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朱儀聯系過下官。”李賢小心翼翼道。 “你瘋了?” 胡濙臉色急變:“那是誰的人,你心中沒數嗎?難道你也想做廢立之事?” 李賢瘋狂搖頭,眼淚都快嗆出來了:“下官絕對不敢啊!” “那伱還聯系朱儀?” 胡濙指著門:“出去,你自己死,別拖著別人!” “不是我聯系朱儀,而是朱儀主動聯系下官我啊!” 李賢哭泣:“等晉商被端了,陛下不會放過下官的!老太傅,您知道陛下為何如此迫切地要對江浙下手嗎?” 因為江浙最富,胡濙這樣想。 “開海!” “陛下要開海!” “鄭和七下西洋,賺了多少,您心知肚明,陛下要學太宗,開海啊!”李賢急聲道。 胡濙踉蹌幾下,跌坐在椅子上。 開海? 那是要和整個江浙閩廣士紳為敵啊! 而江浙士紳的背后,都站在朝堂上呢! 胡濙、于謙、林聰等,實在太多了,都是江浙閩廣人啊! 沿海多少商人,都靠海吃飯呢! 而這些錢,會源源不斷的進入朝中大員的賬戶里,官員們才吃大頭。 整個大明,除了皇帝之外,都分到了這一杯羹! 等皇帝知道了真相,會做什么? 殺光嗎? 胡濙不敢想了:“陛下怎么會突然要開海呢?李賢,你在誆老夫是不是?” “老太傅,您說陛下調查江浙,圖什么呢?” “以陛下的雄心,根本不會在意百姓的死活!” “他想要錢,直接派禁軍,去江浙強征便可,江浙誰敢反抗?連京官都被他治的服服的,江浙士紳算個屁啊,只要陛下想要,都得乖乖照給。” “但他偏偏要查,查什么?” 胡濙想說,是要重建里甲制。 很快,又覺得自己很可笑,里甲制不過是一種說辭罷了。 自古底層都掌控在士紳望族手中,朝堂養著百姓,無非為了吸血、收稅。 與其中樞掏錢養著吏員收稅,不如讓士紳來收。 中樞從士紳手中得到稅賦便可以了,控制好士紳,就控制了基層,非要建什么里甲制干什么呢?完全得不償失。 太宗皇帝就明白這個問題,所以只跟士紳要錢,士紳雖然討厭太宗皇帝,但和太祖皇帝比起來,太宗皇帝絕對是好皇帝。 “開海,他真的想開海!”胡濙脊背發寒。 等陛下發現沿海的生意,都被人壟斷,賺著海量銀子,重臣、勛臣、文人、武將都分到了甜頭,偏偏皇帝沒份。 甚至,當他知道那些倭寇,只不過海商豢養的看門狗,朝堂卻花著海量的銀子養著備倭軍。 而海上的背后,站著的是朝堂重臣…… 皇帝的屠刀,會不會落下? 會殺多少人?他還能活著嗎? 他不敢想了。 “他會開海嗎?”胡濙有些驚恐地看向張鳳。 張鳳點了點頭:“銀子終究是要花完的,永樂朝距今不久,鄭和下西洋賺了多少錢,宮中都有記載。而且,陛下崇商,還多次下旨,讓市舶司和西番貿易,肯定是想賺海上的銀子。” 胡濙絕望地閉上眼睛。 李賢說服了他了! “你想讓京營在誰的手中?”胡濙問他。 李賢眼睛一亮,知道說服了胡濙。 “維持原樣不變!”李賢知道,無論讓誰統領京營,胡濙都不會同意的,干脆以退為進。 “陛下手中有十余萬兵丁,你可要掂量掂量,不該有的念頭,絕對不能有!” 胡濙擔心李賢上頭了,萬一被朱儀等人攛掇,進行廢立,熱鬧可就大了。 他總覺得不放心,李賢被逼上梁山了,萬一玩脫了,可把他害慘了。 必須等讓女婿朱儀過府,他們兩個好好商量商量。 絕對是過猶不及,能不做盡量什么都不要做,當今皇帝可不好招惹啊。 “下官知道!” 李賢爬起來,連連點頭:“于太保天不假年,只有您才能當大明的定海神針!” “有您支持,這件事就成了一半!” 見李賢信誓旦旦的模樣,胡濙覺得,李賢還有事情瞞著他。 “老太傅,不是什么新鮮事兒,陛下派王誠做京營提督太監,收攏京營權力的同時,還要清查空餉。” “這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下面的底層軍官都支持吾等,有了他們支持,王誠根本掌握不了京營。” “之前有于謙震著,無人敢拒絕。” “卻想不到,于謙病重了,陛下掌控不了京營的。” 李賢深深一禮:“下官也絕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維持京營現狀,讓陛下對下官高抬貴手。” “你派人去打探,于謙究竟是什么病?”胡濙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開海!開海! 送走李賢等人,胡濙整個人都不好了。 開海的話,牽連實在太大了,最好勸一勸陛下,息了這個念頭,若陛下一意孤行的話,恐怕又要起波瀾啊。 …… 朱祁鈺正在于謙的府中。 “你們是怎么照顧太保的?” 朱祁鈺沖著于冕、于康、于璚英發火:“外面的消息,是誰傳進來的?” “回陛下的話,微臣不知道!”于冕哭著回答。 病床上的于謙,面如金紙,眼角尚含熱淚,奄奄一息。 嘭! 朱祁鈺一腳把于冕踹翻:“你什么都不知道!這個兒子是怎么當的?” “微臣不孝!微臣不孝啊!”于冕哭成個淚人。 “若太保有個三長兩短,朕把你們于家的下人,全都給太保殉葬!讓他們把不好的消息傳進太保的耳朵里,害死了朕的太保!”朱祁鈺氣炸了。 于謙不在,他如何整頓京營? 如何深查江浙士紳? 如何開海? 收到于謙病重的消息,他立刻給王誠下令,停止整頓京營,正常接收京營便可。 他真沒想到,于謙才撐這么久。 “太醫,于太保可還有治?”朱祁鈺目光一閃,看向跪著的太醫。 太醫瑟瑟發抖,不知道該怎么說。 “說實話。” “回稟陛下,此乃太保心病,心病尚需心藥治,著實非藥石可醫。”太醫實話實說。 心病! 朱祁鈺嘆了口氣:“都出去,朕跟太保說兩句話。” 璚英身體一抖,難道皇帝要殺了父親? “太保都這樣了,朕能殺他不成?”朱祁鈺瞪了她一眼。 “請陛下恕罪,臣妾不敢揣測天心。”璚英帶著人,退出了房間。 朱祁鈺看見病床上的于謙,嘆了口氣。 “太保,朕與你,竟有一天,以這般情形相見?”朱祁鈺坐在床邊。 說實話,于謙現在死了,對他利大于弊。 沒有于謙,就無人可制壓皇權。 但是,也無人壓制江南士紳,想開海,也遙遙無期,憑借朕一個人,艱難前行,難啊。 還有一層深意,他需要朝中有一個人制衡自己。 他怕自己真瘋了,到時候,他會把大明玩死的,僅僅他自己溶于水還則罷了,就怕他帶著大明一起去死。 最近權力暴漲,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快要淪陷成為權力的仆人了。 “太保,你能聽見朕的聲音嗎?” “朕真的不希望你死了。” “朕是你一手扶上皇位的,這些年,朕與你猜忌、忌諱、相疑,互相試探。” “你累了,朕也累了。” “朕有雄心,想縱橫漠北,想恢復蒙元疆土,想開海,想讓大明百姓過上好日子。” “朕需要你!” “太保,你想做圣人,朕可封你為圣人,你想仙人,朕可敕封你為仙人。”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宣鎮那些百姓,無非是命不好,朕已經讓廠衛立下祠堂,讓后人世代給他們香火供奉,已經夠了。” “你怎么不想想?萬一瓦剌兵長驅直入,會有多少百姓遭殃?” “忘了?八年前,從土木堡到北京城,千里無人煙,死了上百萬百姓啊!” “這次,犧牲了數十萬百姓,保住了更多人啊。” “說起北京保衛戰,也是你,挺身而出,保住了大明!” “兩次了,你兩次保住了大明,你是大明的大功臣啊!” “太保,過去吧。” 于謙指尖動了一下,卻還半瞇縫著眼睛。 沒有說話。 朱祁鈺抓住他的手:“朕還記得,在奉天廣場上,朕逼你的時候,那時候,朕除了裝瘋賣傻,還有什么能耐呢?” “朕為何敢大著膽子殺人?因為朕知道,你是圣人,你不會謀朝篡位的,你一定會保住朕的!” “果不其然,朕把你逼到絕境,你也低眉垂首,認下了。” “當時朕的心里,是感激你的。” “一直到現在,朕的心里也是感激你的,雖然你總跟朕過不去,但朕可以忘記這些。” “太保,今時不同往日了。” “朕已經拿回了皇權,朕已經君臨天下了!” “你為何不能和朕攜手,一起打造大明江山?做朕的徐達,做朕的常遇春,朕也封你做國公,甚至裂土分王,朕都舍得!” “太保啊,朕有時候任性、裝瘋、暴戾,朕知道,傷人傷己。所以朕需要你啊,你幫著朕兜底兒,朕才有底氣裝瘋啊!” “若有一天,老臣們都不在了,朕可能從裝瘋,真的變成了真瘋,朕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到時候這大好江山,還能不能傳下去了呢?” 朱祁鈺唏噓:“好起來吧,為了大明,為了朕,你好起來,朕以后不猜忌你了,好嗎?” 于謙的眼角滑過一滴眼淚。 卻終究不愿意說一句話。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太保,好起來吧,大明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皇爺,有密奏傳來!” 正說著,門外便傳來懷恩的聲音。 王誠送來密奏。 朱祁鈺推開門,于冕小心翼翼探頭往里面看,也擔心皇帝借機殺了于謙。 吱嘎! 接過密奏,房門關閉。 朱祁鈺回到于謙旁邊,坐在床邊,展開密奏,眉頭皺起來:“看吧,你剛剛傳出病重的消息,京營便不聽朕的了!” “呵呵!勛臣啊勛臣,以為朕的刀不利?” “若派人,殺光了京營呢?” 朱祁鈺眉角跳動,眸中寒光閃爍。 目光下移:“你若能好起來該多好,哪怕再活半年,朕也能借你的威風,整飭了京營,強征天下商賈入京,然后整頓江浙,朕親自坐鎮南京,把江浙殺個血流成河!” “順勢開海,太宗時鄭和七下西洋,帶回來奇珍異寶不計其數!” “海上都是寶貝啊,可偏偏不讓朕分一杯羹!” “朕的大業,已經能進入正軌了。” “可惜啊,你倒下的太快了!” “朕都措手不及。” “太保,你再站起來,支撐半年,半年后再死,算幫幫朕,幫幫大明,好不好啊?” 于謙沒有回應。 朱祁鈺眸中寒光閃爍:“太保,你為什么總跟朕作對呢?哪怕是死,都不讓朕舒坦。” “你死了,朕就給于冕封爵,讓他做勛臣!” “本來以你的功勞,朱驥也可封爵的,但是,你不聽話,朕就不封了。” “你棄朕而去,以后的事情就看不到了。” “你的身后名,于家日后的富貴,可都掌握在朕的手里呢。” “你真就一點都不擔心?你死了,朕哪天想起來,就折磨你兒子,你心不心疼啊?朕讓于冕和于康自相殘殺!” “想抗衡朕啊,就坐起來,撐著,別死!” “你活著,朕也不敢對你于家動手啊。” “于謙,變壞吧,當什么圣人啊!” “當個奸臣,當個千古奸臣!” “你要什么,朕都給你!起來吧!好嗎?” 奈何啊,于謙流著眼淚,就是不說話。 “你非要棄朕而去,就去吧,連兒女都不要了,還能顧念朕的恩情嗎?去吧,朕賜你死后的榮耀,便這樣吧。” 朱祁鈺站起來時,抹了下眼角的淚。 大明守護神,終于倒下了。 朱祁鈺推開房門:“你們去好好侍奉吧,他死的時候,朕就不來了,于家除了你們三個,全部殉葬,下去伺候太保。” “你,治不了太保的病,留著也沒用了,去地下伺候太保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