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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鬼棺-《異行詭聞錄1:南疆謎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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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槐鬼棺

    (一)

    我和月餅拎著行李,相視無語。

    所謂行李,其實也就是一人一個隨身挎的旅行包,兩個老爺們出門在外沒那么多講究。

    “只要帶夠了錢,到哪里都是星級服務。”

    這是上車前我拍著胸脯對月餅說的。

    現在是凌晨三點多,我們倆蹲在破水泥爛磚搭建起來的所謂站臺,仰頭望著滿天星星,百無聊賴的抽著悶煙。

    “果然是星級服務。”

    月餅吐著煙圈。

    這里的露水很重,下了火車不一會兒,我就感覺渾身濕漉漉的。

    正煩躁著,聽月餅這么一說,氣不打一處來:“月餅,剛才雖說是我說火車停了就下車,但是你也沒有反對。

    這事兒要說光怨我,你伙計就不仗義了。”

    在火車上經歷了人偶娃娃事件之后,尤其是我想到養尸地在什么地方,心里面那叫一個不痛快。

    再說讓那個姓張的神秘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還沒辦法把他找出來,我更是火冒三丈,非吵吵著火車一停就下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月餅沒有反對。

    其實我們倆心照不宣:神秘人自然會發現我們倆下車,如果他能跟下來,我們倆聯手擒獲他的幾率還是比較大的。

    于是趁著火車停頓的功夫,我們倆不顧乘務員阻攔,說這根本不是什么站臺,而是因為火車莫名其妙耽誤了時間,暫時停留三分鐘給前面的火車讓道。

    硬是擠下了火車。

    我還順口搬出羅警長(有人好辦事兒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雖然羅警長死了,但是這個乘務員肯定是不知道的),乘務員滿臉的莫名其妙,說她在這個乘務組待了十好幾年,從來沒聽說過什么羅警長。

    看來那個神秘人的催眠術夠霸道,把記憶抹得干干凈凈。

    結果那個神秘人不但魘術高明,腦子似乎也不笨。

    我們“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妙計成了蹲在破水泥臺子上喝風飲露看星星。

    同時心里多少還有些不被對手重視的小失落。

    “剛才停車時說到了廣西防城港市上思縣,”我把旅行包墊在屁股底下,蹲了半天,膝蓋硬的像澆筑了水泥,“難怪群山綿連的,十萬大山就是這里吧。”

    月餅悶吭著摸出手機,手指頭不停地按著。

    我好奇的湊過腦袋,這廝正在用手機上百度,在搜索框里輸入了“十萬大山”四個字。

    “我還以為你什么都知道呢。”

    我捶了他肩膀一拳。

    月餅也沒躲閃,皺著眉頭擺弄著手機,看著看著噗嗤樂了:“有個好消息……”

    “那是不是還有個壞消息,想問我先聽哪個?”

    我太熟悉這家伙的說話風格了,“只說好的別說壞的。”

    “好消息是我們確實在十萬大山,可以免費游山玩水了!”

    月餅伸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廢話!”

    我把煙抽到煙屁股,放在中指,狠狠彈到鐵軌上。

    煙頭帶著微弱的紅光,在枕木上跳了幾跳,漸漸熄滅了。

    月餅還在玩手機,屏幕上的彩光把他挺白皙的臉映襯的紅黃藍綠一片,渾似川劇變臉一般。

    兩人無話,隔了半晌,我抬頭看星星看的脖子酸疼,活動著頸椎:“那壞消息是什么?”

    月餅“哈哈”樂了:“八分四十五秒。”

    “靠!怎么比上次還減了39秒!”

    我也樂了。

    我這個人脾氣急躁,奈不住性子藏不住話,經常和月餅賭氣。

    偏生我好奇心強烈,憋不了多久就繼續刨根問底。

    月餅這廝也了解我的性格,見我不問就不說話,反正我遲早會先說話,他就利用這閑著的時間掐秒表計算我的耐心。

    “壞消息以咱們倆所處的位置為圓心,方圓一百多里,除了這條鐵路,沒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到山外。

    也就是說,我們需要翻山越嶺,鍛煉一下野外求生能力了。”

    月餅站起身,挎上包準備出發。

    我坐著不動:“月餅,與其奮發圖強不如守株待兔。

    等下一班火車不就行了么。”

    月餅嘆了口氣:“走吧。

    這里又不是站臺,火車不會停的。”

    “咱們可以爬火車啊!”

    我想著那個神秘人在火車上喝著啤酒抽著煙吹著空調氣就不打一處來:憑什么他舒舒服服的,我們要跋山涉水?

    “你以為這是日本鬼子的小火車,咱們是鐵道游擊隊,一個縱身就上去了?

    那么快的車速產生的吸力有多大知道不?

    估計還沒爬上去就上明天頭條了。

    兩個男人一起臥軌自殺。

    你想想吧,這有多火。

    再說咱們倆就算是用秘術爬上去,眾目睽睽之下,當時就有人能把咱們拍照錄像,發網上人肉去。”

    月餅逐條分析,目的只有一個:人還是要靠雙手雙腳自力更生比較靠譜。

    我不情不愿用了一分鐘站起身,又用了一分鐘挎上包,邁出第一步前,不死心的望著鐵軌:“搞不好真有拉物資的載貨小火車,咱再等等吧。”

    這條鐵路是生生從山中劈出來的,周圍都是群山。

    雖然月色不錯,繁星滿天,但是視線所及,仍然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小火車的影子?

    兩人就這么沿著孤零零的鐵軌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嗑,走了大約兩三里地。

    火車上的經歷加上將近一晚上沒有休息,都有些無精打采,又都刻意閉口不談人偶娃娃的事情,慢慢就沒什么話題了,最后干脆是悶頭走路。

    只是間或有那么幾只野兔、山雞之類的鳥獸從腳前竄過,才會引得我和月餅恍然一驚。

    “傳說走夜路的每個人背后都有只鬼……”月餅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

    由于是月餅走在后面,我走在前面,月餅這么一說,我?“噌”的冒出一身白毛汗,心虛的轉頭看身后。

    “所以走夜路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回頭看。”

    月餅不緊不慢又說了句。

    我恨不得一腳把他踹趴在車軌上:“月餅,敢不敢厚道些!我身后除了你這個嘮叨鬼再沒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月餅“哈哈”一樂:“接著聽,就當是解悶吧。”

    “有句俗話叫做:常走夜路遭鬼打,這句話不無道理。

    夜間是游魂野鬼的世界,所以陰氣也旺盛。

    經常走夜路的人,呼吸吐納接觸的全是陰氣,時間長了自然體內陰氣重陽氣弱,更容易成為冤鬼附身的目標。

    這些冤鬼大多都是在陽間含冤而死的,在陽間還有未完成的心愿,就想找個陽身肉體附上去做未完成的心愿。”

    “走夜路多的人,有時看到腳底下有兩只影子。

    第二只影子,就是來找人當替身的冤鬼。

    他會趁著路人體內陽氣最弱的時候和他說話,第一句必是你是誰?

    如果這個人轉身看,就立刻會被附體。

    因為每個人肩上都有兩‘鬼陰燈’,當轉身時,冤魂馬上會吹熄你的鬼陰燈……”

    由于夜色實在太黑,我就算凝聚目力,也只能看到兩米左右的距離,反正也是在鐵軌上走,所以自打月餅開始講這個故事,我就一直是倒著走,免得月餅在我身后做小動作。

    聽到這里,一絲涼意從我的脊梁桿子延伸到后腦勺,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對著我的脖梗吹氣。

    就在這時,我的腰上突然撞到什么東西,更奇怪的是月餅臉上一暗,出現了我的影子。

    由于我擋在月餅前面,月餅也看不到我身后的事情,我看到他也是一臉奇怪。

    這么黑的天,為什么我的影子會出現?

    從我身后亮起了枯黃的光芒,耳邊傳來嘶啞的聲音:“你是誰?”

    老槐鬼棺(二)

    由于是夏天,我只穿了一件體恤,能清楚地感覺到腰上撞得東西潮濕冰涼,絲絲寒氣順著毛孔浸入五臟六腑,甚至連血液也凝固了。

    “月餅……我身后是什么東西?”

    我大腿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月餅眉毛揚了揚,神情越發嚴肅,卻不言語,右手中指與大拇指連成圓圈,另外三指半伸。

    這是他在遇到極度危險狀況下準備迎敵的特有表現。

    我心想這次麻煩了,一定是剛才在火車上遇見死人太多,沾了陰氣,碰上冤鬼了。

    搞不好是被火車撞死的冤鬼想找個替身臥軌自殺也說不定,可是這荒郊野嶺的誰這么有閑情雅致跑這里臥軌自殺?

    難道是碰上了山魈?

    我心亂如麻,胡思亂想著,就是不敢回頭看。

    師傅說我膽子小一點沒錯。

    我想了這么多,其實就是過了一剎那的功夫。

    身后又傳來一陣聲音——劇烈的咳嗽聲。

    鬼也會感冒發燒?

    “你們兩個娃子大半夜的在車軌上干嘛?

    是不是偷枕木的!”

    一個老人質問道。

    我長舒一口氣,這才覺得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一身大汗,山風吹過,又打了一個寒戰。

    月餅實在憋不住了,“撲哧”哈哈大笑起來。

    我憤憤的瞪著月餅,回身一看,結果又嚇了一跳。

    頂在我腰上的是一輛鐵皮小推車,里面擺放著幾樣扳手、鉗子、榔頭之類的工具,還堆著許多礦泉水、飲料瓶子,還有煙盒什么的各種破爛。

    小推車那邊,站著一個老頭。

    老頭個子不高,大約1米6左右,膚色黝黑,枯瘦如柴,臉上的五官完全被溝壑縱橫的皺紋掩埋,蒼老的皮膚上覆蓋著大片大片的褐色斑點,頭上稀稀落落散布著幾撮短發,手里拎著破舊的老式煤油燈,只有眼睛間或一輪的時候,才能顯示出人的生氣。

    我心里面嘀咕:就是真鬼,也長得不過如此了吧。

    老人上下打量著我們倆,估計看我們這身裝備也不像是投機倒把搞破壞的,就咧了咧嘴,露出殘缺不全的幾顆近乎發黑的牙齒:“山里玩兒迷路的?”

    月餅很有禮貌的說:“大爺,我們坐火車下錯站臺了。”

    老人“哼”了聲,不滿道:“現在火車上的娃子越來越不負責任了,這里也能讓你們下來。

    拿著國家的工資給國家丟人!”

    我尷尬輕咳一聲,月餅也是一臉的不好意思,剛才那個乘務員死活不讓我們下車,我們倆擺出一副車匪的架勢才沖了下來,讓人家背黑鍋了。

    老人嘴里嘟嘟囔囔著,無非是罵著列車上吃公糧的越來越不像話,世風日下,把國家折騰的烏煙瘴氣之類的話。

    像他們這種年齡的人,深受愛國主義熏陶,為國家奉獻了終身,到老了卻晚景凄涼,滿腹牢騷在所難免。

    我和月餅像傻瓜一樣戳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老人越罵越來勁,黝黑的皮膚隱隱透出暗紅的怒色,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這悶雷般的咳嗽聲,讓我懷疑他會不會一不小心把肺吐出來。

    咳嗽了一陣兒,老人抹了抹眼淚鼻涕,隨手在褲子上擦了把,拉著小推車就走。

    走沒兩步,老人怒道:“你們兩個娃子傻站那干什么?

    跟老子家去。

    大半夜的山里有的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叫山鬼勾了魂可別再閻王那告老子的狀。”

    我和月餅二話沒說,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往老人家里走的路上,通過交談,我們得知老人叫劉建國,解放那年生人。

    原來是這一段鐵軌的維護工,退休好幾年了,現在就靠著一個月200來塊錢的退休工資過日子。

    劉老漢雖然退休了,可是多年養成的工作習慣沒有改變,再看到新來的維護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混日子,有時十天半個月不維護一次,給單位寫了幾封檢舉信也是泥牛入海,干脆就“崗退人不退”,自己義務當起了維護員。

    順便撿些火車上扔下來的零落賣個錢。

    “劉大爺,您說的山里有稀奇古怪的東西,您見過么?”

    月餅沒頭沒腦問了句。

    劉老漢估計是好久沒和人說這么多話了,談興正濃,月餅這么一問,劉老漢猛的頓住腳,神色凄惶,長嘆了一聲:“不說這個。

    這個時辰說這些,不吉利。”

    我好奇心又上來了,不過看劉老漢的樣子,估計是問不出什么東西來,不禁又埋怨月餅說話不經大腦。

    月餅碰了碰我肩膀,往地上指了指。

    我凝神聚氣一看,才發現不對勁。

    地上有兩道劉老漢的影子,一道是黑色的,一道竟是慘白色的。

    那道白影似乎是有生命的活物,在劉老漢腳底前后左右的晃來晃去,后來干脆爬到劉老漢的背上,扭頭冷冷看著我們。

    雖然那道白影只是平平板板一張白色的臉,并沒有五官,但是我依然仍感覺到他在看我們,有兩道帶著死氣的目光輕輕刺中了我的心口。

    “山魅?”

    我和月餅放慢了腳步,我低聲問道。

    月餅搖了搖頭,肯定道:“是陰影。”

    陰影?

    我呆了片刻,劉老漢枯小的背影越發顯得佝僂,我的心里開始酸酸的。

    老槐鬼棺(三)

    為什么我們會把影子叫做陰影?

    我曾經聽師傅說過,人體內分陰陽二氣,陽氣太盛則人虛火大旺;陰氣過盈則人靈臺不清。

    所以陰陽二氣在人體內相互平衡,相互制約。

    陽盛則陰補,陰盈則陽充。

    白天的時候,天地間陽氣大盛,人體內的陰氣也會循序增多,故陽氣把陰氣逼出,成了影子,又叫做陰影;而夜晚天地間陰氣充盈,尤其是在無光的夜晚,人體內的陽氣循環周身,來抵抗陰氣侵身的同時又阻止體內陰氣與外界陰氣融合,所以人是沒有影子的。

    這就是所謂的陰行陽走。

    但是有一種例外,如果人垂之將死,那么體內的陽氣不足,不能周身護體,無法阻礙陰氣外散,陰氣則會從泥丸宮飄逸出體外,形成人形白影。

    人體共有十道陰氣,分別稱為胎光、爽靈、幽精、尸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

    這十道陰氣有個通俗的說法:三魂七魄!

    每道陰氣離體都會帶走人的一魂或一魄。

    一旦白影五官清晰,四肢軀體(五官、四肢、軀體共計十個,每道陰氣對應一個)與本人完全一樣時,那么此人魂魄已經完全脫離身體,也就是說這個人已經死了。

    我凝神注視著這個白色陰影:四肢已全,軀體分明,唯獨沒有五官,說明爽靈、雀陰、吞賊、非毒、臭肺這五道氣還沒有外泄。

    心里默算著,每四個時辰瀉出一道陰氣,這劉老漢最多還能活20個時辰(40小時)!

    劉老漢沒有察覺我和月餅的異樣,兀自在前面邊劇烈的咳嗽邊走著。

    看來臭肺不久也會離體。

    “沒救了么?”

    我心里有些不忍。

    月餅皺著眉頭:“你回頭看。”

    我轉過頭,筆直的鐵軌一直延伸至黑暗的盡頭,身后不知何時起了大片白霧,慢慢的追著我們。

    濃濃的霧氣在我們身后整團地緩緩移動,一團和一團之間,又互相糾纏,整個天地間,就只是茫茫蒙蒙的一片。

    我隱約看到無數只由白色韌帶連接的淡黃色枯骨的手從這片濃霧里探出,顫顫巍巍的向我們抓來,隱約還能聽到孩子哭、女人嘆息、男人嘶吼的聲音。

    再定睛看去,我看到了讓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在濃霧中,有三道模糊的陰影,緩慢的向我們走來。

    這三道陰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道在前,兩道在后,直至走到濃霧邊緣,卻不走出濃霧,就這么一直霧氣里跟著我們。

    我清楚的看到:第一道陰影是個老得分不出年齡的老人,佝僂著背,劇烈咳嗽著;后面兩道陰影是兩個青年人,正是我和月餅!

    “走陰過身!”

    我失聲道。

    “不錯!”

    月餅抬頭看了看滿天星光,漫不經心的回瞥,“走陰過身!”

    人死前會泥丸大開,陰氣外漏時,會招致冤鬼尾隨。

    在這些飄蕩在陽間的冤鬼口中,剛從人體出來的陰氣是最可口的食物。

    冤鬼聚多了,怨氣凝結,形成陰霧,緊跟著這個人。

    這時如果回頭看,會看到有一個另外的自己正在走剛才自己走過的路。

    這是陰氣剛離體時形成的陰人,帶著殘念,要一直跟著陽人走完全程。

    當陰人最后走進入陽人的身體后,這個人也就徹底失去了生命。

    我遍體通寒:“月餅,你能看見咱們倆么?”

    月餅認真的點點頭:“能!”

    我心中一凜,呆呆的看著月餅,月餅的神色也從未有過如此凝重。

    我們能看到自己的陰人,難道我們也會死?

    “娃子,走夜路不要回頭看。

    會看到很多不干凈的東西。”

    劉老漢依舊向前走著,意味深長的說著。

    從鐵軌邊上蜿蜒曲折出一條小路,沿著山勢探入茂盛嶙峋的樹林中。

    “跟上,快到家了。”

    劉老漢又咳嗽幾聲,“你們兩個娃子很不一般啊,能看見身后的東西?

    是不是也看到我的臭肺快要離體了?”

    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跟著劉老漢往他家走,心里浮起巨大的疑問:這個劉老漢到底是什么路數?

    月餅倒是無所謂的跟著劉老漢鉆進了林子。

    我看看身后越來越近的陰霧,我們三個的陰人越來越清晰,從里面探出的鬼手似乎都能觸到我的鼻尖。

    于是一橫心,咬了咬牙,緊跟著月餅鉆入了林子。

    這是一片巨大的槐樹林子,奇怪的是,那片濃霧在槐林邊上停住了,就像有靈性般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進林,那三個陰人也在槐林邊上駐足不前。

    濃霧里面試探著伸出幾條白色的觸須,輕觸林端,就像手接觸到火爐一樣,快速縮回。

    槐,木之鬼。

    槐林本是吸陰聚鬼的最佳場所,可是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月餅到貌似神經大條,滿不在乎的跟著劉老漢走著。

    帶著這個疑問,我們跟著劉老漢七拐八拐,我似乎覺得腳下的道路雖然紛亂,但是又很熟悉,月餅突然提聲問道:“劉大爺,這是封魂陣么?”

    劉老漢終于停下蹣跚的腳步,回頭森森的盯著我們倆:“是啊!沒想到居然有人能認出這個陣。”

    劉老漢說這番話時,中氣十足,整個人似乎也站直了,臉上也帶著紅潤的色澤。

    可能是我注意力沒放在他身上,仔細想想,他自從進了這片槐林,就再沒有咳嗽過。

    而且,附在他身上的陰影也完全不見了。

    “碰到真人就不說假話。”

    劉老漢解開衣服的紐扣,裸露出身體,“你們看看吧。

    老子靠這個陣,多活了很多年。”

    我看到了驚悚異常的一幕!

    老槐鬼棺(四)

    劉老漢脫下上衣,他的身體從脖子以下只有森森白骨,兩個肩膀耷拉著幾絲破布一樣的黑色殘肉。

    他一只手提著煤油燈,燈光從他的骷髏架子里照射出,骨頭上泛著妖異的暗黃色,從地面的影子上看,就是一具會行走的骷髏站在我們倆跟前。

    難道劉老漢已經死了?

    這只是他一直要工作的怨念,支撐著他的尸體每晚來維護鐵軌?

    我想到原來在學校碰到人頭拖把的事情,那是我和月餅第一次合作,也是碰到一個怨靈。

    轉念一想,我頓時恍然:這里是封魂陣!

    所謂封魂陣,就是按照太極陰陽魚的圖案布置。

    陽魚為生地,凝魂聚魄;陰魚為死地,魂飛魄散。

    陰陽魚交接之處,是生死線。

    而不知是哪位高人,巧妙地利用這片槐林“s”型的邊緣,把槐林做為陰陽魚的生死線。

    槐林外的為陰魚,槐林內為陽魚。

    我默默計算剛才所走的路線:我們碰到劉老漢的地方,正是陰魚中的陽眼,在那里,將死之人可以靠陽眼之氣續命。

    想到這里,我問道:“劉大爺,您家是不是往前一百二十七步,再往左轉三十六步?”

    劉老漢贊許的點點頭:“娃子果然懂點東西。

    還敢不敢跟我走?”

    我心里有些小得意:陣法這方面,月餅只能看出個大概,而師父說我天生就是學陣法的料。

    八卦中的“艮”為山,我們現在正處在以山林為基礎的封魂陣中,我剛才所說的位置,正是艮位里面陽魚的陰眼。

    將死之人在陽眼中補足陽氣,身體卻沒有經脈循環陽氣,只能靠陰眼中的陰氣來抵消,才能夠達到續命的目的。

    月餅這個家伙腦子里面肯定沒有“不敢”這兩個字,而我那該死的好奇心又上來了:這劉老漢為什么懂得封魂陣?

    這封魂陣是他布的么?

    如果是,那一定要去劉老漢家里看看,討教討教。

    想到這里,我見獵心喜。

    劉老漢已經穿上衣服:“娃子要是敢就跟我繼續走。”

    我興沖沖的就跟著劉老漢接著走。

    奇怪的是,這次月餅卻猶豫了。

    “走啊。”

    我納悶的喊著。

    心里想:月餅這是怎么了?

    月餅又猶豫了一會兒,我眼看著劉老漢走出十多米了,不禁著急起來。

    月餅搖了搖頭,卻再沒有駐足,緊跟上去。

    “這次碰上高人了,能多學幾招。”

    我已經把剛才劉老漢恐怖的樣子全甩到腦后,一門心思想跟他學點東西。

    每個人都有弱點,我的弱點就是一旦碰上自己喜歡的東西,基本就不走大腦了。

    完全沒有月餅冷靜得幾乎苛刻的性格。

    月餅還是沒有言語,邊走邊從包里拿出一根指頭粗細的竹節,拔開塞子,仰頭往左眼里倒了一滴液體。

    我看得真切,這竹節里面是長白山里極為罕見的雪蛇的眼淚。

    這種蛇極為奇特,夏眠而不冬眠,夜出而不晝行,完全違背了生物規律。

    據師父生前說:此蛇本來就不是陽間的生物,是由游蕩的魂魄被極冷的天氣凝聚而成。

    此蛇性至陰至寒,用它的眼淚,能看到陽間的陰魂。

    月餅用這個干嘛?

    難道剛才有陰人沖破結界,跟了過來?

    不過月餅并沒有回身看,而是仔細盯著劉老漢。

    劉老漢似乎有所察覺,肩膀聳了聳,我能想到他衣服里面那副骷髏架子抖動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惡心。

    “娃子在我背后搞什么小動作呢。”

    劉老漢依舊執著的往前走著,“不要以為老漢不知道。”

    “劉大爺,您這樣活了多少年了?”

    月餅突然問道。

    劉老漢略微停了停,仰頭想了想:“三十多年了。”

    月餅掏出手機,一邊擺弄一邊問道:“當年是誰幫您布了這個陣幫您?”

    劉老漢長嘆口氣,嘆出了道不盡的滄桑:“哎!到家說吧。

    快到了,走吧。”

    我的手機在兜里微微震動(剛才在火車上羅警長問話時,我心里討厭,才說的手機沒電。

    ),掏出來一看,一條微信,月餅發的:

    劉老漢已經死了!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緊跟著又過來一條微信:他的魂魄都留在封魂陣的陰魚地了,剛才我想錯了。

    趴在他身上的陰人,受陽眼里面的陽氣吸引,不是要離體,而是想回到他的身體里。

    那他現在是什么?

    我拇指如飛。

    怨念人偶!

    又是人偶?

    老槐鬼棺(五)

    這難道又和西域人偶術有關?

    我心頭一驚!

    想到劉老漢蒼老的臉和脖子下面的骷髏架子,我心里很悲。

    我可以接受劉老漢靠著封魂地茍延殘喘著風燭晚年的日子,但是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看上去很樸實的老人竟然已經死了三十多年,被制作成了人偶!

    究竟是什么樣的怨念能讓他行尸走肉這么多年?

    按時間推算,這應該是姓張的神秘人師父干的!他為什么要把劉老漢制成人偶?

    我心里紛亂雜緒,月餅收起了手機,眼里透出殺機,右手中指與大拇指連成圓圈,另外三指半伸,手掌中光芒大盛!

    我一把拉住月餅的手,搖了搖頭。

    月餅怔怔的望著我,我又搖了搖頭。

    我知道月餅的脾氣,雖然平時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旦碰上劉老漢這種情況,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消滅。

    “到了。”

    劉老漢森森說道。

    月餅收回手,我松了口氣,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到了劉老漢家。

    夜,深沉;星,朗疏;樹影婆娑;微涼的夏夜里,一間很大的木屋安靜的融浸在如水深夜里。

    寧靜……

    安然……

    我心里卻陣陣酸楚,近乎乞求的望著月餅:劉老漢并沒有做錯什么?

    他還擔心咱們出事,把咱們帶回來。

    月餅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看看再說。”

    我這才真的放心下來,月餅性子高傲,既然能這么說,劉老漢自然不會有事。

    忽然,在凝溢如水的夜里,我好像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似乎萬千人的哭號聲,隱隱從從屋子里面傳出。

    凄惶的星光把殘破的槐樹影斑駁在屋墻上,幻化成奇形怪狀的影子,仿佛有個巨大的人頭,睜著空洞的雙眼,緊緊貼在墻壁木然看著我……

    這里是陽魚的陰眼,又在槐林里,陰氣自然要重一些。

    我心里找著借口。

    隨著劉老漢走到門口,劉老漢把推車放到一邊,喊了一聲:“老婆子,我回來了。

    帶回來兩個迷路的娃子。”

    看來劉老漢的老婆也健在?

    “想不到我這樣子也會有老婆吧?”

    劉老漢自嘲的笑笑,推開門,“進來吧。”

    我故意先月餅一步踏進門,把月餅擋在身后。

    屋子里面很簡陋,進門左邊有一張小桌,右邊有一個灶臺(我原本想不通劉老漢怎么能夠吃東西,但是想到他老婆還是正常人,也就恍然了。

    后來證明,我其實想錯了),里面煮著某種肉類,在厚厚的油湯里翻滾著森白的骨頭。

    再向屋子正前方看去,我的頭皮陣陣發麻!

    借著煤油燈光,我看到無數個人偶娃娃站在床前,黑洞洞的眼眶里里衍射出死寂的空洞。

    在人偶娃娃身后的床上,坐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端正的坐在床上,散亂的長發下隱約能看到枯黃色的皮膚,五官塌陷,神情非常怪異,就像是在臉上貼了一張假皮。

    我定睛細看,胃里上涌強烈的嘔意:那個女的不是在臉上貼了一張假皮!而是一個陶土制作的人偶脖子上安置了一個萎縮的人頭……

    老槐鬼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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