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群體因為夸大自己的感情,所以它只能被過度的情感所打動。一個演說家想要靠話語打動一個群體,必須大量運用狂暴的主張。要夸大、肯定、不斷重復,絕不用說理的方法證明任何事情——這些都是做公共講演的演說家眾所周知的論說方法。 具體點說,群體在自己的英雄的情感面前,也會展現出類似的夸張。英雄所展現出的品質和美德總是被群體夸大。有人在之前就已正確地指出,觀眾會要求舞臺上的英雄表現出在日常生活中未曾見到的勇氣、道德和優秀品質。 在劇場里觀察事物的特殊立場,確實是非常重要的。毋庸置疑,這種立場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從大體上來看,它的原則同它的常識和邏輯之間并沒有任何關聯。吸引群體的藝術確實是品位低俗,但是它也要求非常特別的才能。通過閱讀劇本來解釋一出戲的成功,通常是不可能的。一般來說,當劇院的經理接到一部戲劇時,他們并不確定該戲能否成功。因為如果要想評判這件事,他們必須要將自己轉變成觀眾。 這里,我們再一次能夠進行更加寬泛的解釋,我們會說明種族因素占據壓倒性優勢的影響力。一部在某個國家掀起熱情的歌劇,在另外一個國家卻沒有獲得成功,或者只能取得部分、平常的成功,因為它沒有產生對公眾發生作用的影響力。 我沒有必要再作補充,群體的夸張傾向只呈現在感情的領域里,完全沒有影響到智力。我之前已經表明過,個人一旦成為一個群體的一員,他的智商水平就會立刻大幅度下降。一位有學問的地方官員塔爾德先生,在對犯罪群體進行的研究中證實了這一點。群體僅僅能把感情提升到極高或極低的境界。 4.群體的偏執、專橫和保守 群體只認識到簡單而極端的感情;關于意見、想法和信念,他們要么全部接受,要么完全拒絕;將其看作絕對的真理或絕對的謬論。運用暗示的方法去引誘而不是作出合理解釋的信念,一向如此。對宗教信仰的偏執,及其對人民群眾的頭腦施加的專制統治,是所有人的共識。 對何為真理何為謬論總是持懷疑態度,另一方面,又明確地抱有自己的力量無比強大的信念,群體便給自己的理想和偏執施加權威性的作用。個人或許會接受矛盾,進行討論,群體卻永遠也不會接受。在公共的演說上,演說者即使做出最微不足道的反駁,也會立刻招來狂怒的吼叫和謾罵。在一片噓聲和驅逐聲中,演說者很快就會節節敗退。假設在場沒有能夠起到約束作用的權威代表的話,那么這個敢于反駁的演說者通常就會被打死。 獨斷專行和偏執在所有種類的群體中都非常普遍,但是,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強度變化卻非常大。在這個方面,控制著人們感情和思想的最基本的種族觀念,會一再表現出來。尤其在拉丁民族的群體中,我們能夠看到獨斷專行和偏執會發展到相當高的程度。事實上,這兩種特點在拉丁民族的群體里的發展,完全摧毀了盎格魯—撒克遜人那種強烈的獨立感情。拉丁民族的群體只考慮他們自己教派的集體獨立性,他們對于獨立有獨到的見解,認為必須令那些同他們的意見產生分歧的人迅速反對自己的信念。在拉丁的種族之間,自宗教法庭時代以來,任何一個時期的雅各賓黨人,都未曾有能力去獲得對于自己的另一種理解。 獨斷專行和偏執是群體具有明確概念的兩種感情,人們能夠輕易地產生這種感情,而且如果有人在他們之間施加影響的話,他們時刻都會將其付諸實踐。群體對強權唯命是從,卻幾乎無法被良好的善意所打動,這對于他們來說無非就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形式。他們的同情心永遠不會服從于性情隨和的主人,而是那些鎮壓他們,無比殘忍的暴君。他們總是會為那些暴君建起最崇高的雕像。他們愿意踐踏那些被他們剝奪了權力的暴君,不過那是因為他在跌落神壇之后,成了一介平民。人們會開始鄙視他,因為人們不再害怕他了。受到群體敬仰的英雄往往都是像愷撒一樣的人。他的權杖吸引著他們,他的權威震懾著他們,他的寶劍令他們心懷敬畏。 群體隨時會反抗懦弱的人,卑微地跪拜在強權面前。如果強權總是斷斷續續的,群體又總是被極端情感控制,它便會反復無常,時而毫無秩序,時而卑躬屈膝。 但是,如果你相信群體中的革命本能占據著壓倒性的優勢的話,那么你就完全曲解了它們的心理。這不過是它們的暴力傾向,使得我們在這一點上被欺騙了。它們那反叛、具有毀滅性的爆發總是非常短暫的,群體被無意識的因素牢牢地控制著,因此它極易服從于世俗的等級制,難免會十分保守。對它們放任自流,它們很快就會厭倦混亂的秩序,從本能上變得卑躬屈膝。當波拿巴鎮壓了所有的自由,令所有的人民都能夠感受到他的鐵腕時,用盡最大力氣歡呼的正是那些最難以駕馭的雅各賓黨人。 如果不充分考慮群體的保守本能,就難以理解歷史,特別是民眾的革命。不錯,它們也許希望改朝換代,為了實現這種變革,它們有時甚至會發動暴力革命,但是這些制度的實質表達了種族對于等級制的要求,因此它們不可能得不到種族的服從。群體的多變,只能影響到非常淺顯的事情上。事實上,它們擁有的保守本能和所有原始的物種一樣堅不可摧。它們對所有傳統的迷戀與尊敬是絕對的;它們對于能夠改變他們生活的基本狀態的一切新生事物,都有著非常深的無意識恐懼。在發明機械紡織機或出現蒸汽動力和鐵路的時代,如果民主派人士擁有著現在的權力,這些發明創造將不可能實現,或是會在革命和不斷屠殺的代價下,才能被發明出來。從文明的發展進程來說,非常幸運的是,當科學和工業的偉大發明出現以后,群體才開始掌握權力。 5.群體的道德 倘若“道德”這個詞意味著持久地對某些社會的傳統表現尊重,不斷抑制私心的沖動,那么很明顯,群體太沖動,太容易變化,因此它不能算在道德的范疇之內。但是,如果我們把某些暫時呈現出來的道德與品質,如舍己為人、自我犧牲、公正無私、奉獻精神和對平等的渴求等,加入“道德”內容里面,我們或許會說,群體會時不時地表現出非常崇高的道德品質。 少數研究過群體的心理學家,只會考慮到它們的犯罪行為,會時刻注意這樣的行為到底有多頻繁,他們得出了群體的道德標準非常低的結論。 毋庸置疑,這種案例是時常出現的。但這是為什么呢?這僅僅是因為我們的野蠻和破壞性的本能是我們從原始祖先那里繼承的,它就潛伏在我們的體內。在孤立個人的生活中,滿足于這種本能是十分危險的,當他融入一個不負責任的群體時,因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用為犯了錯誤埋單,他就會放縱這種本能。在平日的生活中,我們無法將這些具有毀滅性的本能運用在我們的同伴身上,便將它發泄在動物身上。這種激情很普遍,群體捕獵的熱情和兇殘有著相同的根源。群體慢慢地屠殺了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犧牲者,表現出一種非常懦弱的兇殘。但是對于哲學家來說,這種兇殘,同數十個聚集在一起的獵人用他們的獵犬追捕和屠殺一只倒霉的小鹿來獲得歡樂時表現出的兇殘,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 群體或許會犯下殺人放火的罪行,無惡不作,但是它同樣還會表現出非常崇高的奉獻、自我犧牲、公正無私的行為,孤立的個人也難以做到這種行為。呼吁光榮、名譽和愛國主義,尤其能夠影響組成群體的個人,通常能夠達到令他自我犧牲的程度。類似十字軍遠征和1793年的志愿者那種事例,歷史上還發生過很多次。只有集體主義具備偉大的大公無私和奉獻的精神。群體為了自己只有一知半解的信仰、想法和零散的話語,就會大無畏地面對死亡!這樣的例子實在數不勝數。持續抗議的人群為的是服從于一個命令,而不是提升一點維持生存的薪水。個人的利益幾乎就是孤立的個人唯一的行為動機,卻極少會成為群體強大的行為動機。可以斷定的是,在群體的智力無法理解的諸多戰役中,統領群體的絕對不是個人利益——在這場戰爭中,他們心甘情愿被人殺掉,就像是被獵人的鏡子施了催眠術的云雀一樣。 即使是在絕對卑鄙無恥的惡棍中間,這樣的例子也會經常出現,他們僅僅因為自己是群體的成員,就會暫時用非常嚴格的道德準則要求自己。泰納讓人們注意到了一個事實,“九月慘案”的實施者將被害者身上的筆記本和珠寶都放在了委員會的桌子上,這些東西他們應該很容易就能拿走。在1848年的大革命當中,那些咆哮著的衣衫襤褸的群眾入侵了杜伊勒利宮,他們并沒有拿走那些令他們既興奮又驚奇的物品,而其中的每一件都能換來讓他們撐過數日的面包。 群體對個人的這種道德凈化作用,并不是定向規律,而是一種經常可以看到的常態。它甚至能夠在比我剛剛援引的例子還要嚴肅的情況之下被觀察出來。我在之前講過,劇院里的觀眾要求舞臺上的英雄擁有夸張的道德品質,一般可以看到,一個集會,即使所包含的成員品質極其低劣,但是他們也會表現得過分正經。放蕩不羈的人、拉皮條的人和粗人,在有些危險的場合或交談中,經常會突然變得細聲細語,盡管同他們慣常的交談相比,這種場合不會造成更多的傷害。 雖然群體經常放縱自己低劣的本能,他們還會樹立起崇高道德行為的典范。如果公正無私、順從和對一個現實或虛幻的理想表現出絕對的奉獻精神是道德品質的話,那么就可以說,群體通常會擁有這種道德品質,并且達到最聰慧的哲學家都很難達到的程度。他們當然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實踐這些道德品質,不過這些都無礙大局。我們不應該太抱怨群體過多被無意識的因素所引導,從而無法做出合理的論證。在某些情況下,他們倘若能開動腦筋考慮一下當下的利益,那么我們的星球上就不可能培育出任何文明,人類將不會擁有自己的歷史。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