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醋方法——離宮出走-《公主闖秦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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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著腰回到宴會上,找了兩遍都沒有發現秦斂的蹤影。而蘇啟被美人簇擁著,顯然樂得逍遙,基本已經忘了還有我這個妹妹。
我提前回東宮,等進了臥房,才發現竟有人比我回來得還要早。秦斂已經端然坐在了床邊,微微側著頭,雙腿交疊,手里難得沒有操著扇子書籍等物件,只是懶散地搭在腿邊。一雙眼眸顯得幾分漫不經心,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打量了一番,才慢慢地說:“你怎么了?”
其實秦斂說話語速一向偏慢,帶著深刻的長期在宮廷中養尊處優嚴格訓練出來的痕跡。一言一行都是標準的禮儀模板,即便他是在動怒,旁人也無法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這就是他比較討厭的地方之一。只怕是等到他真正動手的時候,旁人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得罪了人,但可惜吉時已過,悔之晚矣。
我道:“昭明殿后面那個假山的構造一點也不好。明明是好好的光滑齊整一個平面,偏偏在中間多添出一個棱角。我肯定不是第一個因為天黑撞到那里的,也肯定不會是最后一個?!?
“不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摔幾腳么。你不在大殿好好呆著,跑到外面做什么?”秦斂朝我伸出一只手,“過來我看看。”
我被他拽過去,他在我的腰后面不知輕重地按了按,我立刻“嘶”地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默腹誹了幾句,擰著眉頭道:“太子殿下,你身份金貴,讓阿寂來幫我就好了……”
秦斂就像是沒聽見我的話,兀自撩開層層衣裳,我頓感腰后一涼,他的手指比空氣還要涼,彈過那一塊的皮膚,立時引起我簌簌的戰栗。
秦斂沒什么感情地說:“很疼?”
我自覺面孔扭曲得不像話,恨恨道:“要不你去拿頭撞撞床角試試看?”
他笑了一聲,又放下我的衣衫,揚聲對門外道:“雪燕,拿藥酒來。”
我今天晚上受寵若驚地享受了一回高規格的推拿。秦斂自稱這是領兵行軍時積累的經驗,力道拿捏得剛剛好,淤青的一塊漸漸發熱發燙,我趴在被子里幾乎要舒服得睡過去,卻冷不丁聽到他開口:“今天那個偷聽的宮女,已經逐出宮去了。”
我“哦”了一聲。
秦斂似笑非笑,一雙狹長眼眸在燈火下黑如墨玉,熠熠生輝:“你倒是挺鎮定。”
他的手指滑到我的腋窩,微涼的指尖帶著柔韌靈活的力道,讓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秦斂俯身下來,頭發拂過我的臉頰,在我的耳邊低聲道:“那個宮女不是我安排的?!?
我“唔”了一聲,閉著眼睛道:“我知道?!?
“哦?”他輕笑一聲,直起身似真似假地道,“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
宴會之后,蘇啟和秦斂就變得十分忙。大概是要就岐國的土地進行談判,國家利益當頭,誰都不敢懈怠,所以東宮里就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逮不到可以問問具體情況的人,只能自行猜測。本來認為岐國應該就像一只梨子一樣,先下手者為強。然而細想之下又不應該是這樣,大抵更合適的形容應該把它看做是一枚金幣,不管是如何火燒炭烤油污泥掩,它終究也是一塊價值不菲的金子。所以也難怪蘇啟和秦斂會為之忙得焦頭爛額。
然而等到蘇啟終于騰出空過來喝茶,我問他有關邊界的事情,他卻不肯對我具體講。他的說辭繞得不得了:“我告訴你有什么用?我要是吃虧了你操心我,秦斂要是吃虧了你擔心他,你還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抓狂:“如果你是一只貓,在你面前掛著一條魚,卻讓你只能看不能吃,你會甘愿嗎?既然讓我知道你們劃分了邊界,又不讓我知道究竟是誰虧誰贏,你怎么能這么殘忍呢?”
“我就是不告訴你?!碧K啟輕飄飄地道,“想知道的話去問秦斂,看他告不告訴你。”
我恨不得一爪子撓向他:“蘇啟!”
蘇啟“嗯”了一聲,說:“叫聲哥哥來聽聽。”
我心里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面上還是得道:“哥哥……”
蘇啟頗拿喬地應了一聲,捏著茶蓋漂了漂茶葉,慢條斯理地又重復了一遍:“可就是叫哥哥我也不告訴你?!?
“……”
只是他雖不告訴我,我終究還是知道了一些有關談判的細節。朝廷上那么多雙眼睛看著,這等國事的消息流傳得還是十分快的。蘇啟有理有節地在朝堂上公然耍無賴,一張舌燦蓮花的嘴皮子把一干老臣子糊弄得團團轉。他詭辯的口才師承當世最杰出的說客決武子,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而我平時能跟他斗嘴十句以上,一般都是因為他肯讓著我。
雖說這是國事,但是沒有人規定國事就不可以八卦。我很想親眼看看這兩位當世翩翩名公子究竟是如何斗智斗勇的,然而大概是談判的時間過長,中間的許多情節眾人都已記不住,我只打聽到秦斂的狀態出乎意料的不佳,幾乎就是站在那里一邊聽著蘇啟漫天胡侃一邊自己神游天外。后來蘇啟都已經把臣子們辯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他卻還是在神游,最后他神游得連皇帝都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聲才終于把他從天外拽了回來,然后秦斂皺了皺眉,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蘇啟,獅子大開口這句話,就是專門為你量身定做的?!?
玩弄政治,講究的要點之一就是厚臉皮。而蘇啟顯然已修煉成為個中高手,當場面不改色道:“那尊敬的南朝太子殿下,請問您的想法是什么樣的呢?”
秦斂道:“還是那句老話,岐國國土各分一半,以鳴嶺為界,以北歸蘇朝,以南歸我國。”
蘇啟道:“鳴嶺以北全是山區,且荒無人煙,開墾土地是有多難相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把這樣的土地劃分給我們,是想讓我們守著山堆做什么呢?沒事的時候爬上去曬曬太陽嗎?”
秦斂道:“不要把那里說得好像寸土不生。岐國的都城就設在鳴嶺以北,一座蘇國都邑的大小,還不夠滿足你的胃口?”
蘇啟道:“既然您把鳴嶺以北說得那么好,那我們交換一下,我們要鳴嶺以南,給你們鳴嶺以北,怎么樣?”
秦斂道:“相互隔界而治,相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不是聰明的做法?!?
如此僵持不下,偏偏兩人的耐性還都十分好,從太陽東邊升起一直說到太陽西邊落下,最后終于還是皇帝發了話:“一國分一半是最公平的。無論如何說下去,結局也都是一樣?!?
蘇啟微微一笑,慢慢道:“那如果我們偏不呢?”
我得說,蘇啟的膽子還真是大。孤身來南朝深入虎穴也就罷了,還敢在虎穴里公然踩虎尾巴。如果南朝皇帝就此大怒,背信棄義就地將蘇啟扣押乃至弒殺,以如今蘇國的情勢,大概亂成一鍋粥也是有可能的。然而等我后來對蘇啟說起,他卻是很懶散地笑了笑,食指中指拈起一粒墨玉棋子,在棋盤右上方落下,很肯定地說:“不會的。”
我對他這種智珠在握的姿態表示鄙視:“萬一呢?要是陣仗不對真的不對怎么辦?”
蘇啟用比我還鄙視的眼神看著我:“你怎么就不念著我點兒好呢?談判就是一場賭博,你只要押我贏,就肯定不會輸。我美麗可愛的妹妹殿下,你就放心吧?!?
然而雖然蘇啟似乎對結果胸有成竹,秦斂卻也一樣沒有絲毫失敗者的態度。他們兩個人掩飾情緒的功夫都是一流,面皮上表露得毫無破綻,如果硬要說秦斂最近有什么變化的話,那就是他愈發喜歡折騰我。
那天他和蘇啟從天明談到天黑,回來的時候都已過晚膳時間。我歪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有個冷浸浸的東西伸到了我的脖子里,讓我一下子驚喘醒過來。
我半撐著身體瞪他,秦斂已經換了便服坐在床頭,慢吞吞地收回作惡的手,拿過床頭一只柑橘,慢條斯理地剝開,又捏了一瓣湊到我嘴邊。
我說:“我不想……”
“吃”字還沒說完橘子就已被他塞進了嘴里,我努力咽下去,正想說話,結果被秦斂瞅準時機,又把另一瓣橘子塞進我的嘴里。
“……”
他的手指流連在我的唇畔,一遍遍摩挲,眼眸一動不動,很是沉默詭異,于一片漆黑深邃中隱了許多的東西。我在他的目光下把橘瓣艱難地咽下去,秦斂終于大發慈悲地把橘子扔回了小桌上。我還沒來得及慶幸,突然眼前一暗,一道陰影壓住我的手腕貼了上來。
半夜,我有氣無力地陷在被子里,道:“你剛剛明明說好今天只一次的,言而無信真小人……”
秦斂似笑非笑一聲:“那是前半夜,算昨天。現在是后半夜,算今天。”
“……”我連跟他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幽幽道,“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腕松開……”
“不行。”他依舊單手握住我的兩只手腕按在床頭,俯身下來,咬了咬我的唇瓣,一本正經道,“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我努力側頭向床里:“可是我困……”
“熙兒?!?
這兩個字被秦斂念得格外綿長呢喃,驚得我立刻睜開眼:“你請講?!?
“突然又不想講了。”他翻身躺下來,將我攏在懷中,把我脖頸上的玉墜子擺端正,又一遍遍順著我背后的頭發,慢聲說,“熙兒,如果蘇國和南朝有朝一日兵戎相接,你會怎么辦呢?”
我抬頭看他。秦斂依舊眼神沉靜淡然,就像是在說與之無關的天氣一般。而我的額頭貼著他的心跳,那里的跳動此刻既沒有變快也沒有變慢。
我說:“你這是在故意為難我。”
秦斂笑笑:“那就不為難你了。”他湊上來親了親我的眼睛,“睡吧?!?
三日后,兩國終于敲定了未來邊界問題。蘇啟憑著一口鐵齒銅牙,硬是咬開了一個小豁口,終于讓南朝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蘇國的邊界在原來基礎上多加了一個郡,但前提是蘇國同意兩國通商,且十年內不得向南朝主動發動戰爭,違者即是毀約。而毀約就意味著背信棄義,失去了輿論的支持,兩國又國力相當,這也就意味著失去了戰爭先機。
然而按照南朝已經精打細算了一輩子的老臣子們的說法,就算是簽訂了這樣的文約,蘇國依舊是得了便宜。且批評蘇啟實在是口舌太利,利得油滑,一點也沒有年輕人該努力學習的持重老成。然后又免不了將蘇啟同秦斂對比,然后就越發夸贊了自家儲君是如何的沉穩鎮定,如何的睿智大度,這樣的儲君將來不是個明君簡直天理不容。
只不過在我看來,這些話說出來的原因大抵多半是因為老頭子們在朝堂之上比不過蘇啟的口才,受的悶氣太多,啞口無言之余只好散播一下這樣的謠言來泄泄憤。但是估計他們沒料到的是蘇啟的臉皮其實已經厚到了一定程度,想讓他對這些事有所留意也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蘇啟明顯是不以為意,該聽曲就聽曲,該玩樂就玩樂,遇到個美人還會不動聲色調戲一番,日子過得和在蘇國一樣愜意。
而面對這樣的契約,秦斂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他的神色如常,行動如常,起居如常,一切如常。沒有評價究竟是盈還是虧,而其實事實是他根本連文約簽訂都沒有提及。同蘇國簽訂文約的當晚他回來,我正在閑極無聊到開始調試一把古琴,那是我那傳說中無比豐厚的嫁妝之一,特地從蘇國千里迢迢運過來,從我學習彈琴的第一天開始陪伴我,至今已歷十二個春秋。
我輕輕一撥弄,立刻有錚錚的琴音響起來,余音許久才平息。就像是梅花花瓣飄零落入水中,漾起些微波紋痕跡。
我把手指按在琴弦上,想起在蘇國時學習琴棋書畫,修習時間最短的便是古琴,然而至今為止,我最擅長的卻也是古琴。
我不如姐姐蘇姿,沒有她那樣修長優美的手指。蘇姿的手指十分好看,真正的美人如花素手如玉,彈琴時指法繁復得令人眼花繚亂,便是在下棋,纖細白皙的手指拈著黑棋落子的那一刻,也一樣的讓人印象深刻。
而我的手指卻要比蘇姿短一截,由此天生造成我學琴比她困難一些;下棋雖然不算不好看,但也稱不上好看;便是在跳舞,那些需要用手勢比出各種細膩柔美的形狀時,我也常常把雙手藏在袖中草草了事。
這理所當然地造成了小時候老夫子教我彈琴的時候,我總是得過且過。然而,前年我有段時間自己同自己賭氣,花了三個月不分晝夜地研習古琴。那些精妙指法復雜音律以及從古至今各種琴譜,在短短的時間里均被我從十分生疏彈到十分熟悉。如今手指再撫上琴弦,就像是水澤漫過山丘,自然得沒有一絲猶豫。
我漫無目的亂彈了一氣,等到最后一絲顫音收在空氣中,身后的秦斂開了口:“你彈的這是什么?”
我轉過身,很認真地道:“《蘇氏絕弦》,很好聽吧?”
秦斂挑眉道:“好聽?我只覺得白白可惜了一把好琴。”
我憤憤道:“俗話說曲高和寡啊曲高和寡,必定是因為你不懂樂曲才聽不出好聽呢?!?
秦斂嘴角噙了笑,跟在我身邊坐下來:“那咱倆要不要比試比試?”
于是又搬出了一把琴。秦斂正襟巍然坐在我對面,修長手指撥了撥琴弦,平心靜氣看向我:“開始罷?!?
琴聲乍然響起的那一刻,我恍惚看到了那些我在蘇國宮外宅院住著的舊時候。有年夏日的陽光分外刺眼,納涼處的小石桌上兩只紫砂茶杯,而幾步之外的美人蕉開得正旺,美得炫目又囂張,幾乎就像是被日頭烤焦了一般,艷麗晃著人眼。
我的咳疾在那一年大有起色,我的琴技在那一年大有提高,然而那一年中,我所能明晃晃記住的,似乎只有那一天。
等我慢騰騰回過神來的時候,音符已如素色月光一般流淌過整個宮殿,而秦斂的右手已經變換了十數種指法,他的手指在靈活輕巧地勾搖剔套,玄紋的袖袍,鏤花的襟邊,垂眼淡然。
等秦斂收了最后一個音節,我趴在桌幾上無力道:“我認輸?!?
秦斂笑了一聲,道:“你都還沒好好比劃,怎么能認輸?”
我道:“你不就是想讓我承認你琴藝比我高超么?這也沒有什么難的,我承認就是了?!?
秦斂道:“我可沒有這么想。”
我道:“你內心深處肯定就是這樣想的?!?
秦斂又笑了一聲,今天晚上他好像很好興致,又道:“要不比比別的?”
我警惕道:“我才不和你比呢?!?
秦斂尾音上揚“哦”了一聲:“為什么?”
我看著他自古琴后面站起來,一本正經道:“我如果輸多了,我不高興,今晚肯定睡不著覺;我要是贏了,你不高興,今晚肯定也不會讓我睡著覺。怎么算都是我虧,才不和你比試呢?!?
他走過來,把我從椅子里撈出來,一邊拎著我往床邊走一邊道:“其實有一樣,你要是勝過我,我肯定不會不高興。只可惜你太不爭氣,自己把機會放棄了?!?
“是什么?”
他單手落下帷幔,帳頂上紅色的芙蓉花頓時開了我滿眼,秦斂捏了捏我的臉,慢條斯理道:“女紅。”
“……”
蘇啟在南朝逗留了六天,每天都過得十分悠游平安。原本我擔心的刺殺行動并沒有開展。阿寂告訴我,父皇的飛鴿傳書前一日已經抵達蘇啟手中,大體是責令他談判完畢就立即回去。然而蘇啟明顯沒有太乖,星夜趕路于他這種懶散成性的人來說太困難,據說他看完信箋后便扔到了一邊,繼續不緊不慢地把玩著那把他剛剛從兵器鋪淘到的一把銳利匕首。
第七日蘇啟晃悠悠來到東宮,見我手中正捏著一枚繡花針,“嘖”了一聲,感慨道:“我們的二公主就是模仿什么像什么,這要是擱別人看見你現在這幅模樣,恐怕還真的會以為你有多么懂得刺繡呢。”
我立刻作勢要扎他,被他輕飄飄躲開,過了會兒又湊過來,仔細研究紋路,道:“這是繡給秦斂的?”
我清清喉嚨,道:“反正不是繡給你的?!?
“你就是真給我我也不要?!碧K啟反唇相譏,接過阿寂奉上的茶放到一邊,捧起腳邊一團小白球,托在手心摸了摸,道,“你學刺繡做什么?蘇國皇室的女兒從來不學這東西。多沒勁多傷眼的一項活計啊。”
見我不答話,又轉而問道:“你這是打算繡什么?這是什么花樣?好像是……鴨子鳧水,蘆葦蕩漾?”
我又要扎他,蘇啟退了退,低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還不行嗎?不是鴨子是鴛鴦,不是蘆葦是芙蓉。你不就是想讓我說這個?可你這繡的的確不像啊?!?
我惡狠狠地說:“我只不過才扎了幾針而已,你就能看出繡得像不像了?你可真是能干啊?!?
蘇啟把小白貓抱在懷中,捏起茶盞喝茶,慢吞吞道:“就你的女紅水平,還用我看嗎?你告訴我,你現在不是該用直針么,怎么就用了盤針?”
“……”我抬頭,誠懇地望著他,很是虛懷若谷地道:“什么是直針?什么又是盤針?”
蘇啟一口茶幾乎嗆出來:“你還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敢搗鼓刺繡?”
我有點兒惱羞成怒:“反正,反正這宮中有人知道啊,學學就會了。身為蘇國儲君,遇事這么大驚小怪,真是有失君子風范?!?
蘇啟道:“我明天就要離開南朝了,你就不能跟我說些好聽的?否則等日后我想你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兇神惡煞的模樣,你就覺得挺好了嗎?”
我頓時停下來,抬頭看向他:“……明天?”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耳朵里灌進蘇啟的聲音,腦筋卻無法跟上,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一張一合:“我的事該辦得都辦得差不多了,父皇已經催促了。你有沒有什么要帶的話或者書信什么的?比如說給蘇姿的……”蘇啟叨叨的話戛然而止,聲音一下子變得有點兒慌亂,“哎你別哭啊……”
他這么一說我才猛然覺得臉上有些濕漉漉,胡亂用手背抹了一把,然后就見到蘇啟的帕子遞過來,再然后又被我毫不猶豫地推開,最后他嘆口氣,撐著下巴瞧我:“這么舍不得我???想當初你嫁來南朝,可是半滴眼淚都沒掉。”
我又抹抹眼睛,終于把臉上擦干凈,抬眼道:“那有什么好哭的。父皇安排我同意,分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啊?!?
蘇啟很快捏了捏額角:“你情我愿好像不是這么用的……”
雖然我聲稱我掉眼淚只是在哀怨早上被秦斂強行灌下的肉糜粥太難喝,導致現在嘴巴里還殘留一股難喝的味道,但蘇啟還是堅持認為我掉眼淚是我對兄長深厚情誼的真情流露,只是我面皮薄不肯承認罷了。然后他就表示了很大的感動,感動之余就承諾給我一年之內我肯定還可以再見到他,并且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按照以往慣例,蘇啟雖然平日里行為漫不經心,但他既然給出承諾,那就一定會兌現。然而我還是忍不住想,這一次我得以見到他源于蘇南兩國關于邊界的糾紛,那么等下一次我見到他,不知道又會是因為哪一類機會。
秦斂晚上回來,眼睛瞥到我手中的半拉刺繡時,我已經做好了和他辯論的準備。如果他還是像以往那樣含著似笑非笑的唇角說句諸如“真是可惜了一塊好布料”之類的話,我必定會回敬一句“你不是也不會女紅嗎,不會女紅的人就不能評論學習女紅的人,你還不懂什么叫直針什么叫盤針呢吧”,可是秦斂這回的表現又出乎了我的預料,他那十分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笑道:“你就這么繡了一天?”
我說:“啊。”
秦斂道:“這是……鴛鴦?”
我說:“啊?!?
秦斂道:“繡得不錯?!?
我說:“……?。俊?
翌日,蘇啟返程。時臨初冬,南朝都城降了薄薄的霧,我目送他在馬上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水杉林外,只留下清脆而漸滅的馬蹄聲,想起他臨別前的話:“熙兒,你得記住,你不光是父皇的女兒,還是我親妹妹?!?
他說這話的時候難得肅穆,一雙鳳眼收起所有調侃,無視不遠處神色淡淡的秦斂,握住我的手腕,神情一絲不茍。我想了想,道:“其實這沒有什么區別吧?”
蘇啟笑了笑:“區別大了。我跟父皇可不一樣?!?
我說:“好吧,我記住了。那你告訴我,你們預備什么時候向岐國正式宣戰?”
“嗯?”蘇啟想想道,“應該是等我返回蘇國以后罷?!?
“你會親自出征嗎?”
“應該不會。”蘇啟抿唇笑笑,“秦斂應該也不會?!?
我點點頭,蘇啟沉吟片刻,又道:“要不我給你留兩個暗衛罷?”
我仰臉看他,目光直視,正色道:“哥哥,你不要害我。”
蘇啟瞟了眼秦斂,想了想之后總算勉強答應:“也罷。但是沒事的時候不要讓阿寂輕易離身。你自己珍重?!?
蘇啟向北,我和秦斂自宮門向南回東宮。他的神色一直沉靜,看不出任何情緒。如今這位南朝儲君情緒愈發內斂,較之我初見他時,面皮上露出的表情幾乎少了大半。
他在馬車中漫不經心地把玩手中一塊鴿蛋大小的翡翠圓玉,手指瑩潤修長,襯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無雙。半晌之后我的目光從他的袖口移到他的臉上,小聲道:“秦斂……”
他抬頭看我,我清清喉嚨,道:“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吧?”
他挑一挑眉:“何以見得?”
我道:“總感覺你最近表現比較不正?!币娝kU瞇起眼,趕緊倒退一步審時改口,“不是那種不正常,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腦筋不正常……我的意思是,你最近是不是對什么東西比較怨恨?不過好像也不對呀,以你的行事手段,怎么會有東西敢擋你的路……”
秦斂瞅著我,又恢復成了似笑非笑模樣:“是不是南朝風水好,我怎么覺得你比乍來的時候聰明多了?”
我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近墨者黑,只是近墨者黑罷了。”
秦斂又笑笑,把手中的翡翠揣進袖子里,說:“過來?!?
我警惕地望著他:“我不過去?!?
他很快瞇了瞇眼,清悠悠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清悠悠地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這馬車中空間太小,我眼睜睜看著他的雙臂張開又合攏,到底還是把我卷進勢力范圍里去。伴著衣服簌簌的摩擦聲音,我聽到他的清越聲音自我的頭頂上方響起,再次口齒清晰地喚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慢悠悠道:“你們蘇國皇族一脈,就是一個狐貍窩?!?
我抬頭去看他,不巧碰到了他的鼻子。他低下頭,手指搭在我的手腕處,靈活得就像是爬山虎,順著我的內肘蜿蜒而上。他的指腹在那里輕輕刮了刮,一陣酥麻顫過,如果不是他及時封住我的嘴唇,我差點就要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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