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海棠詩社 第三十七回大觀園起詩社,寫得嫵媚風流,宛轉俊逸,是我自小最愛的一章,做夢都想著有那樣一群玩伴陪我吟詩作賦,評古論今。 詩社發起人乃是三姑娘賈探春,這也是探春的第一次嶄露頭角,為將來的“興利除宿弊”埋下引線。 巧妙的是開篇先說賈政點了學差,雖然三言兩語收結,然而起筆已使得園內園外有了兩重天地。 學差,又稱學臺,學政,古代學官名,專管科舉教育的,與巡撫、巡按同屬正三品。 賈政以員外郎之位點了學差,去外面負責男人們的科舉考試了;而女兒探春則做了大觀園的學差,發起海棠社,辦起女兒們的詩詞在賽了,豈不有趣? 正如探春書帖中所云: “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余脂粉耶。” 此處連用了兩個典故,前面是說東晉高僧慧遠在廬山東山寺創立白蓮社,是佛教凈土宗最初最有名的結社,曾經書招陶淵明,所以此處援引為典;后面是說大詩人謝安曾經隱居東山,與王羲之等名流高僧偕游山水,聚會言詠。 此處連用兩個晉人典故,再次表現出作者對于魏晉風流的仰慕。而探春以花箋招眾人的行為,本身就充滿了詩性:一則效仿慧遠法師書招陶淵明;二則使用了才女薛濤所制花箋,駢散相間,寫得清麗瀟灑。其文,其箋,其行,其議,無不雅極韻極! 她且說:“我不算俗,偶然起個念頭,寫了幾個帖兒試一試,誰知一招皆到。”可見是給每人都寫了一封花箋,內容大同小異,文中只選了寶玉“以鮮荔并真卿墨跡見賜”的一封為例,是與后文寫晴雯取碟子及探春房中布置遙遙相映,十分巧妙省筆。 更重要的是,這段文字也再次與寶玉的人生哲學相照應,表現了他不愛功名卻喜愛詩詞的天性。起詩社,寶玉最為興奮,呼吁說:“這是一件正經大事,大家鼓舞起來。” ——原來這才是寶玉心中的正經大事!而眾人各自取號時的言語,更讓人不能不想起“竹林七賢”的典故來。 在寶釵等眼中,科舉取仕為官作宰才是經濟學問,而在寶玉眼中,像陶潛、阮籍那樣閑云散淡一輩子,才叫作不負此生! 眾人各自取了號,又議定了開社周期,探春快人快語,當下便要先開一社,請李紈出題,迎春限韻,惜春監場——都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其實這三人并沒有做什么,但卻各派了差使職銜,讓每個人有個名份,此為探春會做人處,益發看出其管理之能。 于是李紈命以白海棠為題,迎春限韻,書中寫得特別詳細: 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韻。”說著,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詩來,隨手一揭,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遞與眾人看了,都該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詩,又向一個小丫頭道:“你隨口說一個字來。”那丫頭正倚門立著,便說了個“門”字。迎春笑道:“就是門字韻,‘十三元’了。頭一個韻定要這‘門’字。”說著,又要了韻牌匣子過來,抽出“十三元”一屜,又命那小丫頭隨手拿四塊。那丫頭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塊來。寶玉道:“這‘盆、門’兩個字不大好作呢!” 這位二小姐難得亮相,卻事事都顯得這么沒主意,限個韻都是讓丫環隨口說個字定韻,又在架上抽本書隨手一翻,是首七律,便讓大家做七律——只是一件極小的事,也是聽天由命的做派。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