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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夜時歡6-《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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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歸長樂被幽禁在了冷宮,也不知韋子七武功究竟有多高,居然能神通廣大地避開所有人,出現在冷宮,時不時地來看她。

    他對她恨鐵不成鋼:“你到底還在眷戀些什么?”

    歸長樂不回答,永遠只是笑,被問急了就小女孩般地撒嬌:“帶酒了嗎?這里宮人帶來的實在難以下咽,你快去我的酒莊偷點兒過來,可饞死我了。”

    韋子七又氣又無奈,跺跺腳,回頭一拂袖,閃身就消失在了無邊夜色中。

    等到人走遠,歸長樂臉上的笑容才會慢慢退去,只剩下滿眼的悲涼。

    不是她不想走,也不是她不明白他的情意,而是物是人非,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一次,她胸膛中跳動的心臟已經枯死,從前那個阿沁回不來了,她余生只可能是歸長樂了。

    如果不是“廢后”的消息傳入冷宮,日子也許還要這樣一直挨下去。

    看來這么多年衛華澤步步為營,依然沒能壓過歸家,此時順應歸相提出的“廢舊后,立新后”,是示好,也是明智之舉,只是他棄車保帥,終究……拋棄了歸長樂。

    冷宮里,坐在輪椅上的歸長樂臉色蒼白,她輕輕拂去淚水,仍然望著蹲在她身前的韋子七笑。

    “從柔妃懷上龍裔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她是再也容不得我了,阿蘇保了我這么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韋子七頭一回紅了雙眼,雙手抓緊輪椅湊近歸長樂,喉頭更咽:“你會死掉的,再留下來……”

    他們都心知肚明,她這個冷宮里的廢后,遲早會在某一天悄無聲息地“暴斃”,然后草草拖出去葬了—

    因為唯一能保她的那個人,已經放棄她了。

    韋子七忽然激動起來,不管不顧地按住歸長樂的肩頭,語帶殷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隨時帶你走,天高海闊,山清水秀,去哪兒都成。就像我們曾經說過的一樣,看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喝遍天下的美酒;我來做你的一雙腿,一輩子照顧你,好不好?”

    聲音回蕩在半夜的冷宮里,周遭死寂中,一番話顯得格外撼人心魄,歸長樂震住了,她久久地望著韋子七,直到眼眶溫熱,有什么愴然而下,他猝不及防地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

    那些在歲月長河中漸漸湮滅的情愫,那些壓在心底再也忍不住的眼淚,此刻終于洶涌不止,春雨般打濕了眼前人的紫裳。

    如冰雪消融,胸膛里枯死的那顆心,仿佛在這一刻又活了過來。

    立后大典這就開始籌備,到時冷宮守衛會松懈許多,歸長樂和韋子七約定好,就在那一天逃出皇宮。

    其間衛華澤來看過歸長樂一次,他似乎很疲憊,環住她的腰,將腦袋埋在她懷里,一句話也不說。

    歸長樂輕輕撫著他的黑發,語氣中不自覺地就帶了悲憫,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離別之傷:“阿蘇,你要保重身體……”

    她自顧自地說著話,一遍遍地叫他名字,直到眸中淚光閃爍,聲音差點兒更咽。

    衛華澤仿佛渾然未覺,只是環住纖腰的雙手又緊了緊,他睜眼打量著偌大的宮殿,并未出聲,深不見底的眸光中,似乎在虛空里搜尋些什么。

    臨走前衛華澤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知道嗎?歸長樂會死,但阿沁會生。”

    彼時歸長樂愣住了,尚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在半個月后的立后大典上,她終于明白過來。

    她沒有等到韋子七,而是等到了凱旋的衛華澤。

    (七)

    三朝丞相歸汝榮,他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會敗在一個黃毛小子的手里?

    “阿沁,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這聲久違的稱呼在冷宮里驟然響起,衛華澤拋去寶劍,一把抱起輪椅上的歸長樂,又哭又笑,像個苦盡甘來的孩子一般。

    他殫精竭慮,與虎謀皮,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場大戲終于可以收網!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局,一場甕中捉鱉的局。

    這些年衛華澤隱忍不發,暗中培植勢力,小心謀劃,一直裝得很好,讓歸汝榮放松警惕,以為他只是個懦弱無能的傀儡皇帝。但其實,他多年來一直在布一張網,只等著時機成熟,在防不勝防的時刻抓住網里的“老烏龜”,一擊即中!

    他假意幽禁歸長樂,假意廢后,假意立柔妃為新后……這每一步棋都是為了最后的“將軍”,他早已強大,早已羽翼豐滿,立后大典上,他一腳踢翻案幾,如一個信號般,埋伏好的人馬魚貫而出,殺了歸氏一黨一個措手不及。

    他拔出寶劍,在所有人面前親手殺死“老烏龜”,而歸家其他人全部被打入死牢,包括身懷龍裔的柔妃,整個歸家被連根拔起,寸草不留!

    曾經的羸弱少年,早已成長為一個君王真正該有的樣子,狠絕、果敢、不留余地……卻陌生得讓歸長樂感到害怕。

    她聽到他在耳邊說:“很快冷宮也會失火,傳出廢后長樂葬身火海的死訊,到那時,世間再無歸長樂,只有朕的阿沁……”

    歸長樂會死,但阿沁會生,他要讓她以真正的身份再度為后,陪著他君臨天下,攜手榮華。

    歸家被滿門抄斬的一天,衛華澤極其興奮,他命人抬來了一壇美酒,要與阿沁好好慶祝一番。

    那酒叫“狐離”,酒色澄清,香味四溢,酒中還浸泡著一具狐貍骨頭,是真真的酒如其名。

    阿沁從未喝過這種酒,她覺得有些辣,只被衛華澤勸下幾杯就辣出了眼淚,眼淚滴在酒水里,微微漾開,依稀勾勒出一襲模糊不清的紫裳。

    阿沁醉了,醉得臉頰酡紅,她倒在衛華澤懷里,聽到他說:“日子定在下個月,不是皇帝立后,而是阿蘇迎娶阿沁,給阿沁一個家。”

    阿沁怔了怔,許久,捂住臉,淚如雨下。

    她終于做回了阿沁,可她一點兒也不開心,因為她知道,有個人不會再回來了。

    (八)

    立后大典前一夜,阿沁主動邀衛華澤飲酒,要他嘗嘗她的獨門絕技——“葵心白夜”。

    衛華澤很高興,酒過三巡,阿沁輕晃酒杯,忽然聊起了酒的做法:“葵心、白芷、蜜露……原材料都是來自襄山,那真是一個好地方,陛下說是不是?”

    衛華澤醉眼蒙朧地點了點頭,阿沁語氣淡淡,繼續道:“所以陛下請的法師也是襄山的,法力無邊,能捉住千年紫狐,奪其性命,對不對?”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衛華澤雙眼驀睜,一下子坐了起來,如冷水澆頭,他與阿沁四目相對,呼吸急促:“你……你都知道了?”

    直到這時,阿沁臉上的笑容才緩緩退去,淚光一點點涌起,她感到胸口極悶,應該是毒性發作了。

    “是,我都查清了,所以才會邀陛下共飲這最后的‘葵心白夜’。”

    話一出,衛華澤立刻變了臉色:“這酒里有毒,你要替他報仇是不是?”

    仇,該從哪里說起呢?

    就從韋子七沒來赴約的那天吧,他不是失信了,而是被埋伏好的法師困在了陣法中,擒了個正著。

    那一天,衛華澤大獲全勝,他不僅斬了個老烏龜,還抓了只千年紫尾狐。

    對,便是紫尾狐,韋子七,七紫尾,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其他兄弟姐妹都喚他七郎。

    他不是什么神出鬼沒的游俠,不是什么輕功絕佳的高手,他之所以能一次次自由出入皇宮,能一次次背著阿沁飛過月下,只因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只千年紫尾狐。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現這個秘密的呢?韋子七大概不會知道,阿沁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們有一次月下飲酒,他喝得酩酊大醉,不慎露出了真面目,平素穿的一襲紫裳幻作一身皮毛,兩只泛著熒光的紫耳“嗖”地冒出,屁股后面還晃起一條毛茸茸的紫色狐尾。

    老實說,阿沁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當真嚇了一跳,她不動聲色,后來回去翻遍古籍才查到—

    世有紫尾狐,姣容貌,性純良,好杯中物,四處游歷不倦。

    捧著古籍,阿沁會心一笑,雖然發現了韋子七的真實身份,但她并未害怕,狐也好,人也好,一顆心向善,又有何不同?

    后來的她更是一次次被他打動,她枯萎的心重新活了過來,她想要和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他過另一種新生活。

    但他再也不會回來,因為她在那壇名喚“狐離”的酒中,看見了他的尸骨—

    澄清的酒水中泛著微微的紫光,他就真的醉倒在那里,像他們初見時說的一樣,把骨頭都醉酥了。

    狐離,狐離,那個一襲紫裳的韋七郎,永遠離開了她。

    而她也永不會知道,那夜月下對飲,“葵心白夜”彌漫的酒香中,他說他走過那么多地方,從沒喝過這么讓人回味悠長的酒,后面其實還有半句—

    也從沒喝過這么適合與心愛之人共飲的酒。

    阿沁死在衛華澤的懷中,盛酒的是把陰陽子母壺,她喝了有毒的一邊,卻給衛華澤倒了沒毒的另一邊。

    可見舊時光是個多么溫柔的美人,即使傷痕累累,面目全非,她也難生怨懟,更加舍不得毒害她的阿蘇。

    只是她欠另一個人的,怎么也該還了。

    衛華澤的嘶聲慟哭中,阿沁嘴角漫出鮮血,目光漸漸渙散,她仿佛在虛空中看見一襲紫裳,唇含淺笑,徐徐向她走來—

    我們看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喝遍天下的美酒;我來做你的一雙腿,一輩子照顧你,好不好?

    千魅洲之歲慈

    楔子

    沅水之畔,一道倩影劃舟而來,徐徐漾開了朦朧晨霧。

    涉水前來拜訪神巫一族的客人叫歲慈,她是個溫婉柔美的女子,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堅定。

    “原來是歲慈姑娘,別來無恙。”

    神巫族的長老拄著拐杖,在岸邊迎下了衣袂飛揚的歲慈。

    歲慈曾于神巫一族有恩,得其族一諾,此刻她劃舟出現,長老大概明白,當是神巫一族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只是不知她為何而來。

    茶香繚繞中,歲慈望著長老輕輕一笑:“我身中奇毒,至多還有三個月的命。”

    長老沏茶的手一頓,有些愕然地抬頭:“歲慈姑娘想續命?這恐怕……”

    “不,不是續命。”歲慈搖了搖頭,望著裊裊升起的白霧,一雙清柔的眼眸若有所思,卻又含著說不出來的隱隱哀傷。

    許久,她長睫微顫,望向長老莞爾一笑,放柔了目光:“我是為他而來。”

    跋山涉水,為他而來。

    (一)

    歲慈第一次遇見衡,是在漓城郊外的河邊。

    她是懷安郡主的婢女,郡主好玩,每到春暖花開,就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在此扎營狩獵。

    郡王府的漁網材質特殊,分撒在沿河各處,只要一有動靜,上面的鈴鐺就會響個不停,顯示獵物落網。

    當歲慈聞聲趕去時,她萬萬沒想到,網里困住的竟是一個人,不,確切地說,是一個魚人—

    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一頭銀發,膚色雪白,漂亮的五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下身卻是一條修長的銀色魚尾,片片魚鱗泛著柔和的光芒,美得純粹而驚艷。

    少年在網中掙扎,慌張而不安,漆黑的眼眸警惕地望著歲慈,歲慈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

    “你……你是……赤羽魚人?”

    赤羽魚人存在于北陸南疆的傳說中,真正見過的人少之又少。他們是上古就繁衍下來的靈獸,天生貌美,銀尾紅翼,既能在水陸中生活,亦能張開一對紅色的翅膀,翱翔于天際。

    但在許多年前,赤羽魚人一族不知為何觸犯了神靈,被永久剝奪了翅膀,從此再也不能飛翔于藍天白云間,偌大的家族也迅速衰敗。

    如今為數不多的赤羽魚人被抓住的下場,便是供達官貴族豢養賞玩,終身不得自由。

    想到“自由”二字,又恰對上少年驚慌絕望的眼眸,歲慈心頭一動,鬼使神差地就把網繩解開,沖網中的少年低聲道:“快……快走吧!”

    少年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銀光一閃,水花四濺中,已消失不見。

    歲慈松了口氣,一個聲音卻陡然在身后響起:“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放本郡主的獵物!”

    回頭一看,竟是領著人正好趕來的懷安郡主,以及她身旁云衫翩翩、面如冠玉的鄰國質子,謝長夜。

    歲慈腦子一蒙,第一反應不是去管郡主,而是緊張地看向謝長夜,那雙狹長的眼眸依舊波瀾不驚,只是眼角微挑著,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

    歲慈身子一顫,壞了,她知道,她又給公子添麻煩了。

    私放獵物的下場就是懷安郡主的幾個耳光,外加餓著肚子罰跪一夜。

    謝長夜悄悄出來看了她一次,給她帶了點兒吃食,還抿緊唇扔了個小藥瓶給她,示意她敷在臉上紅腫的地方。

    歲慈小心翼翼地接過,不敢去看謝長夜,倒是謝長夜幽幽一嘆,問道:“我們離開陳國幾年了?”

    文盛武衰的陳國,是他們心心念念的故土,謝長夜是陳國皇子,十三歲時就被送到南詔為質子,歲慈六歲就跟在他身旁,后輾轉安插進了郡王府,如今粗粗算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八年了。

    “阿慈,你還想回陳國嗎?”

    謝長夜眸光深邃,看得歲慈越發愧疚,那一字一句沉重得就像壓在她心口一般。

    “如履薄冰地走到今天,大事在即,一步都錯不得,你的仁慈只會是多余的累贅,對我們回到陳國沒有任何幫助,你明白嗎?”

    直到謝長夜拂袖而去許久后,那些話仍縈繞在歲慈耳畔,她跪得手腳發麻,風吹發梢,不防間被一只濕漉漉的手搭在了肩膀上。

    赫然抬頭,歲慈還來不及出聲,已驚詫發現—竟是白日里她放走的那個少年!

    他已化出了人形,十四五歲的模樣,穿著一襲銀白相間的衣裳,長發如瀑,雪白的面龐在月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公子的話還回蕩在耳畔,歲慈下意識地繃緊了弦,準備一有異動就立刻開口喊人,絕不再心慈手軟。

    但她沒想到的是,下一瞬,少年竟然攤開手心,沖她一笑:“送給你。”

    歲慈愣住了。

    那是一條銀鏈,在月下閃閃發光,看起來就像是工匠用心打造的飾品,但實際上,歲慈細細辨出,那不過是少年用一根發絲穿起來的魚鱗,美得渾然天成。

    已經很久沒有人送過她禮物了,歲慈顫著手接過銀鏈,再看向少年真誠的眼眸時,忽然覺得,身上的酸痛一剎那都消失了。

    天地間靜悄悄的,安詳得像個夢。

    (二)

    少年叫衡,許是沒有伙伴,寂寞了太久,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他開始時常在深夜來找歲慈,悄無聲息地沒讓任何人發現。

    歲慈也漸漸習慣了衡的“相擾”,她發現和他在一起很舒服,赤羽魚人的心思非常單純,他們雖然聰慧,但不會去算計,許多心里話也能盡數傾訴。

    衡告訴歲慈自己的經歷,歲慈也會提起在陳國時發生的趣事,他們躺在草叢里,望著滿天繁星,說到這輩子最大的希冀時,竟然同時沉默了。

    還是歲慈先開了口,她滿懷憧憬:“自由,我想要自由,想和公子回到陳國,想……”

    想永遠陪在公子身邊……后面半句歲慈不好意思說了,伸手去推衡催他說,衡躲不過,笑吟吟的眸子望著夜空,才終于輕輕開口:“天空。”

    他說,他一直向往著頭上的那片天,在很久以前,他們的族人還是能夠飛翔的,能夠張開漂亮的羽翼,穿梭在云霧里,無拘無束……

    高高在上的神靈可以折斷他們的翅膀,卻無法折斷他們心中最純凈的信仰。

    這種信仰是刻在骨髓里、融在血液中,至死也不會磨滅的。

    郡王府開始拔營啟程,歲慈卻找不到衡了。

    那一夜,衡對天空的執著震撼了她,她原本繡了一對翅膀想送給衡,衡卻不辭而別了。

    回去后的歲慈還悵然了好一陣子,但那時的她并不知道,衡不是不告而別,而是被她家公子一箭射中了肩頭,負傷而逃。

    到底還是被謝長夜發現了,他不動聲色地跟上前,看著他們躺在星野下,親密無間,像重逢的青梅竹馬一樣,說著各自最大的希冀。

    這畫面讓謝長夜覺得很刺眼,他好像從沒見過歲慈這樣無所顧忌地笑過,她在他面前永遠是溫順的姿態,即便他們同甘共苦了這么多年。

    他深吸了口氣,莫名地有些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希冀嗎?一個要自由,一個要天空,那么他呢?

    狹長的眸中閃過一絲殺機,謝長夜緩緩握緊了雙拳。

    他要的,自然是一步一步,攀上皇權的最頂峰,不再屈服于任何人,包括狠心將他送來當質子的陳國國王!

    于是,在又一個深夜,謝長夜手持弓箭,早早守在暗處,還沒等到歲慈趕來赴約,他就搶先一箭射中了衡,衡倉皇間與他對望一眼,負傷而逃。

    歲慈的生命中就這樣沒有了衡。

    她想,也許他去尋找自己的天空了,而她,要走的路還很長,長到一片茫然,看不見自由在哪里。

    尤其是謝長夜和懷安郡主訂婚的消息傳來時,歲慈如五雷轟頂,身子搖搖欲墜。

    但她很快掩住臉,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在公子的計劃中,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三)

    婚事這便籌辦起來,郡王府地位顯赫,彩禮都置辦了一年多,等到歲慈再次和衡相遇時,卻是在南詔最大的奇珍異寶販賣街市。

    她從沒想過,他們的再次相遇,會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景下—

    那個一頭銀發的少年,蜷縮著身子,傷痕累累,被關在一個大籠子里,作為奇珍異獸公開販賣!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有“識貨”的人已經開始出價了,價錢一波比一波叫得高。

    籠中的衡顫抖著,漆黑的眼眸里透著深深的絕望,他仰頭看著天空,飽含悲愴,眼角分明滑下一行淚,晶瑩地破碎在地上。

    歲慈再也忍不住,撥開人群,叫出了一個沒有人押得起的數字!

    滿場頓寂,齊刷刷射來的目光中,歲慈卻視而不見,只緊緊貼在鐵籠外,伸出手,紅了雙眼:“衡,是我,是我……”

    籠中的少年一顫,周遭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們四目相接,淚光閃爍,從彼此的眼中讀到了只有對方明白的東西。

    “你還是……沒有找到你的天空嗎?”

    救出衡后,歲慈將他安置在了一家客棧,等到衡沐浴完,上好藥換好衣裳后,開始向歲慈講述起了分別后的經歷。

    直到這時,歲慈才知道當年衡不告而別的原因是什么,一時間只覺五味雜陳。

    衡卻似乎不太介意謝長夜傷他的那一箭,反而不住寬慰內疚不已的歲慈,末了,有些猶豫地道:“你家公子貌似待你不好……”

    他當年養好傷后,循著歲慈的氣息一路尋去,直跟到了郡王府,卻發現郡主刁蠻歹毒,對侍女非打即罵,有一次甚至當著謝長夜的面,故意尋事地掌摑歲慈,而謝長夜只是在一旁看著,淡漠得連眼皮都懶得抬起。

    衡又氣又急,本想悄悄帶走歲慈,卻不料被人發現,他一頭銀發實在顯眼,抓住他的人瞧出他赤羽魚人的身份,反將他囚于籠中,當街販賣。

    這段時日他千方百計地想逃走,吃了不少苦,可即便是這樣,如今他望向歲慈的一雙眼眸依舊干凈純粹,未有半點兒怨懟,反而是情真意切的關懷。

    歲慈心中感動酸楚,低下頭:“不怪公子,他……也是很苦的。”

    太多東西不能向衡言明,有衡這樣的關切,歲慈已經覺得很溫暖了。

    守著衡睡著后,歲慈趕緊出了客棧,她知道,回到郡王府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自從有一次她去給公子密送情報,不小心被郡主撞破后,郡主只當她傾慕謝長夜,私會勾引,便開始處處針對她。

    她有苦難言,此番來這街市,也是因為郡主嫌普通飾品俗氣,差她來淘些珍寶,若完不成任務,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頓鞭子。

    但為了救衡,她一擲千金,哪還有錢去買珍寶,只能隨便選支簪子對付過去。

    果然,回去后,面對她呈上的那支平平無奇的簪子,郡主勃然大怒,狠狠教訓了她一番,叫她躺在床上仍舊渾身酸痛,冷汗直流。

    卻是半夜時分,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摸了進來,坐在她的床頭,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那是她萬分熟悉的氣息,她家公子,謝長夜。

    微涼的指尖滑過她背上的鞭傷,她顫了顫,那只手便徐徐收了回去,耳邊只響起意味不明的嘆息:“三年,至多三年,再等等……”

    等?等什么?

    一顆跳動的心莫名有了期待,歲慈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黑暗中,謝長夜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床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頭有風輕輕拍著窗欞,暖爐里云煙繚繞,一室靜謐。

    修長的手指卷過歲慈的長發,不知過了多久,謝長夜終是起身,一拂袖,依舊扔了個小藥瓶給歲慈,語氣也恢復了一貫的淡漠,將幾道指令吩咐下去,只是臨走前卻話鋒一轉:

    “你究竟將那錢用到了何處?”

    歲慈一怔,囁嚅著:“就是……就是那支簪子……”

    眸光陡厲,謝長夜冷冷一哼,也不再多說,徑直拂袖而去。

    (四)

    衡再一次消失在了歲慈的生命中,任她如何尋也找尋不到。

    與此同時,在郡主大婚前,他們一行人去了一趟陳國,為謝長夜的父皇賀壽。

    那是歲慈闊別十年后再次踏上故鄉的土地,她聞著風中陳國特產的蘭芷花香,幾欲淚流。

    但她知道,這次回來還不算真正地歸鄉,公子要抓緊時間做的事情有很多,她也帶著艱巨的任務,那就是—

    在壽宴上刺殺懷安郡主,將責任嫁禍給陳國國王!

    是的,沒有人會相信,外表看似柔弱的歲慈,卻是深藏不露的殺手。

    她確信能做到全身而退,但行動前,謝長夜卻忽然問她:“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呢?”

    歲慈愣了愣,謝長夜一拂袖,眸中閃過一絲決絕,聲音陡厲:“如果失敗了,你將是顆棄子,沒有人會保你,你只能自生自滅,明白嗎?”

    她低下頭,努力平復氣息:“是,公子。”

    那夜的計劃果然出現了點兒偏差,歲慈連宴席都沒能挨近,半路便叫人攔截了下來。

    那個身影從水里躍出,在一片黑暗間,不由分說地抱住她潛入湖底,她在觸手間摸到光滑的魚鱗時,倏然停止了掙扎,欣喜地頓悟過來—

    是衡,是消失了許久的衡!

    果然,當衡帶著她浮出水面時,她在月下又見到了那張漂亮而干凈的臉,卻還來不及開口,衡已經對她急聲道:

    “你別去刺殺陳國國王,你家公子存心讓你去送死的!”

    一句話叫歲慈的笑容凝固,如墜冰窟。

    如果說在女人和皇圖霸業中選擇,以謝長夜的性子,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第二個,所以當懷安郡主識破歲慈的身份,要與他做筆交易時,他只想了想,便含笑答允了下來。

    “不過是從小長大的侍女,雖跟久了有些感情,但畢竟是個死士,有何不可?”

    就是在那次無意撞破后,懷安郡主起了疑心,暗地里調查出了歲慈的底細,并恍然明白了謝長夜娶她的目的。但她不僅沒有聲張,反而向謝長夜挑明,愿意跟他聯手,以郡王府之勢,助他一臂之力,回到陳國奪取王位。

    只是條件有兩個,一是登基后立她為后,二是除掉歲慈。

    方法很簡單,安排歲慈去刺殺她,讓歲慈被埋伏好的侍衛擒住,當場誅殺,不留任何退路,這樣既能挑起陳國與南詔的矛盾,又能叫對他忠心耿耿的死士物盡其用,簡直是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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