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一個已被死神預定的靈魂，暫時地被允許繼續(xù)停留在身體里，身體躺在診所的床板上。

    被褥是皺的，前一位躺在這里的人離去前沒有收拾過它，扭起來的布褶印在背后有些難受，那些深長的褶痕下似乎藏納著疫氣和未洗凈的淡鐵銹色點，但比硬板好多了。

    他想稍浮起身把毯子扯平，但一陣劇烈咳嗽打斷了動作，胸腔傳來某種像傷口被迫伸展般的疼痛，手攥緊最近能抓到東西拉扯，把毯子扯得更皺。

    有比唾液更黏重東西隨著咳嗽噴出，手下意識地去擦，察覺到熟悉的濕潤稠膩，掌心多出了一抹顯眼的紅色，催化燥熱感與焦慮的蒸騰。

    偶爾有端著瓶罐的影子從白色帷幕后走過，激起一點本能的希望，但又很快冷卻。

    事到如今，對草藥湯劑的期待已經(jīng)在病情的屢次惡化后消磨殆盡，醫(yī)師也已明言好轉(zhuǎn)可能不大，與其說是治療，不如形容為求生本能更合適些，愿意相信自己還能掙扎一下。

    肺腑的不適感中既無法睡去也沒法保持清醒，只是閉上眼試著忽視隔壁此起彼伏的相似咳嗽，使意識暫時地離現(xiàn)實遠些。

    但這反倒讓聽覺更敏銳了，咳嗽聲中壓抑的像某種深淺不一鏗鏘的腳步，在室內(nèi)帷幕間徘徊，時不時高亢急促的是它停下叩響門扉，催促召喚，每次作響都引起驚嚇。

    而這聲音中，一串踏在實地上的腳步從木制樓梯走下，接近這邊。聽方向是朝這邊來的。

    白帷被掀開一角，不是往常送藥的學徒，也不是只在接診和下定論時見過的戴維醫(yī)生，而是一名從未見過的高大陌生人，自然地走到床邊站住。

    一套與戴維相似但更新的黑袍、蒙面布罩后顯年輕的眉目，以及茂密靠前的發(fā)際線，憑空拉低了幾分可信度。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印象分未必要用外觀體現(xiàn)。

    在年輕高大醫(yī)生身后，一名穿著紅線滾邊黑袍中年醫(yī)生跟著鉆進來，自動在旁邊半個身位后站定，兩手相握放在身前。

    唯一認識的戴維醫(yī)師走在最后，幫雙手端著器械盤的隨從拉開帷幕，跟到了那位黑袍形制特殊的中年醫(yī)師后面，主動地邊緣化減少存在感。

    幾個助手、學徒默默地小步跟進，占據(jù)床位位置。小小的隔間一下塞進了近十人，把病床圍得滿滿當當，一雙夠不到肩膀高度的眼睛藏在人群外，試圖看清內(nèi)圈。

    “你好，我是敦靈大學醫(yī)學院的外科講師，維倫，這位是里弗斯大學的克拉夫特教授。”紅邊黑袍的醫(yī)生站出來，拋出包含數(shù)個沒怎么聽過名詞、大概是很有來頭的介紹。

    “這次來是為了為結核病人提供一種更新、更有效的治療，尤其對咯血很有效。”

    “啊？”床上的病人愣了一會，看樣子是沒怎么聽懂，還在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坐起來。

    戴維探頭翻譯道，“這兩位是我的老師，專門來治你身上白瘟疫的。”

    “愿天父保佑你們。”

    “這指的并不是完全治愈，只是或許能減慢疾病進程，減輕癥狀。”克拉夫特按住要坐起來的病人，把床單拉平，“在這之前，我們還得了解一下你的病情是否適合開展治療。”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