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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路,大理府。
崇圣寺的鐘聲回蕩,高長壽把一個骨灰盒交在住持僧人釋覺性手中,長嘆了一聲,緩緩放開了手。
香堂中擺著靈牌,上書“故大唐少師滇國公云南宣慰使高公諱瓊之靈位”。
跪在院中的年輕人們還在哭著,高長壽過去,道:“回去吧?!?
“叔父,父親就這樣走了。”
“別哭了,大哥這些年常說他飽受病痛之苦,如今心愿皆了,能走也是解脫?!?
高長壽安慰了侄兒,抬頭看去,只見三座高塔與蒼山相映,感到了自身的幸運。
過去那亂世,不提活得像螻蟻一樣的百姓們。便是身邊的親友,多少人戰(zhàn)死、病死,而他自從廬州遇陛下以來,除了少數(shù)幾回驚險的逃生,此后按部就班,竟一步步成為當(dāng)朝國舅、云南王。
但他心里其實有些不安。
因大唐異姓封王且就藩邊陲者,只他一人而已。
以往,可以說是因為云南地偏路遠(yuǎn)而高氏世鎮(zhèn)于此,但隨著昭通經(jīng)營得當(dāng)、官道鑿?fù)?、文教漸興,高長壽常常在想,陛下是否后悔當(dāng)年許諾分藩自己云南王?
……
這日,才回到大理城,馬上有官員上前,稟道:“王上,有蒲甘使節(jié)求見?!?
“蒲甘使節(jié)?”高長壽問道:“是答應(yīng)朝貢了?既有使節(jié)前來,為何此前不先行知會?”
“使節(jié)是突然前來。”
“召見他?!?
次日,緬甸蒲甘王朝的使節(jié)抵達(dá)大理。
使節(jié)名叫忙直卜算,面對高長壽時卻有些隱隱的傲慢。
大概是因為在他眼里,從大理滅國、投降蒙古再到如今成為什么新唐,不過在短短二三十年。相比起來,蒲甘王朝已立國四百余年,統(tǒng)一緬甸兩百余年。
于是,當(dāng)高長壽問到蒲甘王朝對朝貢的態(tài)度,忙直卜算搖了搖頭。
“云南王誤會了,我此番過來是為了叛軍之事。”
高長壽聽過翻譯的話,面露不悅,淡淡道:“本王從未聽說過任何叛軍?!?
“在緬甸國北方的怒江、瀾滄江附近,有撣族叛亂,叛軍被我們擊敗以后,逃到了云南境內(nèi)?!泵χ辈匪愕溃骸暗銈兪樟袅诉@些叛軍,不肯將人交出來。”
高長壽道:“撣族原屬大理國民,如今回歸國境,便是我大唐子民,如何能交給你們?!?
忙直卜算十分震驚,道:“云南王難道要插手蒲甘的國事嗎?!”
“建統(tǒng)七年,吾皇詔諭緬甸來朝,爾等至今不肯派遣使節(jié)。既非我大唐藩屬,如何敢頤指氣使,讓大唐為你處置叛軍?!”
“收留這些叛軍,給云南帶來的麻煩,只怕不是你能擔(dān)得起的。”
高長壽淡淡道:“觸怒了大唐,后果也不是爾一介小國擔(dān)得起的。”
“……”
使者退了下去。
高安慶若有所思,問道:“父親故意激怒使者,是想討伐緬甸嗎?”
他是高長壽嫡長子,今年二十二歲,性格像他母親段妙音,有些柔和。
“平定江南到現(xiàn)在不過五年,陛下暫時還沒有伐緬甸的打算?!备唛L壽道:“等積蓄了國力,便是征討,也會是先征北方,不會那么快顧到南方。”
“是,那還命令邊將繼續(xù)收容緬甸難民墾荒嗎?”
“當(dāng)然?!备唛L壽不喜兒子的優(yōu)柔寡斷,面對兒子時尤其嚴(yán)厲,“便是暫不討伐緬甸,你還真擔(dān)心激怒了他不成?”
“孩兒知錯,這便去安排。”
高長壽點點頭,道:“記住,征討緬甸與否,關(guān)鍵在于兩點,一是農(nóng),二是醫(yī)。國朝初立,地廣人稀,若不能有足夠的糧草供應(yīng),征其貧瘠之地何用?其地炎熱,易生熱疾,若醫(yī)者藥材不足,將士豈愿駐守?”
高安慶老實應(yīng)下。
“我得去看看陛下送來的那些作物?!备唛L壽起身,喃喃自語道。
這是建統(tǒng)十一年,在兩湖、川蜀等地培育多年的雙季稻已在云南普遍種植,從大洋返航的船只去年剛剛帶來了土豆、玉米等作物種子。
云南正處于大興農(nóng)業(yè)的時期,故而,高長壽本就是故意吸引緬甸難民進(jìn)入云南。
他在期待著糧食豐收能為云南帶來的改變。
也許,心中那樁隱憂也能借此解決。
~~
建統(tǒng)十八年,九月。
這一年難得無災(zāi)無難,云南各州縣稻米大豐收,另外,昭通、宣威等地的土豆;溫涼、會澤等地的玉米也產(chǎn)量猛增。
而在云南路最南方,在一個新設(shè)立的勐班縣,也開墾出了一萬畝水稻田。
路府州縣官員與百姓皆歡喜于能過一個大豐年,高長壽想的則更多。
他上了一封奏折,在這年年底,帶著長子高安慶踏上了往京城述職的道路。
出了龍首關(guān),高安慶回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擔(dān)憂之色,忍不住還是開口向高長壽問了一個問題。
“父親,因我們收容撣族,如今與緬甸的沖突愈演愈烈,萬一……”
“什么叫‘因我們收容撣族’?”高長壽皺眉道:“因那羅梯訶波帝暴虐無道,逼得他的子民沒有生路,方使邊境不寧,卻是誰教你是非不分的?!”
高安慶道:“孩兒知錯,孩兒是擔(dān)心萬一父親不在云南時緬甸發(fā)兵攻來……”
“放心吧?!备唛L壽淡淡道:“云南就算沒有了云南王,西南邊軍也不會讓外寇入境?!?
這句話隱隱有些別的意思,只是高安慶一時沒有完全領(lǐng)會。
他如今還不是云南王世子。
~~
建統(tǒng)十九年,正月。
宮城。
當(dāng)李瑕揮退了宮人,與高長壽相對私語,開口便道:“你請封世子的奏折在朕這里壓了十多年了,并非朕想出爾反爾,不給高氏世襲王爵。而是一直在考慮,能否將高氏的封地再往南移一移?”
高長壽心領(lǐng)神會,應(yīng)道:“臣此番進(jìn)京述職,正是想請陛下出兵征討緬甸。”
“不急,這幾年來征海都,征高麗、東瀛,如今在西域與金汗帳國之戰(zhàn)事還在持續(xù)。朝廷并未做好出兵緬甸的準(zhǔn)備。”
高長壽道:“臣此次來,帶了幾個緬甸人,能否請陛下召見?”
“召?!?
一個瘦小黝黑的男子被帶進(jìn)了大殿。
他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恢宏寬闊的宮殿,雖然心中害怕,還是忍不住四下偷瞧。因為緊張而手心出汗,不停地在衣襟上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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