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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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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漪將聲音放得急緩,一字一字,如說故事一般與她說了起來:“陛下年幼時,有一年踏青,陛下不留神,與家人走散了……”

    劉藻跟著謝漪的話語追憶起來,謝漪的聲音漸漸輕下去,劉藻逐漸與她靠近,不知何時就靠在了她肩上。

    “好不容易尋回,老夫人喜極而泣,又后怕不已,陛下卻只顧著笑,一點都不知闖下了多大的禍?zhǔn)?。”謝漪輕輕地說完,劉藻的呼吸已沉下來了。

    熬了三日三夜,縱是鐵打的人都撐不住。謝漪松了口氣,又等了許久,確定劉藻睡熟了,方防著她躺下,讓她的頭,枕在她的腿上,好睡得舒服些。

    在靈前熟睡的確失禮,但謝漪恐怕轉(zhuǎn)移,會驚醒陛下,且老夫人那般疼愛陛下,泉下之靈有知,也不會怪罪陛下的。

    距天亮還有三個時辰,謝漪卻是無半點困意,她就著燭光,看劉藻熟睡的容顏,只覺怎么都看不膩。劉藻睡著睡著,便將身子蜷起來,到天明,她已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了謝漪的小腹,不知是夢見了什么,腦袋還在謝漪的腹上蹭了一下,很是親密。

    謝漪抿了下唇,低頭看她,劉藻的皮膚很白,頭發(fā)卻如鴉羽一般濃黑茂密。謝漪晃了神,抬手輕觸劉藻額發(fā)與肌膚的交界處。發(fā)絲柔滑,肌膚卻有些涼,謝漪的指腹緩緩?fù)?,輕撫她的臉頰,慢慢地到了唇角。

    劉藻動了一下,抬手環(huán)住了謝漪的腰。謝漪如夢初醒,連忙收手,胸口不住地起伏。

    劉藻醒來,已過了辰時,她睜開眼,入目便是謝漪的下巴,她怔了一怔,有些遲鈍地眨了下眼,忙坐了起來。

    “陛下醒了?!敝x漪說道。

    劉藻臉上都紅透了,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去看謝漪的腿,她枕著謝相,睡了一夜。

    “陛下且去梳洗。”謝漪聲音平穩(wěn)。

    劉藻忙答應(yīng),站起身,暗自留意謝漪的容色,卻見她的神色極為鎮(zhèn)定,堪稱波瀾不驚。劉藻紅著臉,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些,沉穩(wěn)道:“謝相也快去歇一歇,補個覺。”

    謝漪便道:“好?!?

    劉藻著實待不下去了,她的心臟都快從嗓子口跳出來了,臉燙得像是發(fā)燒,快步走了。

    待她離去,謝漪方扶著幾案站起,讓劉藻枕了一夜,她的腿早已麻了,一站直,膝蓋處如無數(shù)針扎一般疼。謝漪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并未張揚,只靜靜站著,待好些了,為老夫人上了柱香,方緩步離去。

    朝中總得有一人主事,劉藻在舊宅,謝漪少不得要為她撐起朝政,顧不上補眠,便去了衙署?;实墼t書一下,朝中果真便去議喪服。大漢以孝治天下,然而服喪之期卻著實短了些。

    文帝的《短喪詔》定下以日易月,最高的三年之期,縮為三十六日。服喪當(dāng)應(yīng)哀情輕重而界定時日,區(qū)區(qū)三十六日哀痛追念,遠(yuǎn)遠(yuǎn)不夠。子路就嫌三年之期太久,孔子為此批評了他。

    大臣中有不少便以為當(dāng)復(fù)三年之期,只這是文帝定下的,皇帝為文帝子孫,推翻不免不孝。謝漪也不開口,只令他們?nèi)プh,好讓陛下安安心心地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等到他們議完,得出不可更改先王舊詔的結(jié)論,都已到了初冬了,老夫人葬入陵寢,舊宅依舊還在,只是劉藻不愛去了。

    老夫人故去,于朝中而言,微不足道,葬禮之后,舊宅冷清,也無人提起,仿佛喪禮之時的盛況都是假的一般。

    劉藻倒不大在意這個,她只要她記著外祖母,也就夠了,旁人本就不識得外祖母,提不提又有何分別?她也重新振作了,恢復(fù)了先前的作息。

    天冷得很,才是初冬,便這般寒意侵骨,不知數(shù)九之時要如何熬。劉藻擱下筆,搓了搓手,胡敖見此,往邊上使了個眼色,令往火盆中多加些碳。

    劉藻站起身,將手在火盆上烤了烤,而后又繼續(xù)看奏疏,待看完了,謝漪恰好過來,與她稟些要事。

    劉藻一見她就高興,說了正事,又留了她多時,直至外頭飄雪,再晚道上便不好走了,方將她一路送到宮門外。謝漪也未顯出任何不悅,竟是事事都依她。

    雪越下越大,不過半個時辰,道兒上便積了一層,劉藻坐在宮車上,望著一路裹了雪的樹,積了雪的瓦,往來的宮人,素白的飄雪,心中卻覺孤寂。

    老夫人去后,劉藻時常覺得很孤單,宮中人再多,也無法緩解,只有謝漪在時,才會好一些,謝漪一走,她又會陷入孤寂之中。

    只是此事,她誰都未提起,自己藏在心中罷了。

    回了宣室殿,劉藻自書架上取下一只匣子,打開,是一道詔書。她取出詔書翻開,儼然便是當(dāng)日她親筆寫,準(zhǔn)謝漪辭官的詔書。

    老夫人故去后,謝相便沒有提過要走,劉藻自也不會主動去提,只是她心中總懷著一個擔(dān)憂,擔(dān)憂謝相哪日便要離去,那時,恐怕誰都攔不住。

    劉藻將詔書卷起,輕輕地吁了口氣,放回匣中收起。

    謝漪出了宮,卻遇上一件事。

    她日常忙于朝中,家中由一幕僚管著,幕僚也頗具才能,許多年都未出過錯。今日她一回府,那幕僚便等在門上,見她回來,先與她行禮,而后道,有要事要稟。

    既是要事,自不可不聽的。

    謝漪與他去了書房,一聽神色便沉了下來。

    幕僚很是為難,又不得不說,便很斟酌言辭,他從頭說來,甚是詳盡,可想而知,是派人去查了的。

    “是那位郎君五日前,與幾位侯家子在教坊飲酒之時所言。那位郎君醉了,幾位侯家子又以言辭相逼,郎君便嚷嚷著君侯早已與他定下,不日便要下聘。如今京中處處流傳著君侯將下嫁那位郎君的謠言。”

    幕僚是心腹,哪會不知這是假的。只是事關(guān)君侯名節(jié)之事,還得與她稟過再做論處。

    這世道本就與女子極難,哪怕有了出仕的機會,又有幾人能得居高位?但是京中,二千石以上大員的女子,僅只兩人,一是謝相,還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那老者早幾年,不知經(jīng)了多少閑言議論,直至如今,還有人在酒酣耳熱后,極不尊重地揣測老人家的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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