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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魍蛟】-《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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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很久沒看到這么好的天氣了,鮮花般的五月,天地萬物都被涂上了好看的顏色。

    我跟敖熾戴著墨鏡,穿著情侶運動裝,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本市某城鄉結合部的樹叢里。

    前頭不遠處,是個頗大的魚塘,水質清涼,波紋蕩漾,幾個工人正在塘邊忙碌。

    “你們還別不信,我前晚上真看見龍王爺了!”其中一個工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龍王爺?你就吹吧!灌了點馬尿你連姓啥都不知道了!咱魚塘里有龍王爺的話,我家就有七仙女了!”其他工人哄堂大笑。

    “騙你們干啥呀!我本來想去塘邊方便的,你們猜怎么著,我在水里看到一道好長的光,跟大蛇似的,就那么一閃就沒了!”

    “滾你的吧,喝多了還敢去塘邊撒尿,沒淹死你就不錯了!有龍王爺也是等你這醉鬼掉下去好吃你呢!”聽著這幫人拿龍王爺調侃,敖熾黑著一張臉,冷哼了一聲。

    難得今天不用待在不停,這地方雖然沒什么好景致,但也算空氣清新,那魚塘四周還有股說不出的輕靈之氣,撇開我們來這里的原因不說,我還蠻享受這次特別的郊游。不過敖熾就沒我這么好興致了,這家伙雖然莫名其妙恢復了人形,可頭上那兩塊湯圓似的龍角根卻怎么也消不下去,只好戴了棒球帽遮住,害得他路上都喊熱。也是,雖然才是五月天,一遇大太陽,卻也是灼熱難耐。

    一直等留到夕陽西下,那些工人們散去,四下再無人跡時,我們才往魚塘邊走去。紙片兒從我背包里探出腦袋瞅了瞅,跳到我肩膀上大大喘了口氣:“憋死我了!老板娘還有老板娘她老公,該動手了不?要是天亮前不能把它抓回去,趙公子跟碗千歲真會被那個妖道大卸八塊么?”

    對,我們今天“郊游”的真正目的,是來抓一條“龍”回不停。

    那工人沒有眼花,這魚塘里真的有“龍”。

    我入神地盯著水面,敖熾敲了敲我的頭,說:“我說過啊,你可別再說這家伙是龍,連心里說都不行!我們東海龍族才是最正統的龍,那些‘餃子’只不過是妖孽,有很多都是需要被清理掉的毒瘤。”

    “這個也是毒瘤?”我白了他一眼,看著在晚風中微微蕩漾的水面。

    敖熾不搭腔,不屑地扭過頭,站起身,活動兩下筋骨,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安靜的人工湖:“我很久沒下水跟人打架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因為那妖道的威脅才來這里的,那死盔甲和那個洗碗狂跟我沒什么交情,我只是見不得我們龍的名聲被破壞罷了。”

    “了解,為龍的榮耀而戰!”我點頭,拍他的肩,“下去吧!兄弟們等著你勝利的消息!”

    “咦?你不跟我一起下去?”敖熾豎起了眉毛。

    “我又不會游泳。”我聳聳肩,“再說了,我前天才燙了頭發,不好沾水。”

    “你又淹不死!你那頭發燙沒燙過都一個德性!”敖熾憤憤轉過身。

    “你確定你不需要氧氣瓶什么的?你剛剛恢復不久,我擔心……”我好心提醒。

    “閉嘴!咱們這么熟,我有過這么弱的時候么!”敖熾冷哼一聲,“不消一刻鐘,手到擒來!”

    “您走好!”我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再不送他走,不知他還要唧唧歪歪多久。

    不過龍就是龍啊,哪怕是被踹下水,落水姿勢也十分漂亮,一道閃電似的沒入水下,竟連水花都沒激起幾朵,奧運冠軍都不及他呀!

    “老板娘,不會有問題吧?”紙片兒還是很擔心的樣子。

    “這么擔心趙公子他們?”我看著肩膀上這小人兒,笑,“平時可沒覺得你跟他們多兄弟情深呀。”

    “什么呀!”紙片兒跳著腳說,“他們要有個三長兩短,不停里的雜活兒就得我一個人來了!而且工資是肯定不會漲的!”

    “哦,你還真了解我。”我點點頭,不說話了。

    最近,不停的生意一直挺平穩,來住店的有人,有妖,沒人妖。我跟敖熾照樣打打鬧鬧,風平浪靜地過日子,碗千歲那家伙死賴著不走,看在他洗碗洗得又快又好,做家務又是一把好手的面上,我暫時默許他留在不停工作。

    但,昨天夜里,大家的生活都被一個突然殺來的道士攪亂了,可這道士并不是跟碗千歲過不去的那個,大家都不認識。

    于是生活片突然就變成了武打片,道士用符咒困住了趙公子跟碗千歲,所幸紙片兒行動靈巧,逃到我身邊來,才沒變成人質之一。

    我看出這道士不是三腳貓,這個人,有真本事,并且對我跟敖熾的底細了如指掌,一開始就沒有把我跟他作為攻擊對象。千年的樹妖加上神威赫赫的龍海龍族,要對付這樣的組合,需要的是本事之上的本事。道士顯然明白這一點。

    “我來做筆交易!”道士胸有成竹,這家伙一點不怕我們。

    “抱歉,我這里唯一的交易是住店。”我反感被威脅,我知道這廝對付不了我跟敖熾,但確實可以毀了趙公子跟碗千歲。

    “那我就住店。”道士坐下來,放下手里的劍,“但我只住一天,后天天亮之前,如果我們的交易沒有成功,這兩位的下場必然不好。還有,別對付我,困住他們的符咒只有我活著才能解。”

    好淡定的人。

    “真是年輕有為。”我笑道。這道士不但年輕,還貌美。

    一個長發飄飄穿著時尚的女-子,足以顛覆普通人對道士這個職業的傳統認知,總覺得所謂道士,要么是三縷長須仙風道骨的老頭子,要么是頭上頂個饅頭、一身玄袍不茍言笑的男女。要不是看到這位使出的是正宗的道家符咒,我只當對方是個身懷異術、游走江湖的另類高手。而敖熾的視線,很長時間都停留在她帶來的那把劍上。

    “住店付錢,天經地義。”我伸出手去。

    “兩只妖怪的命還不夠?”這女-人無賴得緊。

    我想捏死她。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歷來沉不住氣的敖熾卻一反常態,要我不要發飆,坐下來,聽那家伙怎么說。

    這一說,就說了一夜。

    然后,今天,我們便來了這魚塘。

    我一邊看時間,一邊盯著水面,敖熾下水十分鐘了,沒有任何動靜。

    “你老公不會淹死了吧?”紙片兒烏鴉嘴地說。

    “你死十次他都死不了。”我遺憾地回答:“淹死的龍跟有恐高癥的鳥一樣稀有。”

    話音未落,水面突然動蕩起來。須臾之間,水下便有如原子彈爆炸,掀起數十米高的水浪,一團光影循著浪花,破水而出……

    1

    “浮云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醉……”

    不動照例坐在水晶宮七號街的藍珊瑚椅子上,搖頭晃腦唱著他最愛的曲子,四周不時冒出的串串水泡也變得很有節奏。

    他早就不記得這個暗藏水下的世界屬于長江之中的哪片水域了,只知附近的某個渡口挺熱鬧,熱鬧了成百上千年,有和尚從那里東渡出國,有文學青年在那兒詩興大發,有皇帝來度假的,也有女-人跳河的。另外,每隔些年頭,水面上的世界總會傳來隆隆的炮火聲。幸而他離水面很遠很遠,好吃好睡沒煩惱。

    這個水晶宮小區,早些年也不叫這名字,那時候,能斷文識字的居民們聚一起開會,說還是給咱的窩起個名吧,不然搞得自己像無主孤魂,一點歸屬感都沒有,蝦兵蟹將蚌殼妹子們一合計,說叫“龍宮”吧,外人聽了多威風!沒準哪一天大家真能成了龍呼風喚雨呢,但是,有兩票反對,一票來自不動,一票來自烏龜老陳。

    不動說,這里又沒有龍,做人做妖怪都要誠實。

    老陳說,我跟不動的意見一樣。

    鑒于老陳在這里年紀最大,不動長得最帥,大家同意了他們的意見,把龍宮換成了水晶宮,雖然這江河之底沒什么瑰麗壯闊的景致,但也是閃閃爍爍,有花有草,有如一塊水晶,悄悄躺在世人不知的空間。

    隨著時間的推移,水晶宮也與時俱進,擴大成了水晶宮小區,居民們越來越多,但長留下來的很少,那些小魚小蝦見些世面之后,便收拾行李走了。他們說這個地方太小,限制了他們的職業規劃,聽說只要到了海里,就有機會修煉成龍,如果能去到東海,那就更不得了了!反正,想走的都走了,至于他們是走到了海里還是人類的碗里,那就不清楚了。

    不動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完全宅在這里一動不動,妖嬈的蚌殼妹子們多次邀請他跟她們一起去別的地方旅游,他都拒絕,他只喜歡聽她們眉飛色舞地講述住在黃河深處的白龍有多酷,大西洋氏那些跟外星人溝通的鰻魚怪有多聰明,總之,熱愛旅行的蚌殼妹子們見過的帥男妖越多,不動就顯得越土鱉了。他不會耍酷,不會外星語,一點閃光點都沒有,終日只在他的椅子上,像世間那些搖著蒲扇乘涼的老頭子一樣,虛度光陰。

    最初,還有人出于對他的敬畏跟崇拜,把外面帶回來的禮物送給他,這把藍珊瑚椅子,就是老早老早時,一個對他頗有意思的龍蝦美眉從外海帶回來的寶貝,他笑納了這份禮物,拒絕了龍蝦美眉的心,害得龍蝦女大哭一場,遠嫁他鄉。

    “你還真拿自己當條龍么!不過是條臭蛟,拽個屁!呸!”龍蝦女臨走時,指著他的鼻子罵。

    “姑娘,祝你新婚快樂,白頭偕老。”他笑呵呵地說。

    水晶宮眾妖之所以崇拜不動,就是因為他是一條蛟,最接近龍的妖怪。

    人們常將蛟龍放在一起,其實蛟是蛟,龍是龍,長得雖像,實際卻隔著一條草根與貴族的鴻溝。再不濟的龍,也有與神媲美的身份,再厲害的蛟,也不過是妖怪的一員。

    但,有個說法是,一條蛟只要能吃掉一條龍,便能變成最兇猛的桀龍。桀龍是龍中的異類,擁有的絕不是普通意義上呼風喚雨的能力。不過,吃掉龍有蛟實在少得太可憐,反倒是被龍吃掉的蛟,數之不盡。想當龍,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不動哪里都不去,也從沒見他表露出一丁點兒對吃一條龍的渴望,他就樂意留在水晶宮,聽妹子們八卦,看老陳練太極,冬去春來,波瀾不驚。

    “紅裳翠蓋,并蒂蓮開,雙雙對對……”不動微閉著眼,手指輕扣著膝蓋。

    啪!一只繡花鞋砸到他臉上。

    “還唱還唱,唱你個死人頭!家門口打起來了!”削肩細腰,一身錦繡旗袍的妍媚女-子,腳上套著一只繡鞋,氣急敗壞地跳到他面前。

    這女-人叫杜十娘,幾百年前,從渡口那兒漂來的船上跳了河,為情自殺還抱著滿滿一箱珠寶,沒救回來,肉身喂了魚,精魄化成了水魅。當時倒是有不少人來打撈,但都不是撈她,只為了她那百寶箱。這女-人的玻璃心碎了一地,想自殺,又悲劇地發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幸而遇到了出來散步的不動和老陳,這才把這落魄大美人帶回了水晶宮,雖然妖怪堆里多了一只水魅,但大家并無歧視之意,由得她安心落腳。對于這一點,杜十娘感激和困惑,妖怪尚有容人之心,李甲那死男人卻嫌她出身煙花地,區區百兩紋銀便將她賣給他人。略過杜十娘心路歷程不表,這女-人在水晶宮里,倒是順利完成了從怨婦到悍婦的進化。她愛上了旅行,五湖四海到處跑,去的地方越多,越活得像個嗆口辣椒。用她的話說,她不是死在李甲這衰男人手里,而是死在頭發長見識短。若她還能再當一回人,斷不會為了任何人或事放棄自己的性命,超級不值!

    “咱不是說好不拿鞋底子招呼人的么。”他把鞋子扒拉下來,俯下-身,好脾氣地給她穿回去,“打架斗毆不是常事么,值得你這火燒-屁-股?又是二號街的老鱉兄弟內訌?”

    “不是他們!是個道士啊!正跟千魂洞里的那條青蛟斗得你死我活!再打就要打進咱家門兒啦!”她把他拽起來,“趕緊找個地方躲躲唄,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傷及無辜咋辦?”

    “來了道士啊……”不動遠沒有她那么驚慌,“我去看看。”

    “去不得!打得好厲害!那道士簡直不要命了!”杜十娘拽住他,“別忘了,你也是蛟!”

    話音未落,整個水底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晃了幾下,底層的河沙都被震得翻滾起來,小魚小蝦們嚇得鉆進了石頭縫里。

    聞訊而來的老陳,聳起鼻子在水里嗅著,皺了皺他雪白的長眉毛,說:“居然有人敢對那條青蛟動手,不想活了么?它那千魂洞里的白骨,起碼有一半兒都是那些道士的。”

    “確實有趣啊!得去參觀參觀。”不動快速地朝水晶宮的大門而去,邊走邊說:“我賭十個豆沙粽子,道士會贏!”

    杜十娘跟老陳面面相覷,這貨自己不也是蛟么……

    2

    左展顏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喉間的血腥味陣陣襲來,身\_體各個關節都像被拆開了似的,說不出是痛還是麻。

    “救得回來不?”

    “傷口多得跟人行道似的,挨個縫起來也要老半天呢!哎哎,我的針呢?十娘你幫忙穿一下線,我眼花。”

    “好俊的娃!好久沒看過這么高素質的道士了。咳,做平面模特也比當道士好啊!可惜了。”

    “杜十娘,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落到傷口會感染的。不過也是,瞧這面如冠玉、寬肩長腿的范兒……”

    “你們兩個給老夫滾出去!”

    左展顏的耳邊,不斷涌入這些句子,一些人影在面前晃動,看不真切,但味道卻十分清楚。

    妖氣?!左展顏一個激靈,猛睜開眼,正要起身,頭上卻冷不丁被人重擊一下,徹底暈了過去。

    他再度醒來時,整個人很是舒服地躺在鋪滿柔軟水草的超大貝殼里,全身傷口已被仔細縫合,一塊塊灰藍色的--濕--泥覆在傷口處,用薄而韌的水藻固定,幽藍碧綠光華瀲滟的河水在周身緩緩而動,講不出名字的小魚晃著七彩的尾巴,在一串串水泡里頑皮穿梭。

    一道極冷極寒的雪光刷一下橫過左展顏尚還迷離的視線——不動站在貝殼床前,利落地抽開一把三尺長劍,嘖嘖道:“好名貴的桃都劍,原來小可是左家的傳人哪。”

    左展顏愣了愣,旋即不顧渾身傷口,從貝殼里疾速跳出,一手掐住了不動的脖子,發白的嘴唇微微一動:“妖孽,別拿你的臟手碰它。”

    啪!一只鞋底子直接拍到了左展顏頭上,杜十娘一手叉腰地罵:“若不是這些妖孽,你這高貴的人類早就淹死了!不就是個道士么!不就長得小白臉么!你還真當自己癩蛤蟆附體水陸兩棲呢?”

    “你……”左展顏被拍得眼冒金星,扭頭怒視她。

    “還敢瞪我?”又是一鞋底子,直接拍他臉上。

    “唉,好了,再拍就成平底鍋了。”老陳慢吞吞地走過來,把一個紫檀木小香爐放在貝殼做的小桌子上,對左展顏道:“這是我從外頭撿回來的,是小哥你的東西吧?呃,還裝啥氣場呀,你如今連條小魚都殺不了。該換藥了。”

    左展顏從不動手里拽回他的劍,松開了手,冷冷注視著這三個妖怪:“若讓我活著,將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道士跟妖怪,黑白對立,絕無妥協,不能損了我們的名聲——從小到大,他們都是這樣跟他講的。

    “我本來就不跑的。水晶宮是我的家,我很宅。”不動笑呵呵地說,“老陳說,你的傷很重,起碼得修養半個月,安心住下吧。我們喂你吞了辟水珠,你將來出-水的時候記得吐出來,不然上了岸會渴死的。”

    說罷,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朝左展顏的后脖子上瞟了瞟,笑了笑。左展顏皺眉,卻拒絕老陳給他換藥,冷冷問:“那只青蛟呢?”

    “跑掉了。”不動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你刺了它一劍,不過未中要害。反而你渾身是傷,我們要是去晚一步,你真的沒命啦!”

    左展顏握緊劍柄,什么都沒說。

    “你似乎并不關心它逃去了哪里呀。”不動看著他的臉,笑道,“這很不像一個拼命斬妖伏魔的道士的風格嘛。”

    左展顏出其不意地將劍一抖,露出半截劍刃閃電般抵住了不動的脖子,低聲道:“你也是蛟,就算化身人形,我也能聞到你的氣味。你信不信我可以先宰了你,再去找你的同黨!”

    “糾正一下啊,只是同類,不是同黨。”不動轉著眼珠子,桃都劍的劍刃跟尋常兵器不同,不冷,反而是熱的,溫度越高,力量越大。曾經,也有一把桃都劍像這樣貼著他的脖子,那火焰般的熱度,差點燒穿了他的皮肉。他笑笑,用手指彈了彈左展顏的劍,說:“小哥,你的劍太涼了。還是好好歇息吧。”

    杜十娘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早叫你別救這白眼狼的,咱們是萬惡的妖魅,人家是正義的戰士,活該被人割了你的腦袋!”

    “年輕人,有話好好說嘛!現在不是時興和談么!”膽小的老陳見有人亮了兵器,火速縮回他的殼里,只敢探出小半個腦袋說話。

    “聽大家的吧,你現在需要的是藥品跟休養,不是威脅他人。總得養好了身-子,才好拯救他人,繼續當地球衛士嘛!”不動覺得脖子上的劍刃有一點點升溫。

    “拯救他人……”左展顏失神片刻,似在猶豫什么,旋即將劍刃逼得更近,“你,跟我走!”

    杜十娘覺得情形不對,正要有所行動時,左展顏不知從哪兒鉆出一股異力,扯下脖子上掛的一塊黑石墜子朝空中一扔,竟化成一方由金紅之氣架成的八卦圖,光華犀利,杜十娘還未靠近,已被這玩意兒震開了去,連更遠處的老陳都被這八卦圖的力量波及,哎喲連天地朝后滾出了老遠,整個水晶宮都因這八卦的力量微微搖晃起來,魚蝦蟹貝們嚇得四散而逃。

    約摸兩三分鐘后,這八卦圖才漸漸消失在水中,緩過一口氣的杜十娘跟老陳發現,萬年宅男妖不動,通過被綁架的方式,離開他多年不曾離開的家。

    3

    不得不說,綁架者跟人質都太不專業了。

    左展顏從挾持他上岸到現在,中途暈了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動用自己的靈力把他救醒,然后再被他挾持著繼續趕路,居然完全沒有考慮過逃跑。反正到了后來,連左展顏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對妖怪說謝謝的,連個笑臉都不會有,只是再沒拿他的劍向著不動。

    道士與妖怪的搭配固然奇怪,可在尋常人眼里,他們只是兩個外表都很出色的年輕人——一個短發黑衣,冷硬干練,看人的眼神永遠充滿著防備;一個長發及肩,面色平和,明明還是翩翩少年郎的臉孔,黑發中卻已見銀白,但仍是不顯老,看上去更像個故意把頭發染成這般的男人。

    剛開始的時候,左展顏因為元氣不濟,無法飛天遁地,兩個人身上又一毛錢都沒,萬幸他的障眼法還能勉強使用,這才能拿一包心相印紙巾當百元大鈔糊弄了別人的眼睛,不但解決了吃飯問題,不順便租了一輛小越野,沿著荒涼的國道,一路向南邊的另一個城市飛馳。

    很久沒上岸的不動,顯然對這種車速十分不適應,一路暈車,吐了八次,然后半死不活地翻著白眼嘆道:“我才發現,我一點當人質的覺悟都沒有啊。曾經有七次逃跑的機會放在我面前,但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他看到反光鏡里左展顏刀子一樣的眼睛,馬上更換了抱怨內容,“呃,我說你到底要把我弄哪兒去啊?杜十娘跟老陳不會給我準備贖金的,我自己也不富裕。”

    “你不救我,你就什么麻煩都不會有。”左展顏猛一個左轉變,不動差點又吐了。

    “我知道了,你這個變態道士,喜歡把愛暈車的妖怪抓到車上,用這種方法將其折磨到死!”不動悲慟地拍著大腿道。

    左展顏斜睨了他一眼,覺得自己終于遇到了妖怪中的奇葩。

    過了今年中秋,自己就有一千幾百歲了?左展顏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了。好在那紫檀小香爐還在,當年搬家的時起時候,一頁觀里的東西被同道們瓜分一空,其它人都帶了好多東西走,只有他拍拍-屁-股,帶著自己的劍就出了門,要不這個香爐小巧便攜,又是一頁道長那老頭兒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禮物,他可能連它都不會要。

    每過一年中秋,他都往香爐里扔一個小紙團兒,要知道到底多少歲了,把紙團兒倒出來數數就清楚。可是,數它們干嗎?人活得太長,年齡就變得毫無意義,以一個人類的標準來看,他早就是個活生生的老不死了。

    對于大多數妖怪來說,他活得越長,越是一種災難。一頁觀里的左展顏,在同門眼中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多年來,死在他手里的妖怪不計其數。他沒有任何業余愛好,他的生命,除了對付妖怪,還是對付妖怪。那些被他從妖怪手中救下的人,都贊他是舉世無雙的大英雄,一身正氣的男子漢。

    這樣的好評太多了,耳朵都快被塞-滿了,可他對這些贊美本身毫無興趣,甚至有點厭惡了,但,又覺得自己很需要這些煩人的贊譽。

    一個人,追求的竟是自己很厭惡的東西,這跟愛上一個自己討厭的人一樣悲劇。

    每次他都抱著這樣奇怪而矛盾的念頭,離開那些對他千恩萬謝的人,一句話不說,一點笑容也無。

    千年前,真正的一頁觀就沒有了,說是搬家,倒不如說是分家。黑山和阿浣斗了三天三夜,阿浣輸了。照約定,誰輸誰就永遠離開一頁觀。他們兩個,算是左展顏的師弟妹,黑山還是一頁老道臨死前欽定的繼承人,繼續領導一頁觀。阿浣不服,說論道術,黑山不如自己,論年資,還有個大師兄左展顏。可惜,她的異議,老頭已經聽不到了,他死的時候,糊涂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阿浣曾攛掇他與她合作,把黑山踢出局,他沒理她,悶聲不響地帶著劍出去追殺作惡多端的九頭蟲妖。

    等到他回來時,輸了的阿浣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帶著一幫忠實于她的擁躉們,走出一頁觀的大門。

    她出門,他進門。兩肩交錯時,阿浣說:“老頭把你養大,最后還是容不下你。”

    他進了門,收妖袋里,九頭蟲妖的尸骨已經化成了污水。不久之前,被它吃掉了孩子的父母,聲淚俱下跪在他面前,說來世做牛馬,也要報答他為子報仇的大恩。他覺得,這樣就行了。

    沒有給阿浣任何回應,他反手關上了大門。

    從那天起,一頁觀的力量便一分為二了。沒人知道阿浣帶著她的人馬去了哪里。黑山說,這女-人心腸陰毒,怕她將來回來尋仇,為防萬一,決定搬往他處。謹慎的黑山在有生之年,把一頁觀搬了五個地方,越搬人越少。

    黑山顯然不是個好領導,他容不下任何可能超過自己的人。資質好的后輩都被他想方設法逼走了,到他死的時候,一頁觀里只剩不到十人。

    “師兄,你想坐我的位子么?”彌留之際,他眼神渾濁地看著病榻前的左展顏,“可是老頭背著你,親口跟我交代過,不論如何時移世易,左展顏永不得繼承一頁觀,‘若循規蹈矩,積善除惡,可留之。若出一錯,群起誅之,勿念舊情。’這個命令,要代代傳下去。”黑山笑出聲來,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他,道:“左展顏,你的秘密……”話沒說完,他的手垂了下來。

    左展顏替他合上了眼睛,然后又出去抓他的妖怪了。

    或許一頁觀命不該絕,接下來的繼承者都比黑山強,從年輕有為奮斗到白發飄飄,到現在,一頁觀歷經滄桑變革,已經是圈兒里響當當的名號,門下弟子漸多,他們以不同的身份隱于人群,行降妖伏魔之事。只不過,最近十多年來,一頁觀又開始走下坡路,皆因世上的術師門派越來越多,三腳貓有,真高手也有,大家各憑本事,雖然矛頭表面上都對準妖魔邪祟,可暗地里卻是彼此較勁,一爭高下。到了現在,僅憑過去的威望,不會有人買賬,這已經是個什么都要講謀略講實力的年代。妖怪們也越來越聰明強壯,不再輕易被術師產宰割。于是,這一切都讓一頁觀這樣的老字號十分尷尬,如今收歸門下的弟子,大多資質平庸,且不肯吃苦修煉,半路改行的也不在少數。

    新任的繼承者是個叫沈薔薇的年輕姑娘,據說還是個從國外名校學成歸來的女博士。女博士跟道士的混合體可能有點奇異,但沈薔薇復興一頁觀的愿望,比任何人都強烈。

    不地,不管一頁觀如何變化,左展顏還是老樣子。每一任繼承者都對他禮貌有加,依然尊他一聲師兄,可有時候,所謂禮貌,不過是拒人千里的工具。

    沈薔薇看他的眼神,跟黑山臨死時投向他的眼神,很像很像。

    “小心!”不動大叫一聲。

    陷入回憶的左展顏忙一打方向盤,險險避開了一頭從道旁突跑出來的大黃牛。

    “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左展顏說。

    “如果你說請我幫你一個忙,我可能會同意。”不動笑道。左展顏不答話,猛地加大了油門。

    4

    初夏是這座臨水之城最好的季節,蜿蜒寬闊的河水自北向南,流淌了上千年。

    城中五星酒店頂層的豪華套房,走出陽臺,江河之美景,盡入眼底。

    一張椅子擺在陽臺上,有人坐在上頭,舉著望遠鏡,觀賞著傍晚的河岸,船來船往,燈火點點。

    “很美啊。”椅子里的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大家都到齊了吧?”

    幾個游客打扮的男女,站在椅背后,為首的中年男子朝椅背鞠了個躬,同樣以日語回答:“社長,我們的人都到齊了。”

    “那明天上船之后,就好好欣賞沿途風光吧。”椅子里的人放下望遠鏡,日暮后的黑暗遮住了此人的臉孔,“以后,中國這里,會是我們的天下。”

    “是!”所有人整齊劃一地鞠躬。

    居高臨下地看去,遠處的港口一片寧靜,停泊在那里的大小船只像一只只困倦的貓兒,伏在水上,什么都不能將其吵醒似的。水聲跟風聲融在一起,在夜空里奏出舒緩的小夜曲。此刻,什么看起來都很好,但僅限于肉眼所能看到的地方。

    與此同時,城中一座普通的居民小區內,年輕的母親一邊替剛剛上小學二年級的女兒收拾背包,一邊跟丈夫抱怨道:“小坤每個周六都要去學芭蕾舞,這下好了,明天去不了了。他們學校也真是的,組織什么水上一日游,真耽誤事兒!”

    “我給他們郭老師打電話問了,說是小坤他們班評上了什么先進班集體,所以學校才特別組織這次活動。孩子嘛,該玩兒的時候還是讓他們玩兒,少上一次芭蕾課沒什么。”丈夫繼續翻著報紙。

    “是啊是啊,郭老師說了,這次的活動很有意義,還要我們回來每人寫一篇游記呢。”最高興的是女兒,在屋子里歡呼,“耶!太好了!明天可以坐大船不用上芭蕾舞課了!”

    翌日,一群穿著統一校服的小學生在碼頭前的廣場上集合,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在一個年輕女老師的帶領下,高高興興地往前走去。

    他們的目的地,是本城的一艘普通中型游輪“黑珍珠號”。這艘游輪的路線歷來都是固定的,沿河南下,主要供游人欣賞沿途風光,至出海口返航,全程約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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