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走出揚州-《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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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阮元進京決心已定,便找了個日子,前往揚州府學(xué)拜會了謝墉,告知愿意與老師一同北上,謝墉聽了,自然大喜。
這時只見外面一個仆人過來,送上一封書信,到:“謝大人,辛楣先生和淵如先生來了,正在外面候著。”
謝墉笑道:“伯元,今日是雙喜臨門啊!你定了北上,辛楣先生又過來看我,還有淵如也來了?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他們一番!”說著說著,也不顧儀態(tài),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向府學(xué)門口。阮元也跟了老師,走到門前。只見錢大昕依然滿面春風,站在門前,后面還有一位白面書生,略有髭須。
錢大昕見了謝墉,也匆忙上前,笑道:“金圃兄,半年不見,氣色還不錯嘛。這是?伯元!我想起來了,江寧府那張榜文我看過了,伯元也取中在里面呢!哈哈,這《二十四史》之事,你可要和我多聊上幾日才是!”
謝墉當然也不勝欣喜,問道:“辛楣啊,你不在江南老家享福,跑到揚州來做什么?是為了見我一面,還是為了見伯元一面啊?”
錢大昕笑道:“你少和我套近乎,若只是你,我可舍不得那一兩渡船銀子呢。我在江寧講學(xué),這不,淵如也在,他正好也準備北上會試,老夫想著他才學(xué)過人,總想和他聊聊。沒想前日,京城里二云先生帖子也到了,說多年不見,也想和我暢談一番!你看,這一件件機緣巧合,不都在讓我重返京城嗎?既然這樣,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嘍。伯元,此番鄉(xiāng)試得中,你可否愿意和我們一同北上?”阮元也把準備和謝墉一道進京的事,告訴了錢大昕。那二云先生名為邵晉涵,《二十四史》最后一部《舊五代史》得以重見天日,便是因他之功,他在《爾雅》方面同樣見解頗多,乃是學(xué)術(shù)貫穿經(jīng)史的大家。
錢大昕聽了阮元之言,自然大喜。可阮元看著錢大昕身后那白面人,卻覺得有些眼熟。他只去過江南一次,似不是年內(nèi)所見,若不是江南故知,就是因他來過揚州,便欲上前問個究竟。錢大昕早見阮元好奇,笑道:“伯元,這位是陽湖孫淵如,名星衍,論學(xué)識,在這江南也是首屈一指了。怎么?伯元以前可是認識?”
阮元連忙拱手作揖,笑道:“原來是淵如兄,在下失敬了。只是,在下想問一句,淵如兄以前是否來過揚州?在下似乎,之前和淵如兄有過一面之緣。”
那孫星衍笑道:“伯元賢弟,既然是今年同榜孝廉,那自也是在下同學(xué)了。在下十二年前,確是來過揚州一次,當時在安定書院,得蒙東原先生講學(xué)一日,至今仍覺得受益匪淺。”孝廉是古時稱謂,清人也經(jīng)常用孝廉指代舉人。
阮元聽他這般介紹,忽然想起自己十一歲時,曾和一位叫孫星衍、一位叫洪亮吉的讀書人,一同去安定書院聽了戴震半日講學(xué)。此時回想起來,那名為孫星衍的白面人,依稀便是這般模樣。大喜道:“莫非是……那年虹橋相遇的淵如兄?當日酒肆之上,小弟冒昧,聽淵如兄講起昭明太子,就跟了上來,沒想今日,你我還能重逢!”
孫星衍聽了阮元這番話,也自大喜,上前抱住了阮元道:“伯元,沒想到你我居然有如此緣分!那日我本也只是一句笑話,卻不想把你引了上來,昔日同聽東原先生講學(xué),今日又是同榜舉人,看來你我啊,是上天注定的知己!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考上舉人,老哥哥我就慘嘍,從那時算起,也足足考了十二年呢!”
阮元也很開心,笑道:“淵如啊,其實我和謝恩師一同閱卷的時候,就聽他提起過你,說這些年治《尚書》有成的,第一便數(shù)淵如兄!哈哈,淵如兄此番入京,想是已經(jīng)定下一個進士名額了吧?”
孫星衍笑道:“可這會試,畢竟還是頭場四書文為主啊。好啦好啦,咱都不是那搞八股的人,糾結(jié)這些做什么?伯元,虹橋那家酒肆,我可是至今記憶猶新,他家那道文思豆腐,那刀功、那味道,嘿嘿,揚州一絕!當然了,也是天下一絕!你看那豆腐絲就漂浮在羹湯之上,可嘗起來卻全然不覺,這是何等精湛的刀法啊?我十二年過來了,都再沒遇到第二家!”文思豆腐乃是揚州特產(chǎn),故而孫星衍有此一說。
聽到這里,錢大昕也不禁大笑,道:“伯元,這揚州可是你故鄉(xiāng),平日美食美酒,你可少不了我們的!我看啊,今天咱就由伯元引路,再去那虹橋吃上一頓。眼看這金秋時節(jié),也快過去了,若再不吃一頓蟹,可就要等到明年嘍!”說著一邊拉了謝墉,一邊拉了孫星衍和阮元,便往通泗門去了。四人這一日自是大快朵頤,不在話下。
之后一連數(shù)日,阮元和錢大昕、孫星衍等人講論經(jīng)史,自也有一番樂趣。眼看謝墉啟程之日已近,錢大昕和孫星衍本非揚州之人,在這里游玩一番,就開始為啟程做準備了。可阮元二十余年來,大半時間俱在揚州生長,此時想到眼看要離開故鄉(xiāng),未免有些不舍。后面數(shù)日,便辭別了孫錢諸人,多在揚州流連,看著小秦淮、瘦西湖,總是不愿離去。錢大昕等人知他難舍之情,也任由其便,不加干預(yù)。錢大昕還和孫星衍說,阮元如此留戀揚州,正是有情之人,飽學(xué)之士易得,情深知己難求。能遇上阮元這般朋友,乃是二人之幸。
阮元除了流連揚州,也相繼去信,與師長親友作別。這一日喬書酉回信到了,說能有阮元這般敢于北上前應(yīng)會試的學(xué)生,自覺欣慰,只愿阮元早日高中。但想著李晴山這一兩年來,身體漸漸衰弱,聽董子祠那邊人說,已是經(jīng)月臥床不起,便定下一日,來看老師,楊吉也跟在阮元后面。
一路進了李家,阮元問了安,便入得李晴山臥房,眼見老師雖強顏歡笑,精神早已不如當年,也不覺傷感,道:“李先生,是學(xué)生沒用,請不到良醫(yī)給先生診治,害得老師下不得床。”
李晴山笑道:“伯元,你服除之后,連年應(yīng)試俱是高中,老師雖然這一兩年,身體不行了,但心里可開心著呢。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就算你請來郎中,只怕我這身子,也挺不下去了。用藥的事,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阮元道:“其實學(xué)生知道,當日家中不測,若不是老師一力幫襯著,只怕學(xué)生日后考學(xué),都考不得了。老師當日也拿了藥過來,只是……”想想母親還未等到李晴山的藥就已身故,一時眼眶漸漸濕潤,卻說不出一句話。
李晴山道:“伯元,你為人重情重義,老師是喜歡的,只是你畢竟年紀尚輕,有些事,你可要沉得住氣。你去京城應(yīng)那會試,可要知道,這天下大比,最是艱難。老師曾聽京里人說過,最終得以取錄之人,大抵百人中有五人而已。若你不愿淺嘗輒止,而是一心想中進士,可要記住,便是一次兩次落第,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千萬不要心浮氣躁。老師當日應(yīng)會試,也是第四次上,才取錄得一個同進士出身呢。”
阮元點點頭,記住了李晴山的話。進士即便取錄,也有“三甲”之分,第一甲只有三人,稱進士及第。第二甲一般三四十人左右,稱進士出身,大多進士都只能位列三甲,稱同進士出身。清代科舉取士,進士不算太多,大抵一次百余人至二百人上下。但清代為了彰顯皇恩,取信于士子,開設(shè)恩科也多,往往有連續(xù)兩年都舉辦會試的情況。
但阮元想著,以前一直有一個疑惑,他從來沒問過李晴山,也沒在意。但此時眼看和老師一別,只怕便是訣別。不禁脫口而出:“老師,其實學(xué)生一直有個問題,只是……”
李晴山笑道:“你是想問,我當日已取中進士三甲,本應(yīng)入朝為官,卻未及選錄官職,便歸鄉(xiāng)教書來了,是何原因,是吧?”阮元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老師既已點破,也只好點了點頭。
李晴山雖然長年臥病,可說起這段往事,卻來了興趣,可這興趣之中,卻也有一絲悲涼。只聽他緩緩說道:“伯元,我是乾隆三十六年,辛卯年的進士。取錄之后,內(nèi)閣莊學(xué)士聞我試卷,便欲一見。莊學(xué)士人很好,見我家貧,還想贈我些銀子補貼家用,我那時覺得無功不受祿,便回絕了。但莊學(xué)士為人,我眼見得謙虛好客,想著可以深交,便與他相約為友。朝中我之前識得劉文正公,之下便是他了。”
“可后來,因我只是三甲進士,不得入翰林院,也沒有分部學(xué)習(xí),只好在京閑置,做個候補知縣,要等知縣出缺,才得選用。可知縣出缺,哪有那么容易,即便出缺,前面等著補缺的人,多的是呢,哪里能那么快輪到我啊?就這樣我竟……竟一下子等了三年。直到乾隆三十九年的一天,莊學(xué)士……那時他都升了侍郎,我這也是叫習(xí)慣了,他又來找我,說他聽聞了吏部那邊選任事宜,我終于有缺可補了,是選在甘肅會寧縣做知縣。我心想甘肅雖然路遠,總是個一展抱負的地方,會寧就會寧吧,日后做的好,也會有機會升遷。哈哈,當時我在京三年不得授官,心中那一股為官濟民的熱誠,竟也淡了不少,可我還是謝過了莊學(xué)士,自己回去準備。可沒想到那日晚上,竟有個鄉(xiāng)紳打扮的人,意外說要找我。”
“那鄉(xiāng)紳我自也不識,口音現(xiàn)下想來,都有些怪異。他自稱就是甘肅會寧縣人。此次不遠千里前來京城,是為了狀告他所在鞏昌府的知府。可其中原因,我聽來卻懵然不解,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內(nèi)情。”
“他說,他家原本在會寧,也是殷實之家,算不得大富大貴,卻也有不少田產(chǎn)。可惜他天性駑鈍,讀書竟不得中式,上一年間,聽聞府里有納捐之事,出捐得五十石麥子,便可補府學(xué)學(xué)生,若是加倍,還能到京里補一個國子生員。便捐了一百石麥子給鞏昌府,只求補個監(jiān)生。眼看麥子也送了,府里告訴他,監(jiān)生的事尚需些時日,他也沒著急,便回鄉(xiāng)等著。”
“可忽然有一日,府里竟來了人,也不說別的,開口就問:‘聽聞你想著捐個監(jiān)生,那一百石麥子呢?你什么時候交?’說著,便拿出他當日簽押的憑據(jù)來。這鄉(xiāng)紳自也不解,問著這一百石麥子,前日自已交了,卻為何又有出捐之事?那公文也自有官印在的,又怎么做不得數(shù)?趕忙讓家人拿了官府文據(jù)來,文據(jù)上自有官印,想著不會錯了。”
“誰知那兩個府里人竟然說道:‘知府老爺早讓我們找過了,你當日只有恩補監(jiān)生的憑據(jù),收了一百石麥子的憑據(jù),我們沒見過,想來你這是假的了。你若想要補這監(jiān)生,就趕快交糧,少羅嗦別的。’其實朝廷在甘肅納粟捐監(jiān)之事,今上在位之后,卻已多年不行了,可正是那一年,朝廷不知聽了何人之言,竟重開了捐監(jiān)。當時諸事草創(chuàng),憑據(jù)做得也不精細,極易被做了假去。那人眼看自己憑據(jù),確實粗糙了些,想和官府自辯清白,卻也困難。”
“但他想著和官府自辯,總是自討苦吃,不如再捐一百石,雖然多捐了些,只要能補上國子生,也不虧了,便想著說起再行捐納之事。可下面另一個人卻忽然說道:‘王兄錯了,不是交一百石麥子,大人說的是銀子。你這麥子這么多,我們也拿不走,大人說不如便利些,一百石麥子,便折你三百兩銀子罷。’這樣一聽,那鄉(xiāng)紳更加慌了。他說自家在甘肅,不過家里有些田產(chǎn),甘肅全境都不算富裕,現(xiàn)銀本少,卻又到哪里找三百兩銀子去?況且一百石麥子,若非大災(zāi)之年,便只得百余兩銀子,也就買下了,卻為何要交三百兩之多?況且,這捐監(jiān)本意,是為了儲備余糧,以防災(zāi)荒之需,民間捐納原是只收糧食,卻為何要改收銀子呢?”
“那姓王衙役見那鄉(xiāng)紳不愿交納銀兩,便道:‘是我忘了,大人特意囑咐,要銀子不要麥子。咱甘肅糧食少,給我們銀子,我們?nèi)リ兾髻I糧,買得更多。至于為何要你三百兩,你不知打通朝廷關(guān)節(jié),有多少難處么?眼下這太平時節(jié),你也捐個監(jiān)生,我也捐個監(jiān)生,監(jiān)生一年就那幾個名額,不多花錢,如何到你這里?你交我們?nèi)賰桑覀兞⒖探o你憑據(jù),保你監(jiān)生罷了,莫要再羅嗦。’”
“那鄉(xiāng)紳手中本就沒有那許多現(xiàn)銀,卻如何交得?只好先請了兩人回去。可沒想到,那日之后,這兩人竟天天來那鄉(xiāng)紳家里索要銀子。眼看他們這般逼迫,那鄉(xiāng)紳覺得不對勁,朝廷多年不行捐納,怎么一下子又開了口子?只怕捐納之事,本就是子虛烏有。他家雖在甘肅,卻有個遠方親戚在京里,便來了京城,想著把這事告訴親戚。又得知我便是下一任會寧縣知縣,就連夜過來找我,想讓我?guī)退诔姓倚┤耍堰@事上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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