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犬山賀緘默不言,他不敢直視昂熱的眼睛,這是被他刻意斂藏在心底的過往,此刻又被昂熱提及。 這些年來他一直逃避著糟糕透頂的過去,權當那些悲慘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噩夢是沒必要回憶的,他把昂熱當成假想敵來日夜錘煉自己,好像戰勝了昂熱就能和過去那個懦弱的自己揮別……但自己切身經歷的過去哪有那么容易忘記呢? 一個人生命中最大的魔鬼就是記憶中那個不堪回首的自己。 “阿賀,有些問題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出現了,幫你擺平了犬山家的困境,收你做我的學生,像夸贊路明非和愷撒那樣夸贊你、鼓勵你,你如今會變成什么模樣?”昂熱問。 犬山賀愣住了,因為他記憶里的昂熱大概是全世界最大的惡人了,他想象不到昂熱夸贊他會是怎樣一幅模樣,六十二年前,回蕩在他耳邊的話全都是“廢物”、“懦夫”和“笨蛋”之類的罵詞,如果那時候他聽到昂熱用“倔強”這個詞形容他一次……大概會感動到哭出來吧。 “記得我和你講過的,那個‘荊棘鳥’的故事么?”昂熱說。 犬山賀下意識點點頭。 “那是澳大利亞當代作家考琳·麥卡洛小說中的一種鳥,它一生只會唱一次歌,一生都在天空中翱翔不會落地,它生命的意義就在于尋找荊棘樹,當它找到那顆最長最尖的荊棘時,會用它刺穿自己的咽喉,完成一生僅一次的絕唱。”昂熱的聲音渾厚低沉,“阿賀,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覺得你是生在荊棘叢中的孩子,你的生命里荊棘遍布,還記得么?你的兩個姐姐……” 當昂熱提起“姐姐”這個字眼時,犬山賀的眼神里劃過一閃即逝的錯愕和懼意,身體本能地顫栗起來,但對視上昂熱的眼神,他又忽然平靜了下來。 昂熱飽含滄桑的嗓音像是老式留聲機里的磁盤,把犬山賀從朦朧的回憶中帶回六十五年前初遇的場景。 二戰之前的犬山家還不像現在這般強勢,那時的黑道鄙視鏈嚴重,靠皮肉生意發家的犬山家處于蛇歧八家鄙視鏈的最底層,當時犬山家的家主,也就是犬山賀的父親不甘于被其他家主看輕,于是毅然決然帶領整個家族參與到侵略戰之中,與主戰派混跡在一起。 后來戰爭失敗了,天皇宣布投降,蛇歧八家中漫天的譴責聲鋪天蓋地涌向當時最弱勢的犬山家,成為了眾矢之的的犬山家主不堪侮辱,切腹于家中。 犬山家的勢力和生意被瓜分,大大小小的黑幫都想要分一杯羹,犬山賀的大姐犬山由紀為了家族最后的地盤奮力抗爭,和惡犬們斗毆,死在了家門口。 犬山賀在戰前因為立場問題和父親鬧翻了賭氣出了家門,回家之后只發現躺家門口的大姐的尸體,犬山賀忍著悲戚踉踉蹌蹌地跑上樓,然而家里的一幕更讓他當場崩潰,那一天,他看到的場景是他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犬山家家主的房間里,父親的靈位和遺照前,夕陽的余光照在一個女人扭曲的臉上和暴露的身體上,那是她的二姐,她繪著鶴與赤鬼的和服被撕扯得破碎,身子被粗壯的麻繩綁著,嘴被布團堵得嚴嚴實實,女人以下流的姿勢蜷縮在榻榻米上,發出無助的嗚咽,一名美國海軍上校牽著麻繩的一頭,臉上露出肆無忌憚的邪笑…… 二姐為了庇護犬山家和家里碩果僅存的男人犬山賀,不惜把自己獻給了美國海軍,以尊嚴和清白守護破敗不堪的家族。 犬山賀逃也似的奪門而出,跨過大姐已經腐臭的身體,在街頭拼命地跑著、發瘋似的哭吼著,好像本能地想離這個糟糕的家遠一些。 他摔倒在泥坑里,污水和眼淚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胃里止不住地翻涌、嘔吐,他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了,可仍然狂嘔著酸水,好像要把胃和整根食管都給吐出來似的……剛才的畫面就好像烙在了他腦海里一樣,趕也趕不出去,讓他靈魂都在顫栗。 他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美國海軍上校!一定要讓逼死他大姐的惡人們付出代價! 從那以后,犬山賀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但仍然固執地守著家族的風俗業,哪怕他根本就不認識什么上等的女人,但他對那些姿色一般的女人們很好,每個被他介紹給美國海軍的女人都被他視為犬山家的女人。 甚至每次為了幫這些可憐的女人們多爭取到幾枚日元的利益,犬山賀沒少因為頂撞那些士兵而飽受毒打。 在他的眼里,每個飽受摧殘的女人就是他那個身不由己的二姐,每個美國士兵都是那個惡魔般的美軍上校,他沒有能力懲罰上校和這些士兵們,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二姐和這些女人,只能在她們遭到無法忍受的欺辱時,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撲擋上去,替他們挨下拳打與腳踢。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