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心人-《醫見鐘情》
第(1/3)頁
溫寒做了一天的手術,基本上沒下過臺。為了不上廁所,她連水都不敢喝,最后一臺做完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累到痙攣,癱坐在地上緩了半天才覺得重新活了過來。
她摘了帽子手套,叮囑其他醫生:“晚上就拜托你們照看了,這里沒有心電監護儀,所以生命體征一定要認認真真量,不能有一點敷衍,有任何突發狀況隨時叫我,我就在鄒上尉的營帳里。”
原本前半句還是正義凜然的,但是后面的話一說就有點曖昧不清的意思。同住一個營帳,這種隨軍侍寢的感覺頗讓人面紅耳赤,她抬頭一看,見那幾人果然一副了然于心的曖昧神色,她懶得爭辯,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愛怎么著怎么著吧,總之,傷患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誰都跑不了。”
等她脫了手術衣從帳篷里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變暗了,空茫茫的大地被廢墟覆蓋,天地一色,像是不見底的黑洞,張牙舞爪地侵蝕著黑暗,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吞噬殆盡。
她穿得不是很厚,風一吹過,密密匝匝的冷風從衣服縫隙里一擁而上,吹得她每個毛孔都透著寒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貓著腰往外走。
災區所有的水電都斷了,瓦礫縱橫的廢墟上全憑一縷月光照著,寒風在空曠的地上吹過,帶著哀嚎般的嘶鳴聲,她脖子一涼,腳下的步伐忍不住加快。
到了營帳后,鄒亦時不在,溫寒凍得直吸鼻子,蜷縮著在原地兜了幾圈,原本還想休息一會兒,想著他的傷口還沒換藥,干脆跺跺腳,又出了帳篷。
她沿途問路,終于在專門行政辦公的營帳里找到了鄒亦時。他們幾個指揮官連夜開會,映襯著漆黑森冷的氛圍和昏黃模糊的應急燈光,個個神情肅穆,臉色難看。
鄒亦時坐在左側,首位是一個身姿魁梧、面容冷硬的中年男人,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首長。她在營帳外,既聽不到里頭的談話聲,也不敢出聲打擾,只好抱著胳膊渾身哆嗦地在外頭等著。
現在情勢緊張,營帳里的氣氛壓抑而急迫,團長聲若洪鐘,開口時聲線粗重沉悶,透著不怒自威的威嚴:“張恒遠存在嚴重的失職,作為一名抗震救災的軍官,你這是重大的決策失誤,不過事已至此,關于你的處分以后再說,現在就處理方法大家談談自己的意見。”
旁邊一營的營長斟酌了一下道:“現在帳篷的搭建已經落實了,如果再全部更換,首先是物資跟不上,人手不足,再來是全部返工的話時間精力也不足。”
“那是自然,現在是救災的關鍵時刻,哪有工夫返工。”團長沉思片刻,雖不至一籌莫展,但是眉心緊緊地擰著。他雖然有海納百川的氣度,但是現在情勢不同以往,一點差池都是對群眾的不負責,所以他的臉上難免有一絲無法掩藏的慍怒。
作為眾矢之的的張恒遠,此刻臉上所有的驕傲和張狂都消失殆盡,一臉的灰敗局促,他面色僵硬地勾了勾嘴角,猶豫了半天才低聲說道:“要不,先找些雨布蓋上,如果真下雨了,也能擋一陣。”
“雨布這個方法不是很妥當,首先物資沒有辦法解決,大家募捐的錢都用來采購生活用品了,現在天氣轉涼,棉被、電熱毯、棉衣、發電機都需要大筆的支出,還有食物、飲水、傷患的手術醫療等,就是筆巨大的費用,我們現在連災民的基本生活需要都是勉強能滿足,拿救命的錢買這暫時應急的雨布,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
說話的是二營的營長,他話音一落,邊上的一個副營長隨聲附和道:“是啊,最近募捐的款項都用來解決基本安置問題了,資金不到位,就沒有余錢買其他物品。就目前而言,我們救援人員的吃住都沒有徹底安頓好,資金確實是個問題。我不是很贊同這種方法。”
“那你說應該怎么辦?”團長反問一句,那副營長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就我看,其實我們現在這么緊急的狀況,防患于未然這樣的事緩一緩也可以,這天也不見得會立刻下雨,這幾天先這么著,我們著手先籌備著,興許還不下雨呢!”
“就是因為情況緊急,所以得未雨綢繆,難不成非得等瓢潑大雨把帳篷沖了再去補救?”團長語氣中帶了絲恨鐵不成鋼的慍怒,話畢,又覺得自己現在發火也無濟于事,于是一臉冷漠地擺了擺手,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鄒亦時身上,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他身上:“鄒上尉,你有什么想法?”
鄒亦時沉思了一下,斟酌好之后說道:“我倒是覺得張營長說的也確實可行,畢竟現在這是唯一的方法,真要下雨也能應急,給日后的改進作準備。關于物資的來源,我倒是有些渠道,如果首長同意的話,我先試試。”
“嗯,好!就按你說的來,明天之前務必把這件事妥善解決了,萬一出了岔子,唯你是問!”團長看似語氣嚴厲,臉上沒有半點輕松的神色,眼底深處卻有贊賞和欣慰一閃而過。
張恒遠回頭看著鄒亦時,狠咬著后槽牙,一臉的怨毒。
他苦心經營了這么久,步步為營,一點點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但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不敵鄒亦時的風頭。
找雨布的事情落在鄒亦時頭上,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沒人有這個能耐去冒險,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是沒有時間供你試手的,必須一出手就穩穩地拿下來,所以壓力很大。
可是看鄒亦時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模樣,倒不像是有困擾的,眾人心中揣測,但愿鄒亦時能挑得起這大梁,他們也能避免被連坐。
緊急會議開完,鄒亦時起身往外走,一抬頭就看見了營帳外凍得直哆嗦的溫寒。
他毫不介意周圍人的眼光,幾步走過去把她摟在懷里,冷著臉呵斥她:“這么晚了跑出來干嗎,你不知道冷?”
溫寒吸吸鼻子,從他懷里掙脫出一只手來,探到他背后摸了摸他肩胛骨上的固定板:“今天沒動胳膊吧?傷口感覺怎么樣?麻不麻?”
鄒亦時貪戀地輕吻她的臉頰,答非所問:“每天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有你在身邊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溫寒失笑出聲:“把你使不完的勁給右胳膊勻一勻,也不至于讓我天天操心。”
“今天晚上你早點休息,我得出去一趟。”鄒亦時摸著她的發頂。雖然深更半夜的夜色透著清涼孤寂,但是他深邃黝黑的眼底卻氤氳著綿延不絕的寵溺,溫暖到能把人融化。
“要去干嗎?方便說嗎?”溫寒仰頭看著他,神色純粹,大方自然。
“去找霍瑾軒。”鄒亦時坦然開口,心知她并不會在意。
果然,溫寒沒有多想,卻很機敏地想到了事件的始末:“你想要他贊助?”
“嗯,賑災的帳篷都是不防水的,這個季節這里又正好趕上梅雨氣候,如果老天爺不給面子,一場瓢潑大雨下來,那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了。”
溫寒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心知兩萬多的災民可不是鬧著玩的,任何不以為然的細節都會造成不可預估的嚴重后果,她點點頭,面色嚴肅,嘴上說道:“我先給你換個藥,你再走也不遲。”
“來不及了,”鄒亦時側身就要走,溫寒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態度強硬地說道:“必須包扎!你得清楚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萬一你出了什么岔子,你準備把這挑子撂給誰?”
鄒亦時一愣,瞇著眼睛瞧了瞧她,半晌,俯身啄吻了一下她微啟的嘴唇,柔聲道:“好,我聽你的!”
兩人去了醫療基地,溫寒手腳麻利地替他重新換藥包扎傷口,確認他的傷口沒有感染化膿后才稍稍放心。
“你準備怎么和他說?”
溫寒替鄒亦時拎著衣袖穿上上衣,他的肌肉緊實健碩,線條美好,泛著健康的淺麥色。聽了她的話,他身子一頓,扭過頭來看她,嘴角泛著一絲淺笑,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玩味,他瞇著眼,所以看不真切。“怎么?怕我吃虧?”
“沒有。就是他之前找過我,要我把錢轉交給你,我說你不差錢,不稀罕。”溫寒替鄒亦時系扣子,眉心皺著,似乎很苦惱,半晌又諾諾地說道,“你自己看著辦,總之,以大局為重。”
鄒亦時朗聲笑出來,胸口嗡嗡作響,笑聲甜膩綿軟,漫不經心的性感微微蕩漾開來,他單手捏起溫寒的下巴,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低聲道:“你放心,我好歹是個軍人,懂得孰輕孰重。”
溫寒羞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
鄒亦時直接乘坐直升機離開,溫寒送他出去,機翼扇動起來的大風吹得她發絲凌亂、衣擺飛揚。耳邊轟鳴,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沖鄒亦時用力地揮了揮手,他矯健的身姿很快消失在機艙里,隨著直升機的轟鳴一并消失不見。
送走他,溫寒爭分奪秒地休息了一會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現在這種情況,他們這些人是最不能倒下的。少了鄒亦時的陪伴,她心里身側都是空蕩蕩的,沒個著落,壓力一大就開始習慣性地失眠,她盯著帳篷看了幾個小時,心中極其哀怨,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時間,她卻不能安然入眠。
第二天天不亮溫寒就起來了,災區條件艱苦,沒那么多講究,她拿涼水抹了把臉,扎了頭發往外走,一出帳篷,陰冷潮濕的風撲面而來,直吹的她心窩都犯涼。
天空暗沉,像是擰不干的抹布,透著沉甸甸的濕意,空氣都不那么干爽清透,吸進肺里都覺得憋悶墜脹。
鄒亦時還沒回來,這天氣陰沉,看著有一場大雨蓄勢待發著,如果雨布供應不及時,那鄒亦時的一切辛苦就都是枉然。
溫寒照例查看病人,剛去了醫療基地,就見帳篷外頭亂哄哄的。她心一驚,趕緊沖進去,里頭亂作一團,搶救的,準備手術臺的,測量生命體征的,把病人圍得水泄不通。
一個小護士慘白著臉,口齒不清地拉著她說道:“溫大夫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去找你呢!”
溫寒冷了臉,額頭跳痛,都經歷了這么多搶救了,他們照樣慌亂不堪,沒有一點頭緒,遇事壓根不曉得沉著冷靜,鬧鬧哄哄反倒延誤病情。
“都散開,我來做心肺復蘇,小張,去準備心電圖儀順帶給患者做緊急心電圖,小李,你去測量生命體征,順帶給患者吸氧,小王,你去準備手術臺。”溫寒囑咐完,看了一眼患者,又道,“準備胸腔大器械包,得開胸!”
眾人得了令,像是被堵的水龍頭終于疏通了。人們有序地干活,溫寒擼起袖子,直接跪在地上,撕開患者的前襟,開始標準有力地做胸外按壓。
“患者有氣胸,給我一個五十毫升的注射器!”溫寒按壓得大汗淋漓,手腕紅腫虛脫,但力道不減,患者漸漸有了生命體征,總算活了過來。
取注射器的大夫走出去幾步,又猛地剎住腳,一臉懷疑地問道:“開氣胸?”
“不然呢?”溫寒抬頭,眼神清澈,雪白的臉頰上沾了一絲血跡,紅與白的極端,泛著妖艷的美。她眼底似乎有一潭深水,既看不穿,又猜不透,只是泛著瀲滟的光澤,讓人感覺神秘而又高傲。
那大夫愣了一下,心中卻忍不住嘀咕,氣胸最怕的就是貿然地釋放胸腔氣體,如果操作不當極易引起胸腔負壓消失,從而導致肺不張,最后人會因為機械性窒息死亡。這種情況很兇險,即便是在手術室,如果不做充分的準備,不是經驗豐富的醫生上手的話,手術中的突發情況很難預料,預后也不是很好,相對來說是胸外科手術里比較棘手的一類。
就算拋開手術本身來說,溫大夫擅長骨外科,即便同為醫生,也講究術業有專攻,胸外科的大夫都不擅長的手術,她一個骨外科的怎么敢上手?
他原本還想反問一下,但是這個溫大夫向來冷漠又不通曉人情世故,偏偏能力超強技術過硬,雖然受不了她的性子,她的專業技能卻讓人心服口服。
這么一琢磨,這大夫覺得她這么說自然有她的道理,當下也不敢再質疑,急忙跑去找五十毫升的注射器。
找到注射器后,他正欲遞給溫大夫,營帳外突然急匆匆地沖進來一個人,白大褂的衣擺扇起一陣冷風,火急火燎地撲到溫寒面前,把那遞到中途的注射器一把奪了過來。
溫寒滿手是血,攤開的手掌落了空,慢慢地握成拳,她一抬頭,眸中有一閃而過的不滿,她蹙眉想了想,不確定中又帶了點不以為然:“中心醫院的劉主任?”
這個劉主任是行業內出了名的恃才傲物的大夫,平時眼高于頂,從來不會聽任何人的意見,說好聽點是有主見,說直白點就是一意孤行。他的技術過硬,有些觀點也確實獨到尖銳,一針見血,因此凡是和他共事的人漸漸也被他磨平了脾氣,習慣性地聽命于他,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栽過跟頭,所以狂妄自大的本性越發被助長。
溫寒并非他手底下的人,沒必要聽從他的使喚,再說,現在情況緊急,哪有時間去爭執辯駁?
“你管我是誰!我是胸外科的主任,你是誰?氣胸多兇險你知道嗎?你拿五十毫升的注射器刺穿胸腔,在你放氣的過程中胸腔負壓會消失,肺不張之后患者立刻就機械性窒息,不到五分鐘就會徹底死亡,你憑什么冒這個險?”
“這個我清楚。”溫寒并不是剛進入臨床無知無畏的小醫生,她在做任何操作前都會進行充分周全的權衡和利弊的分析,當潛在危害小于潛在利益時,臨床上是允許冒一定的風險的。
劉主任勢必也懂得這個道理,但似乎覺得這是他的專長,不允許別人挑戰他的權威,直白地表示就是不允許她進行風險操作。
“清楚你還這么做?你這是對患者不負責,你一個骨外科醫生在這里班門弄斧!我堅決不允許這樣的操作!”
劉主任是出了名的固執,溫寒又一直高冷傲嬌,兩人誰也不落下乘。
這個病人必須立刻放出胸腔氣體,在這一點上溫寒不作任何退步,她掃了一眼生命體征還算有起色的患者,估摸了有兩分鐘的時間來掰扯這些廢話,她在白大褂上擦了擦血,眼神淡漠清冷,言簡意賅地說道:“首先,我希望您明白,我攻讀的是胸外的碩士生,雖然臨床經驗不豐富,但利弊還是懂得的;其次,這是救災現場,不是在手術間,沒有時間和物資去準備這些精細的東西,我們只能以保住患者性命為唯一的目的;最后那就是,劉主任,你覺得如果不用這種方法放氣,你還有什么其他方法?”
如果在手術間,胸腔排氣是需要用特制的胸腔排氣管,連接上呼吸機之后才可以進行。這些東西災區里壓根不會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劉主任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空手打開胸腔,維持肺擴張?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全县|
九江市|
军事|
会泽县|
浏阳市|
陈巴尔虎旗|
南和县|
重庆市|
上虞市|
万州区|
乌鲁木齐县|
嘉禾县|
留坝县|
玉环县|
石门县|
永寿县|
博乐市|
普洱|
惠安县|
竹山县|
宜昌市|
望谟县|
霍邱县|
永修县|
娄烦县|
藁城市|
荣成市|
镇平县|
扬州市|
文水县|
岢岚县|
仁布县|
桂林市|
连城县|
永康市|
北流市|
安平县|
石阡县|
广昌县|
息烽县|
浏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