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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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逐漸冷去的遺體就在床上,劉藻再是不愿她忽然就沒了,也不得不信。她悲痛欲絕,連日來的郁積也都在此刻一并發泄了出來,在謝漪懷中號啕痛哭,全然沒了往日克制的儀態。
謝漪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微微仰了仰頭,眼中也是淚光閃爍。
直至劉藻發泄過了,止了哭聲,只木然流淚,謝漪方勸慰道:“陛下悲慟至此,老夫人倘若見了,必會心疼?!?
劉藻不說話,她靠在謝漪的肩,目光落在老夫人再也不會睜眼的面容上,眼淚無聲地流淌。
失去至親,何其痛心,謝漪說罷,也覺什么話此時說來,都是輕飄飄的,不能有半點安慰,干脆也就不說了,只陪著劉藻,一下一下輕撫她的背,示意她在,有人陪著她。
如此,直坐到了天明,劉藻仍是悲痛,可到底緩過來了,啞著聲,令人準備后事。謝漪見她緩過來,會開口說話了,也稍稍安心,與她道:“陛下且先梳洗一番。老夫人無子,陛下乃是外親,何人主持喪儀,還得陛下安排?!?
生死哀榮,并非小事,陛下侍奉老夫人至孝,老夫人溘然長逝,樁樁件件都需安置起來,陛下必是親力親為。
劉藻像是沒聽進去,她又望向老夫人的遺容,輕聲說道:“仆婦稱外祖母病了多時,不愿我擔心,方令人瞞下。我不信,上回來時,外祖母還親自為了煨了餅餌。”
她頓了頓,淚水自眼角滑下:“餅餌很好吃,與小時的味道一模一樣,外祖母精神也不錯,與我說了許久的話,怎么看都不像染恙之人。我已使人拿下仆婦拷問??扇羰钱斦鏋槿怂?,這府中的使喚之人全是我選的,豈不是我害死了她,我又有何面目立于外祖母身前。若不是,她病了這樣久,我卻不知,又豈非不孝?!?
她將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謝漪聽得難受,正要安慰她,便見她回過頭來,與她道:“多謝謝相昨夜陪我,使我不那么無助,你也一夜未眠,回去歇一歇。”
她這般情形,謝漪又如何放心得下,只道:“不忙,府中無人主事,陛下一人難免有顧不得之處,臣給陛下搭把手。”
劉藻一聽,也不固執了,只是很真誠地道了一句:“有勞謝相?!?
接下去諸事,當真是劉藻親力親為。那幾名仆婦也禁住了拷問,又有為老夫人視疾的醫者作證,的確是病逝。
劉藻其實也猜到,多半是病逝,可她當時暴怒,不愿相信老夫人無聲無息地去了,不免尋了她們出氣,可她心中其實是怨自己更多的。
查明以后,劉藻想到這幾人侍奉外祖母多年,也有苦勞,便多有頒賜,既是嘉獎,也是補償。
漢文帝有過遺詔,明令“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纖七日,釋服”,為外祖父母服喪,要服小功,是五服之中的第四等,小功之期僅十四日。劉藻覺得不夠,欲以漢文帝之前的舊儀行事。
漢文帝前,小功是要服五個月的。
除此之外,其余細節,她也安排得極為周致,因她這一番用心,上門致奠之人,源源不絕,三公九卿無人不至,已非盛況二字所能概括。
然而劉藻仍無半點釋懷,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連強撐出一個笑容,都辦不到,仿佛一瞬間,整個人都垮了。
她也知這樣不好,欲尋人說話,可能讓她說一說貼心話的,就只有謝漪了。
靈堂中來的人多了,不免雜吵,至夜間,人皆散盡,又不免寂靜。劉藻是外親,守靈之事,輪不到她,可外祖母無子無孫,匆忙自旁支過繼了一名侄兒來,記在外祖父名下,延續祭祀。劉藻又覺那侄兒與外祖母并不親近,未必真心祭奠,便要親自守靈。
如此一來,不免逾制,有違禮法。大臣們少不得勸諫,御史大夫楊敞為首,諫得甚為疾言厲色。
劉藻本就自責,只覺不論如何盡孝,都難恕己罪,大臣們竟連這個都要制止。她不免盛怒,撿起筆來,欲親自寫詔書斥罵,奪其官位,令他歸家省過,楊敞高齡,一旦奪官,多半是回不了朝了。謝漪在旁看著,便要勸諫,如此硬爭,怕是要釀成大事,陛下眼下心煩,不妨將此事交與她去處置。
不想,勸諫之語還未出口,劉藻便又停了筆,深深地吸了口氣,神色十分沮喪,與謝漪道:“從前桓師欲循序漸進,只教儒術,我欲習治國之道而無門,是楊敞獻了太史公書來,使我自古人前鑒之中,得少許啟發?!?
勸諫的話便統統咽了回去,謝漪心下嘆了口氣,陛下行事,并非仁懦之君,但有主見,多半堅持,然而卻記得當初一個小小善舉,也不計較那時楊敞獻書為的是自身,只記得她自其中得了好處,要回報他。
劉藻的臉色很蒼白,氣色也不好,老夫人逝去三日,她中間合眼的時候都少,或徘徊靈前,或端詳靈位,面上時常有恍惚之色,似乎總也無法相信老夫人當真亡故了。
故而她開口說話,也開始理事,仍是使謝漪極為憂心。
“陛下不妨下詔,先斥責,而后令楊敞提一章程來,問他要如何既守禮法,又使陛下能盡孝心。此詔一下,朝中必會議論喪期過短,也必有大臣提出恢復古禮,他們爭論去了,自也顧不上陛下?!贝隣幷摮鼋Y果,這邊喪儀也當畢了。
劉藻一聽,覺得可以,與謝漪感激地點了點頭,令人擬詔去了。
擬詔用印,又使人頒布,劉藻便去堂中守靈。
謝漪除有事要忙,多數時候都陪著她。劉藻累得很,可合上眼卻怎么也睡不著,她又滿腹的話想說,便忍不住與謝漪說了起來,說的都是小時候的事。
“年幼時,知曉了身世,也十分怨憤過,尤其此事還不是什么秘密,鄰舍與家人總以或輕蔑或憐憫的眼神看我,就極怨憤。覺得同是劉氏血脈,武帝之孫,何以落魄至此,畏畏縮縮地活著。都是外祖母勸的我?!?
她記憶中就是與外祖母相依為命的,自是有許多往事可說。從前劉藻也不會與人說起,這些事,都是她落魄時發生,說了倒像是求人可憐。
可對著謝漪,她就不會有這顧忌了。她有什么事,是謝相不知的呢?她只恐自己過于絮叨,致使謝相煩她。
于是說不幾句,她便有些窘迫,草草說了結語:“多虧外祖母,否則,我必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性子。”
謝漪哪里會煩她,她只擔憂陛下熬壞了身子,與她接話道:“老夫人待陛下有恩。”
靈堂縞素肅穆,燈燭不時晃動,又因是夏日,恐尸身腐爛,堂上放了許多冰,其實是有些陰森的,可劉藻一點也不怕,她看了許久靈位,神色越發恍惚起來。
謝漪恐她又陷入悲傷中去,與她道:“老夫人在臣家居住之時,也曾數度提起陛下年幼時事。”
劉藻聞言,果真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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