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敵友之間-《天行健》
第(1/3)頁
中軍營中很平靜。今天盡管南門也有蛇人來犯,但山都的蛇人軍大概也已經后繼乏力了,中軍擊退它們的攻擊已是游刃有余,也沒什么可興奮的了。天還沒大亮,剛交戰過一場的士兵紛紛回營休息,休息過的卻正在向外走。
我到了武侯的中軍帳,跳下馬,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前來繳令。”
門口的傳令兵道:“楚將軍請。”他大聲復述了一遍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前來繳令。”
我一進營帳,不由大吃一驚。里面已經站了不少人,多半是中軍和右軍的將領,一邊侍立著一排參軍,張龍友也在。讓我吃驚的是,連一向不大露面的高鐵沖也在。他仍是戴著那個有面紗的大帽子,大概他有特權,仍是坐在輪椅上。武侯正高坐在上,身后站著那兩個親兵,邊上還站了一隊親衛隊。我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前來繳令。”
這是第二遍說了。此時說時,我只覺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委屈。也許,真正的內奸也在這些人里,我卻被當成替罪羊。
來繳令的人絡繹不絕。南、西、北三門都有蛇人來攻,相比較而言,戰況最為激烈的是西門。欒鵬與柴勝相兩人守城頗有章法,盡管右軍和后軍的軍力差不多,后軍的損失卻遠大過右軍。可不管怎么樣,這等消耗戰只怕難以長久,若北門明日仍發動進攻,我不知道蛇人會不會想出破解火雷彈的方法。
依次繳完令,武侯重新布置了一下城防。南門已不需那么多人,反是北門告急,不僅從后軍抽到中軍的兩千士兵重歸北門,還從中軍抽去了兩千去守北門。
此令一下,路恭行便出列道:“君侯,末將今日在北門一戰,那里的蛇人已進退有序,攻防得法,只怕增加四千士兵亦無濟于事,望武侯三思。”
武侯淡淡一笑,道:“路將軍,北門戰況我已聞稟報,那里的敵人數量雖多,但攻勢不強,一攻即走,定是佯攻無疑,蛇人的重點定然仍在南門。”
的確,北門的蛇人若全軍壓上,就算守城的有火雷彈,它們將會受到極大損失,但最終多半也能攻入城來。可是蛇人一失利,便全軍退去,實在有點可疑。難道,蛇人的重點是在南門?或者,其實它們就是聲東擊西之計,佯攻三門,真正的注意力還是在尚無敵情的東門上?
如果這么想下去,實在沒底了。此時我已再不敢將蛇人當成是些野獸,它們現在的攻勢越來越像是深通兵法,虛虛實實。單從一門來看,攻勢減退,但從全局來看,卻更難捉摸它們的用意。
柴勝相走出來道:“稟君侯,西門有我二人便足以自保,不妨將抽到中軍的兩千人也派到北門助戰。”
武侯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這時德洋從椅子上站起來道:“稟君侯,今日在北門遭蛇人突襲,糧草損失了近一半,如此下去,全軍只怕支撐不了半個月了。”
他的一條手臂也用繃帶綁著,倒和我差不多,所以武侯讓他坐下,不必站立吧。不過他沒我那么能熬,這么說了兩句話便已氣喘吁吁。
他一說起糧草的事,我不禁心一沉。關于這糧草,盡管每個人都想到了,可誰都不愿提起。三軍尚可一戰,但若讓他們知道糧草已然告急,士氣只怕一下便要低落。以前圍高鷲城時,城中的共和軍起先眾志成城,斗志極旺。兩個月后糧草告罄,城中一下便士氣大落。等有人餓死后,城中大部便無斗志。若非共和軍知道帝國軍破城后定要屠城,恐怕早就獻城投降了。有這前車之鑒,每個人都對絕糧后的慘狀心知肚明。
可是不提也不是辦法,畢竟,現在連撤軍都失敗了,接下去的問題首先是堅守,然后再是逃出城去。我們都看著武侯,只盼這絕世名將能有一個奇計讓十萬大軍順利班師。
武侯抬起頭道:“列位將軍也不必太過擔心,我三天前已命人去五羊城調糧,日夜兼程,明日定可回來了。”
不知從五羊城能調多少糧草回來,但這畢竟是個好消息,至少在撤退時不必擔心糧草了。我們都又驚又喜地看著武侯,真沒想到他竟然早就已有安排。
路恭行又道:“稟君侯,張參軍所制火雷彈威力極大,是攻守利器,末將已將之用于實戰,頗見神效,望武侯命人加緊趕制,分派諸軍。”
諸軍中除了中軍,其余各軍都有點莫名其妙,他們也沒見過火雷彈吧?武侯看了看侍立在一邊的張龍友,道:“張參軍,現在一日能制多少枚火雷彈?”
張龍友出列,行了一禮道:“稟君侯,卑職現在有五十個工匠加緊趕制,已制成小號火雷彈一千枚,中號三百枚。北門雖被蛇人占據,硫黃數量卻也足夠,但硝石已很難得,望君侯命人加緊辦理此項事宜。”
張龍友的火藥配方是硫黃、墻硝和木炭,硫磺本來是在北門外一個火云洞取得,北門外已駐有蛇人大軍,以后也沒辦法再去取了,不過張龍友肯定也已搬了許多進來,一時也不必發愁。只是那硝粉本由墻上刮取,而只有數十年的舊屋才有墻硝,城中經過屠城,屋倒梁頹,也沒什么屋子好刮墻硝了。
武侯道:“現在的存貨尚可支持到何時?”
張龍友道:“硝粉尚余五十余斤,能再制一百余斤火藥。小號火雷彈需火藥二兩,只可再制五百個。”
一共是一千五百個。全軍現在有九萬余人,這一千五百個火雷彈如何分法?路恭行在北門一戰,至少也用掉了兩三百個。看樣子,這火雷彈還不能恃之克敵制勝啊。
武侯也沒有說話。他也許本也想用火雷彈來一舉定勝局吧,我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么。
半晌,他道:“張參軍請回。”
張龍友施了一禮,退回參軍列中。他本來只是個毫無特色的輜重營小兵,一旦進入幕府,竟然像脫胎換骨一般,變了一個人似的。
武侯把手按到桌案上,道:“諸位將軍,蛇人已將高鷲城三面圍住,唯有東門尚無敵情。若是坐等,必將受困于孤城。不知哪位將軍有良策,不妨報上來。”
下面站著的參軍和諸將都一言不發,連昨天大言不慚的柴勝相也是沉默不語。大概誰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蛇人松開東門,也許正是為了讓我們覺得有條生路,失去死戰到底的決心。這些蛇人越來越像一個狡猾的敵人,沒有人敢再輕看他們,因此這個空隙倒像是個圈套,反而讓人不敢投進去。
路恭行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是沒有開口。帳中一下子沉寂下來,誰也不敢開口。這時,卜武站了起來,道:“稟君侯,當今之計,只有從東門撤走。”
東門,未必就是個能安然撤走的地方。可是在如今這種情勢下,若在城中坐等,那只有等死。高鷲城周圍本還有些小城,但這些小城多半因為呼應共和軍,在帝國軍南征時逃個精光,沒辦法去那兒補充輜重。而從東門撤軍回帝路,路途要遠許多,勢必要到五羊城去補充輜重了。這也許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吧。
好一會兒,武侯才道:“諸位將軍,歸去后各自堅守,不得有誤。明日由左軍率先從東門出發,全軍務必在一日內全部撤出城中。”
我們都站直了,向武侯行了一禮。不知為什么,我好像看到武侯的神色中有一股極為蕭索的樣子,讓人覺得他不像個叱咤風云的將領,只是個普通的老人。
我們走出營帳,正各自上馬回防區。右軍只有欒鵬、柴勝相過來繳令,本來也輪不到我,只因為我是受命助守北門,才得以來繳令。
我正要上馬,忽然武侯的那個護兵大鷹出來道:“龍鱗軍楚休紅將軍,君侯命你入內,有事商議。”
我吃了一驚,武侯讓我留下那是什么意思?也許,正是因為懷疑我么?我有點忐忑不安,柴勝相道:“楚將軍,你可是君侯跟前的紅人了。當初龍鱗軍可是沈大人親自統領,你已經快趕得上沈大人的地位了。”
他的話中滿含醋意,大概他還以為武侯又看中我什么,又要提拔我吧。此人居然嫉妒心如此之重,當真只是一勇之夫。我沒和他斗口,只是道:“柴將軍取笑了。”說完便跟著大鷹進帳。
里面的人都退出了,帳中除了武侯和他的參軍們,只剩我一個將領。我不禁腿也有點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道:“君侯。”
武侯笑了笑,道:“楚將軍,昨日散會后你去哪里了?”
我心頭猛地一跳。昨天,我送白薇和紫蓼出城,那也是讓人懷疑的吧?說不定,還會疑心她們是帶了軍情出城去通知蛇人的。如果武侯這么想,那我全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我跪著,膝行了兩步道:“稟君侯,我有兩個侍妾要去五羊城,我送她們出去,然后便回營。一回營便接令增援北門。”
武侯道:“楚將軍請起。伍參軍,楚將軍之言,可是屬實?”
邊上一個身著長衫的參軍走了過來站在我身邊,一躬身道:“楚將軍自昨日散會后,送帳中兩個女子出城,未到別處,歸隊后便得令出擊,守城時無避戰之意,故無可疑之處。”
他就是伍克清么?我不禁看了看他。這人年歲也不大,一臉的精明。
武侯淡淡笑了笑,道:“伍參軍,你退下吧。”
這伍克清竟然跟蹤我?我不禁有點惱怒。但如果不是他跟蹤我,恐怕我現在也說不清自己的行蹤了。可是,在送白薇她們離開時,那極快的一吻,他是不是也看在眼里了?
武侯沉吟了下,道:“楚將軍,起來吧。”
那是表明武侯不再懷疑我了吧?
我站起身,看著武侯,背后,只覺汗也涔涔而下。武侯的臉上也一陣茫然。記得在軍校學習時,讀到《行軍七要》中說:“用間為取勝之本。”那時并不覺得用間有什么大用,可是當實際碰到這種情況時,便也知道,一個得力的間諜實在可說能左右勝負。
軍中,一定有蛇人的內奸,可這到底是什么人?
走出營帳,我跳上馬,正要回右軍,身后有人道:“楚將軍。”
我回頭看了看,那伍克清走出營來。他穿著一身長衫,更像是個士人。我對他就說不出有什么感覺,武侯派他來監視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他有好感。可要不是他幫我說話,說不定我現在已經被當成奸細處斬了。
我在馬上點了點頭,道:“伍參軍好。”
他在邊上牽過一匹馬,跳上馬跟了上來,道:“楚將軍,請你不要怪我。”
我點了點頭,道:“那不關你的事。軍令如山,便是自己兄弟,也要這么做的。”
伍克清拍了下馬,那匹馬跟了上來,在我身邊走著。他道:“楚將軍,我本來便不信你會當內奸,但此事是君侯親命,我只能依令而行。”
我道:“伍參軍不必說了,我也知道。”
他手上拉著韁繩,垂著頭,看著那馬在路上不緊不慢地走著。路上,不時有一攤攤干了的血污,黑色的一塊,像是一張張磨薄的皮革。
他抬起頭,道:“但肯定有個內奸。”
我點了點頭,道:“是,我也想過,所以那一天用風箏攻擊會一敗涂地,而昨晚上那隊精銳蛇人也會突然出現在北門。”
伍克清道:“楚將軍,你覺得我們還能有取勝的機會么?”
我沉默了。這問題實在很難回答,如果說要突圍而走,我想騎兵多半可以順利突圍,步軍卻未必能夠逃走,而那樣勢必成為一場大潰敗。對于武侯來說,寧可戰到全軍覆沒,也絕不會同意這樣的逃跑。要說取勝之機,也未必就沒有,那次勞國基所獻之策如果成功,一定可以取得全勝。可是這機會已經失去了,現在蛇人合圍之勢已成,留著東門不圍,正是為了渙散我們的軍心吧。
我沉吟了一會兒,道:“很難。如果我是武侯,只怕早就陣腳大亂,丟盔解甲逃了。”
伍克清點了點頭,道:“是,如果第一批蛇人剛到時我們便撤退,那時我們兵力占優,蛇人一定不敢追擊。”
我嘆了一口氣。如果領軍的不是號稱百戰百勝的武侯,那么說不定我們已經退走了。有時,名聲像無形的枷鎖,反而讓人縛手縛腳。
我不想再說這個事,岔開話頭道:“對了,武侯查那內奸,有眉目了么?”
伍克清帶住馬,看著我道:“楚將軍,這便是我來的目的。”
他的臉上很是凝重,我的心里一震,拉住韁繩道:“我能做什么?”
伍克清看看四周。我們已經走出中軍的營盤,周圍只有一些殘垣斷壁。他道:“君侯在懷疑一個人。”
回到營帳時,金千石和新上任的左哨哨長吳萬齡,右哨哨長虞代在右軍營外等著我。虞代是金千石推薦來的,我雖與他不熟,但也看得出此人精明強干,年紀雖輕,舉止卻頗有可圈可點之處。
我拉住馬,金千石扶我下來,道:“統領,你回來了。”
我道:“軍中沒事吧?”
金千石道:“軍中有些鼓噪。”
我吃了一驚,道:“怎么了?”
金千石道:“今天輜重營發的口糧較平常減了三分之一,右軍還沒什么話,龍鱗軍中有點憤憤。”
本來我們的糧食也只是些干餅,每天六張,每十天發一塊干牛肉。減去三分之一,那每天只剩四張了。那干餅雖不好吃,有些胃口大的士兵還不夠。現在少了許多,怪不得軍中那些吃得多的都要鼓噪了。
我道:“龍鱗軍的糧食也少了?”
金千石道:“是,一視同仁。”他的臉上有點沮喪,大概以前在沈西平麾下時,龍鱗軍有很多優先特權。現在被等同一般士兵看待,自是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信丰县|
海丰县|
琼中|
凤阳县|
吉林省|
昌黎县|
章丘市|
苍南县|
宁乡县|
珲春市|
通州区|
曲靖市|
芦溪县|
尼玛县|
晋城|
忻城县|
唐河县|
张家口市|
望江县|
射阳县|
北碚区|
襄樊市|
鄂托克旗|
桐庐县|
江达县|
林芝县|
济宁市|
临高县|
温泉县|
临猗县|
宣城市|
绥滨县|
呼玛县|
南通市|
上饶市|
新乡市|
沂水县|
福州市|
阿坝县|
岱山县|
东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