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西門慶結交上了新科狀元。蔡狀元是蔡太師的干兒子,送給西門慶的見面禮包括“一部書”,未知是何書。此回諷刺官場的污穢,然而最趣的還是嘲諷西門慶初次與狀元讀書人來往,大家彼此之間使用的官場客套斯文言語與這些人淫穢無恥行為這兩層意義切面之間的反差,以及這種反差帶來的諧趣。在繡像本此回卷首,有一首五言詩,最后兩句是:“人生重意氣,黃金何足論!”又以重諾言、講義氣的季布、侯嬴比喻。西門慶、蔡狀元、安進士諸人何以當此,尤其是西門慶,受太師府翟管家委托,尋一個人材出眾的女子做妾,但是西門慶只顧忙著自己的事,轉眼之間,“就把這事忘死了”。五言詩的內容與這些人物行事的不協調給予小說敘事一種強烈的諷刺色彩。再看西門慶和狀元進士們說話,忽然文雅許多,諸如“不棄蝸居,伏乞暫駐文旆;少留一飯,以盡芹獻之情”之類,對比一貫的“小淫婦兒、怪狗材”之言語,頗讓人覺得不習慣。然而最可笑的是三人見面,彼此請教“仙鄉、尊號”,蔡狀元便號“一泉”,安進士便號“鳳山”,等到問西門慶,“詢之再三”而不肯說,最后才道:“賤號四泉。”西門慶何嘗有號哉!第三十回里,拿二百五十兩銀子買了趙寡婦家的莊子,里面有“一眼井,四個井圈打水”,便是四泉的來歷。也是做了官之后為了官場上來往稱呼而現取現賣的,第三十一回中,西門慶甫做官,就有夏提刑派人來“討問字號”一說。第五十一回中,西門慶又和黃主事交換稱號,黃主事“號泰宇,取‘履泰定而發天光’之意”,西門慶道:“學生賤號四泉——取小莊有四眼井之說。”兩相對比之下,兩種文字——雅馴與通俗——的參差創造出極為滑稽的效果。 翟管家來信討要女子,西門慶情急,要把瓶兒房里的繡春送去充數,被月娘以繡春曾被西門慶收用過為理由勸阻。這個細節,預兆了后文翟管家在西門慶死后討要四個家樂的情節,月娘終究送去了玉簫和迎春。又,西門慶托媒婆四處打聽好人家女子,找了“老馮、薛嫂兒并別的媒人”,未提王婆、文嫂,是為后來二人復出做準備,也顯示金蓮疏遠王婆(不愿想起在武大家的一段過去)、陳家敗落后西門疏遠文嫂(文嫂為西門大姐、陳敬濟做媒者)。又媒婆名字專門點出“馮、薛”,也是為了在熱鬧頭上透露風雪寒意也,下回開始時西門慶叫馮媽媽為“風媽媽子”即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