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麟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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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融?
皇帝一怔。
他對賀泰幾個兒子的印象,僅止于那天壽宴上的幾面,他們跟著賀泰一起給自己祝壽,在場皇室子弟眾多,孫兒輩都沒有單獨會面說話的機(jī)會,皇帝只記得長孫賀穆舉止沉穩(wěn),還有就是曾經(jīng)因為守城有功,而被拔擢入禁軍的五郎賀湛,聽說賀湛在羽林衛(wèi)里表現(xiàn)不錯,大將軍季嵯評價他是個可造之材。
但賀融?
皇帝努力回想:“就是那個……不良于行的賀融?”
賀泰忙道:“正是他!”
皇帝不由微微皺眉。
喜妍厭媸,人之常情,皇帝也是人,沒有誰應(yīng)該對一個身負(fù)殘疾的人表現(xiàn)出格外的優(yōu)渥恩遇。
皇帝想了想:“朕記得,他的生母,似乎就是在丙申逆案里被處死的?”
賀泰心中一突:“……是,他的生母正是趙氏。”
他不太愿意提及這個女人,盡管賀泰知道她可能是無辜的,但正是從她屋子里搜出的巫蠱木偶,成為壓垮魯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恨屋及烏,剛被流放到房州時,賀泰還沉浸在失落與憤懣中,不愿多看這個兒子一眼,但后來,賀融憑借著自己的能力,逐漸為這個家出謀劃策,為眾人回京劈開了一條路,賀泰雖然對三子還是談不上特別喜愛,可也昧不下良心說他不好。
想及此,賀泰斟酌著,為賀融說兩句好話:“其實當(dāng)年事發(fā)時,三郎年紀(jì)還小,什么都不懂,后來去了房州,他也孝悌父親,友愛兄弟,是個好孩子。”
皇帝:“這個主意,是你問他時,他說的,還是他料到朕會問?”
若是后者,隨意揣測君心,必然是個城府深沉的人。
賀泰道:“大郎他們幾個,平日閑暇會聚在一塊談天說地,先前提及和親一事,三郎就說了這個法子。”
“和親……”皇帝輕聲道。
賀泰想起之前他爹讓馬宏來試探他,想讓賀嘉去和親的事,頓時大氣不敢出。
誰知皇帝還是提了起來:“朕記得,你家有個女兒,今年幾歲了?”
賀泰結(jié)結(jié)巴巴:“嘉娘自幼在臣身邊長大,跟著臣一道流放竹山,沒過過幾天的好日子,臣膝下,也就這么一個女兒……”
“沒出息!”皇帝斥道,“她只是你的庶女!況和親乃為國之安寧,豈容你兒女情長!”
賀泰不說話了。
靜默片刻,皇帝忽然道:“你的女兒和親,你便可因功封王,當(dāng)年失去的那些,朕悉數(shù)還給你,如何?”
賀泰失態(tài)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看著皇帝。
皇帝見他如置夢中,不由緩下語氣,溫聲道:“你在竹山的表現(xiàn),朕都看在眼里,你這些年沒有白過,沒有丟賀氏的臉,朕很欣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知道,你的弟弟們都封了王,你身為長子,卻只是一個魯國公,委屈你了。朕也知道,這些天,你在工部,諸事不懂,一頭霧水,全都要從頭學(xué)起,又生怕旁人輕看,墜了皇長子的身份,墜了朕的威名,難為你了。”
一字一句,無不說到了賀泰的心坎上。
一個“委屈”,一個“難為”,道盡了他這些年的心酸苦楚。
他是有錯,可這十一年,他沒有一天,不在為自己的過錯彌補(bǔ)。
賀泰眼眶一熱,更聲道:“臣不委屈,也不為難,臣有錯,從前,臣做錯的,實在是太多了……”
皇帝起身步下臺階,親手將他扶起來,諄諄善誘:“朕想彌補(bǔ)你,但也要考慮物議,若你再立一功,自然毋庸置疑,也能杜絕世人的悠悠之口。”
上回馬宏提議,暗示賀泰如果主動提出將女兒和親,就可以名正言順回京,但當(dāng)時賀融極力反對,說那樣反倒會讓皇帝寒心,覺得自己薄情寡義,事實證明賀融的判斷是正確的,如今他們同樣回京了,通過堂堂正正,無可辯駁的守城之功。
那么這一次,會不會又是天子的試探?
賀泰心中激蕩難平,在封王與交出女兒之間不斷拉鋸,如同天平的兩端,搖擺不定,高低難分。
封王意味著榮耀,意味著身份,他可以重新回到從前,恢復(fù)人人尊崇的皇長子身份,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齊王與衛(wèi)王,在這十一年里,占盡了帝心與寵愛,賀泰不是不知道,朝野談起立太子,頭一個想到的,不是他皇長子賀泰,而是齊王賀璇。
掙扎為難,如火焰在胸中炙烤,反復(fù)拉鋸,賀泰臉上神色變幻,舉棋不定。
選擇堪堪出口,他張了張嘴,那一瞬間,賀嘉高高興興跑過來叫父親,挽著他的手臂撒嬌,親手給他縫的鞋襪,從粉嫩小童長至娉婷少女,一幕幕從眼前掠過。
賀泰咬咬牙,終是道:“臣也知道,為國盡忠,乃臣民本分,但嘉娘是臣唯一的女兒,臣實在舍不得、也不忍心讓她遠(yuǎn)嫁,懇請陛下開恩……臣、臣寧可不封王!”
皇帝怒道:“放肆!封王與否,是你可以拿來交易的?你以為是買東西呢!”
“臣不敢!”賀泰慌忙低下頭,自然也錯過了父親凝視他的目光,以及若有所思的神情。
“罷了,”片刻之后,他聽見他的皇帝父親輕輕一嘆:“去將賀融召進(jìn)宮來,朕要見他。”
……
此時賀融與賀湛張澤等人一道回府,張澤提著禮物絮絮叨叨與他說話,說沒想到賀家三哥竟是如此氣度行止,如魏晉人物再生,簡直極盡夸張之能事,充分暴露了他完全是個看臉下菜碟的人,讓賀融覺得十分好笑。
旁邊賀湛一臉無奈,不時扯扯張澤的袖子讓他收斂點。
張澤不耐煩:“怎么著,我夸你三哥,你還呷醋了?回去我多夸你幾句,行了吧?”
賀湛扶額:“適可而止啊,你再夸,三哥頭上也不會長出一朵花,再說我其他兄弟也都生得不錯,你是不是要挨個夸上一回?”
張澤哈哈一笑:“那不會,夸人不能重樣,你不知道了吧?你大哥他們呢……算了,每一家的大哥都很威嚴(yán),跟我大哥一個樣,聽說你還有個姐姐,要不見見?你三哥都這么好看,姐姐肯定更好看!”
賀湛想打他:“姑娘家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張澤忙避到賀融身后:“三哥,我在神仙堂買了些點心,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那間點心鋪子在京城頗是出名,你下次要是想吃就和我說,我放值的時候正好順路!”
賀湛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想翻白眼,你順路,我就不順路了?
賀融讓文姜去泡茶,又笑道:“大哥他們許是出門去了,張六郎不是外人,阿嘉也可以見一見的,我去看看他們在不在,你們先聊。”
賀湛忙道:“三哥,我去。”
賀融:“不必,你陪著六郎吧。”
他從未覺得自己腿腳不便,就比別人差了一等。
張澤看著賀融背影,不由贊道:“果真是魏晉風(fēng)儀啊!”
又小聲問賀湛:“你跟你三哥怎么長得不大像?”
他之所以這么驚訝,主要是因為之前聽說賀融是個瘸子,難免先入為主有了印象,一個瘸子再如何好,也不如正常人來得好,但見面之后,張澤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賀融身上,殘疾反倒成了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點。
要不是賀湛已經(jīng)知道張澤很不著調(diào),指不定要懷疑他這番話別有用心:“我跟我三哥并非同母所出。”
張澤恍然,拍拍額頭,嘿嘿一笑:“見笑啊,我給忘了,一見了你三哥就暈頭轉(zhuǎn)向了!”
賀湛磨牙:“等會兒你見了我阿姊,可別這么失態(tài)了,會嚇到人家的!”
張澤小聲道:“要是你阿姊生得國色天香,我肯定會忍不住啊!”
賀湛又想打他了。
賀融很快將賀嘉帶了過來,后者果然眉目如畫,但張澤見慣了各色美人,似賀嘉這樣還未形成自己獨特氣韻風(fēng)姿的,充其量只是美人,反倒無法讓張澤過于驚訝,所以他很快恢復(fù)常態(tài),表現(xiàn)得真正像一個有禮有節(jié)的名門子弟了。
聽說張澤是張韜的侄兒,賀嘉又鄭重表示了謝意,鬧得張澤不好意思起來,連忙道:“那是我大伯的功績,你們家人個個都感謝我,弄得好像自己也打了一回仗似的!”
眾人正說笑,賀松來報,說是宮中來了使者,要見賀融。
來的是老熟人馬宏,見了賀融就忙忙道:“三公子,陛下要見您,快與我入宮吧!”
幾人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賀泰眼下正在宮里,皇帝要見也應(yīng)該是見賀泰,與賀融何干?
賀嘉忙問道:“馬常侍,不是我父親惹惱了陛下,出了什么事吧?”
馬宏搖搖頭,什么也不說。
賀融倒是鎮(zhèn)定:“這身衣服是剛換的,若馬常侍覺得可以,我就不更衣了。”
馬宏:“那好,三公子請。”
賀融還有閑心對張澤道:“你且稍坐,不必急著回去,難得上門一趟,好好玩。”
然后才跟著馬宏離去。
賀湛微微皺眉,難掩擔(dān)心,面圣必要衣容整潔干凈,馬宏連衣裳都顧不上讓賀融換,可見有多緊急。
賀嘉也很擔(dān)心:“要不我讓人去尋大哥他們回來吧?”
賀湛搖頭:“算了,陛下召見,肯定有事,大哥他們就算回來,也只是平添憂慮罷了。”
他想到的是三哥因巫蠱罪名而被處死的生母,心道該不會是陛下想要翻舊賬,追究責(zé)任吧,又想時隔多年,陛下要追究的話,早就追究了,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心里才略略安定下來。
張澤安慰他們:“說不定是好事,興許陛下也和我一樣喜歡看美人,特地叫三哥過去仔細(xì)端詳呢。”
這才剛認(rèn)識,他也跟著三哥三哥地叫上了。
賀湛:“……”
這個安慰還真是別出心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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