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夢碗】-《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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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這樣做只會徒增麻煩。”梁山伯皺眉道:“我就快離開了。既然她以為是個夢,那就讓她永遠這樣想吧。”
“隨你吧。”碗千歲聳聳肩,盯著他的眼睛,笑,“看看你,好一幅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其實,你不也還睡著么。”說完,他轉身欲走。
“此話何解?”梁山伯叫住他。
“再過十天,你就有肉芝可吃了。”碗千歲拍拍他的肩,并不下面回答他,只說:“以后做了人,只怕會有更多的夢要做了。”
說罷,他往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說:“那丫頭既然說想感謝你,這十天時間,你不妨了她個心愿吧。”
了她的心愿?
梁山伯愣在那里。他認識她十年,十年前,若非她從火爐前將畫卷抽出,善加保護,他何以能有今日?
可惜,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畫中妖,法力微小,連人形都化不完整。他不是不想轉過身,而是他根本沒有正面,他所能化成的,是接近人的形態,就是一個背影。
這樣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難道就要這樣,永遠留在祝家,保護這小女娃不被人傷害,然后祈禱不要再有被人扔進火爐化成灰燼的一天?
不行。絕對不行。變成人吧,有血有肉地存在著,不用擔心被燒掉,不怕修道之人的追捕,就算死了,靈魂還能轉世輪回。變成人,是所有妖怪的追求,不是么?
還有十天,他就能得償所愿,還想那么多做什么,高興地接受這場來之不易的改變吧!
他閉上眼,深呼吸。
可是,為何一閉上眼,就看到一個蜷縮在廢屋里的小小身影。
耳畔還有她聒噪的聲音——
“謝謝你。”
“干嗎不吃肉,你又不當和尚!”
“我只想親口跟他說聲謝謝。”
良久,他睜開眼,走出萬卷庫。
9
這幾天,全書院的人都發覺,梁山伯跟祝英臺的關系親近了許多,這個生性孤僻的梁山伯,居然很耐心地教祝英臺功課。怪的是,老師教的句子,祝英臺從來記不住,可換梁山伯一教,她偏就能過目不忘。而梁山伯也不再拒絕她的好意,午膳時,她把自己碗里的好吃的全堆到他碗里,他也照單全收,吃得一點不剩。
圍棋課上,別人都在棋盤上斗得你死我活,生活輸了被老師罰付出抄書。梁山伯的棋藝歷來無人能及,可當對手換成祝英臺時,他局局都辦輸,抄書抄到手軟。可是,祝英臺是出了名的臭棋,人盡皆知。山伯讓棋,又成了空山書院里的一大八卦。
餌三娘看在眼中,抓了碗千歲來問,卻也沒問出個名堂。只能感慨,年輕人的世界,她這把年紀,已然不能理解了。
“梁山伯!”這一日,天氣晴好,晚霞絢爛,祝英臺站在萬卷庫的窗前,大聲喊他的名字。
他從書本后抬起頭。
“謝謝你!”
“我做了什么?”他埋下頭,繼續看書。
“教我功課,不拒絕我的好意,還有下棋時,你次次讓我。如果我落在別的對手手里,老師可能會讓我把整個萬卷庫的書都抄一遍吧!”她嘻嘻笑。
“這樣啊。”他會心一笑,“好吧,我接受你的謝意。”
她笑得燦若云霞。這樣的笑容,在她之前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十天,還剩兩天。
翌日清晨,一輛馬車匆匆而來,停在空山書院外,祝家的管家老齊跳下車,快步跑進了書院。
他帶來的消息很壞,祝老爺病重,希望祝英臺盡快回去。
不走也得走。
與餌三娘道了別,祝英臺抱著她的畫,走在出書院的路上,邊走邊回頭。
現已是上課時間,書院空得只剩幾片偶爾從空中飄過的落葉。
他是不可能來送她的,他那么愛讀書。
祝英臺最后一次回頭時,蜿蜒的青石路上,一個人匆匆而來,被風扇起的衣角像蝴蝶振動的翅膀。
她愕然地看著趕來的梁山伯。
“送你的。”他遞給她一本紙簿,正是那天她答不出的問題,他偷偷寫下答案給她看的那本。
她轉愕然為驚喜,抱著簿子道:“謝謝。”
他臉上無喜無悲,說:“快上車吧。”
她爬上車,又從里頭鉆出腦袋,看著他,突然問:“萬一我回不來念書了,你能來祝家教我功課么?”
他想說這不可能,可開口卻變成:“好。”
有時候,某些人的眼神足以擊敗你任何的拒絕。
她高興壞了。
“梁同學,保重。”
“祝同學,保重。”
馬車向前,塵土飛揚。她不甘心地又鉆出頭,霧般的塵埃里,她看到他的背影,像朵云似的,飄進了書院。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這壽,不騫不崩……”她放下簾子,拿出他送的簿子,一字字念著,這明明是他的祝福吧,她卻忽地酸了鼻子。
10
“兄弟,十八里路了。”碗千歲停在一座涼亭前,俯瞰著山下路上那輛疾馳的馬車,“還送?”
“夠了。”梁山伯搖頭,馬車瞬間跑出了他的視野,“你也快去吧,她以后會不會變短命鬼,就看你了。”
碗千歲叉著腰,轉過頭:“你是不是真的決定好了?”他頓了頓,又道:“我以為,你可能會改變主意,為她留下來。”
“我矛盾過。”他坦白道,“你常笑我手無縛雞之力。你是對的。我這樣的妖怪,只能替她打開鎖上的門,幫她嚇跑帶刀的賊人,除了這些小把戲,我還能做什么?是,我一直對她放心不下,即便我離開了祝家,也還是會用千里術看她是否安好。可是,光看又有何用?知道那婦-人要將她置于死地又如何?若沒有你幫手,我對付不了霧隱絕壁里的山魅,甚至連那個阿福,我都制止不了。”
碗千歲沉默。
“你說我也在做夢。”他笑笑,語氣變得堅決而冷硬,“如果固執于變成人類是我的夢,就讓我夢下去吧。”他直視著碗千歲的眼睛,“可我比誰都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無法成全她的夢。”
“好吧,那預祝你做人愉快。”碗千歲握住他的手,夸張地搖了搖。
“還有一件事拜托你。”他指著自己,“我走以后,麻煩你把這副軀殼放回它本來的地方,借了梁山伯的尸體這么久,有勞你在他墳前替我多燒些紙錢致謝吧。”
“行了。”碗千歲轉身便走。
“碗千歲!”他喊住他,“別讓她再做梁山伯的夢了。”
碗千歲沒回頭,風一樣不見了。
11
祝英臺回家后的第八天,祝老爺咽下最后一口氣。
因為祝老爺去世,馬祝兩家的婚事延后一年后再舉行。
可幾個月后,祝家大小姐卻失蹤了,隨她一同不見的,還有家中那年輕英俊的護院武師。
祝夫人還是尋常的模樣,不怒不罵,繼續做她的事。女兒不見了一個,不妨事,不還有一個么。還好她沒被阿福弄到懸崖下。
她跟祝英臺說:“你姐姐不見了,馬家這樁婚事卻不能誤。你就代你姐姐替祝家做點事吧。馬家人未曾見過你們姐妹二人,不會識破。如今就好好留在家中,待明年出嫁吧。”
這天之后,她的閨房被鎖死了,連窗戶也被木板牢牢釘上,門口,家丁們終日輪班看守。
原來,她真的回不去書院了。
可是沒關系,梁山伯答應過她來祝家的,她等他。
她不反抗,大口吃飯大口喝水,無聊時就自己跟自己下棋。累了,就抱一摞書當枕頭。
他永遠不會來了,傻丫頭,他只是一只畫妖,是你那幅畫的“魂”,而如今,他已經不再是妖怪了,他吃了肉芝,已經投胎做人去了。紅塵萬丈,連我都不知他身在何方。醒醒吧——碗千歲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安寧的睡臉,在心中默默道。
祝英臺做了一場夢,夢里,梁山伯如約而至,他們在祝家那方臨水樓臺之上,吟詩賞月,煮酒對弈。
“梁同學,英臺若是女兒身,你可愿……”微醺之下,她紅了臉。
“我娶你。”他笑。
“當真?”她捂住嘴,心下一陣狂跳。
“當真。”
可是,為何他的笑臉卻離她越來越遠,他一直退一直退,直到消失在月光中。
“梁山伯!”她大叫一聲,醒來,卻看見碗千歲的臉。
“做夢啦?”他不似從前那般不正經,眉宇間竟有點黯然。
“你怎么進來的?”她看著完好無損的門窗,吃驚地問,馬上又道:“梁山伯呢?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碗千歲攥了攥拳頭,說:“祝英臺,梁山伯死了。”
“嗯?”她愣愣看著他。
12
孤山之上,只有這一座墳,荒草叢生。
她站在墳前,手指從墓碑上緩緩滑過。
她并沒有哭,只是轉過頭,問:“他真在里頭?”
碗千歲點頭:“你離開后的兩個月,一場惡疾,耽擱了醫治。”
她嘆氣,給了碗千歲一拳,卻是軟綿綿的:“還說是兄弟,怎么不看好呢。明知他一讀起書來便什么也不顧了。”
碗千歲不語。
她蹲下來,伸出手指,用她的指甲在那木質的墓碑上一筆一筆寫起來——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這壽,不騫不崩。
咯咯的聲音中,鮮血從她指尖滲出,慢慢當紅了墓碑,像那個傍晚,漫天的紅霞。
“祝英臺!”碗千歲厲聲道。
“讓我寫完。”她面不改色。
碗千歲緊皺眉頭。
冷風拂過,黃葉翻飛,她寫完最后一筆,鮮血淋漓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跟我回書院吧。”他扶起她。
“我不住琴房,我要住萬卷庫。”她擠出笑容。
“好!”他用力點頭。
13
下雪了。
她靠在餌三娘懷-里,身-子輕得沒有重量。
大片雪花從萬卷庫的窗外飛過,外頭的世界,即便是黑夜,也白得那么好看。
“我還是覺得他會來看我。”她額頭火燙,笑著對餌三娘說。
“嗯。”餌三娘拍拍她的手,“你要快些好起來,不然沒人給我打洗腳水。”
她突然用力撐起身-子,朝窗外看,驚喜道:“你們看,那是不是他啊?這么冷,怎么還穿那么少?”
碗千歲照她的話朝窗外看,冰天雪地,鳥獸皆無,哪有人影。
“你眼力真好,是他。”他縮回腦袋,稱贊她。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這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她的氣息越來越弱,“你們看,我還記得。這是一首祝詞,真好。”
“祝英臺的記性真厲害呀。”餌三娘別過臉去,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睛。
“我睡一會兒,他來了就喊醒我。”她慢慢躺下去,還是拿書當枕頭,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可是,沒有人能喊醒她了。
餌三娘與碗千歲都不知天是幾時亮的,雪霽天晴,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欞,溫柔地吻在祝英臺冰涼的臉上。
“你看到了,我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妖怪,救不了人的性命,也實現不了他們的夢。”餌三娘看著祝英臺宛如熟睡的模樣,“千歲,以后,不要再隨便賜人美夢。老老實實留在這里,修行度日吧。”
碗千歲端詳著祝英臺的臉龐,驚奇地發現,一滴眼淚仿佛被陽光融化的冰,從她眼角滑下來。
他讓這滴眼淚落在自己的指尖,輕輕-舔-了-舔-。
都說淚水是咸的,有的還是甜的,她的淚是苦的,好苦好苦。
那天之后,他的味覺消失了。
14
冬天過去后,又一件大事在祝英臺的家鄉傳開了了——祝夫人瘋了,整天在街上亂跑,見到小男孩就要抱走,說是她兒子。祝家的家仆搬空財物,一哄而散,只有個白發老婦留下,找了個破屋容身,照看著祝夫人。
這次,是碗千歲最后一次見到祝夫人。
他站在她的家門外,看老婦喂她吃飯,湯湯水水從她不知閉上的嘴里漏下。
第一次見她,大約是九年前。
那天,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動了剛巧路過的他。
他從空中躍下,見眼前這豪宅之中,一個美婦-人抱著男童的尸身,哭得肝腸寸斷。
她聲淚俱下地喊:讓他活著吧!讓他活著吧!
他搖頭。幫幫她吧,真是可憐的人類。
他是一只碗妖,最擅長的是造夢。凡是被他施法的人,會將夢境當成是現實。
那晚,她夢到兒子依然躺在他的床-上,叫她娘,跟她說話。
醒來之后,她竟對眼前現實視而不見,似是完全忘記兒子已經死去這個事實,還是同從前一般,對著那空空的床噓寒問暖,仿佛兒子還在那里。如果有誰說她兒子已經死了,她便會瘋了般咬人,甚至拿刀要殺了對方。
于是,祝老爺下了那條家規。至此之后,祝夫人便一如從前,“正常”地生活著。
直到現在,那些跑路的家仆中才有人說,二夫人當年根本是被大夫人下了藥,才會死于非命。大夫人天性善妒,又心機重重,根本不可能容忍有第二個女-人跟自己分丈夫。至于二夫人的女兒英臺,越長越像二夫人,這女-人自然也越發容不下她,且她心中還有個念頭,祝老爺偏愛英臺,將來必然要分她不少家產,祝家的一切怎能落入那賤人之女手中,只有她的“兒子”,才是祝家唯一的繼承人。祝老爺健康的時候,她還有所顧忌,可自打祝老爺病了,祝家上下都由她全權打理之后,她終于可以一償心愿。可能是上天有眼,不管她使出什么毒計,英臺都能逃過一劫。如今,祝家散了,當那些被她欺壓過的仆人沖她吼“你兒子早死了!瘋婆子!”時,她的夢終于醒了。
碗千歲放了一包銀兩在門外,朝祝夫人說了聲對不起。
他以為,一聲美夢可以寄人安慰,可他忘記了,夢早晚是要醒的,而最可悲的,是那些明明已經醒了,卻死也不肯,或者不敢睜開眼睛的人。
他離開書院,開始流浪。
餌三娘沒有留他,什么也沒說,慢慢關上了書院的大門。
他回頭,心頭說,姐姐,你留在這里,不也是還在做一個夢么。
他笑笑,踏著月色離開。
15
我很少嘆氣,今天例外。
“這故事是不是太長了?”他慢吞吞地擦著窗戶,并且喝完了三杯茶。
“原來真有因書畫之靈氣而生的畫妖。”我又給他倒了一杯,他是第一個一次喝完四杯浮生的家伙,“你姐姐之所以開這家書院……”
“不是她開的。是她喜歡的男人開的。”他接過話頭,“那個喜歡讀書教書,更喜歡修道的男人。姐姐對他死心塌地,還千辛萬苦練得一身捕獲肉芝的本事。可那男人吃了肉芝之后,便說自己已成了仙,不告而別,再無消息。姐姐守著這書院,說是為有緣妖怪尋肉芝,助它們成人積功德,其實不過是在等他回來。”他笑笑,“可她自己比誰都清楚,這男人根本不會回來。但她就是不肯睜開眼睛,寧可做夢。”
我沒有笑,因為世上有太多不肯睜眼的人。曾經的我,也是其中之一。不是不敢睜眼,而是受不起睜開眼睛后的支離破碎。
“為有緣的妖怪尋肉芝?”我話鋒一轉,“你姐姐怎樣斷定跟她有緣無緣?肉芝可是十分珍貴的,想要它的妖怪不計其數。”
“所以每隔十年,空山書院都會變得熱鬧嘛,其他妖怪也會來碰運氣,萬一我姐姐失手,它們可能撿個便宜。”他不以為然道,“至于緣分,咳,那都是說著玩兒的。我姐姐她看誰順眼,就把肉芝給誰唄。當年那小子就是憑著一副好皮囊,又愛讀書,很有她男人曾經的風范,所以她把那年的肉芝給了他。”
“令姐真是一朵奇葩。”這回我笑了,“不過,畫妖為什么要附到梁山伯的軀體里?你們怎么認識的?”
“他從他的真身里脫離,出去尋找變人的辦法,整天亂飄,那天正好飄到一座廟里。而那次我運氣不好,被個臭道士困在乾坤袋里,我向他求助,他趁道士酒醉未醒之際,把我連人帶袋子偷了出來,算是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他想變成人,就把他帶到書院了。可你知道,這家伙只是個背影,這樣見人很不方便嘛,我就順便去尋了座新墳,找了個剛死的家伙,幫他附身上去。”他撓頭,“至于別的有關梁祝的傳說,我真不知是怎么編出來的。可能是書院里那些無聊的家伙吧。”
他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身影風一樣沖進了不停。
我看著杵在我面前的男人,失態地張大嘴巴,刷一下站起來:“敖……敖熾?!”
面前的家伙,那眉眼,那鼻子,那不可一世的傲氣神態,不是殺千刀的敖熾是誰!
我有點心律不齊了。他今天一早出門的時候,還是那條任我欺負的小肥龍啊!我傻看著他捏在手里的那本《物種起源》,達爾文真的顯靈了?!
好像又不對,這家伙的頭上,怎么多了兩坨東西,紫色的,亮閃閃的,像變異的鹿茸。
“從你訝異的表情,我已經體會到成功的喜悅!”敖熾叉腰狂笑,獻寶似的晃悠著手里的書,“進化論里果然隱藏了宇宙萬物生長的終極奧義啊!”
“可是……你頭上的鹿茸……”我指著他的腦袋。
“屁鹿茸啊!”他不留情面地擰我的臉蛋,“那是我龍角啊!可能還要再鉆研一下,才能完全恢復人形。”
我打開敖熾的魔爪,指著碗千歲道:“說,是不是你又亂讓人做夢了!快告訴我面前這個男人是我的噩夢!”
“這個真不是夢。我什么也沒干呢。”碗千歲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夫婦倆,朝敖熾伸出手去,“這位一定是傳說中的老板娘的孽龍老公了,久仰久仰!”
敖熾瞪著他,并不伸手,轉了轉眼珠,突然說:“是你小子?!怎么跑我家來了!”
“你認識他?”我更驚訝了。
“我一早駕云去山里修煉,路過城里一間醫院時,看到這花母雞一樣的家伙從醫院天臺上跳出來,-屁-股后頭還跟著個會道術的家伙,打得還挺熱鬧。”敖熾坐到沙發里,抓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渴死了餓死了,還不開飯啊!趙公子呢!死啦?!”
我一聽,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去醫院,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我將碗千歲拉到一旁,“新聞里說,姓梁的出了車禍。”
“嘿嘿。”他神秘一笑,“不錯,這場車禍是我干的。我找這兩個家伙上千年了。這次總算投胎成一男一女了。”
“然后?”
“給了他們一個相同的夢。”他狡黠地說,“你想,兩個人做同一個夢,等到醒來之后,又在現實里看到彼此,這樣的話,他們發生點什么的幾率會不會變得比較高?”
“可能的確會有強烈的宿命感跟緣分感。”我認真說,轉念又覺得不對,厲聲喝道:“你又來這招!你明知你的妖術會讓他們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這會亂套的!”
“放心啦,自從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讓別人做這樣的夢了。如今我賣出去的,是真正的夢,會完全醒來的那種。”他沖我眨眨眼。
我這才放了心。
這家伙這么聰明,怎會重蹈覆轍?他跟我一樣,早已是清醒人。
那邊,敖熾早已不耐煩,報仇似的狠狠搖晃著還在夢中的趙公子,大喊:“起來做飯!裝什么死!爺現在不怕你了!”
我頭痛地躲得遠遠,問碗千歲:“之后有什么打算?那道士隨時會找上你吧。”
他一聽,嚴肅地點點頭,然后,突然抱-住我的腿聲淚俱下:“老板娘,你就可憐可憐我,讓我不停打工吧!我好怕一出去就橫尸街頭啊!我什么都能做的!擦桌子洗碗經地板打蠟!按摩手法也一流哦!要是您需要……”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便飛出了門口。
敖熾收回他的大長腿,啐了一口:“按摩這種事,幾時輪到你做!”
唉,都說客人是上帝,我的旅店才開張四個月,就發生客人被踢出門的慘痛事件,萬一傳揚出去,我還怎么做生意!
敖熾他果然是我的魔障。
我唉聲嘆氣地從敖熾身邊飄走,低調地抱起碗千歲上繳的金碗,悲傷地回到里屋去了。
●尾聲●
一周后,醫院。
不同的病房里,兩個因車禍導致長時間昏迷的病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男人的病床前,一個中年男人驚喜地喊道:“醒了醒了!趕緊通知他媽媽!好兒子,你可醒了!”
女-人的病房里,一對中年夫婦激動得直哭,抓住她的手喊:“小英,聽到我們說話了么?是爸爸媽媽啊!”
兩個病人的眼角,同時滑出一滴眼淚。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這壽,不騫不崩。”——兩人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一字不差。
然后呢?
我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這一次的眼淚,或許不再是苦的了。
做夢沒什么,知醒便好。
或許睜開眼會讓你難受,可總是閉著眼睛,又如何看到往前的路呢?
什么?碗千歲如何?
他已在不停住了七天了,任憑敖熾如何打罵就是不肯走,還在求我收留。
而我正在考慮中。有個會造夢的幫工也不是太壞,讓我做做全世界的金子都收入囊中的美夢也不錯。不過話說回來,碗妖,碗……既然是碗,不應該是更擅長做飯嗎,怎么會擅長做夢?真變態,搞得我看見我家的碗都有陰影了。
至于敖熾,已成不停一霸,每天對趙公子跟紙片兒呼呼喝喝,要么就繼續玩他的小把戲,永遠的,憤怒的小鳥。
還有件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趙公子跟紙片兒做了什么夢,只記得他們兩個醒來之后,一個無限嬌-羞-地唱起了情歌,一個號啕大哭都地喊著主人,起碼一分鐘后才恢復正常。
想到這個,我又覺得留下碗千歲也是很危險的。
唉,頭疼,再說吧,要是他再拿個金碗給我,或許我會留下他?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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