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身份-《我家先生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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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許秋意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擔憂地輕聲問:“你怎么了?”
丁斐張了張嘴,抬眼注意到蘇玉,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不好意思,我和秋意有點急事,秋意下次再跟你吃飯,行嗎?”
蘇玉仍是溫柔地笑著:“沒事,那明天再一起吃飯吧。”
丁斐得了回答,二話不說,一把拉上許秋意就往外走。
暮色染紅了天邊殘云,天地之間仿佛被籠罩上一層橘紅的紗。
許秋意看了一眼天色:“要下雨了吧。”
丁斐臉上的驚懼更甚,匆忙拽著許秋意上了一輛出租車,報了自己家的地址,扭頭對許秋意說:“今晚你跟我一起住吧。”
“你到底怎么了?”丁斐的表情讓許秋意很是忐忑不安。
丁斐抿嘴,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等到了家,她徑直帶許秋意回到自己房間,還把丁勝書房里的金貔貅抱了過來。
她把貔貅緊摟在懷里,因為太過用力,雙臂有些發(fā)抖:“秋意,你跟我說實話,那個余折究竟是你編出來嚇我的,還是真實存在過的?”
許秋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敢輕易回答。她哄著丁斐:“出什么事了?你直說吧。”
丁斐五官皺在一起,帶著哭腔說:“余折在我們高中同學群里。”
明白了丁斐的恐懼從何而來,許秋意拍了拍丁斐的背,安撫了她幾句,思考著該如何跟她說余折的事比較容易讓她接受。
丁斐從同學群里翻出那個備注為余折的賬號,指著手機屏幕說:“他真的存在!”
她切換到群聊界面翻出聊天記錄給許秋意看,說:“我們真的都不認識他!”
同學群是許秋意當班長的時候創(chuàng)建的,已經(jīng)多年沒有人在群里發(fā)言了。從聊天記錄可以看到,今天突然有個人在群里問要不要來一場同學聚會,大家這才活躍起來的。丁斐跟大家聊天時,突發(fā)奇想地翻看了群成員,結(jié)果在群里看到了余折。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許秋意弄來的小號要嚇唬她,在群里問了管理員們才知道,從高一分班之后這個群就沒拉過別人,也就是說,余折不可能是后來進群的。
他一開始就在群里,也確實是他們的同班同學,然而班上的人都不認識他。
丁斐不敢亂說,怕引起恐慌,直到此刻,群里的人還在討論余折是誰,還有人去私聊了余折,余折是在線的,但是沒回。
余折怎么會在線?許秋意十分不解,她陷入沉思,想了半晌也沒想出答案,回過神來時,看到丁斐眼里的恐懼更深了,她忙說:“你別怕,余折不是我編出來的。”
許秋意將她知道的事情告訴了丁斐。
許秋意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對鬼神之事尊敬但不相信,關(guān)于余折這件事,她堅信一定會有科學的解釋,只是現(xiàn)在她還沒找到。
而丁斐很信這種玄妙的事。她怕得把貔貅又往自己懷里摟了摟:“秋意,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上什么東西了?”
“當然沒有,丁斐,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許秋意對著丁斐的頭拍了一下。
丁斐深沉地凝視著許秋意,完全沒把許秋意的話聽進去。她恍然大悟般說道:“對了!水晶球,一定是那個水晶球有問題!”
她頓了一下,問:“水晶球是不是還留在你家里?”
許秋意頓感無力:“丁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為什么不把這件事往科學的方向想呢?”
“這怎么科學啊?”丁斐抓狂地撓頭,“要么是你的記憶出了差錯,要么是我們所有人的記憶出了差錯,但無論是哪個,它都不科學啊!”
許秋意輕嘆一聲,將自己對蘇玉與余折有關(guān)的猜測說了出來。
之前她有意瞞著丁斐關(guān)于蘇玉的事,是怕丁斐沖動起來帶人去找蘇玉的麻煩。畢竟蘇玉和余折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一直只是她的感覺,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jù)。
丁斐聽完后,摸著下巴認真地思考起來,良久,她十分肯定地說:“那個蘇玉肯定有問題。你拿到水晶球的那天,正好是他搬來的那天。他長得和余折很像,還恰巧出現(xiàn)在余折生活過的福利院,這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
許秋意對這些也有疑問,不過她說這些事情的目的是想讓丁斐不要再胡思亂想:“所以,既然有線索可尋,就說明一切都是人為的。”
丁斐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他不是約你明天一起吃飯嗎?你把他約到你家吃飯,然后把那個水晶球當著他的面摔碎,也許他會現(xiàn)出原形。”
許秋意一頭霧水,不明白丁斐的意思:“什么現(xiàn)出原形?”
丁斐大義凜然,豪邁地拍著胸脯:“你別擔心,等我爸回來,我向他學兩招防身術(shù)。明天我陪你一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秋意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解釋了,“丁斐,也許余折根本沒死,而蘇玉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她知道自己這也算是胡言亂語了,但她真的不想丁斐貿(mào)然對蘇玉做出些不禮貌的事來。
丁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當你寫小說呢?還失散多年的兄弟,呵呵。”她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丁勝,催他趕快回家。
許秋意哭笑不得:“你說的什么現(xiàn)出原形,那不是更假嗎?”
丁斐瞪著眼珠子:“可鬼片里都是這么演的。那個水晶球,明天你把它給摔了!摔碎它,是鬼的話就沒處藏身了。”
“可是蘇玉是人啊,而且那個水晶球本來是我的。”
丁斐并沒搭理許秋意,繼續(xù)跟她爸打電話。她是一個行動派,晚上趁許秋意睡覺,用許秋意的手機給蘇玉發(fā)了一條短信,約蘇玉明天到許秋意家里吃飯。
許秋意醒來發(fā)現(xiàn)蘇玉給她回了一個好字,再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一大早,丁斐直奔許秋意家,把水晶球拿到窗臺邊上,想營造一種水晶球是自己從樓上掉下去的錯覺。
時間臨近中午,蘇玉還沒來,丁斐又以許秋意的名義發(fā)了一條短信催蘇玉。
十分鐘后,門鈴聲響起,丁斐臉上掛著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打開門說“歡迎”。
蘇玉禮貌地對她點了點頭,下意識在客廳搜尋許秋意的身影,卻一眼看到被放在窗臺上的水晶球,眸光瞬間暗淡了。
丁斐見此,回頭對許秋意使眼色:看吧,他有問題!
她轉(zhuǎn)過頭來又滿臉熱情,殷勤地招呼蘇玉坐下。蘇玉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什么也沒說,視線一直黏在許秋意身上。
丁斐聲音緊繃:“蘇先生是哪里人?在哪里讀的高中?又是在哪里讀的大學?現(xiàn)在哪里高就?”
許秋意低聲說:“你查戶口呢?”
丁斐手心里全是汗,她一直在害怕蘇玉會突然變成恐怖的模樣,可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他搭話:“我就是好奇而已,蘇先生別生氣。”
蘇玉抿唇一笑:“我當然不會生氣。”
他注意到許秋意突然站起身往窗邊走去,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心不在焉回答丁斐:“我是南方人,從小就跟父母去了國外,一直在國外上學。大學畢業(yè)之后我才回國,現(xiàn)在幻世科技公司做技術(shù)顧問。”
許秋意把窗戶邊的水晶球拿在手上,悄悄地放回了臥室。
他眉頭輕擰,萬千思緒在他腦海里胡亂地纏繞著,難以理出頭緒。
丁斐抓不到他話里的破綻,笑得臉都酸了。她扭頭發(fā)現(xiàn)許秋意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往身后一看,發(fā)現(xiàn)窗臺上的水晶球不見了。
她瞪著從臥室里走出來的許秋意,做了一個口型:豬隊友!叛徒!
許秋意對著她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平靜地在她身邊坐下。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三人都各懷心思。
丁斐的計劃被打亂了,她面對蘇玉時又緊張得大腦空白一片,想不出新的辦法去驗證蘇玉的身份。吃完飯,她主動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離開客廳前,她還不忘對許秋意使眼色,讓她注意點。
蘇玉揣著明白裝糊涂:“你朋友好像很怕我,是我做了什么不對的事嗎?”
許秋意說:“沒有的事,是你多心了。”
蘇玉沒有追著這個問題不放,他笑了笑:“我剛剛看你從窗臺拿了一個水晶球,是我第一次來你家看到的那個嗎?”
提到水晶球,許秋意就想起余折:“是,怎么了?”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你好像很討厭那個水晶球。”蘇玉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那么討厭它,為什么不扔掉呢?”
許秋意聽到這話便覺得心中不快:“我很喜歡那個水晶球,請你不要胡說八道,謝謝。”
蘇玉沒有被反駁得氣悶,臉上的表情反而瞬間輕松了許多,有淡淡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對不起。我只是看你之前拿到水晶球的時候表情很奇怪,今天又看到你把水晶球放在窗臺上,所以多想了。”說罷,蘇玉輕笑起來,眼中是難以掩藏的欣喜。
許秋意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一扭頭發(fā)現(xiàn)丁斐正面目猙獰地從廚房的玻璃窗處悄悄注視著她,嚇得她一個沒坐穩(wěn),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2)
蘇玉順著她的目光向廚房望去,目光觸及丁斐,丁斐立刻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渾身一顫,背過身去,打著哈哈道:“那個,秋意,你過來一下。”
許秋意向廚房走去,剛進廚房,丁斐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壓低聲音問:“你剛剛在做什么呢?我在這兒苦思冥想地給你想辦法,你在那兒跟他有說有笑?”
許秋意無奈地對著丁斐眨了眨眼:“你看我像在笑嗎?”
丁斐嘟著嘴沒說話,許秋意拍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你出去吧,我來洗碗。”
“我不。”丁斐小臉一皺。
“你還覺得他不是人嗎?”
“那倒不是。”丁斐小心翼翼地回頭瞄了蘇玉一眼,見蘇玉正盯著許秋意,又縮回腦袋,“我就是覺得他怪怪的。”
許秋意戴上塑膠手套,從她手里把碗拿過來,打開水龍頭:“那你先去我房間待一會兒吧,等他走了我再叫你出來。”
丁斐猶豫幾秒,湊向許秋意耳邊:“那你自己小心。”隨后轉(zhuǎn)身奔向臥室。
蘇玉的視線一直沒從許秋意身上離開過。聽見臥室房門被關(guān)起的響動,他走到廚房,身子半倚在門框上,聲音里含了笑意:“丁斐怕我?”
“沒有,她身體不舒服,去我房間休息一下。”許秋意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動作,一句話說完,她如釋重負般輕輕吐出一口氣,接著洗碗。
她真的很不擅長撒謊,撒謊時不是做小動作,就是緊張地憋著氣說話。
蘇玉拖長尾音“哦”了一聲,扯開話題:“你明天有空嗎?”
清澈的水從水龍頭中流出,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沖刷著她手中的餐具,她假裝沒聽到他說話。
蘇玉步履輕緩地朝她靠近,在她身側(cè)停下。他半彎下腰與她平視,眉眼間笑意甚濃:“秋意,你明天有空嗎?”
“有事嗎?”許秋意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我想跟你聊聊余折。”蘇玉說得漫不經(jīng)心,眼神卻十分認真。
許秋意用布將碗擦干凈,堆疊好放進櫥柜里,冷著臉將塑膠手套摘下,用力地甩在水池邊上:“我很好耍是不是?”
“不是。”蘇玉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眉目間多了幾分嚴肅,“我是認真的,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那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許秋意直視著他的雙眸,“你是不是認識余折?”
“是。”蘇玉點點頭,“所以,你明天有空嗎?”
“再說吧。”許秋意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又在騙她。
“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在幻世影城等你。”
“隨你。”許秋意頓了一下,說,“我不一定會去。”
“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等你。”蘇玉嘴角揚起,眼睛微瞇。他腳步輕快地走到門口,又轉(zhuǎn)過頭對許秋意笑,“明天見。”
許秋意沒回應,跟在他身后,待他走出去,立刻將大門關(guān)上。
“吱——”臥室門緩緩被推開,丁斐弓著身子,一臉幽怨:“你明天真要去啊?”
“我在考慮。”許秋意把她的身子扶正,捏捏她的臉,“怎么啦?怎么這副表情?”
丁斐拉著許秋意到房間坐著,道:“我剛剛想了一下,為什么你要這么關(guān)心余折的事呢?不管他現(xiàn)在有沒有死,你跟他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么多奇怪的事,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管跟他有關(guān)的事比較好。”
許秋意眉眼微沉,嘴角輕輕揚著,卻看不出半分喜悅,反倒很顯落寞。
“你……”丁斐放柔了聲音,“很愛余折嗎?”
這個問題,許秋意心中其實早有答案。
她很愛余折嗎?并不是。
“丁斐,這世上的感情,不是每種都可以用一個明確的名詞來稱呼的。”許秋意掌心相對,十指交纏,頭微微低著,松散的長發(fā)擋住了她的眼睛,“余折是我在這個世上,除了父母以外最親近的人。”
她的雙眼失了焦距,模糊的視野中,與余折的過往一幀幀浮現(xiàn):“所有有關(guān)他的事,我真的都很想知道,很想弄明白。”
丁斐仰面倒在床上,噘著嘴思考了一會兒:“那你明天會去赴約嗎?”
“我在考慮。”許秋意蹙起眉,“蘇玉說的話,不能全信。”
丁斐拉了拉她的衣角:“那你去吧,寧可被耍,也不能錯過一個消息。”
瞧丁斐一臉認真勁兒,許秋意故作深沉地挑了挑眉:“你說得對。”
丁斐翻了個身,側(cè)躺著,手撐著下巴道:“我今晚在你這兒睡吧。你跟我仔細說說你和余折的事唄,我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你帶換洗的內(nèi)衣沒有?”
“沒有!我得回去拿!”丁斐從床上跳起來,一溜煙躥得沒影了。
許秋意舒出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與余折有關(guān)的每一個場景都突然變得十分清晰,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
夜里,許秋意和丁斐并排坐著,靠在床頭,然后從她第一次遇見余折開始說起。
如果丁斐還記得的話,她會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她親身經(jīng)歷過的。可如今什么都不記得的她只能一面聽許秋意描述,一面感嘆:“哇,他好得簡直跟假的似的。”
許秋意抿嘴笑,將余折的那些小自私全部埋在心里,不說出來。
丁斐調(diào)侃她:“這么好的人該不會是你想象出來的吧?”
“很顯然不是。”許秋意平靜地否定。
話音剛落,她雙目發(fā)怔,面上的笑容漸漸退去。
“怎么了?”丁斐不安地拉拉她的衣角,“對不起啊,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是。”許秋意又笑了起來,笑容卻不如先前明媚。她找出手機,打開許久未登錄的企鵝賬號,點進空間帶有密碼的相冊,里面存了高中時期各種班級活動的合影。
許秋意翻找了一會兒,點開一張大合照,指著站在她身邊的高挑男孩說:“這就是余折。”
丁斐“啊”了一聲,眉毛擰在一起,面上滿是惋惜的神色:“全班就他最帥,我竟然會把他給忘了!”
她伸手在手機上滑了滑,一連看了好幾張合照,心中漸漸有了五味雜陳之感。她抬眸觀察了一下許秋意的神色,發(fā)現(xiàn)許秋意臉上只有懷念沒有難過,她帶著安慰說:“你發(fā)現(xiàn)沒有?他總是在看你。”
許秋意翻了幾張照:“以前沒發(fā)現(xiàn)。”
每一張照片上,余折都站在她的身邊,她正面對著鏡頭,余折卻總是微微側(cè)著頭,唇角上翹地偷瞄她。
“他肯定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你了。”丁斐對著許秋意眨眼睛。
許秋意回以微笑,細密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像有數(shù)只螞蟻在啃食她的心臟。
也許吧,他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她,可是這件事,她直到他死后才發(fā)現(xiàn)。
許秋意退出登錄,將手機放到床頭柜上,脫了外套躺下:“睡吧,快兩點了。”
丁斐與她面對面躺下:“也許他沒死。”
“希望如此。”
許秋意合上雙眼,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她夢見雪白的病房,淡藍的輕質(zhì)窗簾隨風飄動。
余折躺在病床上,虛弱得眼睛都只能半瞇著,卻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好似所有的力氣都是用來抓住她的。
“等我。”他的呼吸聲比他說話的聲響還要清晰。
許秋意心念一動,一個代表著承諾的字脫口而出:“好。”她對著余折笑起來,笑容既苦澀又無奈。
她該如何等他呢?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有舒緩的音樂在耳邊響起,她聽見有人驚叫:“啊!十一點了!”
“秋意!十一點了,快醒醒!”丁斐推著許秋意,見許秋意睜開眼,她從床上跳下,慌里慌張地穿衣服。
許秋意倒不著急,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安穩(wěn)了。她慢條斯理地從衣柜里挑衣服,而丁斐已經(jīng)把頭發(fā)都梳好了。
“我爸發(fā)短信叫我回家吃飯,我先走了。”丁斐拎上包,對許秋意揮了揮手,飛速地沖了出去。
換衣,洗漱,護膚,化妝……許秋意出門時恰好十一點半。時間不早了,她買了一份煎餅在路上吃了。她到影城時,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
影院大廳的休息區(qū),來看電影的人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只有蘇玉是一人坐在那兒,時不時看看手腕上的表,臉上沒有一絲急躁,只有越來越濃重的失落。
許秋意有些愧疚,走過去同他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今天起遲了。你等了很久吧?”
“沒有,就一會兒。”蘇玉抬眼看到許秋意的一瞬間,灰暗的眼眸中似有煙花綻放,瞬間亮如星辰。他起身走過來,滿面欣喜:“你吃過了嗎?”
她會過來,他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吃過了。”許秋意頓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還沒吃?”
她向四處看了看,目光定在了影城對面的咖啡廳:“去那兒談嗎?正好你可以在那兒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不是很餓。”蘇玉向服務臺要了兩杯熱水和一桶爆米花,直接過了檢票口,徑直朝九號影廳走去,“去看電影吧。”
許秋意下意識擰起了眉頭,緩步走到蘇玉面前:“我不是來跟你看電影的。”
“我知道。”蘇玉把爆米花遞給她:“但是我們先看電影吧。我特意叫他們放了《coherence》。”
許秋意愣了一下,把爆米花推還到他懷里:“你吃吧,我吃飽了。”
想到蘇玉一個人在那兒等了她那么久,她不忍心拒絕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她跟在蘇玉身后,進了影廳,在中間的位置坐下。
《coherence》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中文名:《彗星來的那一夜》。這部電影是余折最愛看的電影。
許秋意陪他看過無數(shù)遍,而他每看完一次,都必定會問她一個問題:“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嗎?”
3)
電影緩緩拉開了序幕,主角們正坐在屋里閑聊。
彗星與地球擦過的瞬間,世界悄然發(fā)生了改變。多個平行世界交會在一起,故事由此正式展開。
隨著劇情發(fā)展,主角開始遇到平行空間的友人,許秋意的大腦中也隨之冒出一個令她自己都覺得驚奇的想法。
她無心看電影,總是無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蘇玉。
蘇玉的心思同樣不在電影上,他時不時端起紙杯喝一口水,眼睛雖是盯著大銀幕,卻沒有焦距,仿佛透過電影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許秋意突然開口:“你看過《源代碼》嗎?”
只有兩個人的影廳里,電影的聲音漸漸變成了背景音,演員們的對話都變得模糊不清。
蘇玉怔了一下,微笑著回答道:“看過。”
“主角回到了過去,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許秋意將身子轉(zhuǎn)過來,面對著蘇玉。她盯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不自然的表情,找到他和余折的共同點,“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嗎?”
蘇玉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反問道:“你信嗎?”
“我信。”許秋意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微微笑了起來,“而且我覺得我可能離它很近。”
蘇玉與她對視著,沒說話。
“你和余折是什么關(guān)系?”許秋意身體前傾,向他逼近。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也有一個問題。”
“我先問的。”
“但主動權(quán)好像在我手里。”蘇玉嘴角的弧度極淺,周身氣息帶著濃重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就如同你在面對恐怖事物時,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生出的戰(zhàn)栗一樣。
許秋意坐正身子,與他拉開了距離,側(cè)頭看向一旁,避免與他對視。她雙唇緊抿,糟糕的心情寫在臉上。
蘇玉收起了那副讓人壓抑的表情,表情變得柔和起來:“余折死前有對你說過什么話嗎?”
“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許秋意說,“他沒有提過你。”
話一出口,她意識到自己在賭氣,有些不自然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活了二十幾年,她還沒跟誰耍過這樣的小脾氣,哪怕是在余折和父母面前都不曾有過。可認識了蘇玉以后,她倒是經(jīng)常忍不住跟他賭氣。
“我就是想問問,他死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蘇玉手中的紙杯因為壓迫出現(xiàn)褶皺扭曲,“你……有沒有答應過他什么?”
蘇玉的話像在一點一點證實她的猜想,如狂風般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心頭的不悅被沖散,手禁不住輕微發(fā)顫:“你是他嗎?”
蘇玉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許秋意沉吟片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他沒有對我說什么,我也沒有答應過他什么。”
昏暗的影廳里,他看不見她抓緊自己衣角的小動作。
蘇玉的唇微微張開,很快又緊抿起,握緊了手中的紙杯,一言不發(fā)。他低下頭,掩飾眸中的落寞苦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許秋意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衣服濕了。”
她說話時,嗓音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就像她以前對余折那樣。
蘇玉將被他捏扁的水杯放到一旁,像沒看到許秋意遞來的紙巾,自己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水洇濕的外套:“謝謝提醒。”
沒有被無視的窘迫,許秋意收起紙巾,眼底藏著期待:“現(xiàn)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和余折是什么關(guān)系?”
“認識,但不熟。”蘇玉臉上又掛起了不正經(jīng)的笑,“我同學以前和他是同事,我是回國找同學玩的時候正好碰見過他。”
“請問可以把你同學介紹給我認識嗎?”許秋意故意追問,“我想問問他有關(guān)余折的事。”
她盼著他報不出那名同學的電話號碼。
“可以啊,我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你,你記一下吧。”蘇玉掏出手機,報了號碼。
許秋意裝模作樣地在手機上點了兩下,實際上根本沒記這個號碼。她對于自己剛剛確定的猜想又有了疑慮。
蘇玉開始專心地看電影,雙手合十搭在腿上,眸光陰沉。
她的思緒因為他的回答亂成了一團毛線球,電影里的配樂,主角說話的聲音,在他報出號碼之后,都成了令她心煩意亂的噪音。
她無意間掃到被蘇玉捏扁的水杯,沉思半晌,又一個想法竄入腦子里:“我出去買杯飲料。”
蘇玉看向他,準備起身:“我去吧。”
許秋意忙摁住他的肩膀讓他坐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說罷,她拿上手機快步跑出影廳,在影城對面的咖啡廳里要了兩杯芒果椰奶,滿懷期待地快步走回影廳,把一杯芒果椰奶遞給蘇玉:“我給你也買了一杯。”
蘇玉轉(zhuǎn)過頭來道謝,伸手去接,瞧見乳白色椰奶里的橘色芒果果肉時,手卻在空中僵住了。
“怎么了?”許秋意面上閃過狡黠之色,“是不喜歡喝還是什么?要不我去換一杯?”
“不用了,我就是覺得奇怪,你竟然會給我買飲料。”蘇玉揶揄道,“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
“沒有的事。”許秋意把芒果椰奶塞進他手里,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椰奶,“味道挺不錯的,比我以前喝過的都要好喝。”
蘇玉端著芒果椰奶的手放回腿上,身體坐得筆直端正,眼睛一直盯著電影屏幕,沒有喝飲料。
許秋意不著急,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著,時不時喝一口手中的芒果椰奶,嘴角微微上翹,渾身上下都透著愉悅的氣息。
電影進入尾聲,蘇玉手上的芒果椰奶一口未喝,而許秋意手上的已經(jīng)喝了大半了。
許秋意睨了蘇玉一眼:“你不喝嗎?”
蘇玉端起芒果椰奶,斯斯文文地抿了一口,橘色的果肉混著椰奶滑入他的口中:“味道確實挺不錯的。”
許秋意看著蘇玉將芒果吞下,上揚的唇角變得僵硬:“你喜歡吃芒果嗎?”
“一般吧,不喜歡也不討厭。”蘇玉將芒果椰奶放到一邊,繼續(xù)看電影,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
許秋意雙手攥緊,悄悄地拿出手機,點開撥號頁面,按出了“120”,準備隨時撥打出去。
余折對芒果過敏非常嚴重。
她還記得高一元旦會上,她買了小芒果帶到班級里分。余折在那之前沒吃過芒果,那天吃了一個芒果后沒多久,他就渾身起紅疹,呼吸困難,最后直接暈了過去。
當時班主任和身為班長的她一起把余折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余折是過敏性休克。
她只是想拿芒果椰奶來試探蘇玉,如果蘇玉承認過敏不肯喝的話,她就離證實猜想更進一步了。
可是蘇玉喝了。
擔心,憂慮,害怕……在她心中糾纏盤旋。她的心宛若被發(fā)絲般脆弱的線吊起,隨時可能隨著蘇玉的反應摔在地上。
她后悔了,她不該這樣試探他。
蘇玉很自然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fā)了一條信息給某個人,很快又將手機放下。
直到電影結(jié)束,他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
影廳太過昏暗,只有銀幕投射下來的光影映在他的臉上,許秋意連他臉色如何都不大看得清楚。
余折過敏是很嚴重的,如果要過敏的話,他應該早就暈過去了。
許秋意的心終于放下,兀自苦笑了一下,暗罵自己真的是瘋了,竟然會有“蘇玉就是余折”這種荒唐的念頭。
最可怕的是,這種念頭自誕生起,便一直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即便已經(jīng)知道蘇玉并不對芒果過敏,她也自動想出了別的理由來解釋。
“我還安排了一場電影,繼續(xù)看嗎?”蘇玉看了一眼手機,“現(xiàn)在快三點了,再看一場,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飯。”
“不了。”許秋意頹唐地揉了揉太陽穴,對自己舉動的懊悔令她疲憊,“我先回去了。”
她拎著包站起來。由于要播放下一部電影,影廳的燈沒有開。她就著臺階上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下了臺階,走到了影廳門口。
蘇玉仍坐在位置上,聲音壓抑且無力,呼吸聲有些重:“我特意包了場,要他們放幾部老電影,不看怪可惜的。”
許秋意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走到門口又回眸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地放在身前端坐著,一副打算把第二場看完的架勢。
“我先走了。”許秋意跟他打了聲招呼,走出影廳。
九號影廳大門關(guān)上的瞬間,整個影廳的燈全部亮了起來。
影廳另一側(cè)安全出口的大門被打開,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領(lǐng)著抬著擔架的醫(yī)護人員一路小跑到蘇玉身邊,扶起面色紅得似要滴血,胸口劇烈起伏著的蘇玉。
蘇玉的脖子上、衣服遮蔽著的身體上都布滿了紅疹。
他的呼吸沉重得像是隨時可能停止,身體沒了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卻還強撐著半睜眼睛,努力保持清醒。
“云爭,幫我訂一束紅玫瑰送過去。”
“您這是在做什么?”云爭幫著醫(yī)護人員一起把蘇玉抬上擔架,雙眼滿是紅血絲。要是許秋意現(xiàn)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把她撕了,還送紅玫瑰?
“就說……是……”蘇玉忍著不去抓身上的紅疹,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我馬上就訂紅玫瑰,您先別說話了。”
云爭驚慌地叫救護人員趕緊把蘇玉送往醫(yī)院,急得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他跟在擔架后,用手機在網(wǎng)上訂購紅玫瑰,走出兩步,瞥見了座位把手上放著的芒果椰奶,心中對許秋意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蘇玉是電影快結(jié)束時才喝的飲料,并且他吃進去的芒果不多,不然等不到許秋意離開,他就得休克。
幸虧醫(yī)院離這兒不遠,不然……
云爭簡直不敢想象后果有多嚴重。他收到蘇玉的短信之后,就立刻從公司趕了過來。
他不能理解蘇玉為什么要喝那杯芒果椰奶,更不理解蘇玉為什么不直接跟許秋意把話說清楚。
手機上提示下單成功,云爭收起手機,小跑著跟緊被抬上救護車的蘇玉。
許秋意出了影城,坐上公交車回家。
上車后,她看到丁斐一個小時前發(fā)來的短信。丁斐詢問她今天情況如何,有沒有問出什么。
她準備回家后再和丁斐細說,剛打出一個“等”字,就聽見了救護車的警笛聲。她抬起頭向窗外望去,一輛貼著紅十字的白色救護車從公交車旁呼嘯而過。
她心中咯噔一聲,鬼使神差地退出短信編輯,撥打了蘇玉的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
4)
“喂,有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冷淡疏離的話,陌生的語氣讓許秋意愣了一下。
她再次被吊起的心徹底安了下來:“沒事,我準備打給我朋友的,摁錯號碼了,不好意思。”
“嗯。”
那邊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字,簡短得聽不出電話那頭是什么情況,電話就被掛斷了。
救護車上,云爭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回了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蘇玉的口袋里。
許秋意下了公交車,順便去超市買了菜才回家。走過小區(qū)門口,門衛(wèi)叫住她,從保安亭里拿出一個紅色的長條盒子遞給她。
隔著紙質(zhì)的盒子,她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玫瑰的香味。
許秋意對門衛(wèi)道了謝,捧著盒子回家,一路都在疑惑這一盒花是誰送來的。
到家后,她把東西放下,打開盒子,艷麗的紅色映入她的眼簾,濃郁的香氣在她的鼻間縈繞,一張淡粉色的卡片被放置在花上面。
卡片上寫著:不好意思,邀請你出去看電影卻沒送你回家。花代表我的歉意,請你收下。
落款上寫著蘇玉兩個字。
有人道歉是送人紅玫瑰的嗎?許秋意把卡片放回盒子,將這一盒紅玫瑰丟在桌上,回房間歇了一會兒。
傍晚,丁斐再次發(fā)來消息,問她今天情況如何,她簡言述之。
同丁斐閑聊時,她心中總?cè)滩蛔〉叵胫瑫r候不早了,蘇玉回來了嗎?
明明她已經(jīng)打了電話,也收到了蘇玉送來的花,可她的心始終不能徹底放下,而讓她不放心的原因,是她無法徹底否定的瘋狂的猜想。
丁斐今晚不過來,許秋意掛了電話后就去廚房做飯。她已經(jīng)走進了廚房,卻又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餐桌上裝著玫瑰花的盒子。
她停下腳步,在原地停留了幾秒,轉(zhuǎn)身走回自己的房間,翻出裝飾用的花瓶,把桌上那一束玫瑰放進花瓶里,然后把花瓶放到了電視柜上。
接下來的兩天里,她沒再見到蘇玉。
第三天,她收拾行李回了平江。
一連在平江待了八天,她的心情平復了許多。
她回到申城再見蘇玉時,平息的情緒卻死而復生,在她的胸腔里躁動。
蘇玉悠閑地站在電梯里,手旁放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他的衣著樣貌皆是干凈整潔,卻掩飾不住他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和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
他彎起唇角,對許秋意笑了一下。不過十幾天不見,他就憔悴了許多。
許秋意拎著菜站在電梯口,頓了兩秒才走進電梯。
靜謐的空氣在電梯里流淌,許秋意聽著兩人的呼吸聲,腦海里不斷重現(xiàn)她從第一次見到蘇玉至今的場景。
算一算時間,他們真正認識才一個多月,他對她的態(tài)度卻好似與她相識多年。
“你沒上班嗎?”蘇玉忽地出聲,打破了這份安靜,同時也打斷了許秋意的思緒。
許秋意動了動唇瓣,覺著喉頭有些干澀,抿嘴潤了潤喉,說:“嗯,我在休年假。”
“你沒有回平江陪叔叔阿姨嗎?”
“是余折告訴你,我是平江人嗎?”許秋意敏感地望向他,一個側(cè)身的動作使得手上裝菜的塑料袋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不知是因為這響聲的魔力還是由于許秋意的問話,電梯里再次安靜下來。
“你呢?這幾天在做什么?”許秋意雙手握緊手上的袋子,盯著袋子里綠油油的蔬菜,眉頭鎖起。
蘇玉一副你終于問我了的表情:“公司派我去出差。”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本被衣領(lǐng)遮擋的頸部皮膚因這個動作顯露了出來。
許秋意恰好望向他,即便他很快抬起頭,他脖子上那道不正常的紅痕還是深深地映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記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痕跡。
“叮——”十六樓到了。
她收回投向他身上的視線,垂眸凝思,魂不守舍地往外走。
蘇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拖著行李箱一臉自然地走了出來,同許秋意打了聲招呼,朝自己的家門走去。
許秋意走到自家門口,手撫著冰涼的鑰匙,沒有立刻開門。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忍不住回頭叫住他:“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被蟲子咬了吧。”蘇玉立刻回答說,“怎么了嗎?”
“看著挺嚴重的,擦點藥吧。”
“你在關(guān)心我嗎?”蘇玉臉上綻開了笑意,“這么久沒見,要不……”
“我請你吃飯吧。”許秋意打斷他的話,“總是讓你請,也該我請回去了。”
“好,等我一下,我先把行李放回家。”
蘇玉話音落下,兩人各自拿鑰匙開門。
除了鑰匙間的碰撞叮叮作響、門鎖轉(zhuǎn)動發(fā)出的清脆咔嚓聲,整個樓道就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當蘇玉走進家門的時候,許秋意冷不丁地又開了口:“去吃泰式料理嗎?我知道有一家泰式椰漿芒果飯很好吃。”
蘇玉幾乎是立刻答應:“好啊。”
對于他的回答,許秋意略感不滿,嘴角不自覺地向下。她把菜放在玄關(guān)架子上,鎖上門,走到電梯門口等他。
蘇玉放下行李,沒急著從房里出來。他側(cè)著身子,視線穿過半開的門縫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歪著頭看樓層顯示,長發(fā)因她的動作偏落在左肩上,優(yōu)美的頸部線條一覽無遺。穿過樓道盡頭窗戶的陽光,照耀著她如玉般瑩白的肌膚。
她眉眼向下,長翹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輕覆在眼睛上方,背部挺直,姿態(tài)端正,優(yōu)雅得像一只白天鵝。
即使他知道擁有這份寧靜美好的外表的人,已經(jīng)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可他依舊為她心動,依舊一見到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揚,讓名為愛戀的歡喜充盈心房。
許秋意察覺到他的目光,回眸看他,眼神中帶著探究與疑惑。
蘇玉從容地走向她,仿佛剛剛盯著她看的人不是他。
許秋意終究沒有帶蘇玉去吃泰國料理,而是去了浮茶吃中餐。
服務員將菜單拿過來,她搶在蘇玉之前去接。她翻了翻菜單,問蘇玉吃什么。
蘇玉的手指在桌上輕敲,指尖與桌面碰撞發(fā)出的輕響,被餐廳里的音樂聲所掩蓋:“都可以。”
他的聲音也是輕輕的,勉強高過音樂聲。
許秋意憑著記憶,點了幾道余折愛吃的菜,打算把菜單交給服務員時,驀地想起蘇玉身上的紅痕,又畫去了幾道過敏需要忌口的菜,改成清淡的。
飯菜端上來,兩人都沒什么心思品嘗。精致的菜肴吃到嘴里變得淡而無味,一頓飯吃完,所有盛菜的盤子幾乎還是滿的。
蘇玉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手捏著紙巾久久不放,失神地想著些什么。
良久,他兀自笑起來:“似乎……看完電影之后,你對我的態(tài)度就好了許多。”
許秋意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在乎的事來耍我了,那樣真的會很令人生氣,謝謝。”
對于她的改變,她避而不談。
她總不能說,因為她認為他就是余折,所以她對他氣不起來了吧?
“我沒有耍過你。”只是意難平……蘇玉的神色剎那間黯淡,很快又恢復如常,他的口吻認真,“我不過是很在意你對余折的態(tài)度。”
“我對他的態(tài)度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許秋意的手指交疊放在桌上,質(zhì)疑地凝視著他,“你脖子上真的是被蟲子咬的嗎?我看著有點像過敏留下的痕跡。”
蘇玉只是抿嘴淡笑,墨色的瞳眸如深潭般,叫人看不清其中藏著的情緒。
“是因為芒果過敏嗎?”許秋意輕聲問他,態(tài)度變得關(guān)切,“以前余折過敏嚴重的時候,總是會在脖子到鎖骨上方留下紅紅的印記,最長半年才會完全消下去。”
蘇玉沉吟許久,道:“余折在死前,真的沒有對你說過什么嗎?”
“如果你是余折,我就告訴你。”許秋意的聲音輕輕緩緩,語氣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蘇玉望著她,她也回望他,視線碰撞間,就像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
“我很好奇。”蘇玉說,“為什么你這么在意余折的事?”
許秋意仍是那句話:“如果你是他,我就告訴你。”
蘇玉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你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想法?”
荒唐嗎?確實荒唐,許秋意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既滑稽又荒唐。可是蘇玉奇怪的舉動以及她回想起的有關(guān)余折的過往,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蘇玉和余折一定有不一般的聯(lián)系。
而蘇玉帶她去看以前余折愛看的電影和蘇玉總問她的問題,是讓她認為蘇玉就是余折的根本原因。
“對不起。”許秋意知道,僵持在這兒只會浪費時間,她選擇暫時退讓,“我可能有點鉆牛角尖了。”
“沒事,可能我做的事確實讓你誤會了。”蘇玉靜默片刻,說,“我是從余折那兒知道你的。”
許秋意平靜地望著他,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蘇玉說:“你知道的,余折是物理專業(yè),正好我也是,所以我們成了朋友。之后,我們經(jīng)常在網(wǎng)絡上探討物理問題,閑暇時,他偶爾會提到你。我一直以為,你們感情很好。”
“可是我回國遇見你之后,發(fā)現(xiàn)事實好像不是像余折說的那樣。我聽說余折死后一年,你就和別人在一起了。”蘇玉的口氣宛若在講故事,不疾不徐,“當然,你確實沒必要為了余折終身不嫁或者不跟別人戀愛。”
“不過,一年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些?”他的嘴角爬上一抹諷刺的笑。
許秋意順著他的話說:“所以,你是為了余折才接近我的?”
“不全是。”蘇玉的笑容帶上些許的苦澀,“我喜歡你,從很早以前開始,即便我發(fā)現(xiàn)你和我所知道的不同,我也還是無法克制自己對你的喜歡。”
“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沒有愛過余折,所以才能在他死后一年就和別人在一起?”
一年確實很短,跟她和余折相處的歲月相比,一年短得不值一提。她確實沒有愛上余折,更沒有想過要為余折守著。
明明問題已經(jīng)有了答案,許秋意卻無法對著蘇玉說出答案,她感到心虛。
蘇玉臉上的笑不像在嘲諷她,更像在嘲諷余折對她的感情。
她一直認為自己以愛人的方式對待余折,這樣已經(jīng)算是對余折愛她的回應了。她讓余折以為,她也是愛他的。
可是她的這份回應也在余折死后,讓余折對她的愛變得滑稽可笑。
她和余折,終究差在了這份愛上面,以至于她不會因為他的話等他,她可以平靜地接受家人安排的相親。
旁人不記得余折,不知道余折的付出,不了解她和余折的過往,所以她也從沒有意識到,她和余折之間有什么不對。
蘇玉直白的話語如同一面鏡子,將她曾經(jīng)所做的一切再次投射到她面前,告訴她,她其實不是在回應他的愛,是在欺騙他。
是她,在他們之間的那層不平等關(guān)系被捅破后,將余折放在一個尷尬又難堪的境地。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是在讓他一廂情愿地幻想你是愛他的嗎?”蘇玉譏諷道,“你有想過他是想要你愛他,還是只是想要你虛情假意地陪著他嗎?”
“我沒有虛情假意。”許秋意慌亂起來,“我只是……”
只是把他當成了親人,卻沒有像戀人那樣愛上他。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就算是這樣,如果你不是他,你又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我確實沒資格說。抱歉,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吧。”蘇玉面上又重新掛上平和的笑,方才的尖銳質(zhì)疑與情緒失控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你吃飽了嗎?菜都要冷了。”
就算她沒吃飽,此刻也沒心思再吃了。她拎包站起來往外走,蘇玉緊跟在她身后。
蘇玉喚了她一聲,她充耳不聞,沒有停下腳步。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即將走進地鐵站,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面色在霓虹閃爍的燈光下變得陰晴不定。
他終是轉(zhuǎn)身,掏出車鑰匙解了車鎖。
“滴滴——”
“余折。”
車鳴聲與她的呼喚同時響起。
許秋意佇立在地鐵站門口,雙手緊張地握著拎包帶子。
她看見蘇玉開車門的動作僵了一下。
他終究是向她走了過來,陰沉的氣息不復存在,笑容如若春日陽光般柔和。
許秋意屏住呼吸,靜靜地注視著他。
余暉灑落在他身后,他像從朦朧中走出。來往的人群,絡繹不絕的車輛,在她眼里都成了黑白的背景板。車鳴聲,行人的說話聲,漸漸消失了。
那一瞬間,她覺得時間都變慢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各種他會如何承認他就是余折的場景。同時她也不停地思考,她該如何向他表達歉意,如何向他訴說:很抱歉她沒有考慮到他的想法,一廂情愿地把自己的想法按在了他身上。但是她真的很在乎他,她真的把他當作很重要的親人。
蘇玉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對不起,是我情緒太失控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話與她想的完全不同,她一時沒回過神來,呆愣愣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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