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六章 患難顯真情-《古龍文集·武林外史(全3冊)》


    第(1/3)頁

    只見金不換遠遠伸出木杖,將金無望身子挑起,笑道:“大哥在這里見著小弟,是否也會覺得有點奇怪?”

    這一聲“大哥”,當真把沈浪叫得吃了一驚,他再也想不到這兩人竟是兄弟,不禁暗忖道:“金不換用那手段來對付仇家,已嫌太過殘忍,如今他竟用來對付他親生手足,那真是畜生不如了。”

    金不換笑道:“我大哥只當這古墓中消息機關,天下再無人能破,卻忘了他還有個兄弟,也是此道老手。”

    金無望咬牙切齒,罵道:“畜生……畜生,你怎地還不死?”

    金不換道:“似小弟這樣的好人,老天爺怎舍得讓我死,但大哥你一見面就咒我死,也未免太不顧兄弟之情了。”

    金無望怒道:“我爹爹將你收為義子,養育成人,又傳你一身武藝,哪知你卻為了爹爹遺下的些許產業,就想出千方百計來陷害于我,將我迫得無處容身,流亡塞外,歷經九死一生……”說到后來,他已氣得聲嘶力竭,無法繼續。

    金不換微微笑道:“你可知道如今我已是江湖中之仁義大俠,人稱‘見義勇為’,你卻是那惡賊快活王手下,為搜刮金銀的奴才,你胡亂造些謠言來誣害我,江湖中又有誰相信?我縱然將你殺了,江湖中人也必定要贊我大義滅親……哈哈,那時‘大義滅親,見義勇為’金不換這名字被人喚將起來,便要更加響亮了。”居然愈說愈是高興,索性仰天大笑起來。

    金無望破口大罵,朱七七也忍不住罵道:“惡賊,畜生……”

    沈浪忽然道:“方千里、展英松等人,可是被金兄放了?”

    金不換道:“不錯,沈相公你怎會猜到?”

    沈浪微笑道:“金兄將那些人放了,盡快退出古墓,那些人非但要對金兄感激不盡,還要將金兄當作普天下最大的英雄,日后非要在各地為金兄宣揚俠名,而且金兄再去尋他們時,自也是要銀子有銀子,要人有人,那豈非比在此間勒索于他們強得多了……唉,只可惜那一位金兄身在快活王屬下,縱然想到此點,也不能用,只好眼睜睜地瞧著被你這位金兄專用了。”

    金不換仰天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沈相公也。”

    沈浪拍掌道:“這出戲金兄你演得當真精彩已極,小弟委實嘆為觀止,但卻不知金兄眼巴巴地要小弟來瞧這出精彩好戲,為的是什么?”

    金不換道:“只因在下深知沈兄既然瞧得歡喜,少不得便要賞我這演戲的些小彩頭,在下此刻正等著領賞哩。”

    沈浪大笑道:“小弟早知道這出戲萬萬不是白看的,金兄有何吩咐,但請說出來便是。”

    金不換道:“沈相公端的是聰明人,只是……”咯咯一笑,接道:“卻未免太聰明了些,是以在下一見沈兄之面,便對自己言道:既生金不換,何生沈相公?江湖中既有沈相公這樣的人在,你金不換還有什么好混的?”

    沈浪道:“多蒙夸獎,感激感激。”

    金不換道:“在下雖非惡人,但為了往后的日子,也不能不存下要害沈相公之心,只是憑在下這份德行,卻又害不到沈相公。”

    沈浪笑道:“金兄快人快語,端的可佩。”

    金不換道:“但到了今日,在下卻有個機會來了。”突然掠到朱七七身側,微笑接道:“沈兄請看,這位朱姑娘既有百萬的身家,又是這般的冰雪聰明,花容月貌,卻偏偏又對相公如此傾心,這豈非相公你上一輩子修得來的,此刻朱姑娘若是有了個三長兩短,豈非可惜得很。”

    沈浪故意笑道:“朱姑娘好端端在這里坐著,又有徐少俠這樣的英雄在一旁保護,怎會有什么三長兩短,金兄說笑了。”

    金不換道:“不錯,在下正在說笑。”身子突然一倒,撞在朱七七身上,朱七七下頦便撞著了徐若愚掌中劍尖,雪白粉臉的肌膚之上,立時劃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創口。朱七七咬牙不語,徐若愚有些失色,金不換卻大笑道:“原來在下方才不是在說笑,沈相公可看見了么?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下方才那一跤若是跌得再重些,朱姑娘這一副花容月貌,此后只怕就要變作羅剎半面嬌了。”

    沈浪道:“好險好險,幸虧……”

    金不換面色突地一沉,獰笑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裝糊涂了,你若要朱七七平平安安走出這里,便得乖乖地答應我三件事。”

    沈浪仍然笑道:“金兄方才對小弟那般深情款款,此刻卻翻臉便似無情,豈非要小弟難受得很。”

    金不換冷冷一笑,也不說話,反手一掌,摑在朱七七臉上。

    沈浪面色一變,但瞬即笑道:“其實金兄的吩咐,縱無朱姑娘這件事,小弟必定答應的,金兄又何苦如此來對付一個柔弱女子?”

    金不換冷冷道:“你聽著,第一件事,我要你立誓永不將今日所見所聞說出去。”

    沈浪道:“這個容易,在下本就非長舌婦人。”

    金不換道:“第二件事,我要你今世永不與我作對……這個也答應么?”

    “好!”

    金不換面上突又興起一絲詭秘的笑容,接道:“但你答應得卻未免太容易了些,在下委實有些不放心,金某一生謹慎,這不放心的事,是萬萬不會做的。”

    沈浪道:“金兄要如何才能放心?”

    金不換突然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拋在沈浪面前,冷冷道:“你若死了,在下自然最是放心得過,但我與你無冤無仇,怎忍要你性命,自是寬大為懷。”

    語聲微頓,目光凝注沈浪,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此刻我只要你一只執劍的右手,你若將右臂齊肘斷下,我便將朱七七平平安安,毫發不傷地送出這古墓。”

    朱七七臉上鮮血淋漓,面頰也被打得青腫,但自始至終,都未曾皺一皺眉頭,此刻卻不禁駭極大呼道:“你……你千萬莫要答應他……”

    話猶未了,金不換又是一掌摑在她面上。

    朱七七嘶聲喊道:“打死我……要他打死我……你千萬不要管,快快走吧……這些畜生攔不住你的。”

    沈浪腮旁肌肉,不住顫抖,口中卻緩緩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下豈可隨意損傷,何況在下右臂若是斷去,金兄豈非立時便可要了在下性命?這個在下還……”突然一躍而起。

    但他身子方動,金不換左手已一把抓住朱七七頭發,右手衣袋里一抖,掌中又多了柄匕首,匕首直逼朱七七咽喉,冷冷地道:“這位徐老弟還有些憐香惜玉之心,但我卻是個不解風情的莽漢,只要手一動,這活生生的美人兒,便要變得冷冰冰的死尸了。”

    沈浪雙拳緊握,但腳下卻是一步也不敢逼近。

    只見朱七七身子已被扯得倒下,胸膛不住起伏,一雙秀目中,也已痛得滿是淚光,但口中卻仍嘶聲呼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你快走吧……”

    沈浪但覺心頭如被針刺,情不自禁,頹然坐回椅上。

    金不換獰笑道:“你也心軟了么?……朱七七曾救過你一條性命,你如今拿條手臂來換她性命,又有何不可?”沈浪木然而坐,動也不動。

    金不換道:“你若不答應,我自也無可奈何,只有請你在此坐著,再瞧一出好戲……”

    刀鋒一落,朱七七胸前本已繃緊了的衣衫,突然兩旁裂開,露出了她那晶瑩如玉的胸膛,胸膛中央,一道紅線,鮮血絲絲沁出,朱七七慘呼已變作呻吟,金不換刀鋒卻仍在向下劃動,冷冷道:“答應么?……”

    朱七七呻吟著嘶聲道:“你……千萬莫要答應,你……你手若斷了……他們必定不會放過你性命的……走吧……”

    金不換獰笑道:“你忍心見著你這救命恩人又是情人這般模樣?你忍心……”

    口中說話,刀鋒漸下,已劃過朱七七瑩白的胸膛,漸漸接近了她的玉腹香臍……那絲絲沁出的鮮血,流過了她豐滿而顫抖的肌膚……雪白的肌膚,鮮紅的血,交織著一幅凄艷絕倫、慘絕人寰的圖畫。

    沈浪突然咬一咬牙,俯身拾起了那柄匕首道:“好!”

    金不換仰天大笑道:“你還是服了。”

    朱七七嘶聲慘呼:“不要……不要……你的性命……”

    就連金無望都已閉起眼睛不忍看,只因沈浪手掌已抬起,五指緊捏著匕首,指節蒼白,青筋暴現,手掌不住顫抖,額上亦自布滿青筋,一粒粒黃豆般大小的汗珠,自青筋中迸出。

    忽然間刀光一閃,“當”的一聲發出,朱七七放聲嘶呼……慘呼聲中,竟是金不換掌中匕首被徐若愚一劍震脫了手。

    金不換怒喝道:“你……瘋了么?”

    徐若愚面色鐵青,厲聲道:“我先前只當你還是個人,哪知你卻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徐若愚乃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豈能隨你做這畜生一般的事。”

    語聲不絕,劍光如虹,剎那間已向金不換攻出七劍。

    沈浪這驚喜之情自是非同小可,只見金不換已被那匹練般的劍光迫得手忙腳亂,當下一步躥到朱七七身側,掩起她衣襟,朱七七驚魂初定,得入情人懷抱,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金不換又驚又怒大罵道:“小畜生,吃里扒外,莫非你忘了我們這次的雄圖大計,莫非你忘了只要沈浪一死,朱七七還是你的……住手,還不住手。”

    徐若愚緊咬牙關,一言不發,非但不住手,而且一劍快過一劍。他既有“神劍手”之名自非幸致,此番激怒之下,竟施展出他平時向不輕使之“搜魂奪命追風七十二劍”起來。顧名思義,這一路劍法自然招招式式俱是殺手,雪片般的劍光撒將開來,當有攫魂奪命之威。

    但金不換人雖奸猾,武功卻也非徒有虛名之輩可比,方才雖在驚怒下失卻先機,此刻將丐幫絕技“空手入白刃,十八路短截手”一施展開來,周旋在徐若愚怒濤般的劍光中,居然猶可反擊。

    但見劍光閃動,人影飛舞,壁上燈光,被那激蕩的劍風震得飄蕩閃爍,望之有如鬼火一般。

    朱七七忍住哭聲,抽咽著道:“你……先莫管我,去將金不換那惡賊拿下……我……我要將他抽筋剝皮,才能出口氣。”

    沈浪柔聲道:“好,你等著……”方自飛身而起,但金不換急攻三招,退后三步,大喝道:“住手,聽我一言。”

    徐若愚道:“你已是甕中之鰲,網中之魚,還有什么話說?”

    金不換笑道:“我告訴你,你總有一日,要后悔的……”

    身子忽然往石壁上一靠,只聽“咯”的一聲,石壁頓開,金不換一個翻身,便滾了出去,等到徐若愚一劍追擊而出,石壁已闔,鋒利的劍刃,徒在石壁上劃出一道火花。

    沈浪頓足道:“該死,我竟忘了他這一招。”

    徐若愚道:“咱們追……”

    忽聽金無望緩緩道:“這古墓秘道千變萬化,你們追不到的。”

    徐若愚怒道:“你既然早知如此,方才為何不說出來?”

    金無望冷冷道:“你是我的兄弟,還是他是我的兄弟?”

    沈浪苦笑一聲,道:“不錯……這個徐兄也不可怪他……”

    徐若愚仰天長嘆,“當”的一聲,長劍垂落在地。

    朱七七道:“都是你不好,你若不先來顧我,他怎逃得了。”

    沈浪苦笑著擁起她的肩頭,柔聲道:“你放心,總有一天,我要將此人擒來,放在你腳下,任你處置,讓你出一出今天受的氣。”

    朱七七依偎在他懷中,眨了眨眼睛,忽道:“其實,我現在已不大怎么恨他了……非但不恨他,甚至……甚至還有些要感激于他。”

    沈浪奇道:“這可連我也不懂了。”

    朱七七道:“若非他如此對我,我怎知你對我這么好,你平日對我那么冷冰冰的,但今日卻肯為了我死……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算再吃些苦,也沒關系。”緩緩闔起眼簾,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但微泛嫣紅的嬌靨上,卻已露出了仙子般的微笑。

    徐若愚見她才經那般險難屈辱,此刻便已似乎忘懷,顯見她全心全意都已放在沈浪身上,只要沈浪對她好,她便已心滿意足,至于別人如何對她,對她是好是壞,是兇是惡,她根本全不在意。

    一念至此,徐若愚不禁更覺黯然,垂首走到沈浪面前,長嘆一聲道:“兄弟一念之差,以致為奸人所愚,此刻心中實是……”

    沈浪朗聲一笑,截斷他的話,道:“徐兄知過能改,這勇氣豈是常人能及,從今之后,必成江湖一代名俠,小弟今日能得徐兄為友,實是不勝之喜。”

    徐若愚道:“既是如此,小弟……”目光掃了朱七七一眼,突然住口不語,轉過身子,大步快奔而出。

    沈浪急呼道:“徐兄留步。”

    徐若愚道:“山高水長,后會有期,但愿沈兄與朱姑娘白頭偕老……”語聲未了,人已走得瞧不見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這倒是個好人,將來我們要好好幫幫他的忙……”

    沈浪苦笑道:“你不要別人來幫你,已算不錯了。”

    金無望忽然冷冷道:“別人都已走了,如今你無論要拿我怎樣,是殺是剮,都請快快動手吧……”

    沈浪微微一笑,右手拉起他左腕,左手卻點開了他的穴道。

    金無望反而怔住,沈浪微笑道:“在下從不愿失禮于天下豪杰,金兄既是英雄,在下自當以禮相待。”

    金無望目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但口中卻冷冷道:“我已是階下之囚,還論什么英雄?”

    沈浪微笑不語,卻連抓住他左腕的手也放開了。

    朱七七吃了一驚,失色道:

    “你……你……你不怕他跑了么?”

    這句話還未說出,便被沈浪使了個眼色止住。

    但見金無望木立當地,竟然毫無逃跑之意,只是面上神色,忽青忽白,陰晴不定,突然咬了咬牙,大聲道:“我雖知你如此相待于我,必有所求,但你既以英雄之禮待我,我又怎能以小人之行徑回報于你,你要我怎樣,只管說吧。”

    沈浪含笑道:“相煩兄臺帶路出了這古墓再說。”

    金無望不再說話,拍開阿堵的穴道,取下壁間一盞銅燈,轉身大步行去。

    沈浪背起朱七七,朱七七終于還是忍不住在他耳邊低語道:“你不怕他逃走?”

    沈浪道:“此時此刻,他萬萬不會逃走的。”

    朱七七嘆了口氣,道:“你們男人的所作所為,有時當真是莫名其妙,就連我……我都有些愈瞧愈糊涂了。”

    沈浪微笑道:“你們女子的心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知道?”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一個也沒有,連你在內,但……但我對你的心,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呢?”

    沈浪仿佛沒有聽到,朱七七張開嘴,又想去咬他,但櫻唇碰到他耳朵,卻只是親了親,幽幽嘆道:“快些走吧。”

    這句話說得雖比那句話輕得多,沈浪卻聽到了,笑道:“還有個人在這里,你忘了么?”

    朱七七瞪住那被金無望點住穴道,暈臥在角落中的花蕊仙一眼,恨聲道:“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死在這里最好……”

    過了半晌,但見沈浪身形不動,突又推了一下:“發什么呆,還不抱起她?”

    沈浪失笑道:“既然恨得她要死,卻又要救她,有時愛得人發瘋,卻恨不得他快死……這就是你們女子的心意,誰能弄得懂?”托起花蕊仙,大步而出。金無望手持油燈,果然還在前面呆立相候。

    朱七七目光一轉,瞧不到阿堵,皺眉道:“那小鬼呢?”

    話猶未了,突聽身后有人笑道:“小鬼在這里。”

    阿堵自轉角處急奔而出,手上已多了個似是十分沉重的青布包袱,背后斜著一張奇形長弓,弓身幾乎比他身子還長,那包袱也比他腰圍粗得多。但阿堵行走起來,卻仍然輕巧無比,顯見得輕功也頗有根底。

    朱七七微笑忖道:“好個鬼精靈的孩子,老八見到他必定歡喜得很……”

    一想到老八,心里不覺又是擔心,又是氣憤,恨恨道:“老八若是有了三長兩短,我不活活剝下花蕊仙的皮才怪。”她一氣憤起來,總是要剝別人的皮,其實真有人在她面前剝皮,她跑得比什么人都快。

    金無望手持油燈,當先而行,對這古墓之間的秘道,自是熟得很。燈光照耀下,沈浪這才看到古墓之中,建造得當真是氣象恢宏,不輸人間帝王的宮殿,那內部機關消息之巧妙,密室地道之繁復,更是匪夷所思。

    沈浪念及當初建造古墓工程之浩大,喟然嘆道:“這又不知是哪一位帝王的手筆?”

    朱七七道:“你怎知道這必定是帝王陵墓?”

    沈浪嘆道:“若要建起這樣一座陵墓,不但耗費的財力、物力必定十分驚人,而且還不知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且看這里一石一柱,甚至一盞油燈,有哪一件不是人類智慧、勞力與血淚的結晶,除了人間至尊帝王之外,又有誰能動用這許多人力物力,又有誰下得如此狠心……”

    金無望突然冷冷道:“你錯了。”

    沈浪怔了一怔,道:“莫非這不是帝王陵墓?”

    金無望道:“非是人間帝王,而是武林至尊……”

    語聲微頓,沉聲接道:“九州王沈天君這名字你可聽過?”

    沈浪道:“聽……聽過。”

    金無望道:“當今武林中人,只知道沈家乃是武林中歷史最悠久的世家巨族,沈家子弟,兩百年來,經歷七次巨大災禍,而又能七次中興家道的故事,更是膾炙人口,卻不知百年前江湖中還有一世家,不但威望、財勢、武功都不在沈家之下,而且歷史之悠久,竟可上溯漢唐。”

    沈浪脫口道:“兄臺說的,莫非是中原高氏世家。”

    金無望道:“不錯,這陵墓正是高家最后一代主人的藏靈之地。”

    沈浪道:“最后一代主人?……莫非是高山青?”

    金無望道:“正是此人,此人才氣縱橫武功絕世,中原高家傳至他這一代,更是興旺絕倫,盛極一時。哪知此人到了晚年,竟忽然變得孤僻古怪,而且迷信神佛,以致廢寢忘食,非但不惜耗費千萬,用以建造這古墓,而且還不令他后代子弟知道這古墓所在之地。”

    朱七七忍不住道:“這又是為的什么?難道他不想享受后輩的香火?”

    金無望道:“只因他迷信人死之后,若是將財產帶進墓中陪葬,下世投身為人時,便仍可享受這些財寶,是以他不愿后輩子孫知道他藏寶之地,便是生怕他的子孫們,將他陪葬之財寶盜去花用。”

    朱七七奇道:“但……但埋葬他的人,總該知道……”

    金無望截口道:“他未死之前,便已將全部家財,以及高家世代相傳的武功秘籍,全部帶入了古墓,然后將古墓封起,靜靜躲在墓中等死……”

    朱七七駭然道:“瘋子,此人簡直是個瘋子。”

    金無望長長嘆息一聲,道:“但那相傳數百年,歷經十余年代,威望之隆,一時無二的武林世家,便就此斷送在這瘋子手上。后代的高家子弟,為了尋找這陵墓所在地,非但不愿再事生產,就連武功也荒廢了,為此而瘋狂的,兩代中竟有十一人之多,傳到高山青之孫時,高家人已將僅存的宅園林木典當干凈,富可敵國的高姓子弟,竟從此一貧如洗,淪為乞丐,威赫武林的高門武功,也漸漸消失,漸漸絕傳。”

    說到這里,朱七七抬眼已可看到古墓出口處透入的天光,她深深吸了口氣,心中非但無舒暢之意,反覺悶得十分難受。

    沈浪心中不覺也是感慨叢生,長嘆一聲,黯然道:“這只怪高家后代子弟,竟不思奮發,方至淪落至此。”

    朱七七道:“若換了是我,知道祖先陵墓中有無窮盡之寶藏,我也什么事都不想做了,這才是人情之常,怎怪得了他們。”

    沈浪唯有嘆息搖頭,走了兩步,突又停下,沉聲道:“百年以來,可是從來無人入過這古墓?”

    金無望道:“我設計令人來開掘這古墓時,曾留意勘察,但見這古墓絕無外人踏入的痕跡,那高山青的靈柩,棺蓋猶自開著一線,顯見他還未完全闔起,便已氣絕。高山青尸身早已成為枯骨,但棺木旁卻還有他握在手中,死后方才跌落摔破的一只玉杯,他手掌還攀附著棺蓋,最重要的是,墓中消息機關,亦無人啟動過的痕跡……由此種種,我俱可判定百年間絕無人來過這里。”

    沈浪皺眉道:“既是如此,那些財物珠寶、武功秘籍,必定還留在這古墓之中,只是金兄未曾發現罷了。”

    金無望冷笑道:“這個倒可請閣下放心,墓中如有財寶,我必能找到,我此刻既未尋得任何財寶,這古墓中必是空無一物。”

    沈浪默然良久,長嘆道:“若是別人來說此話,在下必定不會相信,但金兄如此說話,那想必再無疑問,只是……那些財寶究竟到哪里去了?莫非他根本未曾帶入墓中?莫非他錢財全已用來建造這陵墓,根本已無存留?……”

    他突然仰天一笑,朗聲道:“別人的財寶,我辛苦想他作甚?”緊隨金無望之后,一躍而出了古墓之外。風雪已霽,一輪冬日,將積雪大地映照得閃閃發光,有如銀妝玉琢一般。

    朱七七嬌笑道:“你就是這點可愛,無論什么事你都能提得起,放得開,別人定必要苦苦想上十年八年的事,你卻可在轉瞬間便已不放在心上……”

    語聲方住,突又嬌呼道:“但你可不能將我的老八也忘記了,快,快,快拍開花蕊仙的穴道,問問她究竟將老八藏到哪里去了?”

    花蕊仙穴道解開后,身子仍是站立不穩,顯見那“神仙一日醉”藥力猶存,朱七七厲喝道:“老八在哪里,快還給我。”

    雪霽時,大地最是寒冷,朱七七身上感覺到那刺骨的寒意,心里就不禁更為火孩兒擔心。

    但她愈是著急,花蕊仙卻愈是慢吞吞的,冷冷道:“此刻我腦中昏昏沉沉,怎能想得起他在哪里呢?”

    朱七七又驚又怒,道:“你……你……我殺了你。”

    花蕊仙道:“你此刻殺了我也無用,除非等我藥力解開,恢復清醒,否則……”

    沈浪突然截口道:“你只管將老八放出來,在你功力未曾恢復之前,我必定負責你安全無恙……”

    他早已看出花蕊仙老謀深算,生怕交出火孩兒后,朱七七等人縱不忍傷害于她,但她氣力全無時,若然遇敵,性命也是不保,而她在未交出火孩兒之前,朱七七與沈浪自然必定要對她百般維護。

    此刻沈浪一句話說破了她的心意,花蕊仙面色不禁為之一變,目光數轉,尋思半晌,冷冷又道:“我功力恢復之后又當如何?”

    朱七七道:“功力恢復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誰還留你不成。”

    花蕊仙微一沉吟,但卻冷冷道:“隨我來。”

    經過半日時間,她藥力已漸消失,此刻雖仍不能任意行動,但已可掙扎而行。朱七七自也能下來走了,但她卻偏偏仍伏在沈浪背上,不肯下來,雙手有了些勁兒,反而抱得更緊了。

    金無望相隨而行,面上毫無表情,似是全無逃跑之意。阿堵緊緊跟在他身后,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不時自言自語,喃喃道:“要是我,早已走了,還跟著別人做什么?等著人宰割不成?”

    金無望也不理他,只當沒有聽到。

    花蕊仙沿著山崖走了十余丈遠近,走到一方巨石旁,方自頓下腳步,道:“搬開這石頭,里面有個洞,你那寶貝老八就在里面……哼!可笑我還用那白狐氅將他裹得好好的,豈非冤枉。”

    朱七七見這洞穴果然甚是安全嚴密,暗中這才放了心,口中卻仍冷笑道:“冤枉什么?你莫忘了那白狐氅是誰給你的……沈浪,推呀。”

    沈浪轉首向金無望一笑,還未說話,金無望已大步行來,揮手一掌,向大石拍出,這一掌看來似是毫未用力,但那重逾三百斤的巨石,竟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掌,震得直滾了出去,沈浪脫口贊道:“好掌……”

    “力”字還未說出,語聲突然頓住,朱七七失聲驚呼,花蕊仙亦是變色——洞穴中空無一人,哪有火孩兒的影子?

    朱七七嘶聲道:“鬼婆子,你……你敢騙我。”

    花蕊仙也有些慌了,道:“我!我明明將他放在這里……”

    朱七七厲聲道:“你明明什么!老八明明不在這里,你……將老八藏到哪里去了?……給我,快還給我。”

    花蕊仙也急了,大聲道:“我為何要騙你,難道我不要命了……莫……莫非是他自己弄開了穴道,推開石頭跑出去了。”

    金無望冷冷道:“他若是自己跑走,為何還要將洞口封起?”

    朱七七道:“是呀,何況他小小年紀,又怎會自己解開穴道……沈浪,殺了她,快為我殺了這鬼婆子。”

    沈浪沉聲嘆道:“此刻殺了她也無濟于事,何況依我看來,花蕊仙倒也未曾說謊,你八弟只怕……唉!只怕已落入別人手中。”

    花蕊仙嘆道:“還是沈相公主持公道……”

    朱七七道:“那……那怎么辦呢,你快想個法子呀。”

    沈浪道:“此刻著急也無益,唯有慢慢設法……”

    朱七七嘶聲道:“慢慢設法?老八小命只怕已沒有了……你……你好狠的心,竟說得出這樣的話……”說著說著,又是泣不成聲,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金無望微微皺眉,道:“她也可以睡了。”

    沈浪嘆道:“看來也唯有如此……”

    金無望袍袖一揚,袖角輕輕拂在朱七七“睡穴”之上,朱七七哭聲漸漸低沉,眼簾漸漸闔起,片刻間便已入睡了。

    一連串淚珠,落在沈浪肩頭,瞬息便自凝結成冰。

    金無望目光冷冷瞧著花蕊仙,一字字緩緩道:

    “沈兄要將她如何處置?”

    花蕊仙看到他這冰冷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此刻在日色之下,她才瞧清這金無望之面容,當真是古怪詭異已極。

    他耳、鼻、眼、口若是分開來看,也與別人沒什么不同,但雙耳一大一小,雙眉一粗一細,鼻子粗大如膽,嘴唇卻薄如利刃,兩只眼睛,分開了一掌之寬,左眼圓如銅鈴,右眼卻是三角形狀——看來竟似老天爺造他時,一個不留意,竟將本該生在五六個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同時生在他一個人面上了,婦人童子只要瞧他一眼,半夜睡覺時也要被噩夢驚醒。

    花蕊仙愈是不想瞧他,愈是忍不住要多瞧他一眼,但愈多瞧他一眼,心頭寒意便愈重一分。她本待破口大罵金無望多管閑事,卑鄙無恥,但一句話到了嘴邊,竟再也說不出來。

    阿堵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瞧著他的主人,似乎在奇怪這平日從來未將任何人瞧在眼里的金老爺,如今居然會對沈浪如此服帖。

    沈浪微微一笑,道:“金兄若是換了在下,不知要將她如何處置?”

    金無望冷冷道:“殺之無味,帶著累贅,不如就將她留在此地。”

    花蕊仙大駭道:“你……若將我留在此地,不如殺了我吧。”

    要知她此刻全身無力,衣衫單薄,縱無仇家再尋她的麻煩,但她無力御寒,只怕也要活活凍死。

    金無望冷笑道:“原來掌中天魔,也是怕死的……接著。”隨手扯下了腰間絲絳,長鞭樣拋了出去。花蕊仙伸手接過,卻不知他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沈浪微笑道:“金兄已饒了你性命,快把絲絳綁在手上,金兄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昂仁县| 睢宁县| 沂水县| 棋牌| 涪陵区| 和林格尔县| 伊金霍洛旗| 安宁市| 寻甸| 铜鼓县| 靖边县| 永新县| 永城市| 丘北县| 锦屏县| 墨玉县| 银川市| 孟村| 舟山市| 如东县| 灵璧县| 余姚市| 大港区| 习水县| 贡觉县| 新龙县| 石渠县| 商水县| 涿鹿县| 苏尼特右旗| 探索| 沐川县| 定南县| 廊坊市| 通渭县| 贵溪市| 共和县| 鹿邑县| 潼关县| 勐海县| 岳普湖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