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夏菱(三)-《朕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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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銀沒有說話, 只是擱筆不再寫字。
好在她不肯轉頭,張鐸尚得以窺視她的顏色。
她輕輕抿著唇,松開跪坐的腿, 靠著身后的蓮花紋博古架抱了膝。
這是她慣常的姿態(tài),卑微孤苦的人, 沒有什么聊以自(和諧)安的底氣, 所以畏寒的時候,委屈的侍候,難過的時候她都喜歡這樣坐著,不說話, 也不啃聲。
偌大的太極殿東堂, 大定之初千頭萬緒的朝堂政務, 她的情緒顯得渺小又自卑,張鐸原本可以毫不在意,但事實上,他此時卻看不進任何一個字。
又過了好一會兒, 她將腦袋埋進了臂彎,人沒有動,也沒有發(fā)出聲音。
“不準……”
“沒哭啊。”
張鐸一怔, 她幾乎猜透了他說話的套路,這就難免讓張鐸發(fā)怯。
他不好再說什么, 兩個人就這么各懷心事地坐著,東窗泛起了溶溶的月色,那尊從清談居移放過來的白玉觀音就擺在窗前。
“席銀。”
“在。”
“我讓你去見他。”
身旁的那個女人打了個寒噤。不可思議地抬頭轉身。
“你說什么?”
張鐸不想重復第二遍,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剛才那句話也收回來。
他大可不必去遷就一個女人細膩的情緒,但是,看見她一難過,他又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扔她在一邊。
畢竟,在她開懷的時候,還是肯聽他說一些話,繼而不自知地幫他消化掉很多他無處排遣的情緒。
在張鐸的身世之中,只有她愿意包容他的言行舉動,不斥責,不謾罵,也不虛與委蛇地奉承,是以,她不可多得。
然而,席銀全然不明白,身邊這個權勢潑天的人在想什么。
她有太久沒見過岑照了,這大半年的光陰,她照顧著張鐸的飲食起居,時不時地還是回想起當年在青廬的時光,岑照眼盲,人亦安靜,她煮什么,他都說好吃,她服侍他穿上漿洗后晾干的衣服,他也會夸一句:“有一絲很好聞的香氣。”
相比之下,張鐸從來不肯包容她的一點過錯,字寫得丑了,要挨手板,行立之時,背脊和膝蓋不端直,也要遭逢喝斥。
而岑照比張鐸溫柔太多。
青廬的時光經(jīng)他這么一拂拭,如春袖掃過的琴臺,落花伶仃,塵埃沉靜,柔靜地如同薄夢。
一回想起這些,席銀心里就很愧疚。
“你是有多喜歡為他哭,啊?”
燈火把她臉上的淚痕照地亮晶晶的,此時席銀也意識到了自己遮掩不好,忙別過頭去用手胡亂地擦拭。背后的人聲仍然冰冷,像是在命令一般。
“轉過來。我已經(jīng)看見了。”
席銀生怕他生氣要反悔,忙道:“對不起,我……”
“宋懷玉。”
“在。”
“趙謙在何處。召他去廷尉獄。”
說完,他就著席銀的筆,寫了一道手令。
“我給你們三個時辰,出去。”
他吐出來的話,全是冷冰冰的指令,說完揚手朝外一指,快地就像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后悔似的。
席銀趕忙起身接過手令,如蒙大赦般地奔了出去。
殿外,天幕上星如袤海。
張平宣仍然跪在白玉階下,面前放著席銀偷來的那一件鶴羽氅,她看著席銀走下玉階,一句話也沒有說。
“殿下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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