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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臣罪當誅-《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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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將軍,請上船。”

    一個親兵彬彬有禮地對我說,但我知道,他說得再有禮貌,我仍然是個囚徒的身份。

    和赦免我的羽書同時下達的,是二太子的召回令。由于二太子策劃的夜襲失敗,帝君急發召回令,命二太子回帝都聽命。這大概也是文侯的計策吧,帝君的消息才會這么靈通。二太子想必也已知道中了邵風觀的圈套,他身上包滿了繃帶坐在船頭,還是有些罵罵咧咧的。

    我踩著踏板走上船,路恭行跟在我身邊,帶我去向二太子行了一禮。二太子卻沒有前幾天那么窮兇極惡,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仍是以有刺殺二太子重大嫌疑的身份被押送回京。

    這正要隨人進艙,這時一個親兵急匆匆過來道:“殿下,邵將軍和畢將軍前來送行了?!?

    碼頭上一些人騎馬過來,當先的正是邵風觀和畢煒二人。二太子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邵風觀騙了他那么久,以前他一直以為邵風觀是自己一派的人物,現在雖然不至于破口大罵,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而畢煒名謂援軍,實際卻是想要取他性命,二太子也一定約略猜到了。

    看著他的樣子,我突然起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從我的角度看來,二太子對我是窮追猛打,毫無惻隱之心,但實際上他也是被人陷害的一方,我和他的處境也約略有些相像。

    想到這些,我對二太子的痛恨突然減弱了不少。如果我是二太子,也一定會對我這么個嫌疑犯緊逼不放的。

    畢煒和邵風觀走上船來,兩人同時行了個大禮,畢煒還聲情并茂地道:“前敵無殿下指揮,末將等都六神無主,還望殿下早日養好傷勢,重回前線。”

    他倒很有做戲的天分,比他用的計策更沒破綻,如果不知底細,一定會覺得畢煒真的很盼望二太子留下來坐鎮軍中。二太子冷笑了一下,道:“畢將軍說笑了,孤無德無能,實是前線將士的贅癰,回帝都后,孤之舊軍由路恭行將軍統率,不得有誤?!?

    和剛愎自用的二太子比起來,要對付路恭行絕對要困難百倍。不過我想畢煒只消把二太子逼走,就已達到目的,和路恭行倒有可能精誠團結的??墒?,他逼走二太子,究竟是什么目的?難道是因為太子?

    我在一邊看著這幾個人,心底一陣陣發寒。大敵當前,這些人想的不是一致對外,反倒是互相牽制。二太子說自己是“贅癰”,說得倒也有意思,他可能意識到自己在邵風觀和畢煒眼里的確是個贅癰,有他在,首功就輪不到別人的,這自然是文侯最不愿見到的情景。也許二太子一走,戰局會又有改觀吧。

    畢煒道:“殿下英明神武,能在前線督陣,實是三軍之福。然刀槍無眼,殿下以萬金之體親冒矢石,若有閃失,臣等實是罪不容赦,還望殿下靜心休養,早日康復,便是末將的福分?!?

    他說得倒是一本正經,好像都出于衷心。我在一邊看著他面不改色地說著這些話,但大為贊嘆他的臉皮之厚。畢煒算不得是個足智多謀的將領,但此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確有他的本領。

    二太子冷笑道:“如此甚好。”他長了長身,厲聲道:“路恭行。”

    路恭行一躬身道:“末將在。”

    二太子伸手將腰刀解了下來。這腰刀不是二太子平常所用之物,他平常的佩刀極是華麗,這柄腰刀雖然較尋常的刀要闊大一些,但刀鞘上幾乎沒什么紋飾,樸質無華。二太子道:“路將軍,孤回帝都后,東平城守軍歸你全權指揮,你可便宜行事,這柄鎮岳刀暫由你執掌,號令全軍,如孤親臨。”

    路恭行接過來行了個大禮道:“末將遵旨?!?

    二太子的話聲色俱厲,但邊上的人都一下驚呆了,畢煒結結巴巴地道:“殿下,是鎮……鎮岳刀嗎?”

    鎮岳刀是軍岳那庭天的佩刀,帝國自立國以來,這柄鎮岳刀與大帝所用的定國刀合稱“鎮國之寶”。稱作“鎮國之寶”,自然有文辭上的原因,但也因為軍中有一種說法,單以軍功而論,那庭天已超過大帝,因此那庭天的佩刀實是帝國第一寶刀。鎮岳、定國兩刀向來收藏在國庫中,沒想到居然會佩在二太子腰上,而且這柄已成為傳奇的寶刀居然會是如此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實是令人大吃一驚。

    鎮岳刀捧在了路恭行手里,二太子道:“不錯。當年軍圣那庭天,縱橫捭闔,攻無不克,戰不無勝,身上所佩,便是此刀!”

    說到最后一個“刀”字,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刀柄,隨著鏘的一聲,刀已出鞘。像抽出了一道水波,余音如一根長線裊裊不絕,大江之上,江聲翻涌,卻掩不住鎮岳刀的出鞘之聲,邊上的人不約而同地聽著那一絲余音越散越遠。

    二太子將刀直直地舉了起來,此日旭日初升,他正對著東方,鎮岳刀甫一出鞘,仍是毫不起眼,但一舉起,刀身突然寒光大盛,刀口有異光流動,在朝暉映射下,刀身仿佛突然間長了一尺許,連刀光也像化成了有形有質,足以切金斷玉,一瞬間,船頭像變成了嚴冬,寒氣刺骨。

    刀仍是一把普通的刀,也并沒有太過凜冽的殺氣,可偏偏讓任何人看了都感到一陣恐懼。這等異象是因為借著水波與晨曦幻化出來的吧,可是這等君臨天下的氣勢,哪里還是把刀,簡直像有千軍萬馬嚴陣以待,足以將任何阻擋都擊為齏粉。

    二太子的刀一舉起來,路恭行首當其沖,一下跪了下來,我便是站在一邊,也覺心頭涌上一股難以抵御的寒意,正在努力讓自己不至于跪下去,卻聽得撲通兩聲,押著我的兩個親兵已先行跪倒。像是有傳染的一樣,站在二太子邊上的親兵和畢煒、邵風觀的隨從也一個個跪倒,船頭上登時跪下了一大片。

    此時,只有我和畢煒、邵風觀三人依然站著。

    這柄刀實有一種妖異的力量,能奪去人的魂魄,我雖然拼命告誡自己不要害怕,可膝蓋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我以前一直覺得我的百辟刀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寶刀了,沒想到鎮岳刀居然有這等威嚴。

    這并不是刀本身散發出的,而是數百年前用這刀的那個不世出的名將所留下的威嚴。

    我拼命站著,但兩條腿卻已開始發抖,我不知道還能再堅持多久。二太子知道自己棋差一著,中了畢煒和邵風觀的圈套,以至于他的名聲在軍中一落千丈,現在是要給他兩人一個下馬威吧。如果不是現在這等清晨,不是借著大江水波,也未必有這等威勢,充其量是把鋒利的快刀而已,但二太子面色肅然地厲喝,路恭行率先跪倒,一下平添了無窮殺氣,像已將所有人的魂魄都已奪走。而二太子拿出這柄鎮岳刀,也是為了與文侯交給畢煒的那柄赤城刀分庭抗禮吧。

    畢煒和邵風觀二人被二太子這一聲斷喝驚得身上發抖,畢煒額頭青筋暴出皮膚,汗水也滴了下來,邵風觀也不見得有什么好。他們兩人一定都不愿向二太子下跪,但是二太子此時卻已如那庭天化身,實非他們所能抗御。在每一個軍人心目中,那庭天是天神,是只能仰視的不世名將,就算他們腦子再清醒,也無法抵御這突如其來的心智上的一記猛擊。

    這也是一種攝心術。

    我已是迷迷糊糊,便要跪下去,突然想到了這幾個字,不由得猛地一驚。

    《道德心經》我已背得滾瓜爛熟了,但一直漫無頭緒,可是此時卻覺得腦子里像是有閃電劃過,在一剎那仿佛看到了什么。

    的確,這就是攝心術!

    二太子也許學過一點攝心術吧。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一些攝心術,吸引人的注意,讓別人按自己的吩咐去做,這何嘗不是種攝心術?二太子會的這些不過是點皮毛而已。二太子突然亮出那庭天的佩刀,正是擊中了軍人心中這道共同的缺口,一下攫住了邊上諸人的心魄。

    一想到這些,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右手拇指猛地在中指第二指節上一掐。手指傳來的疼痛之感讓我的身體猛地一沉,方才好像還飄浮在空中,現在卻已踏上了實地。

    二太子用的,正是攝心術的原理,雖然他并不能像鄭昭那樣能控制旁人的身體,但也已能夠讓邊上的人如同失魂落魄。

    想通了這一點,鎮岳刀的妖邪力量像是一下消失無跡,二太子手上拿的,只是一把明亮的腰刀。刀光閃閃,被旭日映得看不出形狀,但也僅此而已。

    刀畢竟只是把刀。如果這刀拿在那庭天手中,那種勢不可當的威嚴足以摧毀最堅強的意志,可是在二太子手里,鎮岳刀也只是把刀而已。

    邵風觀與畢煒兩人仍在拼命相抗。邵風觀看來還能堅持,畢煒卻已有屈膝之意了。畢煒相貌威猛,看來其實遠沒有邵風觀堅強,現在他心里一定極其難受,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眼見馬上便要跪倒,這時突然有馬匹疾馳而來,馬上的騎者高聲叫道:“邵將軍、畢將軍,蛇人又來攻城了!”

    那是個傳令兵。聽得這人的一聲叫,畢煒猛地一松,如釋重負地長噓一口氣,躬身向二太子道:“殿下,末將與邵將軍前往城頭組織抵御,失禮了?!?

    二太子拔出鎮岳刀也不過是短短一瞬,但是畢煒一定覺得已過了許久。方才我就覺得好像已過了一兩個時辰,邵風觀他們并不知道這是攝心術,一定更覺得這短短一刻更加漫長。邵風觀也行了一禮,忽道:“殿下,末將已將楚將軍之事稟報太子殿下,請殿下回帝都后酌情定奪?!?

    二太子也被方才那傳令兵的一聲大喝驚得一怔,馬上收刀入鞘。他的神情也大為委頓,聽得邵風觀這么說,他掃了我一眼,慢慢道:“孤自有主意,哼?!?

    邵風觀以前一直以二太子心腹的面目出現,二太子對他言聽計從,結果差一點死在蛇人手里,直至在軍中失去威信,那都是拜邵風觀所賜,他對邵風觀一定已恨之入骨,何況這話已是明明白白威脅了。太子當然懦弱無能,但太子背后有文侯支持,對于文侯,二太子也不敢太過放肆。

    邵風觀也不在意,又向二太子行了一禮,與畢煒走了。轉身前,他又看了我一眼,微微一頷首,似是要我放心。我沒有向二太子告發畢煒,固然是害怕他對我的威脅,但邵風觀仍然不惜與二太子徹底決裂也要威脅他,倒是言而有信。自被關押以來,我對任何人都厭惡之極,但邵風觀此舉卻大出我意料,我心底隱隱地也有一絲暖意。

    邵風觀與畢煒已率人向南門去了。路恭行這時已站起身,他向二太子又行了一個大禮道:“殿下,楚將軍實是無罪,還望殿下從長計議,不要冒昧行事,末將告辭?!?

    他說完也上馬走了,二太子有些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抬頭道:“開船!”

    船緩緩駛出碼頭。經過蛇人的水上突襲,北門已加強戒備,城樓上密布重兵。我被那兩個親兵押到艙里,進門前,又回頭看了看東平城。這座巍峨的名城經過戰火的洗禮,仍有一股堅不可摧的氣勢。

    來的時候,我還是一支偏師的主將,做夢也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以囚徒的身份離開。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走了進去。

    由于蛇人從江面突襲過,二太子決定此番回帝都走旱路。雖然旱路要顛簸一些,但大江北岸還都在帝國掌握之下,自是要安全許多。這艘船從東平城出發,渡江到了東陽城,東陽城的守將是邵風觀的偏將,東陽城規模有東平城一半大,但現在城中駐軍只有五六千,較緊張之極的東平城內,東陽城內仍是一派升平景象。

    東平城守將已收到邵風觀的命令,率諸將已等在南門碼頭上了。二太子下了船,身邊的親兵簇擁著他,我也被兩個親兵押著跟在他身后,那守將跪在地上道:“殿下,末將廉百策恭候殿下大駕?!?

    廉百策的人很矮小,看上去頗為精明,和邵風觀的中軍官諸葛方頗為相像。邵風觀是個智將,所用的人也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樣子,一個個精明干練,卻又缺乏沖鋒陷陣的勇將。可如果畢煒和邵風觀兩人能合成一個,那就是個智勇雙全的完美將領了。

    “快走,想什么呢!”

    一個親兵推了我一下。我方才想得出神,走得慢了些。我的雙手綁在一處,腳上則用一根一步長的繩子綁在一起,這樣走路不成問題,但跑步卻跑不了,只能一步步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這個時候,好像也輪不到我來品評邵風觀與畢煒的優劣了,我不禁有些想笑。廉百策卻注意到了我,隔著老遠看了看,也沒說話。

    二太子擺了擺手道:“廉將軍免禮。東陽城有坐籠嗎?”

    廉百策臉色一變,道:“殿下,您是要用坐籠將他裝到帝都嗎?”

    二太子的聲音不大,但我已經聽得清清楚楚,臉也一下變得煞白。坐籠是三法司審犯人時用的一種酷刑,相比別的酷刑而言,坐籠并不驚人,只不過是個木籠子,四面的壁上綁著一些削尖的木棒,尖頭對內,留下一個剛好坐人的空隙。如果人在里面正襟危坐,那么一點事也沒有,只是坐籠往往一坐就是三四天,人在坐籠里,一旦犯困往邊上一靠,那些尖頭木樁馬上刺入體內,這種劇痛會立時將人驚醒,連打個盹也不行。而就算要自殺,因為沒有足夠的空間,只能讓木樁一點點刺進去,那種痛苦實不是人能忍受的。再厲害的硬漢在木籠里坐上三天后,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就會讓人要什么供詞有什么供詞了,連馬上斬首都不會覺得可怕。聽得二太子竟然要把我裝在坐籠里運到帝都,我不由得發起抖來。

    我現在手足都被綁著,二太子真要把我裝在坐籠里運到帝都,那就是要把我在路上弄死的意思。與其這么痛苦萬分地死,那還不如孤注一擲。我將雙臂運足了力氣,只待發力馬上將身邊這兩個親兵打倒。就算死在亂刀之下,那也比坐十來天坐籠要好。

    我剛有所動作,嗆的一聲,兩柄長刀同時出現在我身前身后。這兩把長刀是二太子那兩個碩果僅存的貼身侍衛拔出的,二太子原先的貼身侍衛有七個,在夜襲時戰死了五個,但這七個侍衛都非非等閑之輩。記得我初回帝都時遇到太子,太子身邊也有七個本領高強的貼身侍衛,他們七槍齊出,我毫無還手的余地。二太子這身邊的七侍衛也不比太子的七個遜色,現在雖然只有兩個,但兩柄長刀的出鞘之聲只有一聲,那說明他們行動如有默契,同一刻拔刀,而兩刀出手,又一下封死了我的前后,現在我就要有什么異動,也已在他們掌握中了。

    可是,死在他們刀下,也比坐坐籠好受吧。我猛地一蹲,單腳一勾,將身邊的一個親兵鉤住了。那親兵一定想不到我還敢如此,被我一勾之下,人呼一聲甩了出去,正撞向前面的那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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