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至情至性謝忘機-《流光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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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使他變得不再像他的那個人,就是她。
一股痛意就那樣從指尖涌起,如藤蔓般纏繞而上,將整個身心都糾絞束縛。“不,不是。”她聽見自己用一種幾近血淋淋的聲音答他,“我從來不交朋友,也不需要。”
這般殘酷無情的回答,要是以前的沈狐聽了,會做何反應?會傷心嗎?會難過嗎?還是,會繼續嬉皮笑臉地糾纏著她,直至她冰消雪融?
不……不知道了,這些問題的答案,她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然而,這潛伏在心底的、隱隱不安的情緒,又是什么?是……期待嗎?
沈狐他,會如何回應她的冷漠呢?“哦,是這樣啊。”
輕飄飄的聲音一經傳入耳膜,萬俟兮的心猛然一震,然后就慢慢地、一點點地,往那無可救贖的深淵墜落。
哦,是這樣啊……原來,這就是沈狐的回應。原來,現在的他,惟一會用來回應她的冷漠的,就是同樣的冷漠。
唇邊,勾起一抹彎彎的弧度,是苦笑,比鴆毒還苦還澀的苦笑……孽,這是怎樣的一筆孽啊。
萬俟兮輕輕地搖了搖頭,吸了口氣道:“是的,就是這樣。關于你中毒期間的記憶我沒什么可以告訴你的,不過,并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即使得到了答案也不意味著就是幸福。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幸不幸福我想應該由我自己來判斷,謝謝閣下的忠告。打攪了,告辭。”沈狐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后,疏冷的一拱手,便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聲由近而遠,變得越來越模糊。
萬俟兮定定地望著湖面,湖面堅硬冰寒,然后,一點點潮濕、一點點霧氣,便從與湖面一樣堅硬冰寒的眼睛里升了起來。
“錯過了我這個天下第一的沈四少,你……可不要后悔啊……”
這個少年愛過她。
這個少年愛過她……
而今,詩已殘,酒堪盡,雪融無痕跡。
***
***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趾鐲,詞出《詩經·南周》,贊譽貴族子孫繁衍,才賢如麒麟之足,誠實仁厚。
而今,這對引發一切事端的鐲子就擺放在書桌之上,水晶燈罩里透出的燈光直將它的每個部分都照得清清楚楚,沒有絲毫死角。
鐲身雕琢成鳳凰的樣子,頭與尾部巧妙相銜,翎翼處鑲有水滴狀寶石,鳳凰的眼睛則是兩顆圓潤晶瑩的南海檀珠,再加之五色天石本身的色澤,輕輕拿起,便流光溢彩,絢爛之極。
萬俟兮放下鐲子,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靜靜地望著立在堂中的中年男子,目光輕淡,卻又充滿探究之意。
身穿藍色綢衫的高瘦男子垂下頭,極力想表現得鎮定些,但微顫的手指依舊泄露了內心的不安。一旁的蘇姥姥看在眼里,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萬俟一族還真是“惡”名在外,只不過是回個話而已,居然就怕成這個樣子。
萬俟兮撫摩著碧玉指環,開口道:“李掌柜。”
藍衫男子頓時整個人一悚,連忙應道:“是是,璇璣公子有何吩咐?”
“請你將當日收購此鐲的情形詳細的說一遍。”
“是是。”李掌柜想了想,講述道,“小的是博雅齋邊塞十六州分號的總掌柜,平日里都只在‘白雀樓’里待著。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便命伙計早早收鋪關店,正跟帳房先生在核算帳目時,聽見外面有人拍門。”
萬俟兮揚眉道:“哪天晚上?”
“呃……是這個月初三。”
萬俟兮嗯了一聲,不再問話。
“伙計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身穿斗篷的人,說有寶貝要賣,問我們有沒有興趣。伙計便放他進來,我問他是什么寶貝,他拿出一只被雨淋得濕嗒嗒的包袱,包袱里裝的,就是這對鐲子。”
“描述一下他的樣子。”
“是。我當時見這對鐲子如此寶貴,而那人卻從頭到腳都裹在斗篷里,連臉都看不太清,神秘兮兮的,怕貨來源不正,不太敢收。那人看出了我的擔慮,便哈哈一笑,將帽子翻開,我一見之下,大驚失色,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是沈四少爺!”
蘇姥姥插話道:“你認得沈狐?”
李掌柜笑了笑道:“像做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得亮,邊塞十六州里但凡有點頭臉的人物都得認識,這樣一來,門路自然也就寬了。再加上沈四少爺這種出手大方又愛享樂的富家少爺,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顧客……因此一看見是他,我便放心了,只道是富家少爺們為了互相攀比炫耀,用金如土,一時間手頭不方便也是有的,他們大多都是從自個家里拿了東西來賣,即使被家人發覺,也最多一通責罵,決計不會牽扯上什么官司。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收了這副鐲子。”
蘇姥姥道:“買了多少錢?”
“三千兩銀子。”
“這筆買賣真是不錯。”
李掌柜哭喪著臉道:“老夫人真是折煞小的了,小的要知道這鐲子是沈府的鎮府之寶,是主母當家的象征,打死小的也不敢收這鐲子呀!唉唉唉,四少爺這回可是害苦我啰!”
蘇姥姥見話問的差不多了,又見那李掌柜雙眼布滿血絲,想必是連夜騎馬而來,也該讓人家下去歇息歇息時,萬俟兮卻繼續問道:“你們蔡老板還好么?”
“托公子的福,我們老板最近還算安好。”
萬俟兮拿起茶盞淺呷了一口,表情隨意,“他的事情解決了么?”
李掌柜微一沉吟,答道:“老板沒說,他自有他的主意,有些事我們下人也不方便插嘴。”
“哦?”萬俟兮露出驚訝之色,挑起眉毛道,“他連要與福榮齋聯手,在邊塞十六州再開七家分號的事都沒跟你提?”
李掌柜呆了一下,但很快笑道:“原來公子指的是這件事,這個嘛……合作尚在商談中,應該沒什么變故。”
萬俟兮放下茶盞,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見到蔡老板請代為問好。姥姥,帶李掌柜去隔壁客房休息。”
李掌柜躬身行禮,蘇姥姥上前為他打開房門,正當他的左腳跨過門檻,而右腳將抬未抬之際,萬俟兮突然從書桌后飛起,右手如爪,狠狠抓向他的后頸!
她這一擊事出突然,又迅疾如電,根本毫無可避,眼看李掌柜就要手要擒來,誰知他突然手臂一長,將蘇姥姥反手扣住拖于身前,如此一來,萬俟兮只得硬生生的中途換招,改為踢出一旁的一把椅子,另一只手拂他手腕。
李掌柜見那一拂看似輕描淡寫,毫無力道,但如果真被拂中,只怕整條右臂都會報廢,連忙將蘇姥姥順勢往萬俟兮面前用力一推,自己轉身便逃。
萬俟兮早料他會如此,未等蘇姥姥撞倒,腳尖一點,人已騰空翻起,越過兩人頭頂,攔住他的去路,落地冷冷一笑:“你以為你還逃的了?”
李掌柜啪的從腰帶中抽出一把軟劍,迎風抖直。劍尖寒凜凜地指向萬俟兮的眉心,而劍刃上的光,竟似將她的眼睛都映亮了。
“好劍!”萬俟兮雖不是崇武之人,但看見如此極品的寶劍,仍是發出了贊嘆之聲,繼而又搖了搖頭道,“可惜,選錯了主人。”
李掌柜眼中閃過一道戾色,整個人頓時起了非常大的變化。他原本像個商人,一個很老實本份的商人,但現在,已成了一名殺手,而且,還是最最殘忍的那種。
“算上你,已經是四撥殺手了。看來你的那位雇主不知道一個詞叫做‘事不過三’。”萬俟兮的臉沉了下去,目光竟似比他更冰冷,“真是——小看我啊……”
話音未落,她的人已掠了過去。
就那樣筆直地、毫無預兆、毫無顧慮地朝那柄劍掠了過去。
沒人能形容那一掠的速度。
更沒有人能形容那一掠的殘酷。
李掌柜只覺眼前的世界突然空白了那么一剎那,剎那過后,一絲涼意慢慢地從某個遙遠的地方爬過來,起先只不過是條蟲子,后來變成了蛇,最后成為巨蟒,眼看就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時——
“哐啷!”
軟劍落地的聲音震醒了他。
視線重新恢復清明,他看見自己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站立著,甚至還伸展著手臂,手里依舊握著一柄劍。
但地上也躺著一柄劍。
大腦僵硬了一下,繼而才明白過來:萬俟兮剛才那一掠,就跟撕橘皮似的活生生的將他的軟劍撕成了兩條!
這是何其可怕的武功!這又是何其可怕的人?!
冷汗一下子全擠了出來,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正感到絕望如山般重重壓下時,卻意外地看見萬俟兮捂著自己的胸口,眉頭緊皺好象很痛苦。
他受傷了?這是第一個念頭。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第二個念頭飛快閃入腦中,李掌柜立刻趁機轉身狂奔。一旁的蘇姥姥急忙去追,卻聽萬俟兮喚道:“別追了,姥姥,你不是他的對手!”
蘇姥姥只得不甘心收步,回身去扶萬俟兮道:“公子,你怎么了?傷到哪了?”
萬俟兮緊咬牙關抬起頭,額頭上布滿了冷汗,抓著自己的衣襟道:“姥姥……我、我不是受傷,而是毒發……”
“毒發?剛才那李掌柜……”
萬俟兮搖了搖頭,“不、不是他……”
智者千慮、終有一疏!
那夜中了謝思瞳拿出的信上的毒,后來雖然毒發,但清醒后,一切都已恢復如初。她只道毒已被沈狐用什么奇妙法子解去了,沒想到竟還存于體內,剛才她一催發內力,毒素便狠狠發作,令得半邊身體都麻痹了。
幸虧李掌柜忌憚她,只顧的上逃而沒有趁機給她一掌,否則她必死無疑。
“這可怎么辦好呢!三小姐這會兒遠在天閣,近點的又沒什么好大夫!公子……公子……”蘇姥姥說到最后已泣不成聲。
“我沒事的……”萬俟兮強行將毒鎮下,然后推開她慢慢走出門檻,仰起頭,外面的夜空墨藍,墨藍的夜色投影到她的瞳仁中,便也泛出了淡淡的藍,“放心吧,姥姥。我不會死的……為了我而犧牲掉的人和東西都太多,這條命這么寶貴,我怎么能就死在這里呢?”
說到這里她回頭沖蘇姥姥輕輕一笑,帶著三分飄忽三分無奈三分固執折還出一分深深痛苦:“我不能死,因為,實在……犧牲了太多……”
她的哥哥、萬俟家族無懈可擊的美譽、她身為女子的一生幸福、還有……沈狐。
為了成全“萬俟兮”這個名字,以及它所代表的人,已經犧牲了太多,她,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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