西。
廣西像塊海綿,多少人都能容納進去,畢竟還有安南可以安置,就稀缺漢人。
張鳳和李震在安置。
而在京師。
京師官員也在移民西北。
前半年移民宗室,后半年移民百姓,往甘肅填充人口。
北直隸移走的算不上流民,但都是黑戶。
皇帝下旨清掃,結(jié)果掃出來近百萬黑戶。
這些黑戶,多被流入寧夏、甘肅兩地。
而在養(yǎng)心殿上。
朱祁鈺正在詔見楊璇:“在南直隸做的不錯。”
“微臣不敢居功。”楊璇磕頭,眉眼之中閃爍著驚喜。
從南直隸罪臣家中,共籌集一萬三千艘海船,四萬多艘江船。
運送流民、押解銀兩入京,用的就是這些江船。
“王福調(diào)任戶部,你來做順天府府尹。”
朱祁鈺認真道:“朕叮囑你兩句話,你是朕的人,心眼要向著朕。”
楊璇臉上喜色一僵,趕緊磕頭。
“第二句話,南直隸海船之事,任何人不許泄露,就當沒發(fā)生過。”
“微臣遵旨!”楊璇磕頭。
“你是聰明人,朕相信你明白其中道理。”
朱祁鈺打發(fā)他走了。
原應天府府尹楊璇,升順天府府尹,原順天府府尹王福,調(diào)任戶部。
圣旨發(fā)出,內(nèi)閣蓋印,頒布天下。
朱祁鈺放下奏章,走到地圖前:“馮孝,你說南直隸必須要放兩個國公嗎?”
馮孝打了個激靈:“皇爺,南直隸茲事體大,不能在北京一言定之。”
言下之意,是必須您巡幸南京,才能決定。
“楊信在江西有多少兵了?”朱祁鈺忽然問。
“回皇爺,根據(jù)最近的奏報,有十一萬了。”
朱祁鈺指著地圖:“江西楊信在左,山東朱英、項忠在北,王誠、歐信在西,任禮在中都,胡豅在南,宋偉、李震俱是朕的爪牙!”
“朕手握雄兵百萬!”
“還怕區(qū)區(qū)士紳?”
“傳旨王竑,殺得不夠狠,不必擔心局面不可收拾,朕會親自為他收拾殘局!”
朱祁鈺冷冷道:“告訴他,只管殺便是。”
“令閣部準備,朕不喜歡北方的冬春,明年春季,朕欲巡幸南直隸,去看看南京春光。”
馮孝眼皮子一抽:“皇爺,是不是太早了?”
如今是改革的關鍵時期。
皇帝一去南直隸,可就直接把火藥罐子點炸了,徹底沒有回旋余地,彼此必然廝殺。
屆時中樞必然不穩(wěn),萬一有人在北京迎立倭郡王!
問題可就大發(fā)了。
等皇帝回京收拾殘局,所有改革恐怕都要被迫停止。
再撿起來,起碼需要幾年的時間,到時候皇帝還會有這個精氣神了嗎?朝中名將名臣凋零,還能支撐起來改革嗎?
“宜早不宜遲,南直隸不清掃,朕就一日不可安枕。”
朱祁鈺道:“讓大明兩大名將,為朕戍守中樞,著實是浪費時間啊,朕等得,但于謙、范廣多大歲數(shù)了?他們還能為朝征戰(zhàn)幾年?”
“南直隸必須要去,干脆現(xiàn)在就去。”
“朕手握二百萬雄兵,誰敢殺朕?”
這是朱祁鈺最大的自信。
天下掌兵的,都是他的心腹,倘若倭郡王復辟,他的爪牙們必定沒好下場,只能擁護他。
再說了,他還會不防范朱祁鎮(zhèn)嗎?
“皇爺!”馮孝看了眼南宮方向。
朱祁鈺撇嘴而笑:“朕在考慮,是不是要開太廟,請他上路呢?他已經(jīng)沒用了!”
以前需要朱祁鎮(zhèn)為他穩(wěn)定局面。
但現(xiàn)在不需要了。
直接殺死便是。
噗通!
馮孝嚇得跪在地上:“皇爺,若您動手,大好局面就瞬間土崩瓦解了呀!”
“他還沒這么大能量!”
但馮孝不這樣看。
如今中樞地方、宮中府中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正是這種平衡,才能讓矛盾緩解,彼此勠力同心。
中樞政治環(huán)境寬松,地方才能做實事。
若官員人人自危,天天想著如何站隊,誰能安心做事呢?
朝堂百官已經(jīng)選擇性遺忘了朱祁鎮(zhèn),倘若這個時候,皇帝開宗廟,殺掉朱祁鎮(zhèn),會造成什么惡劣的政治影響?
朝臣自危,新政戛然而止。
所有心血付諸東流。
但朱祁鈺卻不這樣想,他認為人心趨利,他只要能給所有既得利益者更舒適的政治環(huán)境,這些人就能為他賣命。
跟朱祁鎮(zhèn)死活沒有關系。
“皇爺,奴婢不懂朝政,請您詢問老太傅、邢國公,請他們做決定便是。”馮孝磕頭。
讓他們說,肯定不會同意呀。
不管怎么說,朱祁鎮(zhèn)都當過皇帝,臣子若攛掇皇帝弒殺君王,那是佞臣!
忠臣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朱祁鈺笑道:“好了,一點小事而已,你至于這般模樣嗎?大不了把他也帶去江南,說不定他人還會失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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