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過河拆橋-《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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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侯哼了一聲,道:“此人不思進取,只知發展勢力,我屢次要征調西府軍,他都陽奉陰違,總說是天水省防務重要,不能脫身。此時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文侯曾經有兩次要調西府軍入京補充兵員,陶守拙說得好聽,但每一次在派兵前夕都突然稟報說遭到蛇人進攻,結果派出來的兵一次只有兩千,另一次索性只有一千人。其實天水省雖然時有蛇人出沒,但數量并不太多,以西府軍之能,就算只有現今的一半兵力,守御也毫無問題。而兩次都是在文侯發出調令時有蛇人進攻,其中定然有詐。這種花招瞞得過旁人,當然瞞不過文侯,但陶守拙的手腳干凈之極,每次都毫無破綻,以至于讓人覺得西府軍的兵力的確不能再減,陶守拙實是為國出力甚多,不可苛責,文侯也對他沒辦法。他這樣對文侯耍手腕,無非是仗著西府軍孤處一隅,文侯對他鞭長莫及,無怪乎文侯要除掉他。可是不管怎么說,陶守拙在天水省守衛總是有功無過,這般除了他,也難服人心。
我道:“陶守拙縱然該死,但除了他,如何向他手下交代?”
文侯又是一笑,道:“進屋說吧。”
從文侯府出來時,天雖然冷,但我心底更冷了。
回到軍營,楊易他們五個統領都在等我,一見我便迎了上來。曹聞道大聲道:“統制,是不是該出發了?”
我點了點頭,道:“十日之內就要出發。”
曹聞道大吃一驚,道:“這么快?”地軍團近期就要出發遠征,這消息他們都知道,但要走得這般急,卻出乎他們意料。
我道:“這是軍機,到時再說吧。”我看了看靜靜的營房,嘆了口氣,道,“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一出發,就連睡個好覺都是奢望了。”
曹聞道還想再問,錢文義在一邊道:“曹兄,休息去吧,趁這三天要把輜重裝備都整頓好,有的忙呢。”
他比曹聞道要細心得多,已經看出我有什么難言之隱。等他們行禮告辭,我也回到自己的營帳。一進門,便不由得苦笑起來。
沒想到文侯會給我這樣一個任務,可是我也不得不去執行。
五德營馬上就要出發了。第二天,風、火二軍團都來集合了。這次遠征,是地、火、風三軍團聯手,水軍團留守帝都。只是由于路途太過遙遠,神龍炮無法多帶,地軍團的鐵甲車也只能帶去四輛而已。如今水軍團擴編到兩萬,火軍團仍然是七千。此次隨同地軍團出征的是風軍團的六百人和火軍團的三千人,以及臨時編入的常備軍一萬人,加上地軍團全軍五萬,一共也不過六萬三千六百人。即使加上沙吉罕要帶來的幾百狄人騎軍,離預計的十萬遠征軍還遠得很。
“到底是文侯大人豪爽,一夸口就把兵力虛增近一倍。”邵風觀一辦好交接手續,便到了我營帳中,屏退左右,這樣低聲抱怨。武侯南征,那是不折不扣的十萬精兵,結果仍然全軍覆沒,現在這六萬余人要攻打蛇人的老巢,困難更大。
我笑了笑,道:“說有十萬,壯壯你的膽不好嗎?何況現在雖然只有六萬三四千,不會遜于當初的十萬南征軍的。”
邵風觀看了看周圍,忽然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卷軸,小聲道:“楚休紅,你拿著這個,看過后燒掉。”
我詫異道:“是什么?”
“帝君密旨。”
他小聲地說了句,又自嘲地道:“真是渾蛋,邵風觀居然也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
我道:“你后悔了?”
邵風觀忽地抬起頭,眼里有著森然之氣,低低道:“我不后悔。就算再怕,也不后悔。”
當初文侯利用他奪去了二太子的兵權后,又想滅他的口。因為這件事,與其說邵風觀是要效忠帝君,不如說他內心里想要反叛文侯吧,所以在帝君拉攏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靠過去了。只是在文侯積威之下,這個豪壯精細的男人恐怕也時時在擔驚受怕。我看著他,心里一陣難受。原本他已經在帝都開個鏢行,自得其樂地過著日子,卻被我重新拖進這個旋渦里來。我低低道:“邵兄,對不住,都是我的錯。”
邵風觀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道:“這又不能怪你。現在我也是一軍都督,跟你平起平坐,比做鏢師時威風多了。”他轉身要出門,剛踏出一步,又小聲道,“看完后立刻銷毀,別大意。”
我點了點頭。在文侯跟前耍花樣,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們固然有帝君撐腰,但一旦被文侯知曉,以帝君現在的實力一定會向文侯讓步的,我多少還有個宗室的身份做后盾,邵風觀卻鐵定會被做掉了。
卷軸是用火漆封口,上面還鈐著一個印章,里面用極難辨認的字體寫著“至音無聲”四個小字。這是帝君的私章,以前也說好,帝君向我下的命令都用這個私章封口,以示無虛。這種字體極難辨認,不知道的只以為是些亂七八糟的花紋,根本不會注意。我拆開封口看了下去,等看完一遍,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帝君在密旨中只說了一件事。此番地軍團出發,監軍不再是小王子,而是沙吉罕。監軍在名義上是全軍的最高指揮官,但其實只是監視各軍主將,防備他們有異動。小王子做地軍團監軍,從來不干涉我,反而服從我的指揮,因此地軍團向無監軍掣肘之苦。但文侯向安樂王進言,說此番遠征極其危險,小王子金枝玉葉,還是不去的好。安樂王果然聽從了,而且還瞞著我。
“此人為甄某新近寵信者,年齒雖稚而勇毅果敢兼而有之。以其為監軍,當有非常之心,楚卿切切。”
帝君的密旨中這樣寫著。文侯應該會讓沙吉罕密切關注我的行徑,一旦我有什么不符文侯期望的舉動,他可能便會將我斬殺。帝君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懷疑這是張龍友的判斷,帝君未必會關注沙吉罕此人,而表面上仍是文侯親信的張龍友會看出這一點。現在張龍友也與我越來越疏遠,但我們畢竟算是同在帝君一方,他也不希望我輕易被文侯干掉。
不管張龍友這人如何,他的判斷應該很有道理。沙吉罕這人年紀雖輕,卻非易與之輩,文侯現在視其為股肱,自然是想讓他逐步替代我。文侯似乎也沒有發現沙吉罕這人在謙和的表面下那顆桀驁之心。其實對于我來說,文侯能把我明升暗降,奪去我的兵權,讓我當一個閑職安度余生倒更是得其所哉,當然這些話若是被曹聞道聽到了,私下里肯定會指著我的鼻子臭罵我一通,說我沒有雄心壯志云云。
我苦笑著,點燃蠟燭把密旨燒掉了。帝君的密旨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我決不能放棄兵權。一旦沙吉罕與我發生不可調和的沖突,可以除掉他。四相軍團的四都督,雖然帝君和文侯各得其二,以單一兵團的實力而言還是地軍團最強。如果地軍團被文侯掌握,那也是帝君絕對不能容忍的。可是除掉沙吉罕,那也表示我與文侯徹底決裂,帝君與文侯之間的矛盾也擺到了桌面上來。
于公于私,我仍然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我看著密旨成為一團焦臭的黑灰,揉碎了撲散在地上。不知道將來會變得怎么樣,現在,我也只能努力讓帝國軍之間不起紛爭。
自新二年元月一日。帝君即位后第二個年頭的第一天,遠征軍終于出發了,但名義上是征討前來進攻石虎城的蛇人軍,加上冊封陶守拙。如同帝君密旨中所言,遠征軍監軍是沙吉罕。當沙吉罕上前從帝君手中接過佩刀時,前來送行的官吏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監軍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原本并不受人關注,可一個狄人少年王子成為監軍,實是史無前例。狄人前幾年還爆發過反亂,沙吉罕本身就是以一名質子的身份送到帝都來的,帝君讓他成為目前帝國軍最精銳部隊的監軍,大概預示著和狄人的關系變得如蜜里調油了。
雖然聽不到,但我猜他們在這樣說著。也許客居帝都的狄人地位也一下子會升高許多吧,如果這使得狄人將來不再叛亂,也許倒是件好事。
諸軍開始出發了。六萬多人,加上輜重營,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洪流,自帝都西門出發。我正在西門外的臨時營帳中看著諸軍一路出城,馮奇忽然來報:“楚將軍,南宮大人求見。”
南宮聞禮現在是戶部侍郎,在四部八侍郎中年紀最輕,是僅次于兵部尚書屠方、戶部尚書蒲峙、刑部尚書丁西銘和工部尚書張龍友的高官。據說帝君有意要提拔他一下,增設一個吏部,讓他任吏部尚書。此事尚在商議,因為文侯對南宮聞禮的能力相當欣賞,所以很有可能成為現實。一旦此事落實,那么帝都就會同時有兩個四十歲以下的尚書了,這種情形也是從來不曾有過。知道要出發,前一日我去祭了郡主之墓,南宮聞禮陪我前去,已經送過行了,沒想到他還過來,不知有什么事要說。我道:“快請他進來。”
南宮聞禮一進來,就向我行了個大禮道:“楚將軍,下官南宮聞禮有禮。”
他的官職比我低不了多少,原本根本不必行這種大禮的,只是在南宮聞禮心中,一定還記得當初郡主的交代,而他向之行禮的,其實也是郡主吧。直到現在,他凡是有什么大舉措,只消我在帝都,他都要來向我請示,而我每次都迷迷糊糊的,不知他做這些事的深意。他的上疏有通過也有通不過的,但凡是通過后實行的都大受百姓歡迎。我扶起他道:“南宮大人,請起。馮奇,為南宮大人看座。”
南宮聞禮坐了下來,看了看馮奇,我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會意道:“馮奇,你們先出去吧。”
等馮奇他們一出去,南宮聞禮便將椅子湊近了些,低聲道:“楚將軍,下官今日隨陛下送行后,也不該再過來了,只是文侯大人竟然給地軍團換了個監軍,下官思之再三,有句話不得不說。”
我道:“是什么?”
南宮聞禮看了看左右,越發小聲地道:“此事大有蹊蹺,下官懇請將軍千萬小心此人。”
帝君和文侯都信任南宮聞禮,那只是信任他的能力,他并不屬于這兩派之一,而他也努力保持著獨立,因此帝君和文侯都不會把秘事跟他說的。只是他也一下看出其中不對,嗅覺當真敏銳。我點了點頭道:“是,文侯大人大概有意慢慢讓他替代我的位置。”
南宮聞禮舒了一口氣,道:“原來將軍已有覺察,聞禮實是多事,死罪死罪。”
我笑了笑,道:“南宮大人,我遠遠不及郡主,大概一直很讓你失望。其實你在政事上的能力比我強得太多,不必太過拘泥。有些事,你自己去做吧。”
南宮聞禮的臉上也亮了起來,低聲道:“多謝將軍贊譽,聞禮感激涕零。聞禮能學有所用,實沾將軍余澤。”
因為我的緣故,帝君和文侯對南宮聞禮相當支持。正因為這樣,南宮聞禮對我也漸漸有了信心,不像當初發現我對政事一竅不通且毫無興趣,大失所望的樣子。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南宮兄,我們是郡主的羽翼,郡主在天之靈看著我們呢。”
郡主原先的意思,就是讓南宮聞禮主政,我主軍,培植起屬于自己的勢力,從而改變整個帝國吧。郡主壯志未酬,但她繪就的這幅藍圖現在一點點成為現實了。南宮聞禮也有些激動,低低道:“是,遵命。”
“讓帝國重新年輕起來。”
郡主當初曾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但帝國像一個老朽不堪的病人,還會有這一天嗎?我不知道,也只能這樣堅持下去。路要一步步走,至于最終是豁然開朗還是步入懸崖,現在就什么都不知道。
南宮聞禮站起來,似乎要說什么,忽然有些扭捏地笑了笑,道:“還有一件小事,本來還要有勞楚將軍,只是來不及了。”
我奇道:“什么事?”
“我要結婚了。”南宮聞禮臉上浮起一層紅暈,似是有點不好意思,“本想請楚將軍做我男儐,沒想到您走得這么急,來不及了。”
我吃了一驚,道:“是嗎?你怎么不早說,害我禮物都沒備好。是哪家小姐?”
南宮聞禮道:“她叫可娜,她父親是萬年縣令,也不算什么大戶人家。”
縣令的確是個小官,和南宮聞禮不能比,看來南宮聞禮這個岳父仕途不算順利。我道:“是早年定下的婚約吧?”南宮聞禮雖然比我大一些,但還算年輕,又已是高官,想和他結親的王公貴族一定大有人在。他娶一個縣令的女兒,多半是父母之命,早年就定下的婚約了。只是“可娜”這名字,我似乎在哪里聽說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南宮聞禮道:“稟報楚將軍,其實拙荊還是郡主做的媒,她以前做過郡主的西席。”
我猛然間想了起來,還是第一次在安樂王府見郡主時,她和我說起過她的西席叫可娜。那時我只以為那是個年紀甚大的女先生,沒想到居然也是個年輕女子。我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南宮大人,喜酒可要備好,等我回來再喝過。”
南宮聞禮也笑道:“自然自然。”看來,那個叫可娜的女子雖然不是出身豪門,但也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得婦如此,南宮聞禮也大是滿意。
自新二年元月十七日正午,大軍抵達符敦城,同時鄧滄瀾的水軍也由大江下游逆流而上,正在抵達。出發前文侯曾下過命令,要我正好在十七日正午抵達,不能提前也不能落后,給鄧滄瀾的命令當然也一樣,因此我們同時抵達,我只是稍早一點。西府軍編制一直在五萬人,現在居然有如此龐大一支人馬突然不宣而至,一定讓西府軍大吃一驚吧,我幾乎可以想象現在陶守拙在城中手忙腳亂的樣子。
由于符敦城北門是水軍,六萬大軍要進城并不容易,我讓諸軍在城外臨時扎營,正在臨時營帳中準備入城事宜,馮奇忽然過來道:“楚將軍,邵都督求見。”
這一路上邵風觀一反常態,一次也沒來見我,我不知他故意避開我是不是因為擔心文侯的耳目,忙道:“快請他進來。”
馮奇有些遲疑,道:“他還帶了個人……”
我笑了笑,道:“邵都督難道會害我不行?他帶來的人總是靠得住的,快請他進來吧,別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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