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詐術(shù)欺人-《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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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人的使者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衫,頭上戴著一頂寬檐大帽。這副打扮使得它更有幾分像人,如果不看長衫下露出的那半截蛇身,乍一看跟一個人沒什么兩樣。它的眼睛與人的眼睛大為不同,但是從它的眼睛里卻透露出一種睿智,與平常在戰(zhàn)場上見到的蛇人大為不同。
到了畢煒馬前,那蛇人在車上抬起上半身,道:“畢將軍,來城中多謝將軍款待,明日過后,我們又要重新開戰(zhàn)了。”
它的話字正腔圓,邊上一些沒見過使者的士兵都不由得驚異地低呼了一聲。他說話時,我發(fā)現(xiàn)邵風觀的身體微微顫了顫,不知是不是在害怕。這蛇人孤身在我們軍中,連一點懼意也沒有,盡管對方是蛇人,我也不禁有些敬佩。
畢煒笑道:“木昆先生,這個自然。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位是我軍的前鋒營統(tǒng)制楚休紅將軍,希望你保證他的安全。”
那個叫“木昆”的蛇人咧開嘴,大概是在冷笑:“伏羲女媧的子孫不是說話不算的人。”
他居然自稱為“人”,這讓我有些好笑。這時畢煒的馬有些煩躁,打了個響鼻,畢煒拍了拍他的坐騎道:“木昆先生,請回吧。畢煒初到東平城,居然能見到木昆先生這等人物,實在三生有幸。”
木昆點了點頭道:“木昆亦是如此,有畢將軍與邵將軍兩位,實在非我軍之福。”
他們的話表面上很是客氣,內(nèi)里卻劍拔弩張,這木昆雖然只是蛇人,口齒卻大是靈便,不卑不亢,不落下風。畢煒也點點頭道:“正是。”他轉(zhuǎn)向我道:“楚將軍,請你與木昆先生一同前去,若殿下無恙,明日與殿下一同在這門外交換。”
木昆打量了我一下,似乎是在掂量一下我在帝國軍的分量是否足以充當我軍使者,畢煒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道:“木昆先生,楚將軍雖然年輕,卻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勇將,百卉公主便是由他帶來的。”
木昆一張滿是鱗片的臉仍是動也不動,好像蛇人沒有多少表情,不知它心中怎么想。他將我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道:“原來楚將軍是昨日夜襲我軍軍營的人,實在失敬。”他向我拱了拱手,卻又道,“楚將軍,想取你性命的人可大有人在,隨我回去,你可放心嗎?”
我道:“軍人一生不免死于刀劍,又有何懼?”
木昆咧開嘴,又發(fā)出了一聲笑:“果然去得。”他對畢煒和邵風觀又拱拱手道:“畢將軍、邵將軍,那我就走了,明日請將軍帶百卉公主來交換你們的那個殿下。”
它說到“殿下”時有些不屑,我也不去多想,翻身上了馬道:“畢將軍、邵將軍,末將告辭了。”
城門緩緩打開,吊橋也放了下來。木昆拉了拉韁繩,馬車在周圍士兵的目視中駛了出去。我跟在它身后,等一過吊橋,回頭又看了看東平城。東平城的城門已關(guān)上了,吊橋也正在拉上,巍峨的城墻仿佛聳入云天。
蛇人的陣營在一里開外,臨出門時我只不時瞟一眼地面,猜測著畢煒會將地道的開口開在哪兒。木昆一路上卻與在城中的健談大不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了。已是暮春時候,路兩邊綠草榮榮,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野花,紅黃藍白紫都有,坐在馬上看著周圍,一時竟有種春日踏青的錯覺。
走了一程,木昆忽然用馬鞭一揚道:“楚將軍,前面就是了,請你跟著我不要分開。”
它突然對我說話了,我倒是一怔,馬上道:“是。”
蛇人的陣營仍然東倒西歪,雖然經(jīng)過了修整,但不少地方還是留著火燒過的痕跡。一到營門前,木昆高聲道:“木昆歸來,快開門!”
門吱呀呀地開了,門里卻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涌出來一大批持械的蛇人,總有兩三百個。那些蛇人將我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說著。它們的口齒和木昆不能同日而語,支支吾吾地只是些零碎的單詞,我聽了半天只是約略得到了“百卉公主”“怪物”之類。開始我還不知道“怪物”的含意,見有蛇人在說時探頭探腦地看我,我猛地曉得那“怪物”指的是我。
在蛇人眼中,蛇人的樣子才是人的樣子吧,像我這樣下身有兩條腿,在它們看來的確是怪物了。木昆揮鞭將它們驅(qū)散,側(cè)過頭道:“楚將軍,我軍被你們昨晚沖營,輜重喪失殆盡,它們倒居然不怎么怨恨你。”
它對我說話頗為客氣,我?guī)缀跤行┩怂彩巧呷肆恕D纠е掖┻^一隊隊蛇人向前走去。走過那天我們碰到那些女子的地方,只見里面還有些焦炭未清除,有些女子正在地上打掃,一見我,一個女子咦了一聲,跟邊上的女子說了一陣,大概她們還記得我,幾個人全跑到欄桿邊上來看我。有個在一邊拿著長鞭的蛇人高聲喝道:“回去!”手中長鞭啪地打了個響鞭,那些女子有些畏縮地退了回去。在她們臉上,也不知是種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是痛恨。
木昆繞過這中軍,已到了蛇人的后營。后營那天我們未能沖入,里面倒仍是很平靜。蛇人營帳較我當初在高鷲城外見到的已齊整了許多,真沒想到短短幾個月,蛇人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大的進步。我正想著,木昆忽然停住車,道:“楚將軍,到了,請隨我來。”
這是座很高大的營帳,大概是蛇人的中軍帳吧。沒想到蛇人的中軍帳并不在中軍,反而在后營。我跳下馬,將飛羽拴在一邊,捧著那個錦盒,一想到馬上要看到蛇人的主將,心頭不禁一陣激動。這不是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木昆帶著我走了進去。蛇人的主帥住的地方居然也簡陋之極,除了幾張桌子便什么也沒有,一個身披鐵甲的蛇人正盤在一張竹床上,如果只看上半身,那也和人沒什么不同,一段粗大的蛇人盤成一圈,活像一盤纜繩,邊上則有兩個持著武器的蛇人盤在地上。那武器有些怪,是長柄斧,斧面很沉重,這樣的武器大概也只有蛇人能用。因為沒有燈燭,里面很暗,看不清那蛇人的面目。不過就算有火把,我想我也不會知道蛇人和蛇人有什么不同,在我印象中,蛇人好像全長一個模樣。
木昆伏倒上半身,高聲道:“山都將軍,末將木昆與北軍主將達成協(xié)議,現(xiàn)北軍使者楚休紅將軍隨我前來下書。”
木昆自稱是“末將”沒怎么讓我吃驚,我吃驚的是它所說的那主將名諱。它稱呼的是“山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我潛入高鷲城外的蛇人營中時,聽到那個蛇人軍的主將名字也是叫山都!我抬起頭看著那蛇人,但還是不太看得清。
山都道:“讓他拿上來。”
我可以湊近些看到它了!不知為什么,我有一些激動。盡管蛇人并不是人,可居然在蛇人營中能碰到一個相識的,倒是讓我覺得意外。我捧著那錦盒上前,高聲道:“我是帝國軍前鋒營統(tǒng)制,下將軍楚休紅,請山都將軍過目。”
我走了幾步,沒等走到案前,邊上的一個蛇人過來向我伸出了手。我將錦盒交給它,仍是看著那蛇人。這時已經(jīng)可以看清面目了,但實在分辨不出那蛇人和邊上的有什么不同。我正想退下,山都忽然道:“是你?”
它的聲音透著驚訝。我已明白這個山都定是高鷲城外統(tǒng)率那時的輜重營那個山都,站住了道:“山都將軍,我們大概在高鷲城外見過一面了吧?”
山都猛地長起身子,伸手從身后拔出了一把刀。這刀很大,但在它手中卻像把腰刀一樣。我向后退了一步,也將手按在了腰間。木昆在一邊有些吃驚,游上來道:“將軍,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請將軍息怒。”
山都將刀指著我道:“是你!就是你殺了巴吞!”
山都的帝國語沒有木昆標準,聽起來有些含糊,但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我仿佛又回到了高鷲城外,在旗桿頂上聽到了山都指著我說這句話。盡管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個“巴吞”到底是誰,死在我手上的蛇人前前后后總有十來個了,如果每個蛇人都有兩個要為它們報仇的蛇人,那么我在蛇人中結(jié)下的仇家也有好幾十個。我知道在蛇人營中與山都動手準是死路一條,但我總不能輕易就讓它殺了。我的手按在百辟刀上,喝道:“不管巴吞是誰,你說是我殺的,那就是我殺的,如果你要報仇,今天正是時候,過來吧。”
木昆高聲道:“山都將軍,我以伏羲女媧大神的名義在北軍主將前保證楚休紅將軍的安全,請將軍不要沖動。”
山都瞪著我,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嘴里的舌頭不住伸縮,倒更像是火苗。我的五指已緊緊抓住百辟刀的刀柄,明明知道自己已處生死關(guān)頭,但內(nèi)心卻異乎尋常地平靜。
半晌,山都忽然縮了回去,刀也放回竹床上,低聲道:“楚休紅,我記得這個名字。”
它說得怨毒之極,我聽得渾身都一陣發(fā)寒。被人威脅也不是第一次,但被一個蛇人如此威脅倒是前所未有的。我只覺掌心汗水淋漓,也低聲道:“山都將軍,若有機會,我隨時奉陪。”
跟一個蛇人單打獨斗,我想是必死無疑。但是我絕不能受人威脅,就算是蛇人也不行。
山都重新盤回竹床上,邊上那個蛇人將錦盒交到它手上,山都打了開來,從中取出一圈帛書。他湊到臉上看了一陣,忽道:“木昆,明天換俘,你答應了?”
木昆彎了彎上半身,大概是行禮:“末將答應了。”
“他們這些怪物最會騙人,這回是真的嗎?”
木昆道:“山都將軍,不論如何,我等沒別的路好走,不然沒辦法向大王交代。”
山都又看了看我,道:“好吧,明天若有什么變故,那我馬上將你,與那個俘虜一起碎尸萬段,還有那些女人。”
它的話滿帶著威脅之意,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也不敢再看它的眼睛,只是道:“我來這兒,山都將軍要殺我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不過就算山都將軍馬上要殺我,你放心,我也不會束手就擒。”
山都大概被我的話氣得有些發(fā)呆,手揉著那封帛書,將帛書揉成一團。帛書的軸是上好堅木所制,山都竟然能揉成這樣,里面的堅木定已化成了木屑。如果它的手在擰我的腦袋的話,只怕馬上就會連腦漿也擰出來的。那個“百卉公主”大概對于山都來說很重要,幸好它不知道我是將那女蛇人擒走的人,不然我怕它會不顧一切來砍了我。
木昆道:“山都將軍,今晚讓楚休紅將軍見過那俘虜,明日太陽升到頭頂時便可交換了。”
山都的身體還在起伏不定,似是在壓制自己的怒氣,好半天,才哼了一聲道:“帶下去!”
木昆又行了一禮,我也向山都行了一禮,昂然跟著木昆走出營帳。一出營帳,外面陽光普照,方才在帳中的情形越發(fā)像個噩夢。木昆卻大概以為我嚇著了,在一邊道:“楚將軍請放心,山都將軍最是說話算話,在我軍營中,你只要不先挑釁,肯定不會有危險的。”
它居然會安慰我,我更有些忘了它也是蛇人了。我道:“你帶我到殿下那里去吧。”
木昆應了一聲,上了馬車,我也跳上飛羽跟在它身后。兩邊的蛇人不時游過來察看我一番,我騎在飛羽上比它們還高,它們一伸長身體,便像一堆豆芽一樣,密密麻麻一排。木昆在蛇人群中走過,領(lǐng)著我到了中軍。
中軍那些女子還在干活,有幾個強壯些的正在搭帳篷。那晚我們一把大火,把她們的棲身之城也燒掉了,她們也不得不做這些事了吧。木昆忽然道:“楚將軍,你們將我們?nèi)︷B(yǎng)的豬群全燒死了,卻是害了這些女子。”
它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只覺身上又有一陣寒意,驚道:“你們……你們還在吃人?”
“本來已不吃了,但楚將軍你把我們的食物全燒死,現(xiàn)在沒別的辦法了,到萬不得已便只能吃了。”它說著,突然嘴角一彎,像是笑了笑。我道:“你們……”
但我說不出話來。那些女子如此維護那個百卉公主,大概是因為百卉公主能保護她們。但是我自以為是她們的救星,實際上卻把她們的保護者抓走,反而是害了她們,怪不得她們那時會沖過來要保護那蛇人,而剛才看到我時又有痛恨之意吧。
木昆領(lǐng)著我到了一座帳篷外。這帳篷掩在一堆蛇人中間,門口也有兩個蛇人把守,一見到我們,守著門的兩個蛇人舉起了長槍,讓我們進去。木昆先走了進去,我還沒進門,便聽得里面有人驚叫道:“不要!不要殺我!我是太子,我有錢,你們要什么就給你們什么!”
那是二太子!我又是驚喜又是頹唐。這就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二太子嗎?失陷在蛇人營中僅僅兩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在死的威脅下,就算有沖天的豪氣又有何用?
木昆道:“二殿下,不是來殺你的,倒是個好消息。”
我搶到木昆身前,卻見二太子蜷縮在帳篷的角落里,身上沾著些稻草泥漬。我一陣心酸,走到他跟前跪了下來道:“殿下,末將楚休紅來遲,請殿下恕末將死罪。”
帳篷里也很是陰暗,二太子乍一見我,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叫道:“你是來救我的?”但馬上又有些狐疑地道,“是你?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跪在他身前道:“蛇人要用您來與我軍交換俘虜,邵將軍與畢將軍都已經(jīng)同意了,命我來恭迎殿下回去。”
二太子的眼睛又有些發(fā)亮:“真的能回去了?是真的嗎?你不會騙我吧?”
“殿下放心,諸事皆已準備停當,明日殿下便可回去了。”
二太子站了起來,臉上也有了幾分神氣:“那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連說了幾句“太好了”,似乎還想再說點別的,但說了半天,仍又擠出一句“太好了”。我知道二太子現(xiàn)在激動過甚,扶著他坐了下來道:“殿下,你先休息一下吧。”蛇人的帳中連椅凳也沒有,他也只好坐在地上的一堆稻草里。看著他,我不禁有些心酸。
二太子素有文武雙全的風評,誰會想得到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
木昆在一邊道:“二殿下,楚將軍明日會帶你回去,你放寬心吧。”
二太子道:“那實在多謝木昆先生了。”他頓了頓道,“那你們先出去吧,我整理一下。”他看來也認識木昆,方才對它怕得要死,現(xiàn)在才算恢復了幾分天潢貴胄的氣度。我知道他現(xiàn)在恢復了些理智,便又行了一禮道:“那么末將今晚就在邊上陪您,請殿下安心。”
走出二太子的帳篷,外面的蛇人對我探頭探腦。我一身戎裝,它們大概從來沒有面對一個帝國軍卻不動手的經(jīng)驗,抓著的長槍也正不由自主顫動。這時木昆也走了出來,在我身后道:“楚將軍,今晚你就安歇在二殿下邊上的帳篷里吧。”
我轉(zhuǎn)過身對他道:“多謝了。”木昆雖然是個蛇人,但它談吐得體,氣度雍容,我實在無法將它與平常看見的那些生番一般的蛇人相提并論。我解開飛羽,沒再上馬,木昆也沒上車,跟在我身邊。
安排我住的地方就在二太子邊上。那帳篷不大,里面也沒有床榻椅凳,只用稻草鋪了一堆,算是床鋪吧。睡在這兒自然不舒服,不過現(xiàn)在當然不能要求太高。木昆將我引到那兒,又道:“不要亂走,若你走得遠了,我不敢保證你的安全了。等會兒我安排人來送上飯菜。楚將軍,我軍中的食物不比你們的好,可要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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