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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血玉1-《異行詭聞錄1:南疆謎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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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血玉1

    (一)

    我拿著竹筒,在竹節挖出的缺口處塞上一束點燃的艾草,按在了月餅頸椎第一節突起處——大椎穴。

    艾草獨特的藥草香味隨著白煙飄入鼻腔,我神智一清,又立刻把另外三個竹筒塞上艾草點燃,按在了兩側肩胛旁的肺俞穴和肺俞穴中間的身柱穴上。

    月餅疼得呲牙咧嘴,我忍著笑:“是不是太燙了。”

    “媽的!你削的竹節子能不能平整點,毛毛刺刺扎的慌。”

    月餅把衣服墊在身下,堅硬的巖石硌的他很不舒服,想動又動不了。

    我忙著往火勢漸小的火堆里加了幾段木頭,幾塊石頭搭起的簡易灶臺上面放著一口旅行鍋。

    我和月餅在十萬大山的一個山洞里。

    ……

    幽暗的山洞中,由洞頂垂下的鐘乳石群緩緩滴著冰涼的水珠,隨著歲月的積攢,在堅硬的巖面留下一個個小小的圓窩。

    潮冷的洞壁上生長著暗綠色的青苔,在沒有陽光的滋養的環境中,旺盛的茁壯著。

    篝火燃燒在山洞中央,于潮濕的空氣中圈出一丈見方的干燥。

    月餅被冥蛇刺傷后,失血過多,體內靈氣損耗過大,完全沒有行動能力。

    我只好不情不愿背著他四處亂找,找到了這么個十多平方米的山洞。

    洞里雖然潮濕,除了洞底一副不知道是什么野物的骸骨,倒是干干凈凈。

    把月餅安置好,洞外折了幾桿木料,生上火,琢磨琢磨覺得那副骸骨很是晦氣,就用木頭把那具骸骨一塊一塊夾起來扔火堆里當柴火燒了。

    月餅雖然身體虛弱,精神頭卻好,趴在地上嘴還不停:“南瓜!你丫兒心里不舒服我是知道。

    可你丫兒也不能當著我的面就燒尸好不好。

    這火離我不到兩米遠,熏得慌。”

    我還在想著老槐鬼棺的事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明知道月餅這么說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卻沒心思斗嘴。

    月餅想翻個身,疼得吸了口涼氣,又咳了口血。

    我扒開月餅傷口,皮肉倒翻,有幾處肉已經開始潰爛,周圍一圈隱隱的黑氣。

    我從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放到火上烤了烤,又拿出瓶二鍋頭,用牙咬著瓶蓋轉開,順手撿起一塊兒木頭遞給月餅。

    “媽的!你丫兒缺德不!”

    月餅剛想把木頭咬到嘴里就扔掉了,“操!能不能看清楚點,這是塊兒骨頭。”

    我瞅了瞅,是剛才夾骸骨時掉下來的一塊兒,不由也樂了。

    月餅從我手里要過二鍋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咬了咬牙,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來吧!”

    這么個功夫,我看刀又涼下來,就又放到火上烤了烤,直到刀刃被烤的微紅,才拿了出來,對著月餅背上的傷口就按了下去。

    月餅悶哼一聲,手指緊緊攥在拳頭里。

    被烤燙的傷口發出“嗤嗤”的烤肉聲,冒出一股白煙,我又沿著傷口處,把爛掉的腐肉切干凈,對著傷口里面又燙了一下,然后倒上二鍋頭。

    如此又把月餅胸前鎖骨下貫穿的傷口如法炮制,月餅額頭黃豆大的汗珠把頭發全濕透了,死咬著牙,渾身哆嗦著,疼昏過去了。

    我從旅行包里找了件沒穿過的衣服,用二鍋頭澆了一遍,給月餅做了簡易的包扎,又撬開月餅干裂的嘴唇,灌了幾口礦泉水。

    水在月餅嘴里卻咽不下去,順著嘴角往外流。

    我只好用手頂著他的下巴,一手按著他的脖子把水順了進去。

    安置好月餅,我又把火旺了旺,就坐在火堆旁發呆。

    從晚上人偶娃娃到上午的老槐鬼棺,所經歷的事情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不可理解。

    雖然我和月餅在此之前也經歷了不少事情,但從未像這件事讓我無法自拔。

    畢竟這關系到我的過去和我的來歷。

    無數問題在我腦子里面轉來轉去,我拿著根木棍撥拉著柴火一邊把每個細節細細思索,卻仍然理不出個頭緒。

    我懊惱的把木棍扔到火堆里,火勢亮了一下,幾顆火星落到我的手上。

    我竟然覺不出疼痛,怔怔的看著它在我的皮膚上慢慢變成白灰,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火車和槐樹都是養尸地。

    養尸地!

    我和張揚長的一模一樣。

    鬼嬰十六年后才開始從嬰兒成長,所以我們倆看上去沒有年齡的差距!

    張揚和劉建國所說的出入很大,但是他們倆都肯定了一點:張秀珍只生了一個孩子。

    而現在掌握線索的兩個人都死了,那么還有一個關鍵點:張揚的師父!

    張揚的師父是誰?

    我又把所有細節篩了一遍,恍恍惚惚有個很不清晰的思路。

    但是這個思路很模糊,我性子又著急,越想就越想不出來。

    突然我心里一動,好像想到了一點,月餅卻呻吟起來。

    我連忙看去,月餅臉色赤紅,呼吸急促,試了試額頭,滾燙滾燙的。

    我解開月餅傷口的包扎處,看看傷口沒有感染,松了口氣。

    這是虛弱加上感染引起的發燒。

    月餅沒有被蛇牙咬到,并沒有中毒。

    只是被冥蛇的舌頭貫穿了右肩膀,體內也許還有幾道沒散盡的陰氣。

    我一想到月餅擋在我身前替我挨了這一下,喊著讓我快逃,狠狠地捶了自己幾拳:南曉樓!這都他媽的什么時候了,最好的兄弟傷這么重,你竟然還坐在這里想沒有答案的事情!

    這時我才發現洞內暗了下來,火勢也越來越弱,洞內的潮氣更大了,石壁上開始凝結著顆顆小水珠,洞外的山野中傳來幾聲夜梟古怪的叫聲,我才恍然發現:天色已黑,不知不覺我竟然已經坐了一下午了。

    月餅開始咳嗽,每一聲咳嗽都牽扯著傷口的刺痛,眉頭緊皺,表情看上去異常痛苦,卻仍在昏迷中。

    我連忙起身,給月餅又喂了幾口水,想給他體內輸點靈氣,卻發現我體內的靈氣完全消失了!

    剛給月餅包扎完的時候,我就想給他輸氣,但是當時也是這種狀況。

    我以為是清晨靈氣損耗太大,也就沒在意,隨后又想事情,竟然沒有察覺到靈氣消失!

    我無暇多想靈氣為何會突然消失,拿了幾件衣服給月餅蓋上,撿了幾塊帶著露水的石頭放在月餅手掌和腋窩里,跑到洞外,折了幾段木頭把火勢燒旺,又胡亂堆了幾垛草木把洞口虛掩,在坎、離、乾三個位各擺了兩塊相距九寸的石塊,坤、兌各埋了一塊,艮、震、巽插了一截粗樹枝,這才略覺安心:雖然這山上不一定能碰上妖鬼山獸,但是布上這個“迷行陣”還是踏實一些。

    雖然時間緊迫,只是簡易布置,不過也能防的住了。

    十萬大山的野生資源倒是豐富,枸杞、杜仲、自然銅、白花草根、野棗、威靈仙這些草藥竟然沒用兩個小時就采全了,甚至還拾到幾片特別大的炮甲(穿山甲的鱗片,對外傷功效顯著)。

    我如獲至寶,用幾個空的礦泉水瓶盛滿溪水,往回趕去。

    沿途我怕迷路,都做了記號,歸途很順利,也無暇顧及草木被身體刮蹭發出“簌簌”聲帶來的恐懼感。

    眼看著山洞就要到了,我突然覺得不對!我聽到身后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

    我停住腳,身后的腳步聲就消失了;再跨出一步,身后也會隨著我的腳步聲發出一聲“踢踏”。

    我又試探著邁出一步,身后的聲音又響起;停住腳,聲音又消失。

    我汗毛乍了起來:鬼跟腳!

    人如果死于橫禍,則死的不明不白,死后不閉眼,雙腿不合。

    化為冤魂,跟在走夜路人的背后。

    你走一步它走一步,你不動它則不動。

    當你飛奔時,它也會飛奔,就如你的影子。

    直至慢慢腐蝕你的靈魂,在不知不覺間就會被它帶走,到時候你會替代它的位置,它轉入輪回,你則變成下一個跟腳的冤魂。

    我就這么靜靜地站著,看著我自己的影子。

    山洞就在那里,月餅還在昏迷,我終于長呼一口氣,猛地轉身!

    幽冥血玉(二)

    “南瓜……”月餅雙手墊著下巴,“那晚你到底看見了什么?”

    這十多天,我和月餅就在這個山洞里,過著野人一樣的生活。

    手機這次是真沒電了。

    還好我們兩個老煙民身上打火機不少,要不就過上飲毛茹血的原始人生活了。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每次我帶著山菌、黃苓、野雞、兔回來,看到月餅大馬金刀的躺著,等著我和丫鬟一樣服侍著,想想還要燉菜殺雞宰兔,就悲從心來:“月公公,您這鳳體也該無恙了吧。”

    “雜家還要休養幾天。”

    月餅捧著一本破書頭也不抬。

    媽的!一本破書翻來覆去看了十來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旅行鍋里的湯味漸漸濃香起來。

    早晨出門,運氣好的要死,竟然逮住了一只飛龍鳥。

    這種鳥只產于東北大興安嶺附近,沒想到在廣西十萬大山里也有。

    我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當回事兒。

    飛龍鳥體形很象鴿子,體重在六兩到九兩之間,前胸肌脯碩大豐滿。

    羽毛煙灰色,尾端有黑色條紋,眼栗紅色。

    雌鳥稍帶褐色,喉部棕色。

    善奔走,常隱于樹上。

    頸骨長而彎曲,猶如龍骨;腿短有羽毛,爪面有鱗,就象龍爪一般,所以取名“飛龍鳥”。

    沒污染的溪水就是好喝,燉野味那就更不用說。

    烹制過程也極為簡易,用山菌、黃苓涂抹鍋的內壁,看著上面油光泛亮后用小火干燒。

    直到鍋壁上不見油光,盡是山菌、黃苓香味兒時,把溪水和飛龍鳥一起倒入。

    水稍溫,撈出飛龍鳥,把鳥褪毛清膛,用巖鹽化的水稍微一刷,放入鍋內,放進野蜂蜜(媽的,我還被蟄了幾口),看著湯溢三次就可以吃了。

    我又往鍋里續了點水,回憶著:“那天我猛地回頭,什么也沒看見!但是我明明感覺到身后有東西,可是就是看不到。”

    月餅歪著頭,想了想:“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是我一直不敢確定,這些天一直在想這事兒。

    我不敢保證是不是幻覺,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

    ……

    我猛地轉身,心臟猛跳的快要窒息。

    我看到草木在劇烈的晃動,緊跟著一溜草線向遠處延伸,但是偏生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施瓦辛格演的一部科幻片《鐵血戰士》,里面講述的是一支特種部隊的精英在亞馬遜原始森林剿滅販毒老巢,結果碰到一個會利用偽裝色隱形的外星人……

    又想起前段時間看到的十萬大山上空出現不明飛行物的報道,驚悸之余,自娛自樂的想難道是碰上了外星人?

    媽的,地底下的陰人碰了不少,這次干脆是和外星人近距離接觸了。

    等這段時間消停了,一定去求個開光的玩意兒,保個福瑞祥泰。

    胡思亂想著,雖然覺得可疑,但是沒有發現什么東西,心里又記掛著月餅,就繼續往山洞趕。

    到了山洞口,我倒吸一口涼氣。

    “迷行陣”完全被破壞掉,一行人形腳印延續到山洞里。

    最讓我感到害怕是:腳印只有外側腳掌、腳跟和腳上的無名指、小拇指的印記。

    就像一個只長了一雙半邊腳的人走進了山洞。

    “月餅!”

    我大喊著沖進山洞。

    月餅還在昏迷,山洞里安然無恙。

    我四處掃了掃,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旅行包也沒有被翻動過,這才放下心來。

    正要把采來的東西熬藥,我忽然想起洞里少了一樣東西。

    那根讓月餅扔到角落里面的骸骨不見了!

    我分明記得,月餅把那塊骨頭扔到了山洞西北角。

    我順著洞口腳印的方向往西南角走,發現潮濕的地面上似乎又有那半邊腳印的印痕。

    而那塊骨頭掉落的地方,有黏厚的黃色液體。

    當時的情況非常混亂,我雖然疑慮重重,但是還是拿出旅行鍋熬藥。

    當我給月餅灌了藥,準備把藥渣敷在傷口上時,我發現月餅的傷口竟然奇跡般的開始愈合了。

    包扎傷口的那件白色衣服上,除了血跡,依稀也有淡淡的黃色液體痕跡!

    這些天我和月餅閑來無事就討論這幾件事情,卻討論不出所以然。

    有時候我和月餅站在洞外,呼吸著清涼的林間空氣,看著層層疊疊、飛騰起伏的連綿群山沉靜的趴在皚皚霧氣里,總感覺這十萬大山隱藏著無數秘密。

    ……

    “那天你看到什么了?”

    我手上墊著一件衣服,把那鍋飛龍鳥端了起來。

    “那晚我迷迷糊糊的時候,覺得有人在看我。”

    月餅頓了頓,“我勉強睜開眼,好像看到了師父。”

    “咣當!”

    我手里的鍋掉在地上,緊追著問道,“你看到了誰?”

    “我看到了師父。”

    月餅肯定道。

    我感到天旋地轉,眼里所觸及的巖壁,似乎都開始旋轉起來……

    月餅看到的是誰?

    “南瓜,我在想一個問題。

    咱們誰也沒看到師父入土對么?”

    我腦子嗡嗡作響:難道師父沒有死?

    可是他的的確確在我懷里死的。

    “我總覺得,張揚所會的這些魘術,與咱們所學的靈術太相似了。

    師父臨死前讓我們到什么地方?”

    月餅的目光在深夜里如同星光一樣冷然明朗,指著綿延無盡的十萬大山:“就是這里!”

    一道霹靂在我心頭炸開:對,就是來這里!十萬大山!尋找血玉!

    幽冥血玉(三)

    我終于明白困擾我許久的那段神秘微信的含義了。

    “走吧,該出發了!”

    月餅伸了個懶腰,活動著臂膀,“好的七七八八了,該忙正事了。”

    微涼的山風灑下滿地樹影婆娑,我揉了揉鼻子,艾灸時余留下的艾草香味像柔絲一樣滑進鼻腔,頓時神清氣爽:月餅說得對,該出發了。

    ……

    我和月餅坐上火車的前一天——

    師父死后,我和月餅把師父的尸體背回月餅家,我用桃木符結下了“封魂陣”讓尸身不腐,給師父換了身平日最喜歡穿的衣服。

    此后起碼一個月,我們倆每天都是買上幾瓶二鍋頭,整點豬頭肉、花生米喝的醺醺大醉,第二天又忍著頭疼繼續喝的不著四六,往地上一躺就睡。

    當然,我們每天都會在師父床前擺上他最愛吃的九九鴨和二鍋頭安靜的站一會兒。

    看著師父栩栩如生的面孔,希望像從前一樣,他一邊啃著鴨頭,一邊喝著二鍋頭:“為師昨天遇到個美女。

    人間尤物,我見猶憐,他媽的有前有后。

    哎!相見恨晚啊。

    我已經給她下了追身蟲,就交給你們倆了。”

    鼻子會很酸。

    “月餅,如果咱們那天早點到,師父會不會死?”

    我每天都會不停的嘟囔這句話。

    月餅總是坐在地上,半靠著沙發,手里拿著酒瓶耷拉在腿上,一言不發,凌亂長發后隱藏的雙眼里面混沌著模糊的淚光……

    就這樣醉生夢死了許久。

    一天我們喝的昏天暗地,帶著滿身的酒氣睡著了。

    “咚……咚……”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見掛在墻上的老鐘沉重的敲著。

    我曾經對月餅說過,這口老鐘歲月太久,搞不好沾了許多怨氣,就像我們上學時那口掛在教學樓大廳正中央的老鐘一樣(那是另外一個故事,與我們的這段詭異經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有時間會寫出來)。

    月餅卻說這口鐘是祖傳的,據說有很神秘的作用,至于什么作用,他也不明白。

    倒是師父,每次看到這口鐘的眼神總是很奇怪,卻又不說什么。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

    我渾然驚覺,猛然驚醒,酥酥的麻木感從腳一直蔓延到頭皮,繼而是冰涼的恐懼。

    鐘聲已經停了,我就著月光,仔細看那口鐘,時針和分針在xii位置整齊的重疊著。

    這是拉丁文的數字12,午夜十二點。

    我分明聽到鐘聲整整敲了十三下!

    “月餅?”

    我輕聲問道。

    醉倒前月餅斜靠在沙發上睡了,而我抬頭看鐘,視線里看不到月餅。

    月餅沒有搭腔。

    我納悶不已,月餅平時比我警覺,按理說這種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他應該比我早察覺才是。

    我回頭看去,卻發現月餅不見了!鵝黃色的沙發上殘留著這段時間月餅長期靠著留下的印記。

    “咣當!”

    窗戶被夜風吹得狠狠撞在墻壁上!我記得月餅說晚上可能下雨,我順手把窗戶關上了,而這時窗戶卻是打開的。

    寒徹骨的冷風把窗簾兜起,淡青色的簾子被風鼓起巨大的圓包,時起時伏……

    窗簾上,映著一條長長的人影,隨著窗簾的撫動變換著各種奇怪的姿勢。

    透過薄薄的窗簾,我看到窗戶上吊著一個人!

    緩慢、幽靜的吊在那里,隨著風慢慢的漂蕩。

    我完全感覺不到陰氣的存在,那吊著的人到底是誰?

    一個恐怖的念頭浮現出來——

    難道是月餅?

    忽然,大股森森的陰氣從師父的屋內涌出。

    我驚然回頭,看到師父從床上直直的坐了起來,雙腿筆直的落下床……

    詐尸!

    又是一陣狂風,窗簾竟然被吹落,像一張漁網罩住了我!我眼前頓時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只顧得慌亂的撕扯著窗簾……

    “嗤……”窗簾被我扯出一條縫,我終于看清楚了吊在窗戶上的那個人!

    “嘿嘿……”我聽到身后傳來笑聲,師父笑了!

    笑聲中帶著無盡的凄涼怨恨……

    幽冥血玉(四)

    窗戶上,吊的正是月餅!不,應該說飄著的那個人是月餅。

    月餅悠悠蕩蕩的飄在窗戶外。

    頭微微仰起,雙目緊閉,四肢無力的低垂,腰部向身后奇怪的扭曲著,就像是一具飄浮在海水里的尸體,隨著夜風微微擺動。

    “嗒、嗒……”我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我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包圍,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我轉動著僵硬的脖子,頸椎發出齒輪咬合時“吱吱嘎嘎”的聲音。

    不可置信的恐怖肆無忌憚的闖入我的眼球!

    師父緩緩的向我走來!他雙腿筆直而僵硬的邁著步子,雙手低垂,雙肩隨著步伐機械的左高右低,右低左高。

    他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抬起頭,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了!里面是一雙被暴曬之后灰蒙蒙的死魚眼睛般的顏色。

    “嘿嘿……”他的嘴角裂了裂,我聞到強烈的尸臭,胃部因為驚恐而劇烈的抽搐,忍不住想嘔吐。

    師父張開嘴,露出森森白牙,舌頭干癟得像一截黒木:“你是南曉樓?”

    聲音干澀沙啞,語調僵直。

    “這是趕尸術!”

    我忽然醒悟:“你是誰!”

    “呵!你很奇特。”

    從屋里走出一個人,我又感到大量的陰氣涌出。

    一團陰測測的霧氣包裹著那個人,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是誰!”

    我再次問道,手掌泛起微弱的靈光。

    一道黑氣從那人身上飛出,兩個像小狗一樣的動物撲到我的手上,大口大口吞噬著靈光。

    直到把我手上發出的光芒吞噬殆盡,才滿意的抬起頭,舔了舔嘴巴,我看清了這兩個動物的模樣。

    這兩個動物長著兔子身體,嬰兒的臉!只是在他們張開的嘴里,竟然還有個奇怪的像兔子一樣的腦袋。

    吞噬光芒的,正是那兩個奇怪的腦袋。

    看到我盯著它們,緊接著又從嬰兒喉嚨里縮了回去。

    “能吃靈光的吼(注釋一)只能寄養在嬰兒體內。”

    那個人說話極慢,每個字像是在認真斟酌,“你不用害怕。

    我是來趕尸的。

    我是陰差,許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陰差?

    我曾經聽師父說過:修煉靈術的,天天與怨魂陰人打交道,身上陰氣太重,死后魂魄必會吸引無數厲鬼吞噬,下場之凄慘,不可言表。

    所以死后一定要用“封魂陣”護住肉身,保魂魄不散,等待陰差來接尸。

    世間陰差在修煉靈術的術士死后,不管多遠,都會把術士的尸體趕到他希望埋葬的地方。

    至于陰差的身份,師父也很不清楚。

    就知道世間陰差不止一個,是一個世代相傳的神秘族群。

    沒人知道陰差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只知道術士死后,不論多久,陰差總會不約而至,把尸體趕到埋葬地,就消失不見。

    至于陰差如何得知術士生前所希望的埋葬地。

    是由于當術士為自己尋覓好埋葬地時,會將注入自己靈氣的一個小物件藏于那處地方,陰差會尋著靈氣把術士的尸體趕去。

    術士選擇的葬尸地,多在山中。

    而碰巧有山里人挖藥打獵撿到那個小物件,又順手帶回家,陰差就會把尸體趕到那人家中。

    所以也是山村經常出現鬧鬼事情的由來。

    大多數術士,喜歡選擇地處湖南省西北部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大山深處做為葬尸地。

    皆因此處山靈水秀,又遠離塵世。

    對于術士來說,這里風水極佳的葬尸地數不勝數。

    否則選了一個待開發的地方,葬了沒幾年,就被開發成旅游景點,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個地方還有個統稱——“湘西”!

    神秘而又恐怖的湘西趕尸,就源于此。

    有些人見到湘西趕尸,自然驚恐不已,口口相傳,以訛傳訛,就成了趕尸人趕著尸體回故里的傳聞。

    師父選擇的葬尸地,也正是湘西。

    那是師父帶著我和月餅去湘西采藥時偶然發現的。

    那個地方在一個山腰天然凹陷處,前方后圓,正符合天圓地方。

    前處左右各有一顆青松,飛沿走勢,很是峻挺,正是“雙青龍聚氣”。

    后處怪石嶙峋,為“朱雀鎮堪”,左側凸起一塊渾圓大石,右側卻白滑如鏡,應了“玄武壓關”“白虎守輿”之相。

    這個地方看似不倫不類,完全不符合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布置。

    對常人來說,葬在這里家中必有火劫,生男則陽氣太盛而早夭;生女則陰氣不守而得火熱之病。

    不過對于常年與陰氣打交道的人來說,這里卻是能收魂聚魄、抗陰辟邪,最佳安葬的“亂陽之地”。

    我看了看師父的尸體,又回頭看看漂浮的月餅,雖然心中已經相信,但是想到師父即將安葬,感情上還不好接受。

    何況月餅還被莫名其妙的定在了空中。

    陰差臉上的霧氣稍微淡了淡,我模模糊糊看到一張青森森的臉。

    眼睛細細長長,但是眼珠卻極小,幾乎沒有白色眼仁,眼睛上面沒有眼皮和眉毛,甚至沒有頭發,他的五官沒有輪廓,下巴卻尖削尖削的,整個臉上全是小小的細紋。

    我仔細看去,汗毛全豎了起來,臉上不是細紋,而是一片片白色的鱗片!這明明是一張蛇臉!

    “我帶你師父走后,你的朋友就會解除禁身。

    他叫月無華吧,沒想到我剛來就被他發現了。

    這個姓氏我好像在很久以前聽說過。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術士家族,結果……”陰差頓了頓,望著臉色煞白的我,咧嘴笑了笑,我似乎看到他尖尖的嘴里吐出長長的信子,但是我也不太確定,“我好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我走的是和陽時完全不同的陰時,所以不會被人發現。

    沒想到……”

    陰差抬頭看看古鐘:“這個鐘竟然能夠報出陰時。

    而你竟然能夠在陰時里活動自如,你有很了不起的天賦。

    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對了,你要把你的朋友接住,免得掉到樓下摔死。

    他還沒有給自己找到葬尸地,我可不想把他趕到湘西隨便一扔。”

    我眼睜睜的瞅著一道黑氣順著師父的鼻孔鉆入,陰差嘴里念念有詞:“塵歸塵,土歸土,生前無牽掛,死后葬尸地。”

    就這樣,師父走在前頭,陰差走在后頭,從大門走了出去。

    這時,古鐘響起,“咚……咚……”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跑到窗口抱住月餅的腿,把他橫放在沙發上。

    古鐘響了十二下,時針分針依然重合著。

    看來陰時已過,陽時開始了。

    月餅猛的從沙發上彈起,疾沖到窗口,探出身子警惕的向外張望。

    “師傅走了。”

    我這才感到無比的傷感。

    這次,師父是真的走了。

    我心里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傷感。

    陰差那幾句話,又給我帶來了許多疑惑。

    “陰差來了?”

    月餅似乎已經知道。

    我點了點頭,把陰差來的過程大體一說,但是我隱瞞了陰差的相貌,因為我不敢確定我是否看清楚了,而且關于月氏家族的事情也沒有說。

    每個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如果不想說,那么也不必要去問。

    月餅也很傷感,甚至聽到古鐘能報陰時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顯然師父死了這件事情,到今天終于成為不可避免的事實,我們一度以為只要陰差不來,師父就不會真的死去。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兩個人悶著頭抽煙,屋子里死一樣的沉默。

    我又習慣性的拿起酒瓶,仰脖灌了一口。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我把埋在,這春天里……”

    黑漆漆沒有開燈的屋子里突然炸起手機短信聲,嚇得我一哆嗦,酒瓶子沒拿穩,掉地上了。

    這是月餅的手機微信提示音,還是旭日陽剛版的《春天里》。

    丫的品味,我一直報懷疑態度。

    月餅懶懶拿起手機,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立刻坐得筆直,神色開始越來越嚴肅。

    我聽到手機里傳來急促的喘氣聲、紛亂的腳步聲、踩斷草木發出的咔嚓聲。

    還有一種奇怪的聲音,既像野獸壓抑的嘶吼,又像是嗚嗚的鬼號……

    手機又連續震動兩次,看來是又來了兩條微信,月餅拇指在手機上滑來滑去,臉色越來越凝重,看完后默不作聲的把手機扔給我。

    我接過手機,一看發信人的頭像,心臟狠狠地跳了幾下,右眼皮撲撲的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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