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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峰回路又轉-《古龍文集·武林外史(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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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貓兒見他們都醉倒了,又過了半晌,熊貓兒突然一躍而起,望著朱七七道:“你瞧,我可是將他擺脫了。”

    朱七七道:“算你有本事,但……但你也不該將他灌成如此模樣。”

    說來說去,她還是為著沈浪的。

    熊貓兒呆了半晌,喃喃嘆道:“女人……女人……你幫著她時,她反幫著別人……”

    朱七七將沈浪在榻上安置好了,才跟著熊貓兒掠出宅院,兩人心中各自懷有心事,誰也不曾說話。

    直奔到宅院墻外,朱七七方自回首道:“今夜已沒有沈浪為咱們開道,你我需得十分小心才是。”

    熊貓兒道:“哼!”

    朱七七展顏一笑,道:“你喝酒未醉,莫要吃醋卻吃醉了。”

    兩人掠入高墻,高墻內仍是一片寂然,絲毫瞧不出有什么警戒森嚴之狀,甚至連守更巡夜的人都沒有一個。

    兩人一路前行,竟毫無攔阻。

    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稀望去,已是后園,四下的景物,果然與朱七七那日所見的“魔窟”有些相似。

    松林,竹林,亭臺,樓閣,假山……

    積雪的碎石路,冰凍的荷花池……

    朱七七愈瞧愈像,愈瞧愈是緊張,雖然如此嚴寒之中,她掌心、額角,仍不禁往外直是冒汗。

    突然間,熊貓兒大笑道:“好酒好酒,再來一壺……”

    朱七七駭?shù)眯亩家錾ぷ友弁猓羧换厣恚瑢⑿茇垉豪乖诘兀瑑扇艘黄鹣蛏绞涤爸袧L了過去。

    過了半晌,風吹松竹,四下仍是一片靜寂,熊貓兒的大笑之聲,居然并沒有驚動園中之人。

    朱七七這才松了口氣,拉起熊貓兒的衣襟,恨聲道:“你瘋了么?”

    熊貓兒嘻嘻一笑,道:“瘋了瘋了,喝酒最好……”

    朱七七失色道:“不好,你……你真的醉了?”

    熊貓兒突然一整臉色,道:“誰醉了,方才我不過只是試試這里有沒有人而已。”

    朱七七道:“你這樣試法,豈非要人的命么?”

    貓熊兒突又大聲道:“好,你不叫我試,我就不試。”

    朱七七又駭出一身冷汗,趕緊以食指封住嘴唇,道:“噓——莫要說話。”

    貓熊兒也以食指封住嘴,道:“噓——莫要說話。”

    朱七七驚怒交集,哭笑不得,也不知該如何才好,她已看出熊貓兒方才在家里雖是裝醉,此刻被風一吹,卻真的醉了。

    他方才醉了還好,此刻醉了,當真是活活要急死人。

    哪知熊貓兒又站了起來,躡手躡腳,走了出去,他身法仍是迅快異常,朱七七拉也拉不住,只得緊緊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路,熊貓兒居然走得輕靈巧快,絕未發(fā)出絲毫聲息,朱七七又不禁松了口氣,暗道:“但愿他真的沒有醉,否則……”

    哪知她一念尚未轉完,熊貓兒突然間向一株松樹奔了過去,“砰砰蓬蓬”,在樹上打了幾拳,大叫大嚷道:“好,你說我醉,我揍你……揍死你。”

    朱七七又是吃驚,又是氣憤,又是憤怒,一步躥過去,將熊貓兒按在樹上,“噼噼啪啪”,一連扇了十幾個耳刮子。

    熊貓兒也不掙扎,也不反抗,卻仍然嘻嘻地笑。

    朱七七恨聲罵道:“蠢貓,醉貓,我才真的要揍死你。”

    熊貓兒道:“好姑娘,莫要揍死我……只揍個半死就好了。”

    朱七七雖然憤怒,卻又不禁有些好笑,只是此時此刻,危機四伏,伴著她的卻是只醉貓,她又怎能笑得出來。

    抬眼四望,園中居然仍無動靜,也無人警覺追查。

    朱七七壓低聲音,惡狠狠道:“醉貓,你聽著,你若是再吵,我便將你點住穴道,拋在這里,任憑別人將你一塊塊切碎,你聽得懂么?”

    熊貓兒連連點頭道:“聽得懂,聽得懂。”

    朱七七道:“你還敢不敢再吵?”

    熊貓兒連連搖頭道:“不敢了,不敢了。”

    朱七七吐了口氣,道:“好,輕輕地,跟著我走,只要發(fā)出一點聲音,我就要你的命!”

    熊貓兒道:“好,輕輕地,跟著你走,只要發(fā)出一點聲音,你就要我的命。”

    他居然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七七暗喜忖道:“他若已醉了,心里還是有幾分清醒的……看來我運氣真的不錯,方才他那般大吵大鬧,竟都沒有把別人驚醒。”

    于是兩人又自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這兩人一個已醉得神智無知,一個又是年輕識淺自說自話,竟都未嘗想到熊貓兒方才那樣大吵大鬧,就算是個死人,也該被他驚醒了。

    何況,這園中又怎會都是死人?

    此刻園中仍然一無動靜,這其中必定有些奇特的緣故,但朱七七非但未曾想到這點,反倒在暗中自鳴得意,說自己運氣不錯。

    這豈非也是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朱七七猜得不錯,這“妓院”果然就是那日她身遭無數(shù)險難的“魔窟”,再走幾步,她便已可瞧見那座小樓。

    此刻雖是一片黑暗,但她眼前卻似乎猶可望見那艷如桃李、毒如蛇蝎的中年美婦,正憑欄倚樓,在向她招手微笑。

    剎那間,她心頭不由自主,泛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拉起熊貓兒,向一株大樹后躲了過去。

    熊貓兒道:“什么……”

    兩個字說出,嘴已被朱七七掩住。

    她以另一只手指著那小樓,道:“就……就是那里。”

    熊貓兒口中唔唔作聲,連連點頭。

    朱七七耳語道:“到了這里,你可千萬不能再發(fā)一點聲音……半點都不能,那小樓里住著的女人,簡直比惡魔還要可怕,你只要發(fā)出半點聲音,她立刻就可聽到,那時……那時你我可就都別想活著回去了,知道么?”

    熊貓兒又點了點頭,果然連呼吸都已閉住。

    朱七七這才放開手掌,輕嘆道:“咱們雖已找著了這地方,但我還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先去探看呢,還是先回去找沈浪?”

    熊貓兒亦自耳語道:“咱們先去瞧瞧。”

    朱七七嘆道:“先瞧瞧固然不錯,但你卻永遠也猜不到小樓中那婦人有多可怕,何況,你又如此醉了……”

    熊貓兒道:“無妨。”

    話未說完,人已有如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

    朱七七一把未拉著,叫又不敢叫,駭?shù)妹嫔家炎兞耍鞠敫^去,怎奈兩條腿卻真是發(fā)軟。

    只見熊貓兒筆直躥向小樓,竟飛起一腳,“砰”地踢開了樓下的門戶,冠冕堂皇地闖了進去。

    他這一腳當真有如踢在朱七七心上一般,朱七七只覺耳旁“嗡”的一響,頭腦一陣暈眩,心房也停止了跳動!

    她竟不由自主地,軟軟地跌倒在地上,指尖早已冰冰冷冷,目中也駭?shù)眉背隽藴I珠,顫聲道:“完了……完了……”

    她算準熊貓兒此番沖入小樓,是萬萬不會再活著出來的了,她既想沖進去與熊貓兒同生同死,怎奈卻再也站不起身子。

    她跌坐在地上,咬牙暗道:“誰叫你酒醉誤事,誰叫你逞能灌酒,你……你……你死了也是活該,我半點也不會可憐你……”

    她口中雖然如此說話,但不知怎地,說著說著,她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里,竟已涌出了淚珠。

    只聽熊貓兒在小樓中大叫大嚷,道:“鬼婆娘,女魔頭,你出來,你……你有本事與本大俠拼個你死我活,看我熊貓兒可怕了。”

    他話聲含糊,委實連舌頭都大了,連話都說不清。

    接著,又是一陣“砰砰、咚咚”的聲響,熊貓兒含糊叱咤,顯見小樓中已發(fā)生了生死相拼的劇戰(zhàn)。

    那么,熊貓兒武功縱高明,身手縱靈巧,可也萬萬不會是小樓中絕色美婦的對手,何況他此刻根本已酩酊大醉。

    朱七七早已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她一面流淚,一面低語,道:“不管你是不是喝醉了,若不是我,你……你……你又怎會喝醉,又怎會來到這里……都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但我卻坐在這里,不能和你一起去拼命……我真該死,真是該死……該死……該死。”

    舉起手,一口往她自己那嫩藕般的手臂咬了下去,竟真的咬得鮮血淋漓。

    這時,小樓中竟突然變得寂無聲響。

    這無聲的寂靜,奇怪的寂靜,實在比任何響動都要可怕,朱七七吃驚地抬起頭,淚眼模糊,愕然而視。

    只見那寂靜、黝暗的小樓,孤零零地矗立在黑暗中,沒有聲音,沒有燈火,也沒有人影……

    她又驚又奇,暗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他……他已死了?但他縱然已死,也該有些動靜才是呀。”

    沒有生命的小樓,此刻在她眼中看來,卻仿佛是個奸猾詭秘的幽靈一般,那精靈的屋檐,仿佛是這老奸巨猾的幽靈的蒼蒼白發(fā),那緊閉著的窗戶,便像是這幽靈緊閉著的眼睛,什么秘密都不肯透露——永遠沒有人能從一雙緊閉著的眼睛里瞧出他心里的秘密,是么?

    但小樓下那扇已被熊貓兒踢開的門戶,卻像是幽靈的嘴——門,在夜風中搖動著,正像是那幽靈對朱七七的譏笑與嘲弄,“它”生像是在對朱七七說:“你敢進來么?你平日那么大的膽子,此刻你可敢走進來一步?”

    朱七七身子打著寒噤,不斷地打著寒噤。

    她身子早已被雪水濕透,褲子上也早已沾滿了泥濘,但她卻毫無覺察,她眼睛直勾勾地瞧著那幢小樓,別的任何事都顧不得了。

    門,猶在寒風中搖動著。

    這不但像是對朱七七的嘲弄,也還像是對她的挑戰(zhàn)。

    朱七七拼命咬緊牙關,掙扎著爬了起來,暗罵自己:“我為何要如此害怕,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

    她卻不知道“恐懼”正是人性中根本的弱點,與生俱來的弱點,除非那人已死了,已完全麻木,否則他永遠免不了要害怕的。

    正如此刻,她怕的并不是“死”,她怕的僅僅是“恐懼”本身,這并不可笑,更不可恥,只因這根本無法避免,她根本不由自主……古往今來,那些忠臣烈士,在舍生取義、從容赴死時,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害怕的,只是他們能憑著那一股浩然正氣,將害怕遏止而已。

    朱七七雖不能將“害怕”遏止,卻終于站了起來。

    她心中雖不能說也有那一股浩然正氣,但是她好勝,她要強,她還有一顆善良的心,她發(fā)誓要為武林揭開這秘密,這可怕的秘密!

    她一步步向小樓走了過去。

    門,是開著的。

    但門里比門外還要黑暗,朱七七站在雪地里,縱然用盡目力,卻仍然絲毫也瞧不見門里的情況。

    她心已幾乎跳出腔子,她愈來愈害怕。

    但她仍咬著牙往前走,不回頭,不停頓。

    從她跌坐的地方到那扇門,距離并不遠,但這短短一段路,此刻在她走來,卻仿佛有不可企及的漫長。

    終于,她走到門前。

    走到門前,她便似乎已用盡了全身氣力,此刻門里若是有個人沖出來,幾乎一舉手便可將她置之于死地。

    突然間,“砰”的一聲,門關起了!

    朱七七心神一震,險些忍不住失聲驚呼出來。

    但那卻只不過是風,“寒風不解事,為何亂駭人?”朱七七牙齒咬著嘴唇,左手撫著心口,右手輕輕推開了門——

    門里竟仍似無人,也絕無反應。

    她壯著膽子,悄悄走了進去。

    這時她雖仍不時要打寒噤,但四肢俱已注滿真力,全身上下,俱在嚴密的戒備狀況之中。

    她隨時隨刻,都在防備著黑暗中的突襲。

    但她走了幾步,竟全無絲毫意外之事發(fā)生——屋子里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她什么也瞧不見,什么也聽不到——除了她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全無意外”,反而令她大出意外,這出奇的寂靜,反而令她更是吃驚,她更摸不清這是怎么回事?

    這小樓里究竟埋伏著什么陷阱,什么詭計?

    熊貓兒究竟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這小樓里的人為何還不對她下手?他們還在等什么?

    事已至此,朱七七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

    到了這小樓里,她反正也不想走出去了,這小樓里無論有什么陷阱,什么詭計,她也只有聽天由命。

    她一步步地走著,掌心不斷往外淌著冷汗,此時此刻,她的處境與心神,唯有兩句話差堪形容,那便是——

    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她盲目闖關,隨時隨刻都可能一步跌入殺身的陷阱中,除了她之外,委實很少有人再敢往前走的。

    突然間,她腳下踩著了件軟綿綿的東西,仿佛是人的腳,她身子往前一跌,又碰著一件軟綿綿的東西。

    這件東西不但濕而柔軟,還帶著些男人獨有的粗獷氣息——那是汗臭、酒臭,與皮革臭味的混合。

    朱七七大驚之下,翻身后退,厲叱道:“什么人?”

    黑暗中寂無回應,卻有大笑之聲響起。

    朱七七嘶聲道:“你究竟是什么東西?你……”

    話猶未了,燈光突然亮起。

    四面俱都有燈光亮起,將室中照得亮如白晝。

    久在黑暗中的朱七七,只覺眼睛一陣刺痛,不由自主地閉了起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過去。

    突然,她后背又撞著件軟綿綿的東西,又像是男人的身子,她又吃一驚,拼命向前一沖。

    哪知這時卻有雙手捉住了她的肩頭。

    她想掙扎,卻又有個男子的聲音在她身旁道:“站穩(wěn)了,莫摔倒。”

    這語聲竟是如此熟悉,竟像是沈浪的聲音。

    朱七七這時已能張開眼——她一驚之下,霍然張眼——

    她眼睛不張開倒也罷了,這一張開,卻更令她吃驚得呆在當?shù)兀瑥埓罅俗欤f不出一個字來。

    燈光明亮,室中桌椅井然,哪有絲毫曾經(jīng)搏斗的模樣?一人面帶微笑,當門而坐,卻是王憐花。

    她驟然在這里見著王憐花,已足夠吃驚,更令她吃驚的是,含笑坐在王憐花身側的,竟是沈浪。

    她驟然在這里見著沈浪,也猶自罷了,但她做夢也不會相信,此刻大模大樣,坐在沈浪身旁的,竟是——

    竟是那方才已酩酊大醉,神智不清,胡吵亂鬧,害得她擔了不少心,也流了不少眼淚的熊貓兒。

    她驟然見著這三人,雖然稀奇,也還不十分稀奇。

    最最令她覺得奇怪的,卻是坐在熊貓兒身旁的一人。

    此人額骨高聳,目光銳利,嘴角裂開,有如血盆——他竟赫然正是那已永久無消無息的鐵化鶴!

    這四人竟都在這里。

    這四人本來是敵非友,但此刻他們圍坐在一起,面上竟都帶著笑容,彼此間絕無絲毫敵意。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七七不懂,實在不懂。

    燈光亮處,四個人俱都長身而起。

    王憐花抱拳一笑,道:“佩服佩服,朱七七膽量果然驚人,果然是巾幗英雄女中丈夫,在下端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鐵化鶴抱拳笑道:“姑娘為了我等之事,竟不惜如此冒險犯難,又不知受了多少艱苦、委屈,在下更是感激不盡,永生難忘。”

    沈浪含笑道:“你經(jīng)過此事之后,無論見識、膽量,都可增加不少,你雖然受了許多驚駭,但也是值得的了。”

    熊貓兒大笑道:“他們說你未必敢闖進來,但我卻說你一定會闖進來的,我……”

    朱七七突然跳了起來,大呼道:“住口!你們全都給我住口。”

    她一步?jīng)_到沈浪面前,扭住了沈浪的衣襟,大呼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說!快說!我已要發(f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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