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熊貓兒走了過來,含笑勸解道:“姑娘有話好說,何必……” 話還未說完,突聽“啪”的一響。 熊貓兒臉上已被朱七七清清脆脆地摑了個耳光,他也被打得怔在那里,手撫著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七七已轉臉對著他,手叉著腰,大聲道:“好說!好說個屁!我且問你,你不是醉了么,此刻為何又突然清醒,你方才是不是在裝醉?” 熊貓兒苦笑道:“我……我……” 朱七七對準他耳朵大叫道:“你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 這叫聲幾乎將熊貓兒耳朵都震破了。 他倒退三步,訥訥道:“這……這……” 能言善辯的熊貓兒,此刻竟說不出話,威風凜凜的熊貓兒,此刻竟是一副可憐模樣,目光乞憐地瞧著王憐花。 王憐花干咳一聲,道:“此事其中委實有許多曲折,但在下……” 沈浪截口道:“但我們如此對你,卻絕無惡意。” 朱七七跺足道:“沒有惡意?還說沒有惡意,我問你,他為什么騙我?你為什么騙我?你們這些鬼男人為什么都在騙我?” 她雖在大叫大嚷,但語聲已有些更咽起來。 沈浪道:“此中秘密,我們本要告訴你的……” 朱七七吼道:“那你們為何不說?” 沈浪嘆了口氣,道:“你如此模樣,卻叫我等如何說話。” 朱七七又跳了起來,大聲道:“我如此模樣?你還敢怪我樣子不好,你們這樣騙我,難道要我一進來就向你們賠笑磕頭不成?” 王憐花笑道:“但姑娘總也該聽完在下等的話,再發脾氣也不遲。” 沈浪接口道:“正是如此,你且好生坐下,且聽我等向你解釋。” 朱七七道:“我偏不坐下,你又怎樣。” 倒退幾步,卻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也不知怎地,只要是沈浪說的話,這句話,對她來說,就像是有一種魔力。 沈浪松了口氣,道:“好!此事說來話長,還是請王兄從頭說起。” 王憐花也松了口氣,道:“此事委實太過曲折,連在下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朱七七似乎又要跳了起來,大聲道:“你不知該如何說,就不說了么?” 王憐花笑道:“自然要說的,但……” 朱七七眼睛一瞪,道:“還但什么?” 王憐花道:“但在下既不知從何說起,便不如由姑娘來問的好,姑娘問一句,在下答一句,有問必答,絕不隱瞞。” 朱七七道:“好,我先問你——” 說到這里,她自己也怔住了,這件事委實是千頭萬緒,曲折離奇,她自己委實也不知該從哪里問起。 她垂下頭,又抬起頭,在思索中,她目光四下轉動,突然,她發現對面墻壁上懸著一幅巨大的圖畫。 也不知為了什么,她目光立刻就被這幅圖畫所吸引,甚至連她腦海中的思潮都立刻為之停頓。 那是幅著色的彩畫,畫的是夜半。 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籠罩著整幅畫面,一條崎驅、狹小的道路,自畫的左下方伸展出來,曲折地經過畫幅中央,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淡淡地顯示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向哪里”的玄妙意味。 道路兩旁,危巖高聳,蒼郁的綠色樹木,滿布著山巖上部,下面是沉重的灰褐色的巖石、泥土—— 左面的巖石后,露出了半堵紅墻,一堵飛檐,像是叢林古剎,又像是深山中的神秘莊院。 右面的山巖后,卻露出了半條人影,烏發如云,明眸流波,畫的是個絕色少女,像是在躲藏,又像是在窺探。 飛檐下,也有個女子,同樣的美麗,同樣的年輕,身軀半旋,像是要走出來,又像是要走進去。 第三個女子,站在曲折的道路中央,側著頭,露著半邊臉,像是要回頭窺望,又像是在躲避檐下女子的目光。 三個女子都是異常的美艷,只是眉宇間又都帶著一分說不出的沉郁之態,像是幽怨,又像是懷恨。 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期待。 她們在期待著什么? 她們在期待著什么人來?還是在期待著什么事發生? 這雖然是一幅死的圖畫,但整個畫面卻都像是活的。 畫幅中的三個女子,每個人似乎都有著她們的獨特思想、獨特行為,每個人似乎都正要去做——或是正在做一件奇特的事。 看畫的人雖然不知道她們要做什么事,但只要凝注畫面半晌,心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悚栗,一絲寒意…… 似乎她們要做的乃是件足以令人寒心的事。 凄清的月色,使這一切看來更是詭秘,似乎有一種令人要流冷汗的懸宕——某件事將要發生,卻又未發生。 這使得看畫的人也都會覺得有一種期待的感覺,期待著某件事快些爆發,打破這詭秘的沉郁。 若是對這畫凝注太久,甚至會感到透不過氣來——這似乎就是畫中人的心情,竟已感染到看畫的人。 這幅畫構圖雖奇特但卻十分簡單。 這幅畫雖然栩栩如生,但筆法卻未見十分精妙。 簡單的構圖,通常的筆法,竟能畫出如此精妙的圖畫,竟能顯示出這許多詭秘而復雜的意味—— 顯然,這畫圖的人在動筆時必定懷有一份十分強烈的情感,這畫面中的情況也仿佛是她自己親所經歷的。 只因唯有真實的經歷,才會引發如此強烈的情感,而情感中最強烈的兩種,便是愛和恨。 但此刻吸引了朱七七目光的,倒并非是這幅圖畫中所交織的愛和仇,而是這幅畫中的人物。 她目光正瞬也不瞬地凝注著畫中站在道路上的女子,神情間竟已有些驚恐,有些激動。 只見這女子眼波流動,衣袂飄飛,綽約的風姿,動人的神韻,正已像月光般籠罩了整個畫面。 這女子的面龐雖只畫出半面,但朱七七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已可瞧出她正是這小樓中那艷如桃李、毒如蛇蝎的絕色麗人。 朱七七終于道:“我先問你,這是什么人?” 王憐花道:“家師……” 朱七七截口喝道:“胡說,我明明聽見你叫她母親。” 王憐花笑道:“只因家師愛子,昔年便已失蹤,是以便將我收歸門下,她老人家將我愛如己出,我自然喚她母親。” 朱七七“哦”了一聲,顯然已接受他的解釋,但瞬又厲聲道:“如此說來,你承認我是見過她的了?” 王憐花頷首笑道:“不錯。” 朱七七道:“你是否也承認她曾經將我關在這小樓下的地牢中,后來是你放了我的,而我也確是自那棺材鋪逃出?” 王憐花頷首道:“不錯。” 朱七七道:“那么,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也確是被你們一路押到這里來的,也曾被關在這小樓下的地牢里?” 王憐花笑道:“不錯。” 朱七七聲色俱厲,句句緊逼,王憐花竟一切俱都承認了,而且神色不變,面上也始終帶著笑容,朱七七忍不住又跳了起來,大怒道:“好呀!這件事你直到此刻才肯承認,那時為何要否認,害得別人還以為我是胡說八道的瘋子。” 王憐花含笑道:“只因那時在下還不知道沈兄究竟是敵是友,自然只得對什么事都暫且否認的,而此刻……” 朱七七道:“此刻又怎樣,此刻沈浪難道已和你站到一條線不成?” 王憐花道:“正是,此刻在下已知道,沈兄與在下等,實是同仇敵愾,此刻無論什么事,在下也不會再對沈兄隱瞞的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又被驚得怔住。 她眼見王憐花與他“母親”做出了那許多詭秘之事,每一件都在危害著別人,甚至危害著武林,她實在不能相信沈浪居然也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她做夢也不會相信素來俠義的沈浪,竟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不禁大呼道:“沈浪,快說,他說的話完全不是真的。” 沈浪面帶微笑,緩緩道:“王兄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朱七七又自一震,嘶聲呼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步沖到沈浪面前,淚流滿面,嘶聲道:“我絕不相信你會和他們同流合污,狼狽為奸,我……我絕不相信你會參與他們的陰謀詭計。” 沈浪搖頭嘆道:“你錯了……” 朱七七“噗”地跌坐了下去,仰面瞧著沈浪,目光中又是驚疑,又是憤怒,又是悲哀,顫聲道:“難……難道你真的那么卑鄙?” 沈浪道:“你更錯了。” 朱七七以手捶地,嘶聲大呼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我不懂……我愈來愈是不懂了。” 沈浪道:“我告訴你,無論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的,而這件事你卻只看到表面,所以你非但不懂,還起了誤解。” 朱七七頭發披散,滿面淚痕。 她抬起頭,道:“誤解……” 沈浪道:“不錯,誤解,王公子并非你所想象中的惡魔,王老夫人的所作所為,更不是你們想象中的……” 朱七七截口大呼道:“但那些事明明是我親眼瞧見的。” 沈浪嘆道:“你所瞧見的并沒有錯,鐵大俠、方大俠、展鏢頭,這些人的確是被王老夫人自那古墓中救出來的,她老人家早已潛入那古墓中,你我正在與金不換、徐若愚等人糾纏時,她老人家已將展鏢頭等人救出,再令人送來這里,此舉可說是完全出于俠義之心,絕無絲毫惡意。” 朱七七大聲道:“她既無惡意,為何要做得那么神秘,而且……而且還迷了展英松等人的神智,再叫那些牧女們趕牛趕馬似的將他們趕來?她救人若是真的出自俠義之心,一救出后,就該將他們送走才是。” 沈浪道:“只因王老夫人深知主使此事的,乃是個狡黠無儔的惡魔,無論計謀武功,都絕非展鏢頭等人所能抵敵,她老人家若是在那時就將他們放了,這些人便難保不再落入那惡魔掌中,你說是么?” 朱七七哼了一聲,勉強算作同意。 沈浪接著又道:“她老人家救人要救到底,自然只有暫時將他們送來這里,保護著他們,只因唯有這里才是最最安全的所在。” 朱七七道:“既是如此,她更不該將他們當作牛馬一般趕來……” 沈浪截口道:“她若是以平常方法,把他們送來,不出百里,便要被人發覺,那惡魔若是令人半路攔截,此舉豈非又將功虧一簣?” 朱七七尋思半晌,又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沈浪接道:“何況那時時機緊迫,王老夫人根本無暇對展鏢頭等人解釋其中的奧妙,縱然解釋了,展鏢頭等人也未必肯聽從她老人家的忠告,她老人家為了行程安全,也為了爭取時間,只有以非常的方法,先將他們送來此地,只因那時事值非常,所要對付的又是個非常的人物,是以她老人家才會做了這非常的手段……也正因這手段太不尋常,是以你才會發生誤解。” 朱七七道:“但……但……但我跟來這里,她為何又要那般對我?” 沈浪微笑道:“那時她老人家怎知你是何許人物?又怎知你不是那惡魔手下的黨羽?……她老人家那樣對你,正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 朱七七道:“但……但……” 但究竟如何,她卻再也說不出來。 她雖然覺得沈浪的解釋有些牽強,但卻又牽強得極是合理,一時間,她竟尋不出這其中有何漏洞。 自然她便無法加以辯駁。 過了半晌,她只有恨聲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你……你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沈浪微笑道:“其中秘密,自是王兄相告。” 朱七七大聲道:“他告訴你的?他怎會告訴你?他怎不告訴我?” 沈浪道:“這……” 王憐花接口笑道:“這只因到了昨夜,在下已非告訴沈兄不可。” 朱七七道:“昨夜?昨夜你為何非告訴他不可?” 王憐花笑道:“這只因有些事在下雖然瞞過了姑娘,卻未瞞過沈兄,此事與其說是在下告訴沈兄的,倒不如說是沈兄自己發現的好。” 朱七七道:“不懂,不懂,我還是不懂。” 王憐花道:“自從姑娘將沈兄帶到棺材鋪里,沈兄便已發覺了其中的破綻,只是姑娘卻未曾覺察而已。” 朱七七轉向沈浪,道:“你發現了什么破綻,我為何未發現?” 沈浪微微一笑,道:“其實那些都是極為明顯易見之事,無論誰只要稍加留意,便可發覺的,只是你那時心浮氣躁……” 朱七七大聲道:“究竟是什么,你快說吧,還窮啰唆什么?” 沈浪道:“你可瞧見那店鋪外懸的店招與對聯……”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見了,那是木頭的招牌,刻了字以黑漆涂上,是以經久不褪,上面寫著……” 沈浪笑道:“上面寫著什么,不用念了。” 朱七七道:“念不念都一樣,總之我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記得清清楚楚,我早已觀察過了,那沒有什么。” 沈浪道:“但你是否留意到那店招對聯,木質都已十分陳舊,油漆也漸將剝落,至少也是七八年以上之物。” 朱七七道:“他們是老店,老店自然有老招牌,這又有什么稀奇?” 沈浪笑道:“稀奇的是,店是老店,招牌是老招牌,甚至連店中桌椅陳設,都是老的,但唯有那柜臺,卻顯見是新近搭起來的,非但油漆還未干透,而且搭建得甚是粗糙,與店中精致的招牌、桌椅都顯得極不相襯。”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這……這個我卻未曾留意,但……” 語聲微頓,忽又大聲嚷道:“但這又有什么關系?” 沈浪笑道:“關系便在此處,你那日明明見柜臺早已在那里,這柜臺為何又會是在匆忙之中,新近搭成的?” 朱七七又怔了怔,訥訥道:“是呀……為什么?” 沈浪道:“還有,無論哪一家棺材店中,都有著一種獨有的氣味,王森記既是老店,那氣味更該濃厚。” 朱七七道:“不錯,棺材店的氣味,總是難聞得很,那……那并不完全是木材的氣味,而像是陰森森、霉霉的,簡直像是死人的氣味。” 沈浪笑道:“這就是了,但那日我在王森記棺材鋪里,所聞得的卻非那種死人的氣味,而是一種香燭的味道。” 朱七七道:“是呀!……這又為什么?” 沈浪道:“還有,無論哪一家棺材店中,最最留意的便該是火燭,只因棺材店中全屬易燃之物,若被祝融光臨,一發便不可收拾。” 朱七七聽得入神,不覺頷首道:“不錯。” 沈浪道:“但我那日在王森記棺材鋪里,那制造棺木的后院中,卻發現壁面、墻角,多已被煙火熏黑。” 他微微一笑,接道:“我便趁你們未曾留意時,在墻上輕輕摸了一下,我手指也立刻便被油煙染黑了,由此可見,那里不但已被煙火繼續不斷地熏了許久,而且最近數日前,還在被煙火熏著……” 朱七七忍不住接口道:“這句話我有些不懂,你再說清楚些好么?” 沈浪道:“要知墻壁若要被煙火熏黑,必定要一段極長的時間。” 朱七七道:“不錯,我小時到家里的廚房里去偷菜吃,瞧見廚房的墻壁全是黑的,那廚房可至少已被煙火熏了好幾十年了。” 沈浪笑道:“但我用手一摸,染在我手上的油煙,卻是新跡,這自然可見那些地方在最近幾年中,一直都在被煙火熏著……” 朱七七道:“哦,我明白了……” 突又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又有什么關系?” 沈浪笑道:“有兩點重要的關系。” 朱七七道:“死人,你快說呀!” 沈浪道:“第一點,那制造棺木的地方,本應最避煙火,而如今四面墻壁之上卻被煙火熏得烏黑,這豈非怪事。” 朱七七頷首道:“不錯,真奇怪……還有第二點呢。” 沈浪道:“第二點,我既已斷定那地方已被煙火繼續不斷地熏了許久,卻又絕未發現那里有半點火燭,這豈非也是怪事。” 朱七七又自尋思半晌,道:“是呀,這又是為什么?” 沈浪一笑道:“在那時我心中已將此事加以猜測,但既未曾證實,也不能斷定,直到我走出店門便可完全斷定了。” 朱七七奇道:“走出店門,你便可斷定了?你憑什么斷定的?” 沈浪道:“我發現那棺材店隔壁,乃是家香燭鋪。”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